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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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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一過, 趙元棠出嫁的日子就近在眼前了, 琳瑯院裏各處都掛起了紅綢, 喜字貼得到處都是, 連檐下臺階旁擺著的花盆也換上了大紅的花兒, 紅艷艷的,竟是從裏紅到了外。

琳瑯院內,但凡是風吹日曬掉了色的柱子,都叫工匠重新刷了一層紅漆, 裏裏外外好一番修整,就仿佛這裏的主人不是嫁出去,而是倒插門迎回來一個男主人。

從前趙臻成親,崔氏已經以王妃的身份忙過一回。這回論理也該是她操持,可韶王就像是空閑了一般, 竟是從頭到尾將趙元棠的婚事操辦了下來。連著嫁妝, 也沒叫崔氏碰上一碰, 反而讓趙幼苓領著幾個隨嫁的婆子反覆清點了幾遍。

一直到出嫁當天,崔氏才被允許隨韶王出現在人前。她倒是想陰陽怪氣, 可韶王早就警告過, 但凡趙元棠出嫁當天出了什麽差錯,一並都要算在她的頭上。如此,她哪裏還敢對著來。

一大早琳瑯院裏丫頭婆子就穿行不休,趙元棠天未亮就被丫鬟喚醒,扶到梳妝臺前,攏起頭發, 由著全福人給她絞面。

這能做全福人的,必須家中兒女雙全公婆爹娘俱在。這樣的婦人倒是好尋,只是要找個既善絞面,又出身不低的,卻不是那麽容易。

韶王哪裏懂得這些,還是趙幼苓四處托人,才請來靖國公夫人做這個全福人。

靖國公夫人天不亮就由作為王妃代表的崔嬤嬤,從靖國公府請了過來,到琳瑯院吃過茶後,就著手為趙元棠絞面。

趙幼苓起得也早,只是到了琳瑯院,靖國公夫人已經絞好面,正笑吟吟看著丫鬟們在梳頭婆子的差遣下,一把一把遞著桌上的梳子抿子篦子。

“二姐這模樣,竇大哥見了只怕要挪不動腿。”趙幼苓說了一句,見她唇上還沒點口脂,忙倒了杯水給趙元棠潤潤。

伺候的丫鬟捧著杯子送到趙元棠嘴邊,小心侍奉她喝了一口,不敢再給:“喝多了,回頭不方便。”

知道是什麽不方便,趙元棠果真不再多喝,見趙幼苓站在身邊,沖她抿嘴一笑,招了招手。

趙幼苓卻笑嘻嘻地站著不動:“等二姐裝扮好了我再過去,省得壞了妝,回頭挨姐夫的拳頭。”

她前頭還喊的“竇大哥”,轉了一瞬就改口叫“姐夫”了,趙元棠臉一紅,嗔道:“他若是敢對你動拳頭,我就休了他。”

趙幼苓笑:“二姐舍得?”見她紅著臉,趙幼苓又是一笑,“他要是敢動拳頭,二姐只管與我說,回頭我找殿下打他一頓,幫二姐教訓教訓他。”

知她說的殿下是遠在戎迂的呼延騅,想到如今自己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十一卻還要再等上幾年,趙元棠不由惋惜起來。

“你要送嫁,父王允了。可也不知,等回頭你出嫁的時候,我能不能趕回來看你一眼。”

趙幼苓看著幾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揉著睡眼也過來了,正捏著糕點往十五娘手裏送,聽到這話倒笑了笑。

“若是見不著,那二姐等我過去見你就成。”

哪有嫁了人的姑娘還能到處走動的。趙元棠只當她是在說笑,搖了搖頭。

等到外頭催妝趙幼苓便領著幾個妹妹堵上了房門。幾個關系親近的宗親女眷也都過來幫忙,雖只是裝模作樣鬧一鬧,可也玩得熱鬧。

待趙元棠被攙扶著要拜別父母,趙幼苓便見崔氏雖與韶王坐在一道,卻凳子早早被人往側邊挪了挪,稍稍有些落後,與韶王平行處的桌上則擺著先王妃許氏的牌位。

先前備嫁的時候,趙幼苓記得,趙臻和趙譽都提出能否請出母親的牌位,就當是母親送妹妹出嫁。

韶王那時一言不發,他們只當他這是不允,萬沒想到到了出嫁當天,韶王竟不聲不響請出了牌位,還讓崔氏坐在了下手。

竇鳴長年在外,竇家的人沒用了一些,當年京城破,城內亂成一團,沒逃出來的人大多死在了裏頭,南逃的路上又死了幾個撐不住的,到最後在汴都落腳的只剩下幾個旁支。

如今竇鳴大婚,娶的還是韶王府的郡主,竇家人自然熱熱鬧鬧地幫著來迎親,又幫著在竇府給小夫妻倆拜堂成親。

趙幼苓雖說是要送嫁,可她本就是未嫁女,不適合陪著到竇府。等到三朝回門,她這才又與趙元棠見了一面。

想來是夫妻和睦,見趙元棠臉色紅潤,那高高壯壯的竇鳴雖看著笑容不多,可對上妻子,卻處處體貼謹慎,趙幼苓到嘴的那些玩笑話便統統咽了回去,只拱了手說要送二姐去燕地,勞煩二姐夫多多照顧。

這燕地在大胤疆域的西南,是天子第四子,瑞王趙藩的封地。趙藩的生母原也是京城中世族之女,也曾得過天子寵愛,只是野心大了一些。趙藩當時不過四歲,生母一家便鬧著想讓天子廢太子,立年幼的四皇子為新太子。

天子如今都鮮少犯糊塗,更何況當年,因此趙藩生母滿門被塞了個罪名,流放千裏,至今不知生死。年幼的四皇子則因貴妃的好言相勸,沒有被廢皇子身份,留在貴妃身邊教養。

等到趙藩十四歲,因性子略顯的古怪,被天子隨意挑了個祥瑞的字,封瑞王,丟去了給他劃定好的封地上——燕地。

這燕地,離從前鬧事的巫族領地遠些,從前離關外也遠,幾年前吐渾入侵一路北上,許是湊巧,燕地躲過一劫。命大的瑞王也不求著回宮,只照舊留在封地上過自己的日子,過年、天子大壽,這才風塵仆仆地回汴都住上幾天,又歡天喜地地回封地。

竇鳴這一回,帶著他自己手底下的親兵,被調去燕地,為的不是保護瑞王,而是為了燕地剛剛發現的幾座礦山。

趙元棠三朝回門後不久,竇鳴啟程,前往燕地。趙幼苓以送嫁的身份隨行。只叫人意外的是,她在隨行的隊伍中,見到了小謝先生。

往燕地去的路途不是那麽太平。因前幾年的戰事,沿途時常有些落草為寇的百姓會突然出現,為了一口飯食,一些銀錢,打劫過往商隊或是行人。小謝先生就是在一次遇險時受了傷,這才叫趙幼苓見到了人。

隨行的大夫在往他手臂上抹藥,一邊摸,一邊嫌棄他一個大老爺們還疼得叫出聲來。

大夫有些惱了,挖了一塊藥膏,重重摁在小謝先生的手臂上,結果人這時候卻突然沒了聲音,只是悶哼。

“喲,怎麽不叫喚了?”大夫問,擡眼瞥見隨行的榮安郡主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邊上,忙要行禮。

趙幼苓擺擺手,讓大夫先忙著,自個兒站在一邊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小謝先生。

似乎是礙著她在邊上,小謝先生眉心緊皺,悶哼了幾聲,終於被抹好了藥。

“先生為什麽會在這?”大夫離開,趙幼苓開門見山問道。

小謝先生皺眉不語。

趙幼苓絲毫不介意地等著,反倒是小謝先生的夫人有些為難地催了催。

“汴都有謝……有謝老先生在,我留在那又有何用。”小謝先生眼神微微一黯,一把年紀的人了,看起來似有些委屈。

趙幼苓呆了呆,想到因為劉拂那樣的活例子在,致使那些得聞謝先生大名,不斷求見,想要拜師的人,她多少有些理解了小謝先生的委屈。

聽說……青山書院都有學子打算出來向謝老先生求學來著。

小謝先生眼皮垂著。

他人到中年,盛名已久,雖不是那種沽名釣譽之徒,可見著那些曾慕名而來的學子為了能向謝柳求學,紛紛打算離開青山書院,他便覺得汴都大約是待不下去了。

更何況,如今的謝家還不時有人想讓他勸謝柳歸家……他煩悶地很,聽聞燕地的瑞王向天子上書,求幾位教書育人的先生,他索性辭了青山書院的院長身份,帶著妻兒,包袱款款,入了冠軍侯的隊伍。

“先生其實不必如此。”趙幼苓想了想,“謝老先生雖說不出山,可未嘗不願意指點學子。先生若是聘他每七日到書院講學一日,興許謝老先生會願意的。”

前有在戎迂部族教孩子漢字漢話,後又允許高賀兄弟倆登門求學,謝先生顯然還是願意教書育人的。

小謝先生垂眸不語。

趙幼苓既然已經問來了想問的事,便沒再久留,轉身回了馬車。她與趙元棠同坐一車,車簾垂著,馬車外竇鳴的座騎正百無聊賴地低頭啃著車輪邊上的草,顯然竇鳴也在車裏。

趙幼苓索性在外頭待了會兒,捏捏馬耳朵,又揉揉馬嘴,惹得被人牽著跟在隊伍裏的大黑馬又氣又惱,馬蹄子連刨了幾下地,呼哧呼哧地噴著響鼻。

她樂得不行,簾子掀開,竇鳴走了出來:“說完話了?”

“說完了。看樣子的的確確只是跟著去燕地當先生的。姐夫在懷疑什麽?”趙幼苓問。

竇鳴看著她:“東宮有人混在那些人裏。是去當先生,還是想去燕地做什麽,現在都不好說,只能人人都有嫌疑。”

太子的動作最近有些大了。又是向天子推薦道士,又是獻上了位什麽九天玄女,甚至還從南邊帶了一群年輕貌美的小娘子,打著各種名義,用著各種方法,往不少大臣家送去。

胥九辭也得了一個,只是叫他轉手用了個什麽罪名,打得半死,送到了太子妃跟前。

“瑞王是個可信的,只是這次去燕地,人多眼雜,你還是多陪陪你二姐。礦上的事,你不許插手。”知道妻子十分疼愛這個妹妹,竇鳴皺眉叮囑道。

趙幼苓點了點頭:“姐夫放心。”

她說完上車,竇鳴也沒再停留,下令整隊,立即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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