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林老師，可別給我惹事啊。”

宋煜看了一眼林安，隨即不著痕跡地開始扯別的。

張雲在林安面前一向註意，不會表現出過於驚訝的樣子讓林安多心，也就順勢和宋煜聊了幾句有的沒的。

今天的林安倒是比平時還要更安靜。

張雲和林安之後還要上課，宋煜沒有多留。林安這裏不用太多擔心，他比自己還守口如瓶。雖然這個話題算是揭過去了，但是怕張雲之後又跟林安說起，宋煜最後離開之前還特地跟舅媽提了一句：不要那麽大驚小怪。

張雲的重點卻不在那裏。

林安則低下頭默默收拾著自己的畫具，今天要去油畫教室上課。

張雲送宋煜出門。她回來的時候，林安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接著，身邊的沙發陷下了一塊，張雲在旁邊坐下來了。

他沈默了一會，終於擡頭，就對上了她笑意吟吟的眼睛。見林安看她，張雲眼中的笑意加深。

“真好啊。”她話裏帶著欣慰：“安安交了新朋友。”

林安沒說話，眨了一下眼睛。

她繼續說：“兩個人要好好相處哦。”

林安：“……嗯。”

在張雲看來，無論如何，林安的防護圈裏終於願意接納一位新的朋友，這是一件好事。張雲站起身，林安以為她囑咐完了，頭頂接著傳來她感慨的聲音：“那孩子真的很喜歡你呢。”

宋煜那個吊兒郎當的家夥像變了個人。至少張雲以前可沒見過他還有這麽照顧一個人的時候。原本她還擔心宋煜就是一時興起，可是剛才這個臭小子在自己面前分明一副保護者的樣子，防著她呢。

林安低著頭，不知道自己該回答什麽。

喜歡嗎？宋煜這個人，現在是他原本平靜如水的生活裏一個最大的變數了。

***********

林安上完課，一走出藝術樓大門，就看到大門正中央被霸道地停了一輛眼熟的山地自行車，像是生怕誰看不到似的。

而山地車的主人此時還沒有發現林安的身影已經從裏面出來了。宋煜正神色凜然地盯著幾米外朝他們駛來的一輛道路清掃車。

身後退無可退，宋煜一把將車拎上了一層樓的階梯高度。而後又連忙手忙腳亂地撕開消毒濕巾的包裝，以某種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一塊濕巾蓋在後座上。

做完這一切，他警惕地擋在自己的車面前。

道路清掃車經過的時候塵土飛揚。幾個路人本來還因為宋煜突然如臨大敵的陣仗而奇怪，有人便轉頭就嗆了一口灰塵。

有的女生飄忽的目光紛紛都落在了小哥哥的濕巾，以及帥氣的小哥哥本人身上。

等到那輛車開過去，及時躲開的宋煜卻還不滿足，他緊張兮兮地掀開那張消毒濕巾看下面的車座，表情竟還有點喪氣。

雖然看起來沒有沾上什麽，但是林老師的眼睛跟電子顯微鏡似的，一眼掃描過去，上面有幾顆細菌都數得清楚，難保不會被看出來。

他剛把自行車弄好，轉頭便看見林安的身影從玻璃門後面走出來。

宋煜使勁兒向他招手：“老師！老師！”

林安停頓了一下，過量的熱情和喜愛像一顆熊熊燃燒的大火球，正正地瞄準了他這個靶子飛速發射過來。恍惚間還以為看到了熱情的大金毛朝著他在十分歡快地搖尾巴。

他朝宋煜走過去。

宋煜仰著頭，林安一步步地下樓梯朝自己踏來的過程，他的手心沁了汗。

林安才發現宋煜手上還提著一個精巧的小袋子，剛才因為的角度原因被擋住了。林安一走過去，宋煜就紅著臉把手上的東西展示給他看。

這是……

林安也楞了一下。這是來自他今天在校門口第一眼看到的那家爆滿的奶茶店的奶茶，當時林安的視線還在上面多停留了一會。

這家店的包裝做得意外的好。紙杯潔白的背景上是別致的手繪圖案，招牌的三個大字燙金行書，整個杯子的設計感都很讓人滿意。

林安停頓得越久，宋煜心裏就越虛。林老師這樣熱愛幹凈的人，食物這種入口的東西應當是禁區中的禁區。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當時腦子一熱就擠進去排隊了。

他無理由地想要對他好。這種好本來不是按照標準來的，它是迫不及待、無時無刻、發自內心，同時又小心翼翼地繞著這個人轉。

現在沖動過了，才想起來是犯了林老師的大忌。

林安盯著那杯奶茶看。

一直到宋煜親眼看見，他黢黑寧靜宛如黑夜的的瞳孔裏，一顆小小的星星搖晃著冉冉地升起了。

他多機靈啊，立刻用手就著吸管上的紙包裝將吸管插好，又抽出消毒紙巾將杯子一包——林安早在他插好吸管之後，腦袋湊上來，就著宋煜的手吸了一口。

可愛！宋煜忍不住溫柔地彎了彎眼睛。

一小口濃醇的奶茶，還吸到了幾顆圓溜溜有彈性的珍珠。林安即使面無表情的樣子都比平時多透露出一分滿意，伸手自然地接過了那杯奶茶。

林安的潔癖嚴重到令人發指，但是對美好的甜食，他卻又寬容的。倒不如說，無法抗拒。

林安認真地對宋煜說：“謝謝。”

宋煜心裏高興壞了。他羞澀地扭捏著，面上矜持地說：“不客氣的，老師。”

林老師這麽可愛。宋煜心都要化了。

和來時一樣，宋煜成功地載上人往校門口去。後座的林安手裏捧著奶茶，眼睛瞇起來，心裏泛起了點愉悅的波瀾。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喜歡奶茶。

前面騎單車的人也是真的喜歡他。宋煜整個人都蕩漾在一種能和林老師在一起的快樂裏，無法自拔，直到後座突然響起林老師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

“你們老板的電話。” 林安看了看來電，對他說。

嗯？

宋煜用他暈乎乎的腦袋一思考，反應過來林老師這是在對他說話，頓時冷汗直冒。

完蛋了，他怎麽把這茬給忘了！

那邊林老師已經接起了電話：

“星期五來的。”

“不用了……就這個吧。”

“嗯？”背後的林老師一個音調上揚的鼻音，宋煜渾身都僵了，還好林老師接下去繼續說了一句：“……他很好。”

“滿意的。”

他一邊膽戰心驚地偷聽，一邊還要若無其事地保持車子平穩。後座良久沒了聲音。宋煜意才識過來，通話結束了。

應該是沒有露餡吧？他心裏戰戰兢兢，分外沒底。林老師現在在想什麽？這時候怎麽不說話了？不對林老師本來話就不多……他胡思亂想著，加速的心跳無法平覆下來。

林安聲音不大，卻是輕飄飄地拉回了宋煜脫韁的思緒。

“我不會說話，”林安說，“對不起。”

宋煜聽得一晃神，心跟著開始抽痛。

林老師為什麽要道歉！這麽好看的人無論做什麽都是不需要道歉的！！！

虧得這個人是宋煜，才能順利接上了林老師此時的腦回路：他在為沒有在“老板”面前替他說點好聽的話而道歉。

前一秒還在胡思亂想，這時候宋煜心中湧上的憐惜又瞬間把一切都淹沒了。因為這個人是林老師，林老師總是能輕易左右他的情緒的。

“沒關系，” 宋煜直視前方，面不改色地開始了他的表演：“我們老板人很好的。”

“不過以後還是別跟他聯系了，老師有什麽事情直接跟我說。”

宋煜不知道，林安還在說另一件事。

因為他不會說話。所以明明是他做錯了事情，在張雲面前卻也只能當個自私的懦夫，躲在宋煜的後面沈默，讓他替自己擋箭。

林安是真的不會說話，對於人和人之間的正常語言交流，他總是會感到手足無措甚至焦慮。固步自封，畫地為牢，作繭自縛……說的都是他，他像鴕鳥一樣緊緊地躲在自己的世界裏，拒絕走出自己的無菌室。

他在這個世界，卻與它格格不入；這不是一個與世隔絕的無菌室就能解決的事情。林安不斷在抗拒和無能為力中間拉扯著自己。若是有朝一日能妥協，也不必這麽痛苦。

多荒謬。作為一個成年人，他連最簡單的語言能力都不具備，他還不願意學，還企圖把自己關得更緊。

林安想，這何嘗不是一個坦白的好機會。告訴對方自己是個異類。

“你也看到了，我沒辦法……”

他也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在人前剖白的過程必定是個不斷下墜的過程，他卻在中途砸到了一張柔軟而牢靠的大網上。

“老師剛才就做得很好了，”宋煜溫柔的聲音飄到耳朵裏，“我們可以不必和他們一樣，假裝行為像大人就可以了。”

林安啞然。當他是小孩子嗎？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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