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四十二章 赤子之譎

關燈
寧國公主在宮中打聽消息得實,讓竇文場向李泌通傳消息,李泌聽了,這才明白李亨昨夜為何煩悶飲酒至醉,從而被張淑妃、李輔國得著機會,想要趁機置李倓於死地。

首先,有句話叫“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昨日一天當中,李亨兩次接到敗報,原本還算不錯的心情,就此跌落谷底。

第一樁敗報,是被叛軍圍困經年後,終因援軍不至,潁川陷落,太守、本郡防禦使薛願與防禦副使龐堅皆被擒獲,押送洛陽。安祿山恨二人不降,欲支解之,在受到部下勸說“此義士也,人各為其主,戮之不祥”後,遂暫且縲紲於洛水之濱,逢天大寒,一夕間全都凍死……

消息傳來,李亨不禁大慟。龐堅對於他只是一個名字罷了,薛願卻不但是熟人,而且還算親眷嘞——薛願之兄,尚宣惠太子李隆業之女宜君縣主,是李亨的堂姐夫;薛願之妹,嫁給廢太子李瑛為妃,是李亨的二嫂……則李亨又怎能不感傷痛呢?

第二樁敗報,吐蕃趁著河西兵馬東援的機會,大舉而出,攻破威戎、神威、定戎、宣威、制勝、金天、天成等軍,並克石堡城、百谷城和雕窠城。

此前李泌就曾經提起過,要防吐蕃趁亂來侵,所以河西道乃至安西四鎮的兵馬,不宜調動太多。可惜李泌放的是馬後炮,比及他抵達定安,向西方各軍、鎮求援的詔書早就發出去了,援兵多半都在半路,也不便讓他們掉頭再折回去啊。

而且吧,定安匯聚兵馬越多,李亨心裏才越踏實,火燒眉毛,且顧眼下,至於吐蕃……且等朕收覆了長安再說吧。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沒想到吐蕃動作竟然這麽快,來勢又如此兇猛,李亨不禁有些擔憂。這兩樁敗報,屬於軍情,自然也會呈遞帥府,所以李俶、李泌都是知道的——正是為了應對由此而產生的新局面,他們昨夜才會工作到那麽晚——然而還有第三樁事,對於李亨來說,成為壓垮他神經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們就不知道了。

原來昨日午後,成都詔至,上皇加憲部尚書李麟為同平章事,使其統領百僚——也就是說,讓李麟做首相。

上皇在成都,也就把宰相們給轟去靈武,賫詔傳位於李亨,他身邊仍然留下了不少宗室、大臣,在蜀中自成一套體系,如今更命從駕的李麟為首相……這是要幹什麽?想要兩政府並立,他好跟兒子相拮抗麽?

李亨見此,不由得不怒。但除了惱怒外,還有讓他倍感傷心之事——上皇在詔書中,明令褫奪李璘永王爵號,並號召各郡討伐。

此前,李亨雖命高適等多路進剿李璘,但並沒有正式下詔,剝奪李璘的爵位。實話說這很沒道理,只能解釋為李亨對李璘尚存憐愛之意,不忍加誅——若是庶民,李璘兵敗之時,一小吏可斬也;既然還是藩王,總得全其性命,押來由朕處置吧。

誰想上皇卻搶先一步,奪了永王之爵!

李璘募兵東下之舉,背後很可能有上皇勢力的挑唆,這點並不僅僅李汲猜到了,朝中有見識的官僚,多半心中有數。李汲不便將此言進奏李亨,李泌為免天家父子、兄弟相疑,他也不說,但不少急於抱上新天子大腿,並且要跟成都相切割的大臣,是絕不肯緘默不言的。李亨本來就耳根軟,既然不是一個人這麽說,自然而然地他就信了……

由此得見上皇之詔,李亨不禁掩面痛哭:“上皇豈能如此,豈能如此啊!”

你先是留我規覆西京,卻又設諸道節度使,想把兵權分給諸子;繼而不滿我靈武登基,慫恿李璘奪占荊襄乃至吳會;等見到我動作夠快,應對及時,估計李璘成不了事,就幹脆一腳把那倒黴孩子給踢開了……

世上有你這種當爹的嗎?!

李亨哀痛之下,張淑妃便趁著晚膳,命人進酒,酒入愁腸,把李亨灌了個半醉。隨即李輔國進言,說到處都在風傳建寧王謀奪儲位,欲害廣平王,此前刺客穿過宮禁去帥府謀刺,雖然沒能拿到實證,但有嫌疑的都是建寧王親信啊,難道陛下還不明了其心嗎?張淑妃也在旁邊幫腔,李亨遂將對老爹的惱恨,一股腦都撒在了兒子身上……

正因如此,倘若李汲只道對方父子親情,估計李亨羞惱之下,還不會受什麽觸動。李汲卻無巧不巧,偏拿永王類比建寧王,李亨當即悲怒交加,喝令“速斬”;然後李汲又拿李亨類比上皇……李亨這才悚然而驚:難道真是血源不改,我跟老爹竟然一樣混蛋麽?!這才決定,暫將李倓交給李俶處置。

也就是李亨喝醉了,否則以他的性格,李璘謀叛是實,尚且不忍加誅,何況是自己向來看重、保愛的親兒子呢?所以昨晚李汲鬧完後,李亨回去就睡了,早間醒來一回味,不禁滿身冷汗,當即把陪侍在身邊的張淑妃給痛罵了一番。張淑妃跪地謝罪,說對於建寧王的壞話,那都是李輔國講的,臣妾不過就形勢幫忙分析了幾句而已,臣妾全都是為了陛下著想啊!

李亨聞言又悔,遂將張淑妃攙扶起來,好言撫慰。

對於李汲闖殿之事,李亨多少還有些記憶,但因被酒,實話說印象頗為模糊,將李汲揪著李輔國犯顏而諫,把自己搞得下不來臺,那些不愉快幾乎全都忘了。他就光記得,自己一時昏頭,下令即斬李倓,幸虧李汲幫忙求情,才使人倫慘劇不必上演……

所以眼見李泌綁縛李汲過來請罪,李亨反倒大吃一驚,說:“昨夜朕酒後一時不查,幸虧李汲得解,則李汲實有大功,安得有罪啊?”竟然親自起身,作勢為李汲解縛。

當然啦,皇帝只需要做個樣子就成了,自有程元振等宦官過來,幫忙解繩扣,釋捆綁。

李泌趕緊按著李汲向皇帝叩頭謝恩,李亨笑道:“天威不可測,天顏不可犯,而唯李汲這般赤子之心,始能不念自身安危,一心要救建寧性命,要全我父子恩義——長源,卿真有一好兄弟也。”

其實李汲昨晚出手是挺莽撞,其後闖殿也甚粗魯,但他嘴裏說的雖然都是大白話,卻一句句地封堵李輔國、張淑妃等人之口,但凡聽到的、見到的,都不會再認為這小子臉粗心也粗——起碼李輔國就已經明戲了。在場者唯獨李亨,因為酒意上頭,記憶所有缺失,所以還蒙在鼓裏,當他是個老實人……

放開李汲後,李亨即令賜坐,然後皺著眉頭問李泌:“建寧確實無惡意麽?”

李泌對此早有腹案,當即回答道:“陛下,建寧王於護駕、勸進,實有大功,且是陛下親子,即有小過,亦當寬赦之。況且所謂謀奪儲位雲雲,尚無實證,豈可加罪啊?”

昨晚他們也追問過李倓了,你是不是真做了什麽不應該做的事,被李輔國、魚朝恩他們抓著證據了啊?李倓當即指天為誓,說我若曾起過傷害阿兄之意,天雷殛為飛灰!而且吧,倘若那些閹人有什麽證據,豈有不得意洋洋亮出來給我瞧的道理?魚朝恩還用得著故意激怒我,使我在殿上跟聖人擡杠、頂牛嗎?

所以李泌建議,也不必要找李輔國他們來對質了,直接告訴皇帝,查無實證即可。

“前日刺客穿宮而過,此建寧王疏於職守,陛下已然責罰過他,今既寬赦,何必再論?且若建寧王有謀奪儲副之意,自當先取元帥,而臣諫阻陛下,改以廣平王為元帥,則建寧王自當恨臣,即便欲謀刺,也先刺臣啊。

“昨夜將建寧王押至帥府,兄弟相擁而哭,建寧王更發毒誓,絕無惡意——陛下,哪怕有一點蛛絲馬跡,想廣平王豈能容他?

“但為防微杜漸,臣建議陛下應允元帥所請,置建寧王於軍中,受元帥管束。建寧王常欲為陛下、元帥分勞,收覆兩京,覆祖、父之仇,則其在軍中為僚佐,必合心意,即便建立功勳,亦歸元帥,不能恃功而覬覦儲位也——此乃兩全之策,唯在聖心獨斷。”

李亨點頭,便從案上將起一卷來展開:“此李輔國方呈上,朕準就是了。”當即提筆,簽了個名,然後遞還給李泌。

李泌兄弟告退而出,就見寧國公主等在階下,先朝李泌行禮,然後又沖著李汲深深一屈膝。李汲趕緊側過一旁:“公主何以如此?”

寧國公主道:“昨夜詢問宮人,才知長衛先生為救三兄,竟然甘冒殺身之險,此恩此德,沒齒難忘!”隨即壓低聲音,說:“聽聞先生覲見請罪,我便等在殿外,倘若父皇想要懲處先生,我也必然冒死相救!”

李汲心說你終究是親閨女啊,而且皇帝還需要你去下嫁回紇,哪兒用得著冒“死”……

正想謙遜兩句,就見寧國公主轉向李泌,低聲問道:“長源先生,回紇使臣將至,我也出嫁在即,乃欲懇請父皇,命長衛先生護我前往——先生以為如何?”

李泌微笑著搖頭道:“公主美意,我兄弟銘感五內。然而不必了,泌心中自有主張。”

辭別寧國公主,出宮抵達帥府後,李泌突然間在廊下停步,瞧瞧四下無人,低聲問李汲道:“公主欲使你相從,前往回紇,你明白她的用意嗎?”

李汲微微一皺眉頭:“難道是為了救我?”

李泌頷首道:“正是。聖人雖然赦你之罪,但你昨夜得罪的人可太多啦——張淑妃、李輔國、魚朝恩……彼等豈能不銜恨?且候風波靜息,必然要謀害於你……”

李汲忙道:“阿兄何不設謀,因此事而鏟除彼獠,斬草除根,可免後患!”

李泌苦笑搖頭:“談何容易……聖人實信李輔國等,因其進讒,幾殺建寧王,則我又豈能遽去之——只有徐徐設謀,再等機會罷了。至於張淑妃……豈是我能動得了的?”

李汲道:“寧國公主倒也聰明,她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想把我帶走,離開這是非之地吧?阿兄為何不肯應允?”

李泌面色一沈,說:“你膽子太大,在宮中都能做出那等事來,則若相從公主於回紇,嘿嘿……若因此而壞交誼,使回紇主怨懟我唐,必更釀成巨禍!”不等李汲辯駁,便又道:“我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