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這裏領了懿旨宣召十三爺。

太皇太後手握那塊鳳佩, 怒氣不息，傳令宣召甄太妃前來回話。

乘著這個空檔，元春仔細的觀察這個叫做水清蓮的女孩子。

這個女孩子的肢體與面容, 都表現的很拘謹很害怕，但是，元春的神識十分犀利，任何人的情愫波動都瞞不過她。

她看得清楚, 這個小姑娘流淚的時候，眼中卻露出謀算。

當然，她一個八歲的孩子從江南流落到京都，沒有被拐子拐了去，沒有算計不成。但是，這個孩子在哭泣的時候，靈魂的波動不大，此刻，她的情愫卻十分活躍，眼中的精光閃閃爍爍。

這說明, 她哭泣時不是那麽傷心, 此刻，卻滿是算計。

這孩子看似懵懂, 卻在不動聲色之間，搬倒了甄太妃與顧次輔。

她剛剛暗示大家一個難堪的信息：當朝的龍鳳嬌被當成瘦馬玩弄。

而且，他的父親弟弟有聚麀之誚。

一個八歲脫離了家族庇護，沒有人管教，無人幫助, 一個人上京尋親, 而且還成功搬倒了太妃與次輔, 再以為她懵懂無知，那是笑話。

元春可是看見了，這丫頭在迎春叫自己姐姐的時候，眼中既有驚詫又有驚喜。

這種反應讓她想起了許績初次覲見的反應。

只是許績身上有時光回溯的痕跡，這個水清蓮身上並沒有時間回溯的痕跡，她魂魄穩固，十分契合身體。

元春猜測，她應當屬於宿慧。

所謂宿慧，如同元春自己，魂魄投胎了，卻帶著前世的記憶。

人稱此宿慧。

元春覺得很有意思了。

這個世界竟然這麽多宿慧人氏。

從前是她與林妹妹，她們身上也沒有時間的痕跡。

如今又來了許績與水清蓮。

這丫頭身上氣味倒是不令人厭惡，只看今後的表現了。

一時甄太妃前來。

元春以為她會一推了之，結果她卻一口認了：“原本準備把她托付給賈府，卻沒有合適的人選，甄家才不得不庇護，後來遭遇大難，她的容色，無論是返鄉發配，甄家都護不住，不得已才托付給顧家。

顧家說好了讓她做丫頭，等甄家緩過氣來再去迎回。

後來甄家男丁發配九死一生，女子返鄉自掙自吃，自顧不暇。這件事甄家受命於廢太子，該打該罰，甄家都認了。”

言罷又看水清蓮：“甄家無能，讓郡主受了委屈，都是臣子的罪過，郡主要打要罰，臣妾領受。”

太皇太後怒道：“哼，巧言令色。皇家何曾殺過親骨肉？

廢太子一再禍亂朝綱，他的後人依然過著富貴的日子，先帝也好，上皇今上都是善待有加。甄家包藏禍心，讓當朝郡主顛沛流離一生，你以為砌詞狡辯就能湮滅你們甄家的罪過？

甄家還想東山再起，做得春秋大夢，回去洗幹凈脖子等著宗令傳召吧。”

又命人道：“好生看著，別叫她死了。”

甄太妃這才著急了：“太皇太後，太後娘娘容稟，當初廢太子下了手諭，甄家是臣子，君命難違啊。”

太皇太後已經不想聽了：“拖下去。”

水家的子嗣與她無關，然，徐家的外孫女，竟墮落到瘦馬的境地，她無法忍受也難以接受。

十三領命而出，召集宗室一班坐吃等死的宗親商議。

這些人的嘴巴都塞了茄子了。

堂堂龍子龍孫，淪落至此，這話傳出去，皇室宗親的顏面何存？

不如當初死了，落得個幹凈。

然後，諸位王爺咬牙切齒，一致要求：“甄應嘉該死，顧府該死。”

顧次輔捧著卷宗，看著十三冰涼的眼神，直接癱在地上：囚禁鳳子龍孫，侮辱之後再行謀殺，形同謀逆，株連九族也夠了。

他不敢求情，也比甄太妃識時務，磕頭認罪：“微臣治家不嚴，侮辱金枝玉葉，罪該萬死，只求王爺看在老臣勤勉，網開一面，莫讓我顧家斷了根苗，如此，老臣九泉之下也會日日祈禱，祝願大月朝千秋萬代，祝願十三爺青史留名。”

十三這才拿出聖旨，自己看吧。

顧次輔看著聖旨內容，卻是上皇賜他死後的哀榮。

乾元帝賞賜他獨子輕車都尉的爵位。但是有條件，顧家嫡枝從此後千裏良田就剩下這一根苗。

而且，秦可卿仙逝的真相一日流傳於世，就是顧家嫡枝血脈斷絕之日。

乾元帝不讓兒子水澤臟手，讓顧次輔自己帶著親娘老子，弟弟全家一起去死。

翌日，顧次輔告假返鄉，他娘八十壽誕，返鄉祝壽去了。

十日後，顧次輔上奏朝廷，其母仙逝，請求丁憂。

朝廷準許丁憂，這就是給予他安葬母親，修建陵墓的時間。

再過半月，朝廷接到顧次輔兒子的奏折，顧家莊忽然間爆發天花，顧家上下全部染病暴斃，只剩下顧家獨子夫妻帶著嫡子在家廟守靈，幸免於難。

之後，鎢綱傳回來情報：顧次輔回家之後，其母得知次子夫妻闖下大禍，吐血而亡。

卻是顧家的老爺子出身縣尉，平生好色，但是，顧家老兩口子並不知道秦可卿的出身這般尊貴。

不然，打死也不敢這般幹。

何況是父子聚麀？

再有，水清蓮的身份也是兩不分明，十三的意思是如法炮制，滅掉甄應嘉這一支，讓水清蓮成為甄家那一顆獨苗。

甄太妃甚至異想天開，說讓水清蓮嫁入甄家，被太皇太後淬了一臉。

太皇太後不願意自己的血脈至親給仇人添香火，讓十三操作，把水清蓮歸入許家，成為許安的妹妹，對外只說太皇太後思念血脈，從雲南迎回流落周家的侄孫女。

水清蓮改名換姓，成了承恩侯許安的嫡親妹妹周清蓮。

周清蓮真是喜出望外，特別是當她知道，她名譽上的兄長竟是當朝小皇帝的親密伴讀，兼禦前侍衛、羽林軍副統領的時候，忍不住笑出聲：“哈哈，我周清蓮竟然成了侯門千金了，不過曹大大，你姐姐明明活起在，小皇帝是賈府外孫，這是多麽威嚴赫赫啊，你瞎瘠薄寫的什麽玩意兒？”

元春神識覆蓋了慈寧宮，聽到這話不由暗笑：終於露出狐貍尾巴了，果然是宿慧人氏。

然後，元春發現，周清蓮有事無事就追著水澤跑，滿口皇帝哥哥。

膽子不小，性格也直爽，做個女官蠻合適，然而，做媳婦，元春不樂意。

這血脈太近了，不利於子嗣的健康傳承。

元春很直接的對太皇太後說了自己的意見：“清蓮跟澤兒不合適，不關乎出身人品，澤兒已經是宗師的修為，不出意外，壽歲三百年。而且，他因為修煉，容貌會保持在盛年。再者，她是太子外孫，與澤兒差了一倍。”

這是□□。

太皇太後心裏頓時犯了惡心，擺手道：“本宮沒有那個意思，不過覺得她還小，又受了苦，不忍心拘束她。”

元春道：“這丫頭有十五了，她只是生的秀氣小巧。”

太皇太後頷首：“這事瑗兒甭管了，我跟她談。”

馬尚香道：“這般一看，嫁入皇家的確不合適，我娘家倒是有個侄子，年齡合適。”

元春道：“賈府沒有合適的人選，幾個小子大的才十三。”

這世界有女大一不是妻，女大二不是伴的俗語。

關鍵是賈葳賈蕤都有靈根，雖只是五靈根，但是，因為靈氣充足，這幾個孩子都是練氣又煉體，且都練氣入體了。

賈蕤十二，附和女大三抱金磚。

他將來要繼承榮府的爵位，賈代善因為軍功，賞賜了世襲罔替。

這個事元春卻不能做主。

而且，賈蕤的姐姐賈蕙許給了許安，清蓮嫁給賈蕤也不合適，有換親之嫌。

清蓮的這個婚事，裏子面子諸多顧忌。

她是廢太子血脈，不能嫁給現任皇子。

幾家王府的孫子倒是輩分合適，承恩侯家的千金，肯定有人願意結親。

但是，所有的皇室王爺都知道清蓮父不明，誰也不願意要這樣的糟心媳婦。

按照元春說，清蓮榜下捉婿，嫁給進士老爺最好了，在皇家與許家的庇護下，可以一世無憂。

周清蓮的反應讓元春又驚詫一把，她得知不能嫁給水澤，馬上眼睛一亮：“那林妹妹家呢？”

太皇太後一陣嗔怪。

元春心頭訝異：莫非前世跟黛玉相熟，不然怎稱呼林妹妹？

太皇太後卻是認真思索一陣：“不成，太後是你四祖母，林青玉是太後的表弟，你既然認了皇家這門親，輩分不能亂，你能選擇是香貴妃娘家馬侯府，再有清貴人家張家杜家，這些人跟姑祖母有交情，且是書香人家。”

周清蓮果斷擺手：“姑祖母，還是不要定親了，我剛找到姑祖母，不想這麽快就到陌生人家裏去，不如您讓我去婦女聯合部幫忙吧，我認得字，我可以幫著林妹……林部長做秘書……”

周清蓮對於當朝的官職不是那麽熟悉，尤其女官是新生事物，目前的官位名稱，太皇太後也十分生疏。

她看著元春：“秘書是個什麽職位？”

元春卻聽懂了：“這個秘書大約是母後您跟前的青桔，在六部應該是書辦，也稱刀筆吏，也有師爺的意思，就是輔助主官文字工作吧。”

周清蓮拍手：“太後娘娘聖明，正是這個意思。”

太皇太後看著元春，覺得這個事情可以。

元春道：“那就先跟範宮正學習一段時間，女官也有女官的章程，不是科舉出身，就是六局出身，無論哪個出身，都要在宮正司學習至少一個月時間，才能考核上崗。其實，清蓮你可以現在慈寧宮做個禦前司言，幫著禦前女官做一些文字工作，練練筆，順便把大月朝律令背誦一下。”

周清蓮瞠目：“女子也能科舉？本朝的規矩，還是前朝的規矩？”

太皇太後教導周清蓮：“說話之前要說，太後娘娘容稟，臣女有事請教，不知可否，太後允準，你才能說話。”

元春擺手：“這個不急，等她跟了青桔辦差，見的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又看周清蓮：“女子科舉自本朝開始，這件事情大月律法上面有記載，你去了宮正司學習，就能看見這部書，此乃新晉宮女女官的必學書籍。”

周清蓮躍躍欲試，看著太皇太後道：“既然朝廷有女科，孫女還是去宮正司學習半年，等待明年科舉之後再說吧。就是不知道女子科舉考些什麽，如何報名，有沒有什麽限制呢？”

太皇太後搖頭，興趣缺缺。

元春攙扶太皇太後：“而今荷花正好，太液池水也不涼，咱們娘兒們賞荷去？”

而今正是六月間，太皇太後耄耋之年，身體機能逐漸衰退，島上避暑濕氣太大受不住，屋裏放冰也覺得不舒服，只能偶爾坐船游湖散散心，吹吹湖面上不熱不寒的晚來風。

元春以為就此打發了周清蓮，誰知道她翌日又改了主意，要求參加紫雲衛。

她改變志向的理由也讓人啼笑皆非：“孫女不喜歡梅蘭竹菊的朝服，孫女喜歡飛魚服，繡春刀，再戴上垂著紅色絲絳的烏紗帽，騎上高頭大馬，多神氣、多威風啊。”

元春說道：“紫雲衛入門難，出門也難，入門要考核武功，退役條件是替朝廷服役十年，十年後你就二十五了。所以，紫雲衛的人數一直沒有超過一千人，多數是小選的宮女充任。紫雲衛的四大統領，都是立志不嫁的女子。”

周清蓮聞言道：“二十五我可以，若是能做到紫雲衛大統領，終身不嫁也可以呀。”

太皇太後滿臉黑風：“這不成，如此我怎麽去見你嫡親祖母？不許胡鬧。”

周清蓮馬上挨著太皇太後撒嬌：“孫女實在不想早嫁人，我想學習一點功夫，將來不被人欺負，您就答應吧。

我保證，二十五之後必定嫁人生子，不然天打雷劈……”

太皇太後被她撒嬌搓揉，不忍苛責，笑看元春：“我是管不住這丫頭了。”

元春指指紫蘇：“紫雲衛大統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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