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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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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祝壽的使臣逐漸回了各國。戎迂也在今日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來時為祝壽, 隊伍裏沒少帶上戎迂的珍寶, 此刻準備歸程, 見著馬隊馱起的東西, 哪怕阿泰爾知道是雲雀兒幫著給阿兄的部族準備的禮物, 這時候也忍不住感慨。

“這麽多,怕不是一路上要被人當做商隊盤查。”

呼延騅沒搭理他。

話屬他最多,吃的也多。那天呼延騅送趙幼苓回韶王府,才回客棧, 就見原本包好的一袋子糖葫蘆叫他給拆了,正躺在床上翹著腿啃,邊上已經吃完的幾根竹串還特地拿了牛皮紙墊著,怕弄臟床鋪。

從客棧到城門有段路要走,因騎著馬, 論理這段路不過一會兒就能走完, 阿泰爾卻拉拉扯扯快快慢慢地就是拖著速度在走。

“你不想趕在天黑之前, 到下一個官驛落腳了?”

隊伍裏有使臣不敢沖王子抱怨,便找了呼延騅, 請他催一催。

呼延騅應聲, 回頭就拿馬鞭作勢要抽馬屁股。

阿泰爾哎喲叫喚,也知道大街上呼延騅不會真拿馬鞭抽下來,嬉皮笑臉道:“阿兄就不想再等一等,說不定還能看上一眼。”

“等什麽?”使臣疑惑問。

“反正不是看你。”阿泰爾撇嘴道,又去看呼延騅,“阿兄, 阿兄,你同雲雀兒說過麽今日出城的時辰……”

“我沒說。快些走,不然天黑之前趕不到下個地方,你就只能睡在山裏頭了。”呼延騅說道。

阿泰爾撓撓頭,他倒是不在意睡哪兒,草地上都睡過還擔心山裏,就是覺得這人不來送行,有些失望。

“阿兄你不想再看雲雀兒一眼,我還想看看婳婳呢。”阿泰爾說著,又扭頭。

按道理,趙婳如今有了封號,就該喊她長寧公主。可阿泰爾偏生喜歡念她的閨名,聖旨下來第二日就傻乎乎去了趟英國公府,對著英國公夫婦一口一個婳婳,叫躲在屏風後的趙婳揮著馬鞭給趕了出去。

末了,也不見阿泰爾生氣,反倒樂滋滋地說我家婳婳打我一點兒也不疼。

正伸長了脖子在後頭張望,阿泰爾忽然睜大眼,指著後頭喊:“來了來了!阿兄,人來了!”

呼延騅回頭。一匹黑色大馬從街的那頭徑直朝著這邊跑來,坐在馬背上的少女被風揚起披風,吹亂鬢發,卻越發明亮了一雙眼眸。

興許是發現他了,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的嘴角不自覺地抿起一絲笑意,慢慢將馬勒停在了他的跟前。

“我來送你。”趙幼苓道。

她騎在馬背上,珠翠簪環,漂亮若人間美玉,又似雨後薔薇。呼延騅看著她,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輕了幾分。

“婳婳沒來嗎?”阿泰爾有些失望地又往後看了幾眼。

聽到阿泰爾一聲“婳婳”,趙幼苓頓了頓,擡手指了指前頭一家酒樓。

二樓臨街的地方開著窗,阿泰爾看去,就見臨窗站著一人,發如鴉羽,眉眼秀麗,顏色十分好,正默默朝著他這邊看。

“婳婳!婳婳!”

一看是趙婳,阿泰爾就揮著手叫了起來。

他坐在馬背上,人又本就生得高大,這擡著胳膊,伸著脖子揮手,一連串的叫,像足了街邊的鬥雞在打鳴。

趙婳明顯覺得丟臉,“砰”一聲關了窗。過一會兒,等阿泰爾他們從酒樓門前經過,她身邊的丫鬟已經等著奉上了送行酒。

飲過了送行酒,趙幼苓一路將人送到城門口。

阿泰爾還在念叨著趙婳,呼延騅有些聽不下去,出了城門,揚起一鞭子就甩在了他的馬屁股上。

馬吃痛地嘶鳴,馱著背上的阿泰爾,撒開蹄子往前跑。使臣們慌張地追趕上去,嘴裏吵嚷著在喊“殿下”。

呼延騅卻還停在城門口,不去看門口守衛驚詫的臉,只定定看著趙幼苓。

多的話不必說。

他甚至沒想過趙幼苓會來送行。只是如阿泰爾所言,要是能多看一眼,他自然願意。

他盯著面前的少女看,良久:“你等我。”

他話罷轉身,策馬向前,身後趙幼苓的聲音順著風送來回應。

“我等你。”

趙婳的婚期在七月。

時光匆匆,轉眼就到。

“去年,我還道自己今年中秋,定要吃上一次自己做的月餅。如今看來是不成了,倒是能多啃幾塊胡餅,解解鄉愁。”

趙婳的腳步忽然停下,偏過頭去看和自己一道逛著院子的趙幼苓,幾個丫鬟在後頭不遠不近跟著,聞聲都忍不住掩唇笑了起來。

她說完這話,卻又突然自言自語起來:“這就要嫁人了。”

趙婳話音落,丫鬟們再笑不出聲,眼底都溢滿了水光,眼見著就要掉下眼淚來,就聽見輕輕一聲“哢嚓”,趙幼苓竟伸出手,從邊上垂掛下來的枝頭上摘下一枚半青的杏子來。

“你嘗嘗。”她攤開手掌,遞到趙婳面前。

杏子不大。

還差些時候,所以看著就沒熟透。

陽光落下來,外頭那一層細細的絨毛還隱隱發出光澤,竟瞧著想快並不通透的翠玉。

趙婳挑了挑眉,接過杏子,張嘴就咬了一口。

還是酸的。

“怎麽叫我吃這個?”

一旁的丫鬟匆忙送上水,趙婳喝了兩口,這才沖淡了嘴裏酸澀的味道。

趙幼苓眨眼笑:“只是想試試這棵樹上的杏子都能吃了沒。”

趙婳瞪圓了眼,捏著手裏咬了一半的杏子就要往趙幼苓身上丟。

趙幼苓笑著避開,牽住趙婳的手:“再過三日,你就要出嫁。往後,還不知什麽時候能再見你,只是面雖然見不著,書信卻不要斷了。”

她比趙婳要年少,可說這些話時趙婳面上絲毫不見不悅,反倒是聽得認真。

“阿泰爾殿下有些孩子心性。雖有些莽撞,可他肯聽話。他是舵,你就是掌舵的人,他喜歡你,就一定會聽你的,照顧你。”

“別的我不多言,殿下是你的夫君,我知道的只是一點皮毛,而你日後能知道更多他的好。只一點,戎迂有位昆特勤,是大可汗的長子,日後繼承可汗之位的人。他……不是個好相與的。你要當心。”

趙幼苓說完,握著趙婳的手緊了緊,“還有一事……”

她有些猶豫,趙婳笑著眨眨眼:“幫你看著呼延騅?”

趙幼苓笑,搖了搖頭:“是……算了,不用麻煩你了。”

不知生死的九娘,自有韶王操心,她又何必讓趙婳跟著在戎迂打探消息。她只要告訴趙婳,在呼延騅命飛鳥送來的信中提到,阿泰爾為了能迎娶她,做了多少努力就好。

這才是趙婳該關心的事。

趙婳的婚期定在七月,戎迂一行人走前,天子命欽天監擬好了良辰吉日,正是七月初七。

日子定了下來,就是英國公府開始忙碌的時候,到七月,儼然是已經全部準備妥當。只英國公夫人還頗有些不放心地每日要將嫁妝再清點一番。

所有人看起來都忙忙碌碌的,偏生趙婳十分清閑,還幾次邀了趙幼苓去郊外馬場跑馬。甚至還拿戴桁那個沒名沒分的外室又有身孕的事八卦了好幾日,聽說這一次戴家真打算去母留子了。

到七月初六,趙幼苓並趙元棠在英國公府留宿,陪趙婳最後一晚。

七月初七當天,藍天白雲,清風徐徐,難得不顯得燥熱。

長寧公主是因和親所冊封的公主,論理該從皇宮出降,但天子感念他們一家情深,特許長寧公主從英國公府出降。

紅妝十裏,從皇宮鋪到了英國公府,又從英國公府一路擡到城門。

公主出嫁,有自己的規格。儀仗、行幕、步障,一樣不少。因趙婳是和親戎迂,隨行的人當中,就不僅僅只有宮女太監,更有鴻臚寺與六部的小吏和天子與英國公親自挑選出來的親兵。

從前和親的公主出嫁,陪嫁非常豐厚,不僅有數不清的財務珠寶,還有幾千能工巧匠。趙婳也是一樣。和親的公主身上背負的不光光只是自己一個人的未來,所以她的風光大嫁,看到別人眼裏,雖好生羨慕,可背後更多的都是同情。

但趙婳顯然並不這麽覺得。

目送著出嫁的隊伍慢慢走出城門,趙幼苓想到了天還未亮,被喚起梳妝的趙婳。

那時趙婳還有些睡眼惺忪,難得老實地坐在鏡子前由著人花釵寶鈿插滿頭,直到聽見來送嫁的姐姐們忍不住的抽泣聲,她方才擡眼,笑了笑。

“姐姐們哭什麽,妹妹是要去做大事的人。等將來生個小外甥,妹妹叫他年年往英國公府送上成車的毛皮孝敬長輩。”

她說著玩笑的話,叫人連心疼都顧不上,抿了唇就笑。

可到上馬車前,趙幼苓最後一次握了握趙婳的手,卻還是感覺到了一片冰涼。

她其實也在畏懼,也在傷心,可她懂和親代表了什麽。

趙婳問過韶王,也問過義父。

如果英國公並不願將女兒送作和親怎麽辦?是天子因其抗旨不遵而勃然大怒,還是轉手就另外挑一宗室女。

韶王不答。

義父告訴她,英國公不會拒絕。

天子並非蠢人,除英國公外,心底再有另外人選,只他清楚,唯獨英國公不會拒絕。

英國公夫人或許疼愛女兒,不舍女兒遠嫁,可英國公更看重利。

不論如何,天祿十三年的七月初七,長寧公主出降。

次月,太子所獻道長煉出仙丹,天子服後,精神大振,夜禦數女,龍心大悅,特封那道長國師稱號。又稱仙丹為寶,乃應天而降,改國號“寶應”。

翻年,已是寶應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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