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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思往事,易成傷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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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兩個表弟也在,幾個臣子正在向黃帝奏報什麽。

小夭在外面等著,等到昏昏入睡時,他們才出來。

小夭躲在暗中,可顓頊和他們邊走邊說,一直送著他們往外走,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他們兄弟有多麽情深。表弟倕梁是七舅禹陽的二兒子,他對顓頊和始均說:“明日家中有一個晚宴,大哥和小弟若沒定下別的事情,請務必賞光。”

始均哈哈笑起來,“三哥,你知道我的性子,只要有美人,你不請我,我也會去。”

小夭走了過去,給顓頊打眼色,顓頊卻笑道:“有美酒嗎?只要有好酒,我也一定去。”

小夭無奈何,只能裝作好奇地問道:“有好玩的事情,為什麽不請我呢?”

倕梁盯著小夭,始均猛拽了他一下,他才反應過來,和始均一起給小夭行禮。小夭請他們免禮,倕梁笑道:“姐姐若想去,自然歡迎。”只不過,他得重新安排一下。

待始均和倕梁走了,小夭問道:“你沒看到我讓你別答應嗎?”

顓頊笑著說:“看到了,但我想和他們親近親近,多了解一些總不是壞事。而且現如今,他們才是軒轅城的主人,我初來乍到,若端著個架子,落到外人眼裏,反倒是我不知好歹了。”

小夭說:“你剛到軒轅城,還未站穩腳跟,正是除掉你的最好時機。他們絕沒膽子在朝雲峰下手,可出了朝雲峰,卻是他們的地盤。”

顓頊道:“不迎著荊棘峭壁而上,如何能登臨峰頂?我都不害怕,你害怕什麽?”

小夭的手撫著心口,“不知道,我覺得……可是不可能啊……”

“你想說什麽?”

“反正我和你一塊兒去。”

顓頊笑道:“我沒意見。”

第二日傍晚,顓頊和小夭去倕梁的府邸。

因為是私宴,賓客不多,卻都是這些年軒轅國內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他們對顓頊看似客氣,實際很不屑。小夭不禁暗暗嘆氣,顓頊要走的路真的是荊棘峭壁。

待宴席開始後,七舅的長子禺號才來,居然帶了大荒中最近最有名的一個人來剛在小祝融的赤水秋賽上奪冠,來自高辛四部中羲和部的禺疆。眾人看到禺疆,全都站起來,給予了最熱烈的歡迎。

禺號站在禺疆身旁,略帶了幾分自得,把每個人介紹給禺疆。

小夭來時,特意和倕梁說不要說明她的身份,讓她毫無拘束地玩一玩,現在自然不想去結識禺疆。她在花園裏隨意地逛著,又看到了那個歌舞坊中和相柳酷似的男子,他端著酒,散漫地倚坐在玉榻上,身周花影扶疏,暗影綽綽,若不仔細,很難註意到他。

小夭輕輕地走過去,站在他身後,冷不丁地俯下身子,突然說:“相柳,你在這裏做什麽?”

那男子身子紋絲不亂,只微微側仰了頭,“你悄悄走到我身後,我一直在猜你想做什麽,竟生了一些綺思遐想,沒想到你認錯了人。”

小夭盯著他的眼睛,男子笑起來,“我倒真想是你叫的那位了。”

小夭體內的蠱蟲沒有任何反應,自己也糊塗了,“你真的不是他嗎?”

“如果你能陪我喝酒,我當當他也無妨。”

小夭甜甜一笑,“好啊!”

男子給小夭斟酒,小夭一飲而盡,給男子斟了一杯,男子也一飲而盡。一瞬後,男子手中的酒杯滾落,他苦笑,“你給我下毒?”

小夭抓起了他的手,撫著他的手指細看,他的指尖生了紅點,真是中毒了。

男子嘆氣,“如果你沒給我下毒,我倒真覺得自己艷福不淺。”

小夭扔開他的手,倒了一杯酒給他,“這是解藥。”

男子無力地擡了擡手,顯然他不可能自己端起酒杯,小夭餵著他喝了。

小夭道:“不好意思,認錯了人。”

“你每次認錯人都要下毒嗎?這習慣可不好!”

小夭再次說:“抱歉。”轉身要走,男子卻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句抱歉,就想走?”

“那你想怎麽樣?”

“我是防風邶 。”男子把自己的名字一筆一畫寫到小夭掌心,“記住了,下次不要再認錯了人。”

“你是防風意映的……”

“二哥。你認識小妹?”

小夭苦笑,“大荒可真是小啊!”

小夭離開,這一次防風邶沒有再拉她。

有人在觀賞歌舞,有人在飲酒聊天,幾個少女在亭子裏下棋,顓頊和始均他們在一起,不知道說什麽,大笑聲陣陣,小夭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

一切跡象都表明防風邶不是相柳,像防風邶這樣的大家族子弟,認識他們的人太多,相柳絕不可能冒充,可小夭就是覺得他熟悉,那種熟悉理智分析不出,嘴裏也說不出,只是身體本能的感覺。

已是深夜,賓客們陸續散去,也許因為顓頊在高辛生活了兩百多年,禺疆和顓頊聊得很投機,一直聊到了賓客都已走光,在倕梁和禺號的相送下,顓頊和禺疆才並肩向外走去。

小夭站在雲輦旁等著顓頊,顓頊和禺疆在門口站定,笑著說話。

如果站在顓頊旁邊的人是防風邶,小夭會非常戒備,可是禺疆來自高辛四部的羲和部,一個對俊帝最忠誠的部族,小夭沒怎麽戒備,等得無聊時,還東張西望。

她看到了防風邶,他騎在天馬 上,立在長街的盡頭。夜色很黑,其實根本看不清楚天馬上的人,但小夭就是憑直覺知道他在那裏,小夭瞇眼盯著長街盡頭。防風家的子弟應該箭術都不錯!

突然,野獸的本能讓她的身體緊張,她下意識地看向讓她感覺到危險的方向,看到禺疆突然出手,一拳重重擊向顓頊,顓頊急速後退,可禺疆是大荒內排名前幾位的高手,顓頊只堪堪避開了要害。禺疆不等他喘息,一拳又一拳瘋狂地攻擊向顓頊。每一拳都蘊含著充沛的靈力,拳紋猶如漣漪一般震蕩開,將府門前的玉石獅子震得粉碎。

第一次知道原來至柔的水竟然也可以至剛,小夭驚駭地大叫:“來人,來人!”可是沒有一個侍衛趕來,倕梁和禺號已經被禺疆的靈力震暈過去,始均被嚇得躲到了雲輦下,瑟瑟發抖。

小夭第一次明白,在絕對強大的力量面前,任何計策都不管用,這個時候,不管她和顓頊有多少靈機妙策,都只有更強大的力量才能救顓頊。

顓頊受了重傷,倒在地上,禺疆抓起顓頊,眼中滿是恨意,化水為刀,揮刀而下,居然想把顓頊斬首。

小夭明知道以自己的靈力,即使沖過去,也只會被禺疆的水紋絞得粉碎,可她依舊不管不顧地撲了過去,淒厲地喝道:“禺疆,難道你要讓整個羲和部滅族嗎?”

禺疆的刀勢緩了一緩,“這只是我一人所為,與羲和部無關!”

“我是高辛的王姬,我說有關就是有關!”小夭站在了禺疆面前,眼中是可以毀滅一切的冷酷。

“你是高辛的王姬,居然要為一個外人,毀滅羲和部?”

“那你呢?你竟然和外人勾結,刺殺顓頊,為自己的部族惹來滅族之禍?”

禺疆吼道:“我沒有和外人勾結,是他殺了我哥哥,我要為哥哥報仇!”禺疆的靈力打開了小夭,小夭重重跌在地上,幾口鮮血吐出。

禺疆不管不顧地揮刀砍向顓頊,“他砍了我哥哥的頭,我只能取他的頭祭奠哥哥。”

小夭慘叫:“住手!”

禺疆沒有住手,刀鋒毫不遲疑地斬向顓頊。

小夭幾乎要肝膽俱裂,顓頊卻平靜地笑起來。

突然,寒意凜冽,縈繞著禺疆和顓頊的水靈變作了冰氣,禺疆手中的水刀化作了雪刀,砍到顓頊的脖子上時,就如雪團砸到人身上,雖然砸得人生疼,可雪團畢竟是雪團,碎裂成了雪末。

禺疆雙眼血紅,還想攻擊,一堵冰墻擋在他面前,一身青衣的赤水獻在漫天雪花中走了過來,冷冷地說:“要想打,我們換個地方。”

禺疆滿面悲憤,傷比痛多,“為什麽?你知道他殺了我哥哥,為什麽要阻止我?”

赤水獻冷漠得就像一塊寒冰,“等你打敗我,也許我會告訴你為什麽。”說完,她向著一個方向奔去,禺疆知道有獻在,他根本殺不了顓頊,追著赤水獻而去。

顓頊剛想掙紮著站起,小夭喝道:“別動!”

她張開雙臂,擋在顓頊身前,面朝著黑暗的虛空,一步步後退。顓頊這時也反應過來,低聲問道:“防風氏?”

小夭全身緊繃,猶如護著小獸的雌獸,一直怒瞪著什麽都沒有的虛空。她看不見他,可是她能感覺到他在那裏,那支箭隨時能射穿顓頊的咽喉。

這個時候,隨顓頊而來的侍衛終於沖破了陣法的鉗制,沖了過來,護住顓頊。

那人離開了!

小夭緩緩吐出一口氣,身子松懈下來,幾乎軟倒在地上,剛才短短一瞬的對峙,讓她覺得比被禺疆摔開更痛苦。

顓頊踉蹌著扶住小夭,小夭扶著他的手,一言不發地強撐著爬上了雲輦。

顓頊也登上了雲輦,坐到小夭身旁。

小夭先吃了一顆藥丸,幫顓頊檢查傷勢,她拿了三顆藥丸給顓頊,顓頊什麽都沒問,乖乖地吞下。

小夭說:“今夜倕梁的府中有個客人,就是那天和始均在一起的男子,他叫防風邶。”

顓頊說:“防風家的老二,防風氏十分善於隱匿,配上他們的箭術,才能名震大荒,為什麽你知道防風邶在那邊?”

小夭搖搖頭,“我不知道,只是一種感覺。”

這是個很不能取信於人的回答,但顓頊相信。在生死存亡那一刻,他有過類似的直覺。

回到朝雲殿,鳳凰花簌簌而落,空氣中有馥郁的鳳凰花香,和往常一樣的平靜,就好似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可小夭的胸腹間仍在隱隱作痛。

小夭要進屋,顓頊拉住她,“小夭,今夜嚇著你了吧?”

小夭回身,對顓頊說:“我沒有生你的氣,我很高興你留有後手,並沒有因為一個突然冒出來的禺疆就有可能真的死掉。”

顓頊道:“我是留了後手,不會死於禺疆之手,可後來那一刻,如果防風邶真射出一箭,我沒有信心能躲過。”

小夭問:“赤水獻怎麽會幫你?”

“準確地說,我給了赤水氏一個機會,對我施恩。如果那一刻,赤水獻不出手,我的暗衛也會出手。”

“施恩?”

“所有人都以為接受恩情的人會對施舍恩情的人生出親近,卻不知道施舍恩情的人對於自己救護的人同樣會生出親近之心。就算對一無所有的乞丐隨意施舍半個餅,恩主也會下意識地期待乞丐的感激作為回報,如果乞丐感激,幫著打掃了一下門口,那麽恩主在歡愉自己善心的同時,下一次仍會施舍半個餅。施舍是一種付出,但凡人心,只要付出了,不免期待回報。而且人心很奇怪,如果我太主動親近赤水氏,他們會對我很警惕,可如果讓他們高高在上地站在施恩者的地位,他們卻會放松警惕。他們認為自己只是隨手丟了一塊餅子,隨時可以關門把乞丐關閉在門外,卻不知道當心裏有了期待,即使關上了門,也要悄悄看一看乞丐會怎麽反應。”

小夭嘆氣,“我以前覺得自己挺聰明,可和你們一比,我覺得自己是傻子。”

顓頊笑起來,“你不是,我們千般算計都只是因為有所求,而你無所求,自然不必算計,人無欲,才是至強。”

小夭苦笑:“好吧,我最強。你的傷不輕,休息吧。”

顓頊點頭,今夜是一個雙殺的局,禺疆的刺殺竟然只是為了給防風邶創造機會,雖然他有暗衛,可那一瞬,是靈力低微的小夭將他護在身後,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他。

小夭走進屋子,掩門前突然說:“禺疆說你殺了他哥哥,究竟怎麽回事?如果真有殺兄之仇,只怕他還會來殺你。”

顓頊皺眉,“我也不知道,從沒聽說禺疆有哥哥,如果真有個禺疆這麽強的生死仇敵,倒真很麻煩,我會派人去查清楚。”

幾日後,關於禺疆的事情查了出來。

原來禺疆原名玄冥,他的父親是高辛羲和部的貴族,他的母親卻是軒轅族的女子。當年小夭的母親嫁到高辛,黃帝曾選了十來名軒轅少女陪嫁,其中一個少女與羲和部的一個少年情投意合,少年向俊帝請求賜婚,小夭的母親沒反對,兩人就成婚了。婚後兩人生了兩個兒子,長子叫玄庭,幼子叫玄冥。小夭的母親自休於俊帝後,當年隨她到高辛的軒轅族侍衛和侍女也都返回了軒轅,禺疆的母親留下了。但也許因為遠離故土,不但沒有朋友陪伴,還要承受軒轅王姬驚世駭俗舉動的惡果,也許因為熱情爛漫的軒轅女子無法忍受刻板嚴肅的高辛禮節,夫妻兩人開始頻頻吵架。有一次禺疆的父親氣急下口不擇言,說後悔娶了軒轅女子,罵軒轅的女子都沒有教養,不懂尊重夫君。禺疆的母親一怒之下,竟然學了軒轅王姬,寫下休書,帶著大兒子離開了高辛。

因為此事太過丟人,所以禺疆的爺爺極力壓下此事,對外宣稱兒媳和長孫遭遇意外而死。禺疆的父親雖然從沒有去軒轅找過妻子,可也沒有再娶妻。禺疆的母親在回到軒轅後,一直郁郁寡歡,沒幾年就病死了,她死後不久,禺疆的父親也病逝。禺疆的爺爺改了孫子的名字,從玄冥改為禺疆,帶著禺疆遠離人世,終年漂泊於歸墟,從此後,關於禺疆的身世知道的人就非常少了。

禺疆跟著爺爺長大,他的大哥玄庭則由軒轅族撫養長大,之後他的大哥得到了黃帝的重用,出任軹邑城的城主,成為了聞名天下的酷吏。在顓頊離開軒轅前,黃帝下令,由顓頊監刑,斬殺了玄庭。

爺爺臨終前,禺疆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的大哥並沒有死於意外,可高興還沒過去,又聽到爺爺說大哥已被顓頊斬殺。他總覺得是顓頊奪去了他的親人,想殺顓頊,可顓頊是俊帝的徒弟,如果他在高辛境內殺了顓頊,是在挑戰俊帝,會給全族惹禍,所以他只能一直忍,忍到顓頊離開高辛,回到軒轅。禺疆覺得他去軒轅殺顓頊,只是他的個人行動,和其他人沒有關系。

至於是他利用了禺號接近顓頊,還是禺號和倕梁利用了他去殺顓頊,則不得而知。

小夭聽完禺疆的身世,不禁有些同情禺疆,也不打算向父王告狀了。

顓頊對小夭說:“殺玄庭沒有錯,我不後悔殺了他,可我的確覺得對不起他,因為他犯的罪……”顓頊嘆息,“算了,這些骯臟的事和你沒有關系,就不和你解釋了。”

小夭的傷已經好了,顓頊的傷還沒好,但常有人來見他。其餘時間,顓頊或者陪爺爺下棋,或者和小夭說說話。

等能行動時,他叫上小夭,每日采摘桑葚,腌制冰葚子。

仲夏時,顓頊的傷痊愈了。黃帝給他派了差事,他開始忙碌起來,真正參與到軒轅的朝事中去。為了方便接見訪客、商談事情,顓頊在軒轅城內置了一座宅邸,忙時就宿在那邊。小夭正有點嫌朝雲殿太悶,問過黃帝的意思後,偶爾也住在軒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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