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徵不動，只是看著阿瓦剌山的方向，說道，“將唐無心四肢砍去的另有其人，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百裏無傷此時已經到達了那裏也說不定。”

錦瑟不語，只是瞇著眼，看著陽光終於再次撒向這黃沙漫漫的土地，輕笑道，“若不是我娘還在他們手裏，我真不想管了…”

楚寒徵回頭，卻覺得身後一沈，竟是錦瑟靠在了自己的背上，輕嘆，“這些恩這些怨，無論如何，都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改變得了的…”

她的手輕輕軟軟，默默地搭上了楚寒徵的手背。

其實，這一路走來，二人的手，早就不知從何時起握在了一起，卻是現在才發覺。

楚寒徵伸手，緩緩將錦瑟拉入了自己懷中，輕笑道，“我卻是不知道，盜王之王什麽時候也是如此矯情了？”

錦瑟輕笑，面色覆又凝重了起來，道，“最後一次罷…至少讓我知道我娘親如何了，心願已了，我也不想在這些事情上糾纏。”

雖是早知眼前人對自己的心意，錦瑟卻覺得，現在不說，日後只怕是沒機會說了。

沙漠之中那座巍然挺立的黑色山脈，好像是恐怖的眼睛一般將他們牢牢盯住，錦瑟伏在楚寒徵肩上，輕聲說道，“楚大公子，我，我…”

話到了嘴邊，卻是如何都說不出口。錦瑟面色微紅，卻聽得楚寒徵低笑聲，不免伸手擰了他一記，道，“你好好聽我把話說完不成？”

楚寒徵點頭應是，眼中卻是藏不住的笑意。

“那，那什麽，我…”錦瑟平日的行徑頗為大膽，可是這男女之事上，卻是模糊不清，你你我我了好一會，才一咬牙，看著楚寒徵的衣領子說道，“若是我還能活著回中原，你，你能不能跟我一道…”

話已至此，卻是半分也說不下去了。

見她臉色發紅，楚寒徵本還想逗她將心裏話說出，卻忽然心中一動，摟著錦瑟，便輕輕吻了下去。

楚寒徵曾經表明過自己的心意，錦瑟卻總愛裝作不知情。可是長時間的生死患難過後，心中卻也對這人產生了一種極強的依賴之情。一想到這些事解決了之後，二人便要落到完全不同的境地之中，錦瑟心裏又難過又是惆悵。眼見得段飛鷹死在自己眼前，心知這百裏無傷這次只怕是要下狠手，倘若再不將心中的話說清，只怕日後都沒了機會。

這吻溫柔綿長糾纏難絕，竟隱隱帶著一種至死方休的荒涼，二人都明白眼前的困境，卻更想在這片刻之間的溫柔中相處。

錦瑟只覺得呼吸不暢，胸口起伏不定，心裏卻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念頭，原來這個人傷心的時候，自己會比他更難過。

難不成是因為，他們都知道，自己這一去，興許，便永遠回不來了麽？錦瑟靠著那人的肩，楞楞看著那綿延的山脈，心中竟是有些悲哀。

無論如何，至少在臨死之前，將心中所想所念之事說了出來，便是最大的幸運了吧？她心中這般想著，眼眶卻是酸澀無比。

是夜，老山羊的破爛小屋裏依舊是三人對坐。

不同的是桌上多出的蠟燭，和老山羊驚訝到了極點的表情。

他多少也是看得出，錦瑟是個怎麽樣的人，楚寒徵，又是怎樣一個人。

現在這兩個人在他的面前結為夫妻，這件事情怎麽看怎麽詭異萬分。

錦瑟擺弄著身上的紅色喜服，心說這小子哪裏找來的新娘服？倒也是合身，卻見得楚寒徵給自己倒了杯酒，面色雖是微微泛紅，眼睛卻是亮得驚人。

三人默然無言，直到錦瑟面前的蠟燭快要燃盡的時候，門外傳來了響動之聲。

“今日是兄長的大喜之日，我這個做弟弟的，怎麽可以不來看看呢？”門外傳來一個聲音，卻是

冷冰之極，隨即，破爛木門被人一腳踢開。

老山羊的兩條眉毛惡狠狠的抖了抖，正欲開口罵人，卻見得門口站著一名俊俏公子哥兒，白發飄帶，倒是與楚寒徵有三分的相似。

楚寒徵微微一笑，卻是未曾放下手中的玉杯，道，“寒曌今日怎會有空來此？”

楚寒曌冷冷一笑，緩步輕移，走入屋內。錦瑟見狀，便伸手將蠟燭換上，卻見得楚寒曌腰間佩劍，正是楚家寶劍冷商劍。

二人對視了一眼，隨即移開目光。錦瑟坐在原地不動，楚寒徵卻是微笑著吩咐老山羊再那一個酒杯來，道，“今日是我大喜之日，小弟也來一杯喜酒吧？”

楚寒曌聞言冷笑，轉眼看向錦瑟，卻見得她不言不語，只是對著眼前的一桌酒菜出神，道，“大哥好福氣啊，這盜王之王，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娶到的。”

楚寒徵不置可否，笑道，“小弟謬讚了，你的武功也的確精進不凡，就連段飛鷹都不是你的對手。”

段飛鷹一雙烈鷹爪當年名震江湖，幾乎無人可擋。錦瑟與楚寒徵發現他屍體的時候，他的烈鷹爪並未出現在手上，致命的傷口在背後，一劍斃命，楚寒徵一眼便能認出那是楚家的問水訣所致。

楚家二兄弟的矛盾由來已久，錦瑟早就見怪不怪，卻不曾想，二人今日成親，楚寒曌當晚就能知道。

她不由得看了一眼老山羊，卻見得他自楚寒曌進來之後，臉色就一直不大好看。

不管自己的家再破再爛，有人冒冒失失走了進來，還反客為主，這件事情自然是很令人生氣的。

楚寒曌顯然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引起了主人的不滿，依舊自顧自的喝酒，半晌，他忽然站起身來，朝錦瑟說道，“今天是你們的好日子，我敬大嫂一杯！”言罷，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酒杯落地的瞬間，老山羊卻有了動作。

錦瑟看見那雙幹枯老藤一般的手緊緊握住了楚寒曌的脖子，碧色的青筋爆了出來，楚寒曌的臉色瞬間漲成了紫紅色。

沒有料到這樣的變化，錦瑟楞住，就聽得楚寒徵淡淡說道，“放開他。”

老山羊一楞，卻只是瞪了楚寒徵一眼，冷笑道，“你懂什麽？”他轉臉看向楚寒曌，冷聲說道，“我大半輩子都是為了楚家，可這個小鬼，他做了什麽？毀了楚家家主的名聲不說，居然，居然還是楚墨鶴老爺的親生兒子…我原來一直都以為家主之位的繼承者是你！沒想到是這麽個不爭氣的東西！”

他越說越氣，絲毫沒有顧忌錦瑟詫異到了極點的眼光，道，“死了也好！總比，總比讓楚家被這個敗家子敗光的好！”

楚寒徵微微嘆了口氣，輕聲說道，“老山羊，楚家，早就是名存實亡了。”

老山羊一楞，手下的動作也是一松，楚寒曌應聲落地，幹咳了兩聲，正欲發作，卻被錦瑟手中的只影刀擋住了去路。

“楚家的賬目，本就不清不楚，我知道裏頭有些賬目不便寫出，也就不曾在意。哪裏知道，半年前，我的心腹暗衛發現，寒曌秘密的在各處養著不少的情人，其中的兩人還為他生了孩子…”楚寒徵的面色黯淡，輕嘆了口氣，道，“這些姑娘，有的身家清白，卻被寒曌的花言巧語所騙，有的出生青樓，只是拿著寒曌的錢虛度年華。我卻不知道，寒曌為了這些女人，居然…”

錦瑟心中暗道，這楚寒曌看上去文弱書生一個，卻不料生性倒也風流，與百裏薇之事尚未了結，又與若芊糾纏不清，敢情是個不出世的高手。

老山羊面色難看，看向楚寒曌，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麽好東西，原來，原來竟已是將楚家敗壞之此…”他面色陰狠，卻是瞬間就下了手。不等錦瑟制止，便見得老山羊的手生生破了他的胸部，胸口頓時冒出了血淋淋一個大口子。

楚寒曌不可置信的看著老山羊，錦瑟站在一邊也是不知該怎麽好。大喜之日卻見了血，這怎麽看都不是什麽好事。

“老山羊，你做什麽？”楚寒徵低喝一聲，沖上前來拉開了錦瑟，冷聲問道。

老山羊看了看楚寒徵，又看了看錦瑟，低聲說道，“這小子留著也是個禍害…出大事之前殺了他

，一了百了，倒是你，大公子。阿瓦剌神山並非常人可去之處，你們若真的要尋找百裏無傷的蹤跡，卻又從何尋起？”

這語氣不像一個垂暮之年的老人，倒更似一個青年男子發出。錦瑟聞聲一楞，道，“你不是老山羊？你到底是誰？”

“老山羊”搖了搖頭，沈聲道，“我的確不是老山羊，卻也不是什麽壞人。二位，摩耶國進軍反叛之事，我已經告知皇上，你們也快快回中原，莫要再惹什麽麻煩了。至於荒漠這邊，我自是會替你們關心的。”

錦瑟聞言微微皺眉，忽的說道，“你是顏冠一？”

“老山羊”輕笑道，“你們沒必要只當我是誰，快走吧。再不走，那枯葉老鬼便要領著狂刀門的人來滅口了。”

“唐無心的四肢是誰砍掉的？”楚寒徵沈聲問道，“是不是你？”

“老山羊”搖頭，卻是不願再多說什麽，只是輕笑道，“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麽唐無心，唐無心早就死了。那個唐無心，只是有人假扮的，卻沒想到，她居然會變成替罪羊…”

他的話說的錦瑟心中愈發的冷了起來，手上一暖，轉臉看去，卻是楚寒徵抓住了自己的手，冷聲道，“不管你是不是顏冠一，我們今日都不可能放下你不管！”

“老山羊”聞言輕笑，道，“是麽？可惜我如今卻是生無可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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