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鬼亂竄。

阮歆天一黑就跟付然在街上溜達著，如今不比從前，就是到了鬼節，大街上也都到處都是人，人鬼混雜在一起的，這景象看著也很是和諧。

她問付然，“冥府把地獄裏的鬼魂都放出來，就不怕他們流竄跑了？”

“閻王坐鎮著，誰能跑得掉。”付然啃著手裏的魷魚串看了看時間，“是該去找長越公主了。”

“中國那麽大的地兒，你怎麽知道她一定來我們這？”

阮歆還在惦記著前兩天她攛掇付然去西安旅游未果的事，她心想說長越公主既然是秦朝的公主，那說不準難得上人間一遭會回西安呆一呆，這叫思鄉情切——重點是她還能去玩一趟，可惜付然對她這套理論不感興趣。

而且付然還很吊著她的胃口說，“長越公主與人約了在這裏見面。”

“那個人？”阮歆當然是摸不著頭腦，“誰啊？秦始皇？”

付然直入主題，“秦翊，也叫佐藤翊，日本籍，甲午戰爭時來到中國，見過一次長越公主，當年折返日本。侵華戰爭時又來過一次，這次索性留在了中國，近幾十年來都過著隱姓埋名的生活，只有每年這個時候來會見一次長越公主。受公主所托，在國內尋找秦始皇的下落，每年回稟一次，至今沒有收獲。至於這個人到底是什麽來頭，你猜猜看？”

“按照一般情節發展，下面得把徐福搬出來了。”阮歆見付然全無要反駁的表情，就數著手指說，“線索一，秦始皇。線索二，日本。線索三，長生不老。秦始皇希望長生不老，就派了徐福去海上尋找仙山，徐福搜尋仙山未果，又怕秦始皇責難，後來就定居日本。這個秦翊八成是徐福的後人或者就是他本人，我掰扯的基本差不離吧？我跟你說，凡是跟這方面有關的各種傳說、傳聞基本都是這個路數，沒跑，清一色都跟徐福有關。”

“不能說有關，只能說相關。”付然不急不慢地與她說，“這個秦翊，是徐福一個屬下的後人。雖然徐福選擇紮根日本，但隨行之中還是有不少人不願在異鄉的土地上生活，心心念念要返回秦地。秦翊的先輩們將自己對秦始皇滿腔忠心和報國之志代代相傳，囑咐後代一定要完成他們的遺志，回國。”

阮歆感慨，“徐福做事太不體恤人了，他自己要留下是他的事，怎麽能攔著下屬不讓走？你現在讓我莫名其妙到日本過一輩子我也不肯。話說回來，這個秦翊現在回來，徐福沒意見？”

“意見？骨頭都爛沒了好吧，你真當徐福長生不老？就是一普通人，作古很久了。”

“我擦？”阮歆讓這個事實shock了一下，半天也沒緩過來，“徐福沒長生不老，那這個秦翊怎麽能活到現在？甲午戰爭到現在得有120年了吧，這貨不可能還活著啊……難不成他是鬼？”

付然略略思索，“這個嘛，從理論上來說他應該是個半妖，但實際上我對這件事很抱有懷疑，所以半信半疑。”

“什麽半妖？人妖結合生出來的？”阮歆提起這個就興沖沖地問，“日本的妖怪我還是知道不少的，雪女、骨女、雨女，傳說可一個比一個旖旎。”

“玉藻前。”

付然見阮歆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就又淡淡地重覆了一次說，“秦翊體內的妖血，據說是來自於玉藻前留下的殺生石碎片。”

“我書讀的少，你少來這一套，鳥羽天皇的寵妃，金毛狐妖玉藻前？怎麽可能！”阮歆擺著手，全然是不信的表情，“她的傳說可不得了，商朝妲己、印度摩揭陀國的班足太子妃子華陽夫人、鳥羽天皇寵姬玉藻前，但凡是跟狐貍精有關的記載九成九說得都是她。後來天皇派軍隊去殺她，她就化成了殺生石，周圍草木不生。”

付然接著說，“室町時代，玄翁和尚打碎了殺生石，碎片散落各地，其中一片五色斑斕，讓當時年少秦翊帶回去當擺件，沒想第二天碎片就憑空消失，他的手心裏出現了與碎片一模一樣大小的印記。”

“唬我吧？這種讓命運選中的少年橋段是幾個意思？”

阮歆一股吐槽之心尚未宣洩，付然拍了拍她的肩，指了指前頭的小樹林。

這個樹林其實是一個公園，環境布置的很雅致，周圍不少婚紗店都過來拍外景，老人們散步納涼也是經常來的。

大概今天還是避諱著鬼節，路人很少，付然跟阮歆沿著鵝暖石的小路一直往前走，見不少游魂都聚在這裏，對他們不上心的眼光。

阮歆順著路的盡頭看過去，前頭的小石橋上坐了個著淺黃曲裾長發的女人，五官不能說出眾，但眉眼嫻靜，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舉手投足自有一股淑傲風範。

“那個人……”

她指著站在女人面前的少年說，“他是我之前在商場一樓看見的美少年！難道他是秦翊？”

仿佛是聽見了阮歆說話，那個少年轉頭過來看了看她，微微一笑。

付然走上前，對這兩個人點頭致意，“長越公主，秦翊。我是付然，這位是阮歆，冒昧打擾，有件事想要請你們幫忙……”

阮歆喃喃自語，“怪不得這貨顏值這麽高，說起來應該是中日混血吧……”

秦翊回答，“我的母親是日本人沒錯。”

“誒！等下——”

阮歆大驚，“你看得見長越公主？聽得見我說話？可你是人不是鬼啊！哦，難不成是殺生石碎片的效果？”

“殺生石碎片讓我擁有了一半的妖血，所以我形貌不老，始終維持在十七歲的樣子。可在妖血的作用下，我又變得日益狂暴與焦躁，時常以殺伐為樂。我知道自己這樣下去無疑會變成一個沒有人性的妖類，於是就去深山裏找了一位當時在日本很有名望的陰陽師，跟他學習禦妖捉鬼之術，日益控制了自己的妖血——也因此，我常與鬼怪打交道。”

秦翊見阮歆一臉震驚的表情，就將手心緩緩攤在她面前，一團青色的火焰突然在他手心裏燃起，她都沒來得及驚呼一聲，火焰隨之熄滅，一只長相可人、毛茸茸的小兔子就出現在他掌心。

“這是我的式神中的一個，只要帶著它，我就可以看見鬼靈的存在。”

“太……炫酷了……”阮歆手舞足蹈地拉著付然說，“降妖除魔，跟你是同行誒！不過你看看，你就只能甩兩道符紙，人還有召喚獸！”

付然一臉嫌棄，半句話都不說。

長越公主緩緩站起來，對付然說，“你的姑姑與我有點交情，我答應她要幫你的忙，可是很抱歉，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不能飲血的僵屍，至於殺死僵屍的方法……我在古籍上看過，說烈火焚燒可使僵屍形神俱滅，至於是不是這樣，有待考證。”

阮歆現在對這個長越公主興趣遠超過李舒，就不由問，“付琳說，公主你一直在找秦始皇？他不在冥府會不會是投胎了？”

擱阮歆的理解，秦始皇死得時候多半不甘心，化為厲鬼沒有入冥府也沒投胎是很正常的事，可這都千年了，怎麽會一點線索都沒有？閻王都找不到？

然而長越公主卻搖頭，“其實父皇沒有死……”

阮歆一臉錯愕，秦翊接話說，“明治二十七年，即甲午戰爭那一年，我找機會前來中國，本是想完成先祖回鄉的遺願，沒想在皇陵碰見了長越公主。公主與我說，秦皇其實尚在人世，徐福找人帶回的長生不老藥是真的能長生不死，但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秦皇服藥沒過多久就消失在了人世上，她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於是請我幫忙。”

“這百年來，我奔波在世界各地，始終沒有秦皇的音訊，今年也是一樣。”

阮歆聽不懂，“公主怎麽知道你父皇沒死？”

“當年，我在宮中與一個老嬤嬤學過占蔔問卦，父皇的死訊傳來宮內時，我當即就與嬤嬤占過一卦，卦象顯示父皇尚在人世。時至今日，不論我何時何地占蔔，結果始終都是父皇還在人間。可我一旦歸根究底的想找出他來，便一無所獲，如此往覆……已有千年。”長越公主說得不勝唏噓，“秦翊為我年覆一年往來於各地探尋父皇的下落，我真心感激。”

阮歆對秦始皇的事興趣不大，但她看得出來，秦翊這是喜歡上了長越公主才表現地這麽盡忠。

付然很不理解，“即便秦始皇真的沒死，長生不老，你與他人鬼殊途，把他找出來又能怎麽樣？記掛著父女之情，不如早點投胎轉世，這麽守著，要是再過千年都找不到你父皇，你預備繼續守下去？”

“我找父皇，不是為了什麽父女之情……”

長越公主眼睫低垂，勾出一個似有若無的笑容，她淡淡地抿唇，表情富有深意，“你是通靈師，應當看得出來，我的魂魄不完整。”

付然點頭，“命魂不在。”

“當年徐福找人從海上千裏送回鹹陽的長生不老藥，還少一味藥引。”秦翊面無表情著說，“這藥，還需要用與煉藥人血脈相連的子女精魂進行煉制，便令術士在公主熟睡時勾取了她的命魂進行煉藥。”

“尼瑪！怪不得說秦王殘暴，虎毒還不食子！”

阮歆這頭還在憤恨不平，長越公主又說，“索性得嬤嬤在第一時間發現我情況不對，轉頭就勾了一個宮女的命魂給我添上，雖然只是權宜之計，我終於僥幸存活。”

“所以你找秦始皇是要他把命魂還給你？”付然仿佛是清楚了前因後果，“沒有命魂，即便投胎轉世，不是聾啞就是殘障……你既然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訴我們，就表示我們是互相信賴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說。”

“我知道，你們要借用我和秦翊的蔔卦來找一個藏匿起來的魂魄，且那個魂魄神通廣大，通曉一個能顛倒日月乾坤的咒語——既然是能顛倒乾坤的咒語，我想，應該也能幫我找到父皇。”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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