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旭塵追著出租車跑出了大路，看到有人騎著自行車，一把將車主拽下來了。

“借你的車我用一下！”賴旭塵沒等車主做出答覆，直接跨上自行車，跟在出租車後面追逐。

路上的車輛漸漸多起來，一輛沒有在自行車道上行駛的自行車擾亂了交通秩序。賴旭塵加速地猛踩自行車腳踏，迎著帶刺的風超上那輛出租車。他一邊敲打出租車的玻璃，一邊大喊：“瀾卿，停車，停車，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怕你真的走了……”

“甩掉他。”陸瀾卿並沒有理會窗外的賴旭塵，而是轉頭對司機說。

司機一踩油門，從賴旭塵身邊開過去，穿入另一條車道。被甩在後頭的賴旭塵看了車行駛的軌道，一個掉頭穿進了巷子裏，從巷子裏穿到另一條捷徑，去攔截出租車。

自行車穿過下坡，從公園的樓梯上咯噔咯噔地開下去，震得賴旭塵屁股發疼。下到最後一級階梯時，車輪碾過了地上的某塊碎石，又顛簸了一下。這一下顛得賴旭塵命根子疼，他皺皺眉頭，一個加速沖出馬路，急剎停在路中央。

從拐彎處出來的出租車正朝著他的方向開來，司機看到忽然攔在路上的自行車一怔，急忙調轉方向盤踩急剎。出租車的車輪和路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車內的兩人受慣性的影響，身子往前沖了一下，又被安全帶拉回來。

車內的陸瀾卿皺起眉頭，看著氣喘籲籲的賴旭塵跨下自行車，朝著他的方向走來。

“開門！開門！”賴旭塵拍打著車門，見陸瀾卿不肯開門，又跑到司機那邊的窗口大喊：“再不開鎖我把你的車砸了！”

司機也是怕這種暴性子的人，趕緊訥訥賠笑，急忙將車鎖按開。

賴旭塵喘著粗氣，一副運動過度的狀態，他穿著夾克，額頭卻在冒汗。他打開後車門，坐了進去，和陸瀾卿坐在一起。

“你要出國是吧？行啊，老子跟你一起去，你去哪，我去哪！”賴旭塵喘著氣，努力地平覆著自己的呼吸，正要對司機說開車的時候，陸瀾卿開門下車了。

“瀾卿！”賴旭塵上氣不接下氣，急忙追隨陸瀾卿從車內鉆出去。剛才踩自行車踩得太猛，他現在有一種身體在漂浮的感覺，就像很久沒有運動過的人，忽然去跑一千米，還沒到終點，就覺得除了意識之外，身體的所有部分都不屬於自己了。

“誒！還沒給錢啊！”司機急忙追出來，抓住準備賴旭塵。

賴旭塵站起來的時候覺得有點暈，他摸遍了全身的袋子，將最後五十塊錢拍在司機的手裏。

“瀾卿！”他雙腿發酸地朝著陸瀾卿的方向走去，陸瀾卿走在了五十米外的地方，正要隨著行人過馬路。因為運動得太劇烈，他覺得胃部一陣翻滾，這種感覺促使他停在路邊，扶著路燈嘔吐起來。周圍地人被他嚇到，紛紛退避開，生怕被嘔吐物濺到身上。

賴旭塵吐完後，擡頭看向陸瀾卿的方向，陸瀾卿已經走過了對面的馬路，正準備在那裏攔截出租車。

“陸瀾卿！”賴旭塵大聲咆哮起來，他看著一輛車停在陸瀾卿面前，陸瀾卿的手正落在車門外拉手處。他瘋了似得邁開步伐，沖過馬路，完全沒有看到綠燈已經轉紅了。

一聲刺耳的剎車聲在斑馬線上響起。陸瀾卿擡眸看去的時候，一抹人影猶如拋物線掠過半空。他驚恐地瞪大雙眼，看著那抹身影落地，倒在血泊中。

“旭塵！”陸瀾卿靈魂一顫，剛拉開車門，便邁步朝著車禍現場跑去。

“瀾卿，瀾卿……”躺在地上的賴旭塵呢喃著，他覺得渾身都好疼，但又不確定是不是哪個地方的骨頭碎了，他的頭好像是在流血，那種溫濕的感覺浸染了他的頭發。

意識開始變得模模糊糊，眼前有很多人影晃過去。他想擡起手，讓他們幫忙把瀾卿帶回來，可是他的身體已經不受意識控制，以倒下的姿勢保持著。

一抹人影撥開人群，在他模模糊糊的視野裏蹲下身來。

“旭塵！旭塵！”是陸瀾卿的聲音，那聲音在嗡嗡地喧嘩中很好聽，仿佛能直達靈魂深處。

滴答滴答的水聲響起來，周圍逐漸被白光籠罩。意識在這片白光中墜落，落在一片藍得不像樣的湖面上，猶如輕飄飄的羽翼，落在漣漪上。

“你是誰？為什麽，你會來這裏？”在這片藍色的湖泊中，還有一個人，他身穿白襯衫，和死亡時的打扮一樣。他看著賴旭塵，眼神很空洞。

賴旭塵看著他，又看著湖面上的倒影，倒影裏的人是他自己的模樣，而他面前的人——

“孫宇哲？”賴旭塵有些吃驚，他沒想過會在這裏看到這具身體的主人，也沒想過這具身體的主人能看到他，並和他對話。

“你知道我的名字？那你知道，該如何從這裏出去嗎？”孫宇哲眨了眨眼，他看起來就像失去靈魂的軀殼，徘徊在虛無的湖泊之上。

“從這裏出去？”賴旭塵低頭，呢喃著。如果孫宇哲從這裏出去的話，是不是意味著他會被留在這裏？是不是意味著，這具身體會被原本的主人繼續使用？

原來，只要遇到危險，就能實現靈魂對接嗎？他和孫宇哲的靈魂，其實都住在這個身體裏嗎？難怪，他一直能隱約看到孫宇哲的記憶。

“你想出去嗎？”賴旭塵低著頭，思緒變得有些混亂，他感覺不到身體上的疼痛，因為意識和身體已經剝離了，而他原本就不是這具身體的主人。

陸瀾卿已經要離開他了，失去陸瀾卿的話，他占據著別人的身體有什麽意義呢？還不如讓一切都還原，坦然接受自己已故的事實。

醫院內，幾個護士推著病床往急救室的方向跑，病床上的人戴著氧氣罩，昏迷不醒。

“旭塵！旭塵！你醒醒！快睜開眼看看我！我是瀾卿，我不走了，你聽到了嗎？”陸瀾卿抓住賴旭塵的手，隨著醫生護士奔跑在走廊上。

溫暖的觸感仿佛能透過蒼白，傳遞到賴旭塵的手中，他聽見外面傳來陸瀾卿的聲音，那聲音很微弱，卻在這岑寂的空間一圈圈蕩開。賴旭塵擡起手，仿佛已經握住了陸瀾卿的溫度。

是瀾卿的聲音，他不走了嗎？

賴旭塵看著自己的手，他的身體正在消失，化成細微的光輝，從這片藍得心碎的湖泊上，淡去。我要死了嗎？我要徹底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嗎？啊，好不甘心啊。我不想就這樣死掉，我還想和瀾卿去看煙花，去海邊吹風，還有好多好多事情，還沒有和他一起做……

消失的意識在無風的空間散去，飄走。

陸瀾卿緊緊抓著那只手，急得一路掉眼淚。他明知道賴旭塵只是和他鬧脾氣，明知道他會為了留住他不惜一切代價，他卻沒有找準機會下臺階，把事情鬧成這樣。

“旭塵，我不分手了，只要你好好的，我不分手了……”陸瀾卿一路說著，聲音都在顫抖。緊握的手倏忽地抖了一下，感受到顫抖的陸瀾卿忙看向賴旭塵。

躺在病床上被推著移動的賴旭塵緩緩睜開了眼睛，疼痛和疲倦的感覺重新撞入他的身體，和意識對接上。他努力地把眼睛睜開，緩慢地眨了幾下，看著陸瀾卿哭泣的模樣，淡然一笑，說：“是真的嗎？”

陸瀾卿看到他睜開眼了，又哭又笑，忙不疊地點頭。

急救室的門被打開，護士推著病床進去。握在一起的手，被強行分離。賴旭塵想努力地擡頭再看看陸瀾卿，卻無力動彈。

急救室的門一點點關上，門外的陸瀾卿擡起手，咬著食指，強忍著哭泣，靜佇在那裏看著他。

罅隙消失，隔絕了兩人。賴旭塵松了一口氣，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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