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芫面色變換，深深吸了口氣，像是承受不住似的，咬著牙說道：“我答應，你說吧。”說完，渾濁無神的眼睛緊緊盯著顧北庭，好像一旦他說了謊，她就要撲上去，一把將他撕了。

顧北庭絲毫不為所動，也沒有賣關子，平淡坦然地敘述：“他為救我母親，被擊穿了心臟，當場死亡。”

杜芫滿眼不敢置信，她尖叫著，吼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你媽那種賤女人，怎麽配讓我哥哥去救她。”說著，她就像瘋癲了般，不斷撕扯著自己的頭發，萬分痛苦地嘶吼著，眼淚瞬間流了滿面。

顧北庭嘆了口氣，低聲感慨道：“他是個好人，沒有比他更正直良善的人了。” 可惜有了你這個妹妹……

杜芫聽了此話，卻停止了瘋癲的動作，眼神怨毒地看著他：“如果不是你母親不要臉，糾纏我的丈夫，生下了你，他怎麽會……怎麽會……”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顯然痛苦到了極點，恨不得讓顧北庭母子碎屍萬段，以洩心頭之恨。

顧北庭無心爭辯，低聲嘆道：“所以，她受到了懲罰，我也受到了懲罰。”

杜芫對此無比認同，頓時哈哈大笑起來，眼中帶淚，笑得無比暢快，“這就是你們的報應，你們的報應。哈哈哈哈哈……”

顧北庭卻似滿不在乎，淡淡道：“我們遭到了報應，你不也一樣麽？”

杜芫大笑聲戛然而止，被噎得差點沒喘上氣來。她怒道：“如果不是你們，我……”

顧北庭接著她的話，道：“如果不是我們，你肯定是家庭美滿，夫妻和睦，子女賢孝，對麽？”他也不等杜芫回答，換了臉色，譏諷道：“你總覺得都是別人的錯，你過的不好，是我的錯，所以十幾年一直去我家鬧……”

杜芫恨恨地道：“是我家！”她拍著胸膛，聲音尖銳刺耳，叫道：“是我家，我陪著他水深火熱地過了一輩子，那是我家。”

顧北庭像是習慣了她的無理取鬧似的，也不反駁，說道：“你鬧了十幾年，讓鄰裏以為我們所有人都欠你的，都該你的，你讓我和垂珠連工作都做不下去，連續換了好多工作，整天受人指指點點，你說，我們該怎麽辦？”

杜芫嘲諷道：“這是你們的報應，我過的不好，憑什麽讓你們花著我兒子的錢，衣食富足，我們卻得節衣縮食。”

顧北庭同樣大棒回擊，一臉嘲諷，道：“你總覺得我搶了你們的東西，你不知道麽？爸爸去世前就把公司給賣了，不過，你一輩子衣食無憂，不關心俗務，肯定是不知道了吧。”

杜芫楞了一瞬，反應過來後，罵道：“肯定是你挑唆的，你出身卑賤，又沒教養，對公司事務一竅不通，便挑唆顧忍淩將半輩子的事業都給毀了。”說到這裏，她像是想通了什麽，急切道：“賣公司的錢也是我兒子的，你們住的房子也是我的，你卻不知廉恥地占據我兒子的東西，你們母子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都不要臉，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顧北庭卻冷笑一聲，憐憫道：“你以為他賣了公司是我挑唆的？你以為逼著顧堯光改姓，將房子留給我，都是我挑唆的？那我跟你說個秘密。”說道這裏，他意味深長地笑笑，探到杜芫身前，不懷好意道：“他之前一直不同意我和垂珠的婚事，但我只說了一句話，他就同意了，你猜是什麽？”他也不管杜芫驚疑的目光，諷笑道：“我跟他說……我和垂珠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

說到這裏，他也不在意已經走向絕望邊緣的杜芫，似哭似笑道：“你猜他為什麽要讓顧堯光改姓？”他的聲音帶著令人恐懼的痛苦與絕望，卻依舊笑意吟吟：“因為我跟他說……我和垂珠，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你以為叫人跟蹤、騷擾我母親，讓她食不果腹，擔驚受怕，她就得跟第一次一樣，滑胎流產？”

“你以為我F級體能，體質廢柴，讓人把我塞進冰窟窿裏，呼救無門，毀了身體，你就可以高枕無憂？”

“你以為讓垂珠的繼母虐待毒打她，她便不再保我護我？”

“你以為所有人都在你的鼓掌之中，任你搓扁捏圓，反抗不得麽？”

“你以為他不知道你這麽多年來的所作所為？你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人心。”

“我母親她確實做錯了事”說到這裏，他苦笑，“當初你給顧忍淩灌酒，做下不知羞恥之事，導致他們多年戀人分道揚鑣。她懷著身子，卻孤身無去處，露宿橋下，最後被酒鬼騷擾，失了孩子……”顧北庭說到這裏，眼裏已經含滿了淚水，“她從小孤苦無依，和同樣孤苦的顧忍淩青梅竹馬，相依為命長大，兩個人連未來都規劃好了，卻被你橫插一腳，你懷著孩子逼宮上位，她不知自己已經懷了孩子，孤身出走，卻失去了一切。”

顧北庭不給她汙言穢語的機會，說道：“她但凡自強一點，都不會有之後那麽悲慘。她放不下顧忍淩，神魂恍惚，遭人欺辱，醫生說她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杜芫冷笑，幸災樂禍的神情一覽無餘，顯然是敵人過得不好，她便心情暢快。

顧北庭也不在意，他擦了擦眼淚，繼續說道：“可她又遇到了顧忍淩，難忘舊愛，她做了這輩子第二件錯事。她本來是想見舊愛最後一眼，卻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情，意外懷了我。”

他苦笑了一下，繼續說道：“她孤獨寂寞，人生無望，卑微地想要個孩子，於是不聲不響地遠離了尼蒂星球，想獨自把我養大。可是你……”

杜芫得意笑道：“這賤人以為我不知道，從她進入尼蒂星球，我就知道了。她以為懷了你這個雜種，還能安然地過日子麽？”

顧北庭眼中含淚，悲憤道：“是啊，你先派人騷擾她，想像第一次一樣，弄掉她的孩子，但她這次卻小心謹慎，一次都不中招。於是你派人阻擊她，杜仲偶遇，見她懷著孩子，為她擋了一擊，當場死亡，她也驚嚇過度，早產加難產生下了我，便撒手而去。你派的殺手殺錯了人，將他的屍體帶走，不知所蹤。”

在杜芫驚痛悔恨、難以置信的目光中，他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對詭異難測命運，失了所有掙紮，道：“這是她做錯事的報應，也是我的報應，我從生下來就體質極差，平時連走個路都喘。”他整個人似都沈浸在絕望的情緒裏，臉上卻掛著笑，“你卻讓人把我塞進冰窟窿裏，導致我徹底毀了身體，垂珠為了救我，差點被凍死，她繼母受你挑唆，將她掃地出門。我們兩個人在零下幾十度的環境裏，發著高燒，食不果腹，被人趕來追去，我最終失去了做父親的資格。”

他揉了揉笑僵的臉頰，看著杜芫的眼睛，坦誠道：“可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做錯了事，就應該承受相應的代價，母親之過，算我替她受罰。況且，說到底我這條命是兩個人的命換來的，杜仲……他，到底替你背了懲罰。”

他在杜芫不相信且驚痛不定的目光中，似笑非笑道：“我不怪你，我母親也沒機會怪你，你就覺得自己是無辜的麽？”他眼神轉為同情，眼淚卻又流了下來，“上蒼悲憫又無情，以命換命，我活了下來，被你攆的無處藏身，毀了身體，幾乎生存不下去，最後卻被顧忍淩所救，被他認了回來。”

杜芫咬牙切齒，一臉猙獰：“你這雜種倒是運氣好。”

顧北庭抹幹眼淚，搖了搖頭，低聲說道：“顧乃東是他第一個兒子，他是真心喜愛，想讓我們兄弟和睦。我雖沒見過他本人，但也一直把他當兄弟，崇拜他，以他為傲。我不會去搶他的東西。”

杜芫卻大罵道：“我兒子是尼蒂星球上最優秀的機甲戰士，你是什麽東西，還想當他的弟弟，你不配！”

顧北庭對她的辱罵一點都不在意，如果說年輕的時候還有點血性，想揍扁她惡毒的嘴臉，十幾年了，他對她的整個人極為了解，根本不值得人動氣，只把她罵人的話當放屁就行。

他接著道：“可惜他英年早逝，顧忍淩覺得自己也時日無多，想把財產給咱們平分。”然後，他又嘲諷地看著杜芫，笑意妍妍：“我跟他說……我不要。”

杜芫明顯不相信，“你跟你媽都是吸血鬼……”

顧北庭不想繼續聽她的汙言穢語，便收了笑，眼神憐憫道：“我說……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他閉了閉眼，臉上神情變換，一會兒悲，一會兒痛，最後全變成了諷意：“他楞住了，半天都沒動，後來就徹底崩潰了，只嚷嚷著，這是老天爺給他的懲罰，懲罰他當初不小心做了錯事，痛失愛人親子，老天爺這是要讓他斷子絕孫的。”

“你總覺得，是我不讓你見他最後一面的。但實際上，他什麽都知道，但隱忍不發。”他笑了一下，同情道：“他把顧堯光趕出家門，逼他改姓，不讓他姓顧，誰說不是他臨終前最大的善意呢。而他，把所有的家產除了我住的那房子，都賣了，遺囑就是捐給救濟中心。他確實是說了，不願再見你，只願死後，也永不相見。他只想死後，找到我的母親，跟她陪罪。”

杜芫不相信，她扯著頭發，吼道：“你是騙我的，他是愛我的，年輕的時候，他對我那麽好那麽溫柔，不會是假的。他不過是看我年老色衰，才變了心，把我趕出家門的，他自己無情無義，反而想把一切怪到我頭上。”

顧北庭搖頭，“你不用這樣的，他說他沒怪過你，至少，自他查到杜仲的死因之後，就沒怪過你了。杜仲……他確實是個磊落不凡，極有胸襟氣度的男人，顧忍淩年輕時欣賞仰慕他，知道他失蹤了之後，極想把哥哥培養成肖舅的人才。哥哥很優秀，隨了舅舅的性子，他一直是顧忍淩的驕傲。顧忍淩多年查找杜仲下落，最後卻查到了杜仲身死，知道了當年的因果。他不怪你，他怪自己，如果不是哥哥戰死，他可能會和你就這麽過下去。”

杜芫聞言卻是更絕望了，她嚎啕大哭，用手瘋狂地摳挖自己的臉，叫道：“不是這樣的，不是的，他是看我醜了，才離開我的……”

顧北庭不理她的發瘋，繼續說道：“之前十幾年一直沒說，是我真的很喜歡那個素未謀面的大哥，感激救我母親而死的杜仲。當我還在泥濘的命運裏掙紮妥協，不知道和哥哥的關系時，他已經是尼蒂星球上有名的機甲戰士，為聯邦、為公民而戰。我這樣的破爛身體，自是與熱血激情的夢想無緣，但我從小就很崇拜他，尼蒂星球上最優秀的機甲戰士，誰又不以他為傲呢，後來我誤打誤撞碰到顧忍淩，被顧忍淩認下，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知道了和他有兄弟血緣，我很開心……”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他的母親不該被我扒下最後一張皮，讓他死了也不得安寧。爸爸……”

他又頓了頓，“爸爸也很愛他，我這輩子親緣關系單薄，母親為我而死，和爸爸相處不過幾個月時間，他也去了，唯一和我有關系的就是他了，我不會讓他死了，還要讓他因你的緣故，擔上罵名。”

“所以，不要再去我家了，我們沒有錢，唯一的房子是爸爸留給我的遺物，我說什麽都不會給你，顧家老宅是留給顧堯光的，這是爸爸去世前說的。你在他走前，已經和他沒有婚姻關系了，你什麽都不會有，這你是知道的。”

顧北庭站起身來，語氣平淡，眼神堅定：“垂珠為了我，受了很多委屈，很多事情我都沒跟她說過，只是想讓過去的事情就這麽過去了，如果你要起訴，我們會奉陪到底。但我們只想安穩過日子，求你以後不要再打著顧堯光的名號去我家了，咱們還是不要再見了為好。”

作者有話要說：

忘了分段了，從新分一下，你們看文也舒服些。

晚上照舊20：00點更新~，如果白天有顯示更新了，不是偽更，是我在捉bug，請見諒。

才發現有人給我灌營養液了，不知道是哪位小可愛？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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