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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刑罰》。

☆、將離七

黛玉瞧著裏德爾冷淡的目光,他說這話時其實未與她對視,視線盡頭是黛玉頸上的鬥篷系帶,居高臨下的,漠然極了。

裏德爾的臉繃得緊緊的,若換做旁人,在伏地魔這樣寒涼的視線下早就瑟瑟發抖了——就算再不濟也不會像黛玉一般,捂嘴笑了。

裏德爾匪夷所思地瞧著黛玉的彎起的眉眼,她居然笑了?!

黛玉幹咳一聲,抿了抿嘴,把嘴角拉平,覺著自己這時的笑的確有些不合時宜。不過,如果裏德爾在鄧布利多的詰問下還是一派風輕雲淡,她才會覺得膽戰心驚。黛玉設身處地地想了一下,若是被潑了一身汙水的是她,她肯定比不上裏德爾的冷靜。

旁人的話,就算出自拳拳之心,也還是有真有假的。不相信自己親眼所見,反而去信一些道聽途說,不就是被人擺布了麽。

天命簿雖然不會出錯,但既然可以讓她渡他,那麽,就是說小蛇妖從前盡管犯下過錯,也不是罪大惡極的。黛玉打定主意,裏德爾方才說那些他都沒有做過,那就是沒有做過。

就算孟加拉火龍的滅亡與他有關,那也是為了給她取藥,若是真是業障,就算在她頭上好了。

黛玉走上前,離著裏德爾不過二拳的距離,仰頭直直地看向他的眼底,笑盈盈地說道:“機會難得,你確定不要把握住麽?”

迎著黛玉的笑容,裏德爾嘴邊的話在口中游走了一遭之後又落回了肚裏,檸檬水滴在了汽水中起著泡。他其實很想問路邊的白衣人是誰,她懷中的珠子又是怎麽回事——可這兩個問題聽起來都太小氣了。

裏德爾緩緩地說道:“待我殺了他之後——”

黛玉悄悄地松了口氣,她雖然不知道裏德爾為何生氣,但能隱約地覺出是因為自己。她不依不饒地占據著裏德爾的視野,擡手擋住了他即將出口的另半句話,她瞧見了自己輪廓模糊的手指,突然福至心靈——

“我頭暈……”黛玉小聲說道,她一手按著自己的太陽穴,擡起的那手輕輕落在裏德爾心口又輕輕滑落下去。她低下頭,小巧精致的下巴落在一片陰影中,勉強地笑了笑,故意說道:“你要是非要殺他,我也攔不住你,等一等好了。”

裏德爾下意識微微往前一傾身,擡起手接住了黛玉滑落的手,“我不是要……”她修長的手指躺在他的掌心,他的目光落在黛玉的墨發上,漸漸帶上了獸類般的顏色。

檸檬水泡仍冒個不休,但是黛玉這般說話,裏德爾以為自己差點就要灑了出來。心口酸澀,澆得心上那道方愈合的傷疤痛苦難當,他其實對於自己的這種日子厭煩透頂,只是寄希望於黛玉身上,期待她的光芒能將這種壓抑撕開,留給他一個能呼吸的口子。

可是啊,如果她已經有所取舍,為什麽還要給他期冀呢?

鄧布利多突然意味深長地說道:“若要與魔鬼共進早餐,就得有一把長勺子。”

倫敦的雨說下就下,也會說停就停,午時陽光明媚,虹光架在古城之上。裏德爾低下頭,黑長袍像是一個硬殼,將他禁錮其中,包裹住內裏腐爛的軀體,也像是劍入了鞘,便可以不動聲色地行動於岑寂的土地表層。

黛玉反手捉住裏德爾的手,把那袋子米塞到他手中。她真的覺得有些暈眩了,果然話不能亂說。她抵住胸口,輕輕咳了幾聲,口腔中湧上淡淡的血腥味,四肢也有些不大聽使喚。

不等裏德爾扶住她,她先一步點了點他的肩膀,聲音有些發啞,“總是亂發脾氣,不像話。”

鄧布利多的眼皮跳了一下,黛玉身子一歪,主動地攬住了裏德爾的胳膊,笑道:“您之前說的那話,我覺著跟我是貼不上邊兒的。至於長勺子麽——”

黛玉從懷中摸出裏德爾送她的碧玉魔杖,眼中小光芒狡黠,她輕輕一揮,學著裏德爾念道:“幻影移形。”

鄧布利多和裏德爾都猝不及防,愕然地看著她,“……”

但是已經晚了,鄧布利多反應過來時,黛玉已經帶著裏德爾消失了……他無奈地摸了摸胡子,給麻瓜們施了遺忘咒,又揮起魔杖,把七零八落的貨架恢覆了原狀。

鄧布利多在幻影移形前,似乎想起了什麽。他走到貨架前,瞇著眼瞧了瞧白米的價格,從睡衣口袋裏掏出了幾張麻瓜紙幣擱在了收銀臺。

黛玉和裏德爾現身在舊樓中,窗外的樹葉被雨水沖刷的黃翠透明,雨過天晴,空氣脆生甜潤,新生的彩虹橫亙在古老優雅的建築之上,拔地而起,聳入蒼穹。

“你什麽時候學會的魔咒?”裏德爾側頭問黛玉,語調清冷。

黛玉擡頭看了他一眼,詫異道:“還生氣呢?”她松開了他的胳膊,裏德爾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黛玉笑著晃了晃魔杖,“其實,這是我第一次用‘幻影移形’。”她眨眨眼,“是跟你學的。”

她掰著手指同裏德爾算,“這才幾天,你就用幻影移形離開了多少次了。在半空中畫半圓,然後一甩魔杖,同時想著要去的地方,再念‘幻影移形’對吧?”

裏德爾本來的意思是質問黛玉的魔咒是跟誰學的,沒想到被她帶著一絲委屈的控訴糊了滿臉,他也沒想到黛玉居然這般聰慧,只是看了幾次——有幾次她還沒“看”到,只是聽到了,便學會了。

黛玉“哼”了一聲,“我還沒生你的氣呢,你居然好意思生我的氣?”

裏德爾語塞了一會兒,“……”

不過伏地魔大人當然沒那麽好糊弄過去,他剛想開口,黛玉就上前一步,輕輕巧巧地把他手中的袋子拿走,晃了晃,寬宏大量地說:“算啦,我不同你計較。你且在這兒坐坐,我去熬粥。”

黛玉把納吉尼放在了桌上,納吉尼用尾巴戳了戳她,昂起頭,語氣卻擔憂道:“你不是頭暈麽?我可以陪著你哦。”

就是因為頭暈才不帶著納吉尼呢!萬一她摔了或是怎樣,燙到了它可怎好。

她點了點納吉尼的頭,“燙到了你怎麽辦?”

裏德爾眉尖一挑,斜眼看向納吉尼,嘆了口氣。

這一人一蛇,一唱一和的!

他從黛玉手中把袋子勾走,半笑不笑地一彎眼角,“你不是說,要罰我幫你做飯的麽?”

裏德爾眼角有小勾子似的,勾得黛玉心弦一動,似乎有什麽東西從九天之上落在了紅塵萬裏,漸漸蔓延,生出了無邊無際的貪戀。

黛玉有些慌了,她想著,“好像要糟,不大好——得再去找司命看一看天命簿了。”

作者有話要說: “若要與魔鬼共進早餐,就得有一把長勺子。”——布萊希特

☆、好逑一

有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經脈中游走,晨光打碎層層月色,鋪了一地流光。

黛玉鎮定地想,“一定還不會有那麽糟糕的。”

窗外碧空如洗,黛玉斂下眼,疏離地退後一步,門半掩著,穿堂風吹起她垂落的鬢發。窗外小臺落了只鳥兒,擡起翅膀啄了啄,歪著頭,黑豆眼瞄見了桌上的納吉尼,又慫乎乎地撲棱棱展翅飛走了。

她加深了笑意,對裏德爾說道:“你又不會做,之前那話是隨口說與你頑的。”黛玉說:“況且,你這衣裳都濕透了。”

“既然明知無結果,就莫要做、莫要想無謂的事情了。”黛玉這話也是說與自己聽的。她已經看過一遭紅塵憾事,便很清楚怎麽將疾風驟雨化作雲淡風輕。

譬如,她現在本可以用法術將裏德爾的衣裳烘幹,可是她沒有這樣做。

黛玉伸出手,淺笑道:“給我吧。”

裏德爾背過手去,有些危險地瞇眼,“不給。”黛玉愕然地擡眼看他,裏德爾在這一瞬間放松了眉眼,小聲道:“你是不是嫌我礙事?”

這都哪兒跟哪兒!黛玉深谙進退之道,她笑的得體,溫聲說:“怎麽會。你要是想去,便去吧。”

聽聞這話,裏德爾面上的笑容凝固了。黛玉轉身推開了門,裏德爾擔心她瞧不清路,忙跟了上去,他的影子將黛玉籠罩其中,“走廊裏黑,我帶你去。”他難得地多話,“你剛才不是還說頭暈。”

“你的藥挺好的。”黛玉說。

裏德爾一笑,“你覺得好便好,我不是擔心這個。”

黛玉連頭都未回,微笑道:“嗯,我是想說,你的藥很好,所以現在,這路我大約是瞧得清的。”她又走上前一步,離開了裏德爾的懷抱範圍。

裏德爾的心緒沈了沈,腳步頓住了,他盯著黛玉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在心底冷笑,想著,“……現在才想抽身?晚了,小姑娘。”

裏德爾的周身仿佛攏著一層若有似無的寒意,然而心臟仿佛被一團烈火燒著,有一種即將被填滿的、興奮的戰栗。

他雙瞳似血,猛地上前,扣住了黛玉的手腕,拉過她,強迫黛玉轉過身來。

裏德爾將黛玉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另一只手捧起她的臉頰,逐漸逼近,灼熱的呼吸同黛玉清淺的呼吸混到了一處。

黛玉一時驚住了,掙紮著要推開他,裏德爾的手力道卻大得很,死死地鉗住了她的手腕。她蹙眉,周身碧光一閃,裏德爾被燙到了似的,手一松,黛玉趕緊抽身而出,裏德爾卻不依不饒地上前,黛玉步步後退,背貼到了冰冷的墻壁上。

裏德爾一手撐住了墻,低頭看她,手微微抖著。黛玉這時才瞧見他血紅的雙瞳,方才的驚怒還沒有消褪,此時覆又驚慌了起來,裏德爾這個樣子,特別像是走火入魔——她擔憂地擡手去探他的眉心,裏德爾卻攔手握住了她的手,與她十指交纏,同樣扣在了墻壁上。

黛玉一時失衡,向後仰去,裏德爾眼疾手快地將撐著墻壁的手墊在了她的腦後,以免她撞到,與此同時,他低下頭,將自己灼熱的唇印在了黛玉輕軟的唇上。

他的呼吸順著黛玉的唇齒游走進她的喉嚨,黛玉周身似乎都被這吐息點燃了,她的手上加了靈力,用力地推開裏德爾,怒道:“你瘋了麽?!”

裏德爾卻未松開黛玉的手,將那吻覆又落在黛玉的手背上,聲音含糊,聽起來有點像嗚咽,“……我想是的。”

黛玉內心滋味雜陳,蹙眉看他,“你……”

她現在不僅頭暈了,還頭疼得緊。不知曉這西方的術法是個什麽路數,不過,大抵都是差不多的,從前亦有急於求成的修士走了歪路,大約裏德爾所用的“黑魔法”和歪門邪道差不離。

黛玉定下心神,收斂起一腔心亂如麻,向前靠了靠,摟住了裏德爾,心底默念了訣,輕聲說:“你別慌。”

裏德爾一怔,只覺一股涓涓清流註入心口,將滿腔邪火澆了個幹凈。他的腦中突然昏沈,眼前漸漸模糊了起來,只聽得黛玉的聲音縹緲得很,“你太累了,還是先歇息一陣吧。”

裏德爾的聲音淩厲了起來,“我不是……”然而那聲音只是他自己覺得兇狠,其實微弱極了,黛玉還沒有聽清,裏德爾就已經心不甘情不願地暈了過去。

聽到了響動的納吉尼在門口探出了小腦袋,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黛玉半扶著裏德爾,將他手中的米袋接了過來,向著納吉尼勉強一笑,“納吉尼,可以麻煩你把他帶到臥房麽?”

納吉尼心驚膽戰地問道:“主人是怎麽了?”

黛玉輕聲說:“……一定是因為太累了。”

納吉尼深吸了一口氣,漲成了一條大蛇,尾巴圈起裏德爾,將他放到了自己的背上。黛玉拍了拍它,“多謝。”

納吉尼鼓著嘴,嘟囔道:“總覺得你出去買了次東西,回來的時候就變得生分了。”

黛玉捂嘴輕笑,“你可能是忘記了,我才來這裏多久呀。若是太過熱絡,可是會招人煩的。”

“你去吧。與他一同歇一歇。”黛玉說:“等粥熬好了我會拿過去的。”

小奶蛇納吉尼未覺出其他,它想一想,討價還價道:“我不能白受你驅使——”它回頭看了眼裏德爾,確認裏德爾沒有醒,沒有聽到它的話,便接著放心地說道:“你得用餘下的米,做碗米糕給我。”

做米糕似乎也不算難,黛玉點頭應了,納吉尼便樂顛顛地背著裏德爾爬向了臥室。

待納吉尼的身影遠去,黛玉才長長地嘆出一口氣,她收回了視線,臉色晦暗不明,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手腕,又自嘲地笑了一下。

自己想看什麽?紅線麽?怎麽可能會有。

黛玉的確不知曉廚房的位置,便用了法術,直接現身在那裏。

她接了水,倒了一些米進去。大抵是這樣做的吧,黛玉想。

黛玉輕輕吹了口氣,小鍋便咕嘟燒了起來。

至於納吉尼的涼米糕——她偷了個懶,這小蛇無需她渡,她也沒有什麽要還它的,便不必親手做了——黛玉的手覆在了剩餘的米粒上,那些米粒顫動了起來,瞬時變成了一碗白嫩嫩的米糕。

黛玉算了算時辰,粥熬好似乎要好一段時間,裏德爾一時半會兒也醒不過來,她想趁著這個機會去找鄧布利多問個明白。她記著,鄧布利多似乎說過,是在格裏莫廣場十二號來著。

☆、好逑二

格裏莫廣場的時間流淌的與別處不同。

在寸土寸金的倫敦西北部,難得的有一眼望過去盡是廣闊天地的地方。四周高樓幢幢如黑山,帶子似的環繞著,唯此處塌陷出一個齒輪型的盆地來。齒輪無形中旋轉,逼仄街道中的行人腳步匆匆,帶動著周圍擁擠繁華的街區起了一陣疲於奔命的風來。而齒輪中央,時光則慢了下來,衣著光鮮的人們坐在草坪和廣場長椅上享受陽光。

廣場正中央,高高的聖母瑪利亞雕像佇立其中,慈悲地註視著腳下眾生。

而她的背後,正對著格裏莫廣場十二號,那裏是梅林的世界。

喬治大剌剌地蹲在門前擺弄他的伸縮耳,小天狼星端著茶杯走過,又退了回來,噙著笑說道:“你還敢玩這個呢?”

喬治聳聳肩,“別那麽大驚小怪的麽。反正他們都在開會,再說,我只是把它收回來——隔壁那小子不放搖滾了。我沒想到他家還有架鋼琴,現在他正咬牙切齒地敲擊貝多芬呢。”

小天狼星大笑,喬治站起身來,把伸縮耳隨意地揣在兜裏,勾住小天狼星的肩膀,“你們討論完了?我們什麽時候去找神秘人聊聊天?”

小天狼星擡了擡茶杯,“我只是出來接杯水。”他頓了頓,“鄧布利多說過,要直面恐懼——直接叫他‘伏地魔’。”

喬治撇嘴,“唉,說習慣了麽。”

黛玉站在門口,將他們的談話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

她放下了正要敲門的手,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倒不是憂心他們的態度,只是,她怕她真的會從他們口中聽到她所憂慮的事情。

凡人的障眼法對她來說只是雕蟲小技,絲毫不起作用。

風吹起她素白的袍袖,氣息柔軟。黛玉輕嘆了口氣,決定還是要進去問問。

“你想要進去,敲門可不管用。他們不會開的。”

黛玉轉身看向身後梧桐樹上站著的白衣男子,他這回戴著的面具上繪的是老生,面具底微微翹起,露出他白得近乎透明的下頜來。他懷裏抱著一個瞧起來與他不甚搭調的紙袋子,裏面傳來香甜的果子氣息——裏面裝的似乎是甜蜜餞。

他伸進袋子中拿了一顆塞進嘴裏——果真是蜜餞,上面裹了一層厚厚的糖霜,瞧著就牙疼,他的笑容裏也像是摻了斤糖,道:“之前的話,你猜出來哪句是真了嗎?仙子。”

黛玉淡淡道:“既然閣下不肯告知真名姓,我就姑且當那句‘我是該隱’為真吧。”

那男子失望地嘆息了一聲,眼底似乎有落寞,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為之。或許他每一句話都是假的,什麽也不該當真。

他笑了笑,低聲說:“你明明見到我站在陽光下還……”

黛玉輕描淡寫地打斷他,說道:“你在這裏,一定不是巧合吧。該隱。”

該隱的桃花眼裏像盈著一池春水,他笑瞇瞇地說道:“那是自然,我就是跟著你來的。”

“你一直在那蛇妖身邊,我怕耽誤了仙子你的正事,就沒有出現。”該隱幽幽地說。

他足尖一點,輕飄飄地從樹上躍了下來,黛玉輕巧地側身,躲過了該隱欲蓋彌彰地一撲。

該隱被一眼看穿,卻絲毫都沒有覺得不好意思,他“呀”了一聲,沒什麽負罪感地摸了摸下巴,“我以為你瞧不見呢。”

該隱打了個呵欠,“你與其去問那些小巫師,還不如來問我。你也知道他們害怕極了也厭惡極了那蛇妖,定聽不到什麽好話——就算他們說的是事實,也定然有失偏頗。”該隱眨眨眼,“而我,可以把當時的情景重現給你看。”

黛玉輕聲說:“給我一個理由。”

該隱突然將面具整個都掀了上去,定定地看著黛玉,“仙子貴人多忘事,不記得我了。可我……救命之恩,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忘的。”

“你一定也見過這裏的巫師了,來這裏只是想再次確認一下。仙子聰慧,一定知曉答案定然不會有什麽不同。況且,要怎麽解釋你能找到他們做了層層保護的地方?這地方早被掩去了神跡——”他的聲音愈發小了,後半句話消失在了風裏。

黛玉皺眉,“嗯?”

該隱說:“沒什麽。”他頓了頓,“只不過隨我去看,能多個‘眼見為實’罷了。”

黛玉半斂著眼,嘆了口氣,“……你說的不錯。我且隨你去瞧瞧也無妨。”

黛玉提裙走下臺階,驀地一擡眼,覺著自己一定是瞧錯了,該隱的眼中似乎有驚喜的光芒一閃而過。待她正想再瞧瞧時,該隱已經轉過身去了。

黛玉原本以為該隱會住在哪片森林深處的古堡中,沒想到擡眼見了一片翠色。

竹林環水,白霧騰空似鶴,空氣水藍柔軟,滿地都是繾綣的月光。

黛玉問道:“這是你的幻境麽?”

該隱搖了搖手指,神秘道:“這是地獄。”

黛玉默了一默,許是她在離恨天待久了,竟不知現在的地獄與凡間竟無甚大的區別了。

她饒有趣味地說:“這竹子是個什麽品種?竟能在地獄生長?”

該隱輕描淡寫地說道:“就是最平常的青竹,我種了幾百年,終於有這麽一小片存活了。”

黛玉笑了笑,“沒想到你還是個有意趣的。”

該隱不置可否。

穿過竹林,便是青石板路,與凡間的亦沒什麽不同,上面無灰塵,應是時常有人打掃的緣故。盡頭是一出白墻墨瓦的小院,推開院門,爬山虎爬了半墻,綻了紫色的小花,亦有些藤蔓爬上了院中的小秋千上,微風一過,秋千底下綴著的小鈴鐺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

黛玉驀地覺著這院子有些熟悉,大概是因凡間院落大同小異,該隱學著凡間建了院子,建得沒什麽新意的緣故。

該隱在屋門前站定,未讓黛玉進去,他擡起手,院中的小池泛起了微瀾。

該隱說:“仙子請看。”

黛玉走過去瞧,裏德爾殘忍的笑意撞入了她的眼簾。

她木然瞧了半晌,心底一片冰涼。

原來,鄧布利多說的,都是真的。

一只鴿子撲棱棱從樓頂飛走,像白熾的恐懼之焰劃破了天空。

裏德爾揉著眉心坐起身來,窗外已有晚霞,他郁悶地觸了觸自己的嘴唇,不甘心極了。

納吉尼打了個呵欠,它好久沒睡過這麽黑甜的覺了。小奶蛇不疑有他,用尾巴尖兒揉了揉惺忪的睡顏,嘟囔著,“已經這麽晚了呀……”

裏德爾猛地站起身來,“黛玉……”他大踏步走到門前,拉開了門——

黛玉端了餐盤,裏面的白粥熱氣騰騰的,旁邊的米糕晶瑩剔透。

她似乎被嚇了一跳,裏德爾卻松了口氣,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自己這樣,委實像只驚弓之鳥。

他從黛玉手中接過餐盤,打了個響指,那餐盤便飛了起來,晃晃悠悠地落在了屋裏的桌上。

裏德爾用手臂抵著門框,低著頭看著黛玉,嘴角勾起寵溺的淺笑,“黛玉,不打算解釋一下,方才是怎麽回事麽?”

黛玉仰頭看著裏德爾,心還是不受她控制地狂跳起來,可是——

她緊握著拳,壓抑著心底狂湧的情緒,平靜道:“先吃飯。”

納吉尼已經繞著那碗米糕爬了半天,流了一桌子的口水了……

裏德爾笑了笑,“好。”

他走了過去,端詳著面前賣相甚好的粥和米糕,心情極好,“粥是我的,米糕是你的,對麽?”

黛玉搖搖頭,“我就不和你一起用飯了。”她淡聲說:“米糕是納吉尼的。”

納吉尼忙不疊地點頭。

裏德爾冷冷地瞥了納吉尼一眼,小蛇委屈巴巴地縮成了一團。

裏德爾心想,我也想要。

作者有話要說: 六月份有普通巫師等級考試,補習的班車總是晚點_(:з」∠)_,抱歉啦~

老規矩……補紅包給小天使們(づ ̄ 3 ̄)づ不過得登陸哦~

o(╥﹏╥)o希望車車不要再晚點了……

☆、好逑三

黛玉唇上的血色淡了不少,然而面色如常,一點也瞧不出她的三魂七魄都在這單薄的身體中巨震的樣子。她的耳畔嗡嗡直響,指尖微微顫著,想著,還不如……不喝裏德爾的藥呢。

與其瞧見那些情景,還不如讓她一直瞎著,至少還能留有一絲期冀。她此次下界,只是為了帶裏德爾回去,她閉了閉眼——

可現在,他回不去了。

黛玉本以為,裏德爾不會騙她的,正如她可以無條件地相信他一般。

既然裏德爾滿手鮮血,她也沒有留在這裏的必要了——黛玉剛冒出這個想法,心裏就疼了一下,是那種長途跋涉的旅人膝蓋裏突如其來的刺痛。

痛就痛了,路還是得繼續走下去。

黛玉想,還了裏德爾取藥的人情,她就該回去了。她茫茫然地看著裏德爾模糊的輪廓,揉了揉眼。倒是談不上流眼淚,只是覺得有些酸澀罷了。

裏德爾捧起了黛玉的臉,手指輕輕地觸碰她的眼廓,柔聲道:“還是不舒服麽?”

“自欺欺人”其實是一種再高明不過的療傷藥,沒有人知曉受了傷,甚至自己也刻意地遺忘,那傷口便在時間流逝中慢慢愈合,直至就像是從未存在過一樣——即使那傷口還未從骨骼中浮現出來,還未在身體表層暴露出能讓人血肉模糊的尖牙,“自欺欺人”也能讓沈屙僅僅是沈屙而已。

除卻自欺欺人,還有一味良藥是“物是人非”。

小蛇妖已是罪孽深重,等他活過“裏德爾”這一世,只有灰飛煙滅這一個下場了。待他被天罰抹去了一切生存過的痕跡,絳珠仙還是那個九天之上、高不可攀的絳珠仙。

時間會如溫水般緩慢沖刷掉一切願意遺忘和不願遺忘的事情,只是,那水澆在皮開肉綻的心傷上,還是會疼的。

黛玉沈默了片刻,裏德爾為什麽要對她這麽溫柔啊,要是他能狠戾一些,甚至只要比現在再冷漠一些,她都能決絕地斬斷一切與他的關聯。可是,他從沒有這樣過。

她嘆了口氣,斂下眼,拂開裏德爾的手,聲音淡漠疏離,“只是有些頭暈罷了,我去吹吹風靜坐會兒就好了。”

裏德爾皺著眉,“頭還暈?”黛玉的聲音不帶一絲情緒,他抿了抿嘴,果真還是太心急了麽。裏德爾不動聲色地退後了半步,唇角勾起了一點弧度,心急就心急吧。至少,她現在知曉他的心意了——

而且,沒有逃開。

他姑且就算作她是願者上鉤了。

裏德爾的後退使得二人中間出現了說寬不寬、說窄也不窄的距離,這縫隙讓黛玉覺得輕松了些,稍稍松了口氣,卻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這距離也給裏德爾留了足夠的空間——他彎下腰,飛快地吻了一下黛玉的唇角。

黛玉比裏德爾矮了些,從前都是擡眼仰視著他,還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與他對視。裏德爾冰藍的眼帶著涼涼的冷氣,將黛玉的焦躁不安席卷一空。她愕然了片刻,才想起來要推開他——理所當然地推了個空。

裏德爾的手卡在褲兜上,褲角邊緣鋒利,他故意舔了舔自己的唇,一本正經道:“唔,只有花香味,看來你沒有偷吃。”

黛玉羞惱極了,臉黑了,她一跺腳,“你!”

裏德爾胳膊靠在床柱上,手背托著下巴,挑眉問道:“嗯?我怎麽了?”

黛玉想自欺欺人,“自欺”其實還算容易,只要自己死咬著不承認就好了,可奈何“欺人”的那個人不肯配合!

黛玉氣極,她憋了半天,問道:“……你還有沒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早還了這人情,她早回去!

裏德爾聞言一怔,旋即笑出聲來,他說:“有啊,當然有。”

他的聲音低沈下來,很輕地吐出一口氣,“幾天前,我還只是希望你一直在我身邊。現在,我決定換一換。”

黛玉的臉色驀地一變,裏德爾卻不給她阻斷他說話的機會,他熟練地攬過黛玉的腰身,露出了一點笑意,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希望你喜歡我。”

黛玉心頭火起——不是怒火的火。她的眼睛微彎了一下,而後又強行瞪大,企圖將“欣喜”從頭到尾都掰成“嚴肅”,然而掰得沒那麽徹底,只成了一副色厲內荏——落到裏德爾眼中,那分明就是在害羞撒嬌的可愛模樣了。

黛玉冷笑了一下,指了下裏德爾的臉皮,意思不言而喻。

裏德爾“唔”了一聲,以退為進,“不行就算了。”反正他想看的神色,黛玉已經讓他看到了。

黛玉卻在此時輕嘆了口氣。

“那就如你所願吧。”

有那麽一瞬,裏德爾腦子裏都是空白的。

渾身的血液都在沸反盈天地叫囂著,他努力鎮靜下來,將心臟按回胸口——他的怔忪終於給了黛玉推開他的機會。

黛玉從裏德爾的懷抱中掙脫,跑了出去,還“哢噠”一聲反鎖了門。

裏德爾輕笑了一下,覺著這小姑娘的害羞委實是可愛至極,反鎖了門就能關住他了?

裏德爾的腳步輕快,他懶洋洋地靠在門邊,“你自己煮的粥,不嘗一口再走麽?”他的兩條長腿交疊著,垂著頭盯著方才黛玉在長絨地毯上踩出來的一串腳印,他噙著笑,說道:“我知道你就在門外。”

他拿出魔杖,“阿拉霍——”

咒語念到一半,門上白光一閃,出現了一個旋轉著的法印。

裏德爾有些無奈,“……”

黛玉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聲音聽起來悶悶的,似乎是捂著臉說的,“你且先喝了粥,我去窗口坐坐,等下就給你開門。”

裏德爾“嘖”了一聲,眼底盈著的笑意溢了出來,非得嘴角再出現兩盅酒窩才能接得住不可。

他走回了桌前,把納吉尼從桌子上拎走丟到床上,指著米糕,言簡意賅道:“我的。”

納吉尼驚呆了,哪有這麽搶東西的!

它不甘心地吐了吐信子,裏德爾瞇了瞇眼,它又立馬慫了,小小聲地嘟囔道:“你自己又嘗不出味道,不是浪費了麽。”

它靈機一動,“等下那女人要是問我味道如何,我沒吃過,可就沒法說了。單說‘好吃’或‘難吃’肯定不行,我連米糕是甜的酸的都不知道呢。”納吉尼挺了挺胸膛,覺著自己聰明壞了,“你又沒辦法告訴我味道,對吧。”

裏德爾摸了摸下巴,不知想到了什麽,“唔,你說得對。”

納吉尼高興還沒有半秒,就見裏德爾拿著小勺子在米糕和粥裏各舀出了一點點,擱在餐盤上。

他把納吉尼又拎了回來,一擡下巴,“吃吧,吃完告訴我粥是什麽味道的。”

納吉尼不可置信地看看盤子裏指肚大的一點點食物,又看看一臉坦然的裏德爾。

它的主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小氣了?!

裏德爾抱著胳膊,不耐煩道:“還楞著做什麽。”

納吉尼委屈巴巴地低下頭,一下子就把米糕吸溜進了肚。

比它想象的還要香甜可口!

它驚喜地吐了下信子,不甘心地瞄了一眼那一大碗米糕,扁了扁嘴,懷著期待舔掉了那一小口粥——

小奶蛇短短的小身子打了個哆嗦,木了半晌。

裏德爾一挑眉,“怎麽了?味道如何?”

納吉尼縮成了一團,身子還顫著,語氣誠懇至極,“其實,嘗不出味道也挺好的……”

☆、好逑四

擅動了凡情,下場只有一個,被剝去一身仙骨,送去五道輪回——至於六道輪回中的“人道”,那得等到洗去一身罪孽,才有機會重生為人。

黛玉原本就怕糾葛太深重,日後在離恨天不好相見。如今沒有這個顧慮了,到時她去人間歷劫,連變成人都不知道要何年何月,誑論修仙飛升。萬一真有那個福氣,再次回到離恨天,估摸著也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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