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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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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著主子剛畫成的美人圖就這麽毀了, 一旁侍立的老奴眉頭一皺, 忙道:“簡直胡鬧!我這就去把人趕走!”

說罷, 那老奴就作勢要出去趕人。

胥九辭沈下臉:“問清楚, 到底是誰回來了。”

老奴欲言又止:“主子, 恐怕又是騙子。小主子要是還活著,早該南下了,何至於等到現在才出現。”

胥九辭不語。老奴無奈,只得召了那傳話的門子進屋。

“你剛才說誰回來了?”老奴問。

門子張了張嘴, 老實道:“人還在大門口……說是主子爺的義女……”

“只怕又是來騙人的。”老奴不悅道,“這樣的人,前月趕走的還不多嗎?不是來騙銀錢的,就是來借著這事往主子跟前蹭臉熟的!”

“是女的?”胥九辭霍地起身,丟下筆, 幾步繞過桌案走到了門子跟前, “門外來的是個女的?”

“是……是的……是位女扮男裝的小娘子, 由兩位郎君送回來的……”

胥九辭的反應叫人覺得吃驚,門子撓了撓頭:“主子……要把人請進來麽?”

老奴回過神來, 大怒:“還問什麽, 趕緊去把小娘子請進來!”

門子“哎哎”應了幾聲,慌忙轉身。身邊霍地疾步走過一道身影,他遲疑一瞬,就見胥九辭已經先一步邁出了靜心堂,往前頭去了。

他回頭看老奴,後者深深吸了一口氣, 吩咐道:“趕緊跟過去。這一回,說不定真的是小娘子回來了。”

胥九辭從靜心堂出來,竟是打算親自去接人。胥府上下頓時一陣兵荒馬亂起來。

門子一路快跑,這才越過胥九辭,先一步趕到了門口。門開了,外頭不見人。門子“咦”了一聲,走出門才瞧見,方才來的三人這時候竟坐在門口一側的陰影裏,三匹馬就拴在邊上,蹄子在地上噠噠踩了兩聲,噴出一個響鼻。

“小娘子。”門子喚了一聲,見少女回過頭,道,“我家主子來了。”

他說著往邊上退了退,視線上下再度將人打量了一遍。

天祿十一年的時候,主子隨駕南逃到汴都。知道主子當年在京城的教坊認了個義子,京城城破,那義子不見蹤影,人人都說十有八九死在了京城……

主子嘴裏不說,實際上誰都知道他不信。所以這兩年,陸陸續續有人借著這個名頭,帶了年輕漂亮的少年登門,說是來認親的。

等到主子不厭其煩,脫口而出說義子是閹伶後,甚至還有人為了攀上關系,以為主子喜好這口,將容貌清秀的少年去勢再送到胥府來,只求著主子憐惜。

這還是頭一回,來的是個小娘子。要不是他隱約聽主子提起過,說不定還真要把人關在外頭,拒之不理了……

門子這樣想著,忽覺得頭皮發麻,扭頭見主子正冷眼看著自己,腿發軟,忙低頭:“主子……”

胥九辭邁出大門,目光沈沈從門外一老一少身上掃過,最後落到了一眼就能認出女扮男裝的少女身上。

“你長大了。”胥九辭眼神覆雜。

他伸出手,寬大的袍袖垂下,露出一截蒼白纖細的手腕,手掌在腿邊比劃兩下。“你那時候……記得才這麽高。”

趙幼苓看著他的動作,眨著濕熱的眼睛,笑:“我十二歲了。”

在她的所有記憶裏,關於胥九辭的記憶,無論前世今生都是重疊的。她從不嫌棄胥九辭的出身。這裏頭既有因為當時環境身份的原因,也有得了重諾的的胥九辭全心照顧的緣故。

她從韶王身上沒有感受到的父愛,是胥九辭在那幾年一一給予的。雖然這個人看誰都冷冷淡淡的,甚至還帶了絲倨傲,似乎除了天子誰也不能令他折腰。

但她站在胥九辭的身邊,看多了他人前冷漠,人後為闖禍的小徒弟們東奔西跑的忙碌。他也很疼她,雖然有時會嚴厲,或者要求她藏拙,可所有的一切,都基於她韶王之女的身份不能暴露。

趙幼苓不由想到了剛剛在街上見過的韶王。

她的父王是真正的龍子,他理智、英武,看似風流,尤其寵愛那些不知從何處搜羅來的美人,卻在後宅將嫡庶分的清清楚楚。

如果沒有前韶王妃的照顧,他甚至不會記得自己都有哪幾個孩子。

至於真心疼愛的,大概只有跟隨他出逃京城的二子一女。

“義父,女兒回來了。”趙幼苓想罷,輕聲嘆息。

胥九辭似乎直到這個時候,才恍然發覺眼前一切都是真的,口頭一哽,上前一步,伸手試圖向從前一樣,將嬌嬌小小的義女抱進懷裏。

手伸到趙幼苓臉旁,看著她清亮的眼睛,和明顯瘦削的臉蛋,胥九辭心中輕嘆,轉而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

“回來就好……”

胥府門口的動靜一直被四鄰八舍探頭墊腳地瞧著。那邊上黑色的大馬,看起來就不像是普通的家馬,再看胥九辭對人的態度,更覺得這是來了個了不得的人物。

有人窸窸窣窣的說話,見胥九辭朝這邊看過來,忙一哄而散。

胥九辭收回視線,看著跟前的趙幼苓想說的話太多,又不知從何說起。氣氛莫名有些沈默,後頭的劉拂猶豫著要不要上前說兩句話,緩解緩解氣氛。

一名老者從門後走出,瞧著已經有五六十歲的模樣,須發皆白,腿腳倒是利索得很,出了門先是以審視的目光打量幾人,而後背一拱。“主子,該請小娘子進門才是。”

胥九辭回神,忙領了人往門內走。

大門一關,外頭就是再想看熱鬧,也什麽都看不著了。

角落裏,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觀望了一陣,掉頭就往別處跑。

才剛跑出去沒幾步遠,就有人被按住敲暈擡了回去。有僥幸躲過一劫的,屁滾尿流地跑遠。

劉拂可不知道外頭的那些情況。

他跟著趙幼苓已經站在了胥府裏頭,不過胥九辭與趙幼苓父女重逢,要說的話不少,讓下人先請了他跟謝先生到前廳喝茶小坐片刻。

旁邊伺候的仆從一個個小心翼翼,只不時擡頭看上一眼,對上了視線,就倏的重又低下頭。

這讓劉拂有些不太舒服。

“先生,學生感覺不太舒服。”劉拂有些坐不住,“這府裏的下人都有些怪怪的。要不,我們把雲雀兒帶走吧?”

謝先生看著前廳外。

“你打算讓十一娘找著了家人,還跟著我們居無定所?”他問道。

劉拂摸摸鼻尖,心知不能。

其實是他舍不得。

一起在戎迂生活了這幾年,他拿趙幼苓當妹妹。雖然他這個當哥哥的,各方面能力都有些弱,只是妹妹在身邊,總是想要庇護一二,尤其看不得妹妹受什麽委屈。

他嘆了口氣,喝茶。茶很好,只是喝著有些不知滋味。

“先生,”他帶著幾分忐忑,“你說,雲雀兒的義父會不會為難她。”畢竟是女兒家,失蹤了這麽些年,正常人家只怕都會在女兒家的……貞潔問題上犯了難。

謝先生看了自己的傻瓜徒弟一眼,長長嘆了口氣。

就門口胥九辭的反應看來,怎麽舍得苛責十一娘。

靜心堂內。

趙幼苓正輕聲細語的將她被吐渾兵擄出關發生的一切,說給胥九辭聽。

她說了大部分的事,包括呼延騅,包括叱利昆,還能關外戎迂族手裏握著金銀鐵礦的事,但也瞞了她屢次涉險的一部分。

她說完,又問胥九辭這幾年在江南的生活。

胥九辭也一一描述,同樣將自己最初幾次差點喪命的事藏掖起來,只說了隨駕到汴都後漸漸轉好的日子。

教坊裏的人大多都被留在了京城,死的死,賣到關外為奴的不計其數。天子到了汴都,最初提心吊膽的日子過去後,很快就又笙歌起舞,教坊自然而然也在汴都重新組了起來。

只是這一回,胥九辭因禦前救駕有功,一路南逃也為天子付出諸多,教坊使一職轉交給了別人,如今他身上的官職,已經是司禮監的掌印大太監,手裏的權柄更是尋常太監所沒有的。

為此,他的身邊,時時刻刻都有人盯著。

胥九辭平日裏大多住在宮中侍奉天子,偶爾才會出宮到石頭胡同這住上幾日。

呼延騅的人只幫她找到了石頭胡同胥府的住址,卻也沒摸清楚胥九辭幾時會出宮回家小住。

趙幼苓來之前心裏早有了打算,一趟不成就多跑幾趟,盤纏不夠她還能典當了身上藏的走之前薩琳娜硬塞給她的戎迂首飾。

卻沒想到運氣真好,竟直接撞上了胥九辭在家的日子。

“你吃了這些苦,既然回來了,就好好在府裏住著。”胥九辭摸了摸茶壺,給趙幼苓沏上一杯茶,“義父如今比從前更能護著你,也養得起你。等過兩年及笄了,義父親自幫你在汴都挑一門好親事。”

他又說起還在前廳吃茶的師徒二人:“謝先生和那位小郎君,如果一時沒有去處,也可在府裏住下。”

趙幼苓聽著他提起親事,腦海中驀地閃過早前總拿她當擋箭牌的呼延騅。

那人如今在關外,也不知如何了。

戎迂後來的驟變,只怕也就在這一兩年之間。

她這麽想著,難免有些出神。等胥九辭喚了她幾聲,滿臉擔憂地望著她。趙幼苓方才回過神來。

“義父。”她道,“我見著韶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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