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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夜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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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滄海來到南州,主要目的是安慰吳小璐。

至於鴻賓醫院在高州開分院之事,則需要陪著高州市衛生局長一起再談。馬忠是牽線人,不是投資者,他的離去對合作事宜有一定影響,並非決定性影響。盡快進行第二輪會談,將有助於資方進快入場。

從周家出來後,侯滄海開車來到山島俱樂部,準備會一會老友。由於非典原因,俱樂部棋院和酒吧大門緊閉,沒有對外開放。侯滄海看了關閉的大門,不願意在非典期間惹人煩,沒有給汪海等人打電話聯系,連夜開車回江州。

江州世安廠燈火通明,凡是進出皆需要進行登記和盤查。盤查人員都是老工人,都認識侯滄海,打過招呼後,還是按照規矩量了體溫。體溫正常,他們才放侯滄海進廠。

侯滄海將小車開到六號大樓,正在下車時,忽然想起家中還有兩個小嬰兒,自己這一天跑了不少地方,若是把病毒帶了回來,則是闖了大禍。他將車停在六號大院門口,沒有下車,在車中給家中打了電話。

接電話的是妹妹侯水河。她的狀態不錯,說了些雙胞胎趣事,還讓兩個不會說話的雙胞胎叫舅舅。

隨後母親周永利過來接了電話,談到當前讓人色變的非典,叮囑侯滄海不要亂跑。又間兒子要給自己多留點錢,不能把錢全部拿到家裏,否則以後沒錢成家。當談起病情時,周永利情緒不錯。相較廠裏其他得了尿毒癥的同事,她最為幸運,及時做了腎移植手術,沒有明顯排斥反應。

母子啰嗦一陣,周永利又問起侯滄海有沒有女朋友,如果沒有,等非典這個風波過去,可以回家相個親。六號大院鄰居們都挺熱心,一直幫著侯滄海張羅女朋友,有幾個女子還挺不錯。

談起女友之事,周永利道:“雖然你錢賺得多一些,但是你現在不是國家幹部了,找女朋友時要把條件降低一些。只要人勤快,心眼實在,就可以交往。”

侯滄海對母親這個說法哭笑不得,道:“事業未成,我不談戀愛。”

周永利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不結婚的想法要不得。我還等著抱孫。現在只抱了外孫,不過癮。”

侯滄海坐在黑暗處看到家中窗戶開著,道:“晚上有山風,媽要把窗簾拉上,小心,千萬別感冒。”

父親侯援朝給兒子打電話時永遠只有幹巴巴幾句,諸如“好好工作,註意安全”等,然後就沒了話說。

給家裏人輪番通了電話後,侯滄海有了一種少有的幸福感。他在外面辛勤工作,最大收獲是讓父母、妹妹以及兩個小寶貝能安靜地生活在世安廠。有了此刻的幸福感,就不怕在工作中遇到的危險和困難。

打完電話後,他沒有立刻開車。在車內隨手打開收音機,一首熟悉的音樂在車內響起。這是那首著名的《後天》: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女生唱得憂傷又很優雅。

侯滄海以前就覺得這首歌挺好聽,今天在黑暗中孤獨地聽到歌聲,將其猛然拽回從事,熊小梅唱歌時的音容笑貌歷歷在目。往日女友熊小梅離開了許久,有時又恍若從來沒有離開。今天偶然間再次聽到這首歌,侯滄海驚訝地發現歌詞居然很能契合自己和熊小梅往事。

熊小梅喜歡唱這首歌,或許一語成讖。

母親身影出現在窗邊。她站在窗前向外看了一會,將窗簾拉上,轉身離去。幾分鐘後,客廳燈光熄滅。

侯滄海開著越野車離開世安廠,鉆進群山,在蜿蜒公路裏穿行。

江州和高州隔著一座大山,雙方經濟和人員交往都不頻繁。夜間,公路上沒有幾輛車。但是不時會遇到從礦山開出來的大貨車。因為夜間車少,大貨車橫行霸道,在公路上威風凜凜,氣吞萬裏如虎。

大貨車渾身是鋼鐵,遇上擦掛無所謂。小車若與大貨車相遇,輕則傷,重則死。每次遇到這種大貨車,侯滄海都會小心翼翼應付,以免吃虧。從山中穿行出來,他先後遇到了六輛大貨車,產生了六次從死亡邊緣跳脫的奇怪感覺。

回到高州宿舍時,已經是淩晨兩點鐘。

高州同樣嚴陣以待非典,各個關鍵路口都有人守卡。

在高州新區過了兩個關口,量了兩次體溫,侯滄海才回到了宿舍。

在小區停車時,侯滄海發現家裏亮著燈。原以為是出門時忘記了關燈,走到門口,才發現電視居然也開著,老掉牙的電視連續劇的對話聲在門外也能聽到。

屋裏的人是任巧。她睡在沙發上,身體卷縮,雙腿靠在腹部。

在隔離期間,任巧從楊兵處要了侯滄海家裏的一把鑰匙,這樣就可以用家裏的廚房設備來作飯。當然,這也征得了侯滄海同意。今天解除隔離以後,任巧將侯滄海的臟衣服拿回來,徹底清洗了一遍。她熬了一鍋雞湯,又把房間重新清理了一遍。

做完這些事情,任巧在房間裏等著侯滄海回來吃飯。左等未回,右等未回,打電話也沒有接。她在晚上九點才吃飯,喝了兩碗雞湯,看電視時不知不覺睡著了。

侯滄海輕手輕腳地進屋,取了一床薄被,蓋在任巧身上。他有些口渴,拿起桌上茶杯。茶杯泡了茶,從茶葉湯水來看,應該是新泡的茶。喝過茶,侯滄海又輕手輕腳到衛生間洗澡,今天一天跑了不少地方,汗水出了不少,不洗澡,難受。這是長期與熊小梅生活在一起形成的良好衛生習慣。

衛生間水響起以後,任巧睜開了眼睛。鑰匙響起,她便醒了。

任巧選擇了裝睡。若自己是清醒的,就沒有理由呆在這個房間。

當侯滄海輕手輕腳為自己蓋上被子時,任巧感到了久違的幸福。她的幸福很簡單,就是希望能得到侯滄海的重視和關愛。

最初見到侯滄海是在山島酒吧,當時她衣官楚楚地混跡於酒吧,與山島俱樂部年輕人混得臉熟,主要目的是推銷清漣產品。每次想起推銷清漣產品時,任巧就有不堪回首之感。她從學校畢業後,輾轉了兩個小單位,工資不高,看不到前途。這時偶遇到清漣產品,立刻被其宣傳所吸引。她懷著成為白領階層的夢想進入清漣公司,成為公司合作夥伴,購買了產品,開始了清漣事業。

她曾經拒絕承認自己在銷售清漣產品,而是與大家分享清漣產品。

她曾經以為自己是清漣產品的合作方,不是打工仔。打工仔有五險一金。合作方是拿錢購買產品,銷售出去以後,按照清漣產品的規則來算錢。她不是清漣產品的員工,沒有保險,沒有休假,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個合作方的好聽名義。

她曾經在出租房裏囤積了大量產品,上級還在不停地催促買貨。按照上級理論,只有不停買貨,才能自增壓力。後來,聽到鈴聲,她就下意識地害怕,怕聽到那個極具鼓動性的聲音。再具有鼓動性的話語,都抵不過產品囤積在家裏的事實。

她曾經把所有財產都穿在身上,裝進錢包,以白領姿態行走在各種場合,臉上是裝出來的自信心。在酒吧周旋時,她內心滴血。回家,只能吃泡面甚至是饅頭。

在走投無路之時,絕望的任巧遇到了侯滄海,這才從一場“災難”中清醒了過來。她成為了二七高州分公司的員工,不再需要購買產品,每月按時拿錢,中午還在夥食團有一頓工作餐。到了高州分公司以後,她告別了錢包空空、最值錢的東西是那一身行頭的境遇。

任巧曾經有過一次短暫的戀愛。她和男友經濟條件都不好,互相看不到希望,不到半年時間便黯然分手。分手後,她並不悲傷,對於一個生活在城市底層的女孩子來說,愛情是奢侈品,生存更重要。

她來到二七高州分公司後,卻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侯滄海。這個愛來到迅速,愛得沒有理由,是一個年輕女子對優秀異性天然的自發的愛。

任巧清楚地意識到這或許是她人生中最美的一次戀愛。就算不成功,也是最美的。她表達愛情的方式很質樸,默默地為所愛的人付出,比如煮飯、洗衣等等。

今天,侯滄海輕輕為自己蓋上了被子,幸福如陽光從雲層射出,籠罩在任巧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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