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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不空三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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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李汲前後廝殺了將近半個時辰,雖說體力還支持得住,精神上卻已極度疲憊了。主要是這般遭逢生死之險,別說穿越以來了,即便加上軀殼本主在此世將近二十年的壽命,那也是頭一遭啊。

因而他向郁泠討要了一件幹凈衣服換上後——關鍵不是滿身的血,而是再不耐煩穿宦官服色了——便自去尋覓僧房安睡。反正已經讓阿措去把沈妃叫來與郁泠相見了——當然是以攙扶楊司饎當幌子——則千鈞重擔,自然而然地便移交到了郁百萬肩上,自己終於可以松快松快啦。

自從離開長安城之後,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李汲還從來沒有睡得這麽踏實安穩過,竟然一睜眼就已經日上三桿了。才剛長長地伸一個懶腰,翻身爬起,就聽門外傳來人聲:“李致果醒了麽?已近午時,我去給你端飯來吃。”聲音頗為耳熟,卻原來是賈槐。

等賈槐端了午餐進門後,李汲就一邊吃,一邊向他詢問:你是幾時到的呀,昨晚卻不見你人影。賈槐道:“我不知李致果竟然做出這般大事來,匆匆跑到臨淮,卻不見蹤跡……”

關鍵賈槐身上並無帥府公文,所以他進不了賀蘭進明的駐節之寺,甚至於打聽不出來,節帥究竟幹嘛去了,身邊是不是有一位李致果。無奈之下,被迫折返睢陽附近,潛伏待機,一直要到睢陽圍解,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南霽雲,這才知道,李汲已然快馬趕往洛陽去了。

李汲聽到這裏,急忙問他:“南八還活著麽?睢陽解圍,究竟是怎樣一番情狀,你可備悉說與我聽。”

據賈槐說,睢陽城被叛軍大舉圍困,城中糧盡,別說普通兵卒了,即便張巡、南霽雲等人也都餓得半死,手軟執不動兵器,眼看著便要淪陷。恰在此時,許叔冀率兵到來。

那許叔冀雖然人品不咋樣,才能還是有一些的,故示疑兵,多方鼓噪,迫使尹子奇不敢再攻睢陽,而要分兵來敵。可惜城中殘兵已然喪失了戰鬥力,否則以張巡的智謀、南霽雲的性情,必定開城殺出,裏應外合啊。

結果兩軍在睢陽城東南方向激戰一場,叛軍敗績,奔赴汴水而溺死者不計其數。尹子奇被迫釋了睢陽之圍,許叔冀乃命人輿百石糧草入城,這才救下城內軍民不到兩千人的性命……張巡才剛飽餐一頓,便起而視事,向許叔冀獻策徹底擊破叛軍——可惜,許叔冀不肯聽他的。

睢陽既然圍解,無論許叔冀還是賀蘭進明,都不肯再賈勇向前了,只是修繕城防,繼續嚴守。尹子奇心不甘,情不願,始終在城西逡巡不去,雙方對峙整整三天,然後——張鎬到了。

張鎬以譙郡太守閭丘曉為前鋒,率領河南西部的上萬兵馬來救睢陽。當閭丘曉與叛軍交戰之時,賀蘭進明和許叔冀卻在城頭觀望,不肯出擊策應,遂致唐軍挫敗。閭丘曉棄眾先逃,幾乎沖垮了張鎬本部,幸虧張鎬指揮得法,五十多歲老宰相親自提槍上陣,才終於遏阻住了叛軍的攻勢。

隨即張鎬即於軍前持節而殺閭丘曉,以正軍法,然後遣人繞路通知睢陽城內,示以閭丘曉的首級,勒令賀蘭進明、許叔冀二將出城策應。那倆貨見到同僚的腦袋,這才慌了,於是以南霽雲、雷萬春為先鋒,於翌日開城殺出,與張鎬東西夾擊,大敗叛軍。尹子奇死在亂軍之中,楊朝宗率殘部遁歸洛陽……

當然啦,這些情況多半都不是賈槐親眼所見的,而是他在戰後找到南霽雲,聽南霽雲講述——也包括南霽雲從陳若處聽來的李汲游說賀蘭進明和挾持許叔冀等事。

李汲聽了,一方面放下了心——張巡、南八他們都還活著啊,活著就好——同時又不禁恚怒於賀蘭進明、許叔冀,心說那倆貨是屬懶驢的嗎,抽一鞭邁一步?既解睢陽之圍,便不敢再與叛軍交戰,若非張鎬及時抵達,並斬閭丘曉以示威,說不定最終結局是尹子奇領著十萬大軍順利地折返洛陽城下。

如此一來,有可能安慶緒就不會主動棄城而逃,西來唐軍想要規覆東都,尚須一場惡戰,而自己,也被迫要在掖庭裏多裝好些天的閹人啦。

賀蘭進明還則罷了,以許叔冀的陰暗心理、所作所為,若不是還盼望著他領兵去救睢陽,當日便該直接扼死了,或者灌他滿肚子的毒藥!等到見了李俶、李倓——李泌則說不定已經辭官歸鄉了——我可得跟他們好好說道說道,此獠絕不可留!

旋聽賈槐繼續說道,他在得知李汲已然離開賀蘭進明所部後,才趕緊騎馬趕來洛陽城,恰好在三日前進入城內,和郁泠、陳桴他們接上了頭。等到安慶緒宵遁後,郁泠便派他潛出洛陽,前往新安附近尋找大軍,通傳消息。

李俶、李適都住在新安城內——果然不見長史李泌——郭子儀、仆固懷恩等將則統率主力,屯紮在城池東南方向的長石山麓,因為尚有一支叛軍就在三十裏外的慈澗,以為洛陽屏障。

本打算翌日——也就是今天——一大早,便對慈澗叛軍發起總攻的,但

估計最晚昨天半夜,叛軍就應該聽說安慶緒北遁的消息了,多半要撤,甚至於還可能一哄而散。因而李俶接到賈槐的稟報後,大喜過望,李倓趁機獻策,趕緊通知郭子儀,今夜便可發兵掩襲叛軍,務求重創之。

別讓他們再全須全尾地逃回河北去,覆依安慶緒。

隨即賈槐便又潛行而歸,來向郁泠覆命,天大亮的時候,回到了聖善寺中。

於是李汲說既然你忙了一夜,就不必再跟這兒陪著我啦,自去休歇吧。賈槐答應一聲,卻不肯走,稍一猶豫,終於將面容一肅,翻身拜倒。

李汲趕緊撇了筷子伸出手去攙扶,說你這是幹嘛啊?賈槐叩首道:“李致果忠勇而有智謀,敢挾三品大夫,能救睢陽生靈,賈某拜服!今後還當唯致果馬首是瞻,萬望提攜啊。”

他原本光知道李汲胳膊粗、靠山硬了,經過睢陽之事,才覺摸出來這小年輕雖然一張娃娃臉,瞧上去有些平庸,其實心機深著呢,膽子也大,下手更狠——他不是賀蘭進明,當然不會疑心李汲所為都是李泌所教——那還不緊趕著宣誓效忠,抱上粗腿,更待何時啊?

若非存著此心,他騎馬跑了大半夜,幹嘛不去補覺,而要巴巴地跟僧房門外頭等著李汲醒來?

李汲心中暗嘆:穿越來那麽長的時間,終於有小弟肯納頭便拜了,不容易啊……臉上當然不能表露出絲毫得意之色來,反倒扯起賈槐,好言撫慰道:“我與賈兄,這也算是共歷時艱了,且能解睢陽之圍,非我一人之力也,自然也有賈兄你的功勞……”

你不知道吧,你給我的毒藥,這回可派上了大用場哪。

“既如此,自當攜手並進,何必行此大禮啊?賈兄更不必致果、致果地叫,今立救睢陽、救沈妃之大功,說不定隔幾日,賈兄的功名將會在我之上呢……”

賈槐心說不能,但……我連跳幾級,也混個致果副尉甚至於校尉當當,那還是有些機會的。

就聽李汲又說:“故此,我二人不如兄弟相稱……”

“豈敢。”

“或者賈兄叫我的字長衛也行啊。不知賈兄表字如何稱呼?”

“賈某是粗人,沒有字,李致果……長衛還是叫我名字吧。”

李汲本想說你沒字不要緊,我給你取一個吧……再一琢磨不妥,一則表字都是尊長所取,他才跟人說可以兄弟相稱,完了就給取字,這不打臉嗎?再者說了,自己還想維持著粗胚的人設呢,就不可能引經據典,給取表字。

槐者,木也……李汲從來不背經典,就光記得個字意了,完全想不出哪本典籍上提到過這個字,還有什麽佳美之意,這就算楞充長輩,也裝不象文化人……起碼不象這年月的文化人啊。

由此只能繼續叫“賈兄”,請他趕緊去休歇吧。賈槐去後,李汲繼續用飯,這些天在掖庭中裝宦官,可把他素得不行,才知道正如同荒年地主家也沒餘糧一般,宮禁中下等奴婢的食用也不可能精致……本以為既出宮來,可以沾些葷腥了,誰成想賈槐端來的午飯一樣很素——

只有兩大缽雜糧飯,加一碟菘白煮面筋、一碟腌菜。

李汲心說這是密教的寺院啊,我還以為密教是不持齋的……大概是宗教知識匱乏,給搞岔了。

吃飽喝足後,便出去尋覓郁泠、陳桴等人,最終得見郁百萬於方丈之內。

沙彌通傳後,引李汲進門。他擡眼一瞧,只見郁泠正跟一個胡僧隔案而坐,隨即向他介紹:“此不空三藏法師也。”

胡僧朝李汲笑笑,擡手請坐,還讚嘆道:“老衲方聽郁施主說起李施主的事跡,先救下睢陽生靈,昨夜又救了數百宮人、百姓,功德甚大啊。”

李汲合什還禮,然後屈膝坐下。他向來對宗教不感興趣,雖然知道李亨既崇道又佞佛,定安行在中便常有僧侶往來,卻始終沒有打過交道,所以也不知道這胡僧究竟何許人也。要等事後找人詢問,才知道此僧來頭不小。

不空三藏是號,釋名則為智藏——李汲聽了頗感好笑,心說原來是個“智障”的和尚——本為獅子國(斯裏蘭卡)人,幼年出家,十四歲隨金剛智三藏來到中土,在洛陽城一住就是二十來年。

開元二十九年,三十七歲的智藏奉命返歸本國,入壇而受密法;天寶五載攜獅子國使覆至長安,奉敕在凈影寺開壇灌頂,並從事翻譯工作,不久後又前往河西傳法。天寶十五載,皇帝召智藏返回長安,然後……皇帝落跑了,轉眼就變成了上皇天帝,卻把智藏給撇了下來。

好在叛軍中信佛之將頗多,倒沒怎麽難為這個胡僧,安慶緒僭位後,還把他召至洛陽,住錫聖善寺。智藏所學,本與聖善寺是同一傳承,且又聲名遐邇,因此住持把方丈都讓給了他,自己跑去跟監寺擠通鋪。

郁泠跟智藏和尚是老交情——打從智藏開元末年歸國之前,二人便相識於洛陽城內了——由此才能說服智藏,讓十幾戶的家眷、仆役,進而附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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