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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河陽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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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軍驍將喻文景帶傷而逃,李日越墮馬陣亡,導致軍心大亂。於是雷萬春與匆匆趕來的荊絳合兵一處,將這股叛軍徹底蹴散,斬首數十級。

完了雷萬春問李汲:“二郎私事既罷,不歸長安,何以仍在新安附近逡巡啊?”李汲答道:“因為不放心南兄與雷兄……我至陜州,得遇故人荊將軍,正將運糧前往河陽,乃請同行……”

雷萬春一拍李汲的肩膀,翹起大拇指來:“果然是好朋友!雷某有友如此,不枉此生!”隨即又與荊絳見禮,並且分明兩眼發亮地問道:“不知足下此來,押了多少糧草?”

老荊答道:“陜州也無餘糧,故而只得千斛。”

雷萬春“哦”了一聲,雙瞳中精光散去,貌似有些失望。

他原本希望陜州方面可以供應前線更多軍糧,那麽張巡所部也有望分潤一些——即便我半途截留,誰敢攔阻啊?結果一問,才一千斛,還不夠自軍吃五天的,落到李光弼手裏,可以支應的時間更短……那就不好意思伸手討要啦。

旋道:“雖破新安城下之賊,但東路恐是走不通了。不如我相助護衛,走橫水,先期過河,可以放心大膽,直向河陽——只是道路難走一些,渡舟也不易尋。”

老荊謝過了。隨即雷萬春就想把李日越的首級讓給李汲,說:“若非二郎先將此賊擊退,慌不擇路,我又焉能輕松得手啊?這功勞,自然該是二郎的。”

李汲推辭道:“我如今未領軍令,只是私來相助,要功勞何用?且若不是雷兄殺出,這賊已然走了,焉能取其首級?”

關鍵是李汲不清楚這腦袋究竟是誰的,有多大分量,因此婉拒不受。最終雷萬春把李日越的盔甲、兵器和首級全都收起來了,但命部下,將此戰割取的其他首級,全都讓給神策軍。老荊當真喜出望外,圍著雷萬春一口一個“雷將軍”,諂媚嘴臉,前所未見。

李汲不由得腹誹:這朋友,難道我交錯了?轉過頭來,搜尋自家拋出去的那柄鐵鐧,卻並不在原來的位置,不禁又是疑惑,又感沮喪。

正要離開,忽聽道旁草叢裏響,隨即崔棄兩三步躥將過來,手裏提著他那柄鐧,雙手奉上:“你是在尋此物不是?”李汲大喜,接過鐧來,忍不住便說:“天幸你無恙啊。我還當自此之後,孤零零只剩一個,落單失偶,豈不使人感傷?”

貌似在說鐧,其實眼睛一直朝崔棄身上瞟。

崔棄啐道:“又說瘋話!”隨即一伸手:“我馬失了,你須賠償我。”

李汲連聲答應。正好雷萬春、荊絳循聲而來,雷萬春道:“崔賢弟也在啊,果然好朋友的好朋友,也是好朋友!”命人牽過李日越的坐騎來:“這匹馬,送給你了。”

李汲細細一瞧,乃是北地神駿,毛色光潤,頭高過丈,四蹄有力……尤其鞍轡俱全,並且鑲金嵌銀,價值不菲。

當即板著臉對崔棄道:“此馬你不能騎。”

崔棄薄怒道:“你敢小覷我麽?!”

李汲搖搖頭,解釋說:“此馬太過紮眼,戰陣之上,萬眾矚目,你騎了它反倒容易招禍啊。”

崔棄顏色稍霽,但伸手輕撫那匹戰馬的皮毛,頗有些依戀不舍,乃道:“哪有得好馬不足保命,反會罹禍的道理?大不了我將鞍轡與你換過,讓你走在我先,眾目睽睽,都望著你好了……”

因怕喻文景逃歸大營之後,史思明將會派兵來剿,故此一行人不敢進新安城,以免耽擱時間,急命缺門的步卒、糧車趕將上來,隨即離開大道,走北面小路,向東進發。

李汲聽雷萬春講述前線戰況,知道洛陽宮城暫時還算安穩,乃不急著前去相助,打算先押糧抵達河陽,再做打算。此外雷萬春也轉述張巡之言,分析戰況道:

“今看史賊之意,必定主攻河陽,若勝,再謀洛陽宮城。李司空所部唯朔方等軍,二萬餘眾,抑且糧秣不足,其勢甚危……張大夫以為,若李司空能夠死守河陽半月,潞、懷、河東的糧草或可接濟得上,且叛賊銳氣已失,洛中局勢,便算是暫且安穩下來了。

“然欲破局,進而謀求勝算,一是朝廷別遣大軍來援,二是河東兵馬東出太行,騷擾史賊背後,甚至於逼迫範陽。只是以國家如今的財力,恐怕難以支撐……”

李汲不禁問道:“難道史賊的糧草便充裕麽?”

雷萬春一撇嘴:“彼等自然於路劫掠,不似我等是官軍,便有搶奪百姓糧食之事,也不敢涸澤而漁……但聞史賊分兵去掠江淮,今又無張大夫守睢陽,恐怕淮上難保啊……若斷淮水,等若割朝廷一臂,而賊之軍資,反倒有著落了……”

“則今由誰守淮?”

“江淮都統李峘、淮南東道節度使鄧景山,”雷萬春撇一撇嘴,“都是些庸人罷了。”

總而言之,局勢大為不妙。

李汲心說僅僅去年年底,眼瞧著史思明來降,安慶緒被圍孤城,不少樂觀之士,還當這場大叛亂可以很快收束了,誰成想眨眼間便是天翻地覆……說起來這都是李亨那混蛋皇帝瞎指揮啊,竟使百萬軍民,為他的無謀付出鮮血乃至生命的代價!真想把那混蛋一刀子捅了算了!

於路並無驚險,偶遇一些叛軍游兵,雷萬春、李汲、荊絳三匹馬並肩一沖,也就垮了……哦,或許還得算上崔棄,她始終跟隨在李汲身後,不肯遠離。

只是北渡黃河的時候,頗為耽擱了一些時間,其間還有一車糧草傾覆,白白損失了十來斛。直到四日之後,他們才終於抵達河陽前線。

所謂“山南水北為陽”,則河陽自然是在黃河北岸了。此地原名孟津,自古以來就是黃河上的重要渡口。秦漢以來,因為泥沙逐漸堆積,導致這一段的水流越來越緩,水中沙洲面積則越來越大,於是西晉泰始十年,杜預在此地建造浮橋,溝通大河南北,此後歷代都有維持、修繕,名為河陽橋。

李光弼為了保障北方懷州、潞州方面的運路暢通——西面關中的糧食是指望不上了——被迫退守河陽橋,在南岸沿河布壘,並將帥帳紮在河陽城中。

河陽城又名孟州,在河陽橋的東北方向,黃河北岸。

李汲他們過來的時候,就遠遠望見,叛軍已然迫近河陽橋,也紮下了不少營寨,旌幟飄揚,看似不下十萬之眾。當然啦,因為張巡還守在洛陽宮城,史思明必定不敢將主力全都放在這兒,則那麽多旗幟,多半只是疑兵吧。

進入河陽城之後,荊絳交割了糧草,便與雷萬春一起去拜見李光弼,李汲因為在軍中並無身份,故此只能跟外面等著。他趁機詢問附近的朔方軍士卒,官軍和賊軍,這幾天有沒有接過仗啊,勝負如何?

對方回答說有啊——“白將軍前日方斬賊將劉龍仙……”

劉龍仙也是叛軍驍將,史思明才在河陽橋南紮營,便派他領兵去敵壘下挑戰。那家夥自恃勇力,又怕壘中固守不出,於是大大咧咧地把右腳脫了鐙,踩在馬脖子上,破口大罵李光弼,從對方契丹人的老祖先開始罵起……

李光弼恰在壘中,便環視眾將,問:“誰能為我取此獠首級?”仆固懷恩當即站出來請命,李光弼卻搖頭道:“君為大將,不宜親身與彼搏殺。”左右建議道:“裨將白孝德可也。”

於是李光弼喚來安西出身的胡將白孝德,問他需要多少人馬,白孝德回答道:“末將單人獨騎,便可奏功!”李光弼頗壯其志,但還是問:“要多少人?”終究打仗不是兒戲,你也別太過逞強啊。

最終白孝德請求道:“願選五十騎隨我出壘,為後繼,兼請大軍相助鼓噪,以增士氣。”李光弼拍著他的後背,應允了。

於是白孝德手執二矛,策馬挺進,劉龍仙見對面只出來一個人,頗為輕視。看看對方抵近了,他剛把右腿放下來,將要有所行動,白孝德卻擺擺手,那意思:我不是來搏鬥的,我是來對話的。

相隔十步,兩人開口交談,劉龍仙一張嘴還是粗口,繼續謾罵李光弼祖宗十八代。白孝德歇了一會兒,猛然間雙目圓睜,喝問道:“你認識我嗎?”劉龍仙問:“你是誰?”白孝德自報己名,劉龍仙撇嘴道:“是什麽豬狗?”

白孝德當即一聲暴喝,摧馬挺矛,直取劉龍仙。營中擂鼓呼喊,五十騎唐軍追隨而進,劉龍仙大駭而逃,才到堤上,便被白孝德追及,背後一矛,取了性命,隨即割下首級,耀武而回。

由是叛軍之勢大挫,一連兩天,都不敢對唐軍發起猛攻。

那幾個朔方兵卒貌似都有說書的天賦,互相配合,手舞足蹈地比劃,把白孝德陣斬劉龍仙的經過講述得是惟妙惟肖,仿佛他們當時就跟在白孝德馬後似的。李汲聽了,也不禁暗讚白孝德之勇,心說我唐是有勇將啊,也有名帥,奈何皇帝不靠譜……

完了那幾個小兵還說:“則劉龍仙既授首,想必史賊將派‘萬人敵’上來了吧。”

李汲大感興趣:“哦,誰是賊軍中‘萬人敵’?”

“不是一個,而有三人,分別是高庭暉、李日越、喻文景——也不知白將軍是否戰他們得下。”

李汲笑笑,說:“但等高庭暉吧。”心說另倆就算了,一個已然授首,估計這會兒腦袋正擺在李光弼的案上,另一個中我一鐧,沒有十天半個月的上不了陣哪。

忽聽有人叫道:“副帥請李參軍幕下答話。”

李汲急忙整頓衣冠,先瞥一眼站旁邊兒一直不說話的崔棄,關照道:“軍中律令森嚴,你不要亂跑。”隨即邁步進入帥府正堂。

果然李光弼坐在上首,諸將左右環列,而李光弼面前的幾案上,擺著李日越那口眼不閉的大腦袋……李汲朝上行禮,李光弼頷首道:“昔在定安,行軍帥府之中,也是見過的。”旁一人不顧禮儀,大叫道:“你這廝卻不守信諾,說好來助我的,如何去了隴右?!”

李汲定睛一瞧,果然是仆固懷恩,當即叉手致歉:“朝命差遣,不敢不遵,懇請將軍寬宥。”

仆固懷恩道:“你的事,雷將軍等都已說了。如今洛陽暫且安泰,賊軍都在河陽城下,則你來了,便不要走了,入我麾下,將一營騎兵吧。”

李汲尚未答言,李光弼先說:“不妥。李汲本為英武軍錄事參軍,只為私事來到洛陽,則私事既罷,自當返歸長安去銷假,仆固將軍豈可擅留?”

李汲忙道:“末吏入英武軍,是為了保護聖人,而在此處與叛軍廝殺,遏阻賊勢,則關中自然無虞。左右請了兩月的長假,日期尚且充裕,懇請司空留下我來,聽命幕下。”

仆固懷恩也道:“隴右破蕃的李二郎,軍中誰不知聞?有李汲在,必能大振我軍心士氣,這般寶貨,豈可輕易放過?既是他自家樂意,也不違朝廷法度,副帥便應允了吧。”

李光弼想了想,說:“也罷。賊既遠來,利於速戰,不日便將對河陽展開猛攻,若能挫其鋒銳,固守一月左右,賊氣便洩了,都畿以西,暫時得安。我便暫留李汲一月,一個月後,仆固將軍不可再留,否則壞了他的前程,豈非將軍之過?”

仆固懷恩大喜,急忙拱手:“多謝副帥!”

老荊坐在下首,趁機求懇道:“末將也請暫留,這個……如今叛賊壓境,歸路不通,不如等一個月後,副帥也防住賊了,李二郎也該回去了,末將再護送他歸陜不遲。”

李光弼首肯了。

仆固懷恩一手牽著李汲,一手牽著老荊,步出堂外,隨即撒開手,朝李汲一拱:“聽說小女得以歸唐,也有長衛的功勞,某先謝過。”

李汲急忙擺手:“那都是寧國公主的恩德,我有什麽功勞啊?”

仆固懷恩笑道:“早欲與長衛並肩殺敵,你卻去了隴右……不想今日能夠達成夙願。”轉過頭去對老荊道:“你那些兵卒、伕役,也暫時隸我麾下吧。”

李汲這才想起來:崔棄怎麽辦啊?原本幾百人小隊好糊弄事兒,如今萬軍在此,她一個女人混進來,多半會出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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