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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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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桁的一聲喊, 伴著街道兩旁忽然響起的驚呼聲, 人群奔散。

趙幼苓心頭一凜, 不等扭頭, 馬車突然往前一沖, 整個人就撲了出去。

有馬車,由遠及近而來,接近時速度明顯快了很多,等到擦邊經過, 趕車的把式高高揚起馬鞭,狠狠一下,落在了她們的馬屁股上。

馬匹受驚,哪裏還站得住,高高揚起兩蹄, 作勢就要狂奔。馬匹突然動了起來, 趙元棠一個踉蹌跌回車廂, 壓在了顧氏的身上,趙幼苓壓根沒來得及反應, 整個人撲了出去。

眼看著車把式來不及伸手拽, 人就要落地,一陣馬蹄聲疾奔而來。

恍惚之間,有個身影半邊身子伏下馬背,伸出手。

“抓住!”

趙幼苓幾乎想也不想,緊緊抓住了對方伸過來的手。

那人力氣很大,只一瞬, 她便整個人落在了馬背上。等她緩過勁來,才發覺身後靠著的胸膛,寬闊熟悉,帶著令人放松安心的氣味。

“你在這裏,經常會遇到這種事?”男人的聲音透著不解和揶揄。

趙幼苓松了口氣,扭頭去看身後的男人。

他眼眸深邃,幹凈的就好像是雪原的天,蒼茫明亮,叫人藏不住心底的秘密。身上穿的仍舊是在部族常穿的那身春衫,大約是趕路的關系,略有些風塵仆仆。

見她回過頭,他勒緊韁繩,微微低頭,眉峰上挑:“怎麽瘦了?”

他說著,擡起一只手,捏過她下巴仔細打量:“你天天盼著回大胤,就是為了遇到這種事,順便把自己餓瘦成這副幹巴巴的樣子?”

趙幼苓深呼吸,扭了扭臉,掙脫開他的手:“我只是在長大。”男人依舊高大,坐在他身前,只覺得一堵墻擋在了跟前,“騅殿下怎麽來了?”

她在韶王府養了幾個月,從前在草原上曬得十分健康的膚色,早已養回了乳白,嬌嫩地被人輕輕一掐,就能留下紅印子。

“來找你……”呼延騅話音未落,視線仍停留在她下巴粉紅的指印上,身後便傳來隨行護衛們一連串的叫喊聲,不耐地擰起了眉頭,側臉道,“來為大胤天子祝壽。”

戎迂的漢子們各個粗壯,騎馬的,跑步的,一串的人呼哧呼哧趕到近前。

“騅殿下,這裏是大胤,可不能這麽騎著馬亂跑。”大漢喊道。

他嗓門大,聲音一出,叫路過的百姓都避得遠遠的。呼延騅皺了皺眉,並未搭理。

趙幼苓往人群中看了一眼:“他們……不是你的人。”

呼延騅似笑非笑:“這裏頭,都是大可汗和叱利昆的人。

他話音剛落,阿泰爾騎馬上前,一眼瞧見坐在他身前的趙幼苓,瞪圓了眼睛:“雲雀兒!”

趙幼苓頷首。

阿泰爾忙要湊近:“你怎麽在這?”

趙幼苓還未來得及答覆,就聽見趙元棠喊了聲“十一”。

她回頭看去,驚馬已經被車把式控住。趙元棠和顧氏扶著車門緊張地望著她。

呼延騅撩起眼簾,目光冷淡:“是你家人?”

“是我二姐和大嫂。”趙幼苓說道,又垂下眼簾,抓了抓呼延騅護在她身側的胳膊,低低道,“讓我下馬。”

這裏不是聊天的地方,呼延騅點點頭,松開手,先一步下馬,這才伸手將人扶下馬背。

趙幼苓穿著裙子,只一動,便露出一小截白嫩的腳腕。呼延騅唇角一抿,伸手往下拽了把裙子。

趙幼苓:“……”

“十一。”趙元棠又喊了一聲。

趙幼苓應聲,繞過呼延騅,走回到馬車旁。

顧氏臉色發白,緊緊抱住她,又仔細打量,見她身上確實沒傷著,這才松了口氣:“那馬車是怎麽回事?差點就傷著你了!”

趙元棠的臉色也並未多好:“已經讓人去追了。無論有心還是無意,差點傷人是真。”

趙幼苓往隨行護衛中看了兩眼,果真瞧見少了幾人。

她們剛站在外頭因註意力都在戴桁身上,並未來得及看清那馬車過來時,究竟是故意揚鞭抽打了她們的馬,還是無意甩到。

一鞭子過後,她們這亂成一團,險些出事,那頭的馬車早跑得沒了蹤影。好在隨行的護衛已經追了上去,也不知最後能不能找到人。

“幾位娘子可有受傷?”

戴桁這時候突然上前。方才有幾個護衛模樣的人上前幫著把式控制驚馬的時候,他分明聽到了幾聲稱呼。

郡主,世子妃……是宗親家的女眷。

呼延騅就在近旁,聞聲看了看走近的青年,眉眼裏帶著一絲審視。青年的身姿氣勢,明顯是上過沙場,殺過人的。只是身邊,多了一個嬌小玲瓏,走路看著都顫巍巍的女人,便顯得有些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呼延騅看著,卻沒說話,只是見趙幼苓看向青年的眼神,裝滿了厭惡,便也跟著見人不喜起來。

“那輛馬車是你們認識的人?”他走上前,不動聲色地擋住了戴桁。

趙幼苓想了想,搖頭。

呼延騅道:“那馬車是故意沖著你們來的,馬鞭也是故意落你們馬上。”

“誰?誰敢欺負你?”

阿泰爾猛地躥了過來。他個子又長高了不少,高高壯壯的,像頭熊,這一下突然躥過來,一下就撞開了戴桁。

年輕婦人頓時叫了起來:“子遲!”她撲上來就去推阿泰爾,連孩子都顧不上,嘴裏喊著,“你們什麽人?怎麽敢上來就欺負人?”

被她丟在一邊的小孩顯然嚇壞了,仰著頭哇哇大哭。

婦人的指甲溜得又長又尖,一下抓著脖子,劃拉開一個血道子來。阿泰爾“哎喲”叫喚,連連往後避讓。

“怎麽回事?阿兄,不是說漢人女子都溫柔嫻雅的嗎?”

這突然的變化,叫人看得目瞪口呆。

趙幼苓想笑,又不好笑出聲來,只能忍著。待聽到呼延騅一聲冷哼,她再忍不住,別過頭偷笑。

就連趙元棠和顧氏,原本因戴桁不悅,又因差點出事而變得難看的臉色,這會兒都煙消雲散,笑得不行。

呼延騅不會真就放任人欺負到阿泰爾的頭上。見那婦人打了幾下後,仍舊窮追不舍,他冷下臉來,手往腰上一抹,甩出馬鞭,將人一把打開。

“瓊娘!”戴桁一步上前,還沒等伸手,人已經砸進了懷裏。

瓊娘哎喲一聲就要哭訴,戴桁臉色鐵青,將人緊緊摟著:“你等究竟是何人?怎麽敢在大街上行兇傷人?”

乾湖周圍本就是踏春出游的好地方。因著方才馬車出事,已經嚇得不少人只敢遠遠圍觀。聽得戴桁的質問,不少男人壯起膽子,跑過來就要推搡呼延騅一行人。

嘴裏叫嚷著:“哪裏來的胡人?走走走,趕緊走!這裏是大胤,不是你們可以胡亂撒野的地方!”

呼延騅紋絲不動,微低著頭註視著眼前的這些漢人。

戴桁擡眼看他,目露嫌惡,見趙幼苓等人有護衛在旁,便哄了哄瓊娘和孩子,站在人群外正義凜然道:“你等胡人,究竟來自何處,又是為何來到汴都?若你們不說,就押你們去見官,叫知府好好審一審你們的目的。”

趙幼苓簡直要氣笑了。

戴桁其人,果真如皇後所誇讚的那樣,確實是個聰明的。可這人,明知道呼延騅等人與她相識,又出手救人,卻還是會顛倒黑白,裝作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先人言:有朋自遠方來。你不等人言明身份,明知方才這位朋友出手相助,才免了我這妹妹跌下馬車出事,卻還是因他救下被你的外室毆打的人,為此要挾對方,說什麽要將人送官。這便是戴家軍的行事?”

不等趙幼苓上前,趙元棠已經神色如常,眸光幽深地望向了戴桁。

戴桁鐵青著臉。

趙元棠面無表情回望他幾眼,轉身向呼延騅福了福身。

“今日我姐妹三人突逢意外,小妹更是差點受傷。好在這位英雄出手相救,這才免了一場災禍。這份大恩大德,韶王府無以為報。”

韶王府的名號一出,那些圍著呼延騅的男人們當即抽了口氣,紛紛避讓開。

戴桁的臉色也白了幾分:“韶王……府?”

他去看趙元棠,目光就這麽撞到一處。

趙幼苓見戴桁那打探的目光,頓時覺得不悅:“戴郎君失態了。”

她不信戴桁沒聽說過皇後有讓戴家和韶王結秦晉之好的打算。皇後滿心為了戴家,自然會將這個決定告訴戴家人。先前胥九辭從宮中傳回來的消息也說,皇後和戴家讓戴桁趁著今年的同天節,代戴家向天子賀壽。

前世只說戴桁有外室,那外室在趙元棠嫁進戴家沒多久,就帶著孩子上門哭鬧。究竟鬧了什麽,她自然不知道,只聽說趙元棠在那之後,在汴都的名聲跌了一大截。

堂堂郡主落到那樣的地步,戴桁責任最大。

戴桁艱難地收斂面上難看的神色,目光落在趙幼苓身上,看她站在呼延騅身前,似乎與人十分熟絡,張了張嘴。

只是不等他說話,就又有人慌裏慌張地從遠處趕來,跑得官帽斜了,官靴也差點甩掉,這才在他們跟前停下,彎腰直喘粗氣。

“郡主……下官見過兩位郡主……”那官員喘著氣朝趙幼苓姐妹行禮,禮罷沖著呼延騅便哭喪起臉,“騅殿下,這兒離皇城近,可不好胡亂闖。”

呼延騅沒說話,倒是阿泰爾哼哼兩聲,露著脖子上長長的幾個血道子:“我可不敢亂闖,說兩句話就叫你們漢人女人撓成這樣,要是亂闖,怕不是就要被亂箭射死了。”

一見這模樣,那官員臉都綠了,見身邊有人示意他罪魁禍首,他扭頭往戴桁身後看,也沒認出戴桁身份,只覺得後頭那哭哭啼啼的女人實在是麻煩。

“押下去押下去,戎迂王子為陛下賀壽而來,還沒見過陛下就被人傷了,傳出去叫其他外邦如何看待。”

他說完,跟著跑來的一小隊兵士,真就要伸手去拽瓊娘。

趙幼苓眼角一挑,道:“算了。那是戴家郎君的妻室,索性兩位殿下並未受什麽傷,不如就各位一步,免得讓戴家面上難堪。”

官員官職雖不高,卻也是見過韶王府的兩位郡主的。見趙幼苓如此道,當即便不再管,只意味深長地往戴桁身上看了兩眼,最後視線掃過瓊娘,他竟還嘆息一聲,搖了搖頭。

“兩位郡主,既然已經無事。下官就先帶兩位殿下”

官員擦了把汗,忙又操著半生不熟的戎迂話,同呼延騅說起話來。

別人聽不懂,趙幼苓聽得一清二楚。

戎迂的大可汗雖與吐渾關系不錯,可顯然是個腦子活絡的,仍舊不肯全然站在吐渾那,與大胤為敵。是以,大胤天子壽誕,戎迂自然要派人前來。

阿泰爾是這次的使者,呼延騅則是護送他來。

鴻臚寺負責招待和照應,只是壓根沒想到人來得這麽快,等鴻臚寺接到官驛的消息趕過來接人的時候,人已經到了乾湖邊上。

“走吧。”呼延騅應聲。

阿泰爾還想說話,被他用臂膀一把勾住脖子拖走。

經過趙幼苓時,他忽得低頭湊到她耳旁說了幾句話。

趙幼苓瞪大眼睛,只覺得拂過耳際的呼吸,叫人從脖頸處滾燙起來。等回過神,就見呼延騅已經走遠。

他說:“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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