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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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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有一個規模巨大的新城區,在大江的南面,俗稱江南新城。江南新城有大大小小十來個樓盤,其廣告占領了江州老城區所有繁華地段。侯滄海和熊小梅沒有急著去江南新城,先來到江州人民廣場,在這個老商圈拿到了八個房地產商廣告。

侯滄海將廣告上所有樓盤標出來的價格進行了平均,算出來一個平均價:2002年1月,廣告上標註平均價格為套內面積每平米1400元。

熊小梅道:“一百平米就要十四萬,這還沒有算裝修,如果算上裝修,有二十萬左右。”

侯滄海還以為熊小梅賺太貴,道:“價格最低的樓盤是每平米1100元,如果我們買70平米,也就七萬多塊錢。我們的錢夠買。”

熊小梅道:“一食堂能源源不斷創造財富,為什麽要買價格最低的樓盤。下學期我們夥食團多想點新菜品,吸引更多學生,目標是一學期賺錢十五萬。所以,我們算是有錢人了,就要買最貴樓盤。”

來到江南新城,兩人直奔第一大樓盤江南水岸。這個名字取得很形象,一聽就知道大體方位——江州南岸的樓盤。來到樓盤,一個穿著職業套裙的年輕漂亮的售房小妹迎上來,手裏還有一個托盤,上面兩杯清茶。

熊小梅長期混跡於夥食團,天天和饑餓學生打交道。饑餓學生不講究補議,在窗口說話直來直去,“老板,打一份炒肉,多舀點。老板,手不要抖嘛”、“我排在前面,你硬是沒有看到嗎?”、“快點、快點,餓昏了。”這些語言天天充斥在耳邊,讓其忘記了什麽是溫文爾雅。

“先生想看什麽戶型,有沒有意向性選擇?”售房小妹或許才從學校畢業,此時被要求文質彬彬,用起了禮貌用語。

熊小梅道:“我們是第一次來,沒有意向性選擇,你給我們介紹一下。”

站在樓盤模型前,漂亮可人的售房小妹開始介紹房子的好處,從位置、質量到周邊商業環境、學校、醫院,選擇了最有利的信息傳達出來,而將劣勢盡量忽略了。

宣傳品寫得富有詩情畫意:江南水岸位於江州南岸的中心位置,坐享南城中心16萬方濱江國際城,700畝內湖、10萬方購物中心。項目自身配套齊全,自成一體,旨在打造城市精英聚首的居住區。江州南水岸背靠巴山,毗鄰長江,坐擁2公裏延線的江景觀。依山傍水,藏風聚氣,悠然享受城中腹地。

宣傳品吹得天花亂墜,讓兩個剛剛有點錢的年輕人怦然心動。

售房小妹帶著兩人去看樣板房。在走到看房通道時,售房小妹還特意讓兩人戴上了安全帽。戴上安全帽表面是為了這全,實質是一種看房儀式,沒有戴帽子時就是普通看客,戴上安全帽似乎就成為了半個客戶。侯滄海牽著熊小梅,挺胸擡頭,自信滿滿地通過看房通道,走進樣板房。

售房小妹判斷兩個年輕人應該不屬於大戶型購買者,帶著兩人先看套內60平米的樣板房。60平米住房售價在一千五百元一個平米,如果是一次性購買就可以打折,加上贈送的其他眼花繚亂的打折項目,實際總價約在八萬。

售房小妹為了拉生意,竭力推銷道:“這套房子真的很劃算,戶型不大不小,首付不到三萬,可以個人住房貨款,也可以搞住房公積金貸款。”

熊小梅微微擡起頭,道:“再比較幾套再說,這套小了點。”

接連又看了兩個戶型,熊小梅都不太滿意,第四個戶型是一百二十平米的戶型,贈送一個入戶花園,大陽臺足有十來平米,只算一半面積。站在陽臺上,沿江景色盡收眼底。江風吹來,空氣中帶著清新的江水味道。

這套房子價格中等,每平方米1400元,打完各種折後,共需十六萬元。

房子確實是好房子,只是價格確實貴,不僅將要用完這學期的勞動成果,連下學期的勞動成果也要透支。熊小梅慢慢冷靜下來,將十六萬換算成一份份炒菜,便覺得一口氣花這麽多錢是罪惡。

離開江南水岸,售房小妹充滿熱情地要了兩人的電話號碼。雖然這一次沒有做成生意,但是有了聯系方式,就可以繼續不斷推銷。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售房小妹暗自握緊了拳頭,道:“當好銷售,磨練意志,賺取人生第一桶金,成功一定屬於我藍小蒙。”

侯滄海和熊小梅接連看了三個樓盤,到中午二點鐘才到白公館吃飯。熊小梅以前也到白公館吃過飯,以前去吃飯時純粹是享受美食,如今吃飯時則是以行內人角度看待白公館的菜品和管理行為。

熊小梅評價道:“這份燒白和一食堂的燒白差不多,這裏七塊錢,一食堂只要四塊。白公館燒白上色不錯,味道其實一般。”

侯滄海道:“一食堂只交管理費用,沒有其他稅費,肯定要便宜。”

熊小梅道:“我不同意你的觀點,承包費這麽高,完全抵得過外面的稅費,平均算下來,外面的稅費有可能還要低一些。春節期間,我們給金正堂拜個年,爭取將費用降下來。後勤方面就是金處長說了算,分管副院長基本不管夥食團的事情。”

吃著肥而不膩的燒白,侯滄海提出一個久在心頭的尖銳問題:“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們兩人都沒有餐飲行業的從業經驗,沒有任何人脈,拉拉扯扯、磕磕碰碰將夥食團開起來,第一學期就賺了不少錢,為什麽以前那些人會虧損?”

這是一個不好回答的問題,熊小梅也曾經多次想過。她開玩笑道:“金處長說過,我們素質高,經營能力強。”

侯滄海搖頭道:“肯定不是這個原因。經營夥食團的能力與學歷高低沒有必然聯系,從成本控制來說,我們不如二食堂和三食堂;從味道來說,大家都差不多;從勤勞來說,每個老板都是從早到晚守在食堂,大家差不多;我實在想不能為什麽我們能夠賺錢?上次金正堂說是內哄,內哄確實有一些影響,但是不足以讓幾個老板都虧損。”

熊小梅道:“想不通就不想,下學期我們管理還要跟上。哼,杜玉榮憑什麽就不參加早餐?她拿著大堂經理工資,壓根沒有做大堂經理的事情,養的是閑人、懶人,我以前只認為國有企業才養閑人和懶人,沒有料到我們這種夥食團也被迫養個杜玉榮。”

侯滄海勸解道:“人都走了,你也不要耿耿於懷。現在我們聊聊樓盤,你覺得哪一個更好。”

熊小梅道:“第一個樓盤最好,特別是一百平米的房子,有入戶花園,還有大陽臺,我真的很喜歡。但是讓我們全用現金,我真的舍不得。那個售房小妹說得對,為什麽不用住房公積金貸款,付點首付,再貸點公積金,就可以拿下一套好房子。黑河房子太舊了,距離城區又遠,我們遲早要買房子,遲買不如早買。買一般的還不如一次到位買最好的。”

侯滄海同意了辦理公積金的意見,道:“用公積金貸款是好主意。明年開學,這是我辦的第一件事情。”

從白公館出來以後,心情舒暢的夫妻倆人去看了一場電影,電影院播放的是黑客帝國的第二部《重裝上陣》,畫面很炫,就是情節不好理解。熊小梅看得哈欠連天,侯滄海則看得津津有味,直呼過癮。

看完電影,侯滄海和熊小梅來到服裝城,為父母買新衣服。從大門走進不久就見到熊小梅曾經花費無數心血的小梅服裝店,如今“小梅服裝店”的牌子換成了“韓流來襲﹒貴賓店”的牌子,對面的牌子變成了“韓流來襲﹒時尚店”。兩個店都是精裝修,燈光明亮,韓國歌曲直朝外面撲來,散發著勝利者的氣息。

熊小梅不願意在這個店門前久留,急匆匆地走過,沒有正眼瞧店面。侯滄海知道小梅服裝店失敗是女友心中的痛點,安慰道:“以後我們發財了,重新開一家服裝專賣店,專門賣商檔貨。”

熊小梅握緊拳頭,道:“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爬起來,以後我一定會重新進入服裝行業,打敗韓流來襲。”

為父母各自買了一件羊毛衫,算是過節的禮物。又在銀行裏取了錢,準備找機會還給小舅舅。熊小梅知道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現在要活生生地從九萬五中拿走一大砣,還是讓她極為心痛。她不會當老賴,可是在取錢這一刻,突然間理解了許多欠錢不還的老賴的心理。還錢,真是如刀割一樣痛。

兩人回到世安廠,剛進家門,迎面就見到母親周永利。

周永利將手指放在唇上,示意輕聲說話。她將兩人帶進臥室,關上房門,道:“水河回來了。她有少量流血,這是流產征兆。她辭職回家,準備好好養胎。”

侯滄海緊張起來,道:“流血,危險嗎?”

周永利道:“有危險,所以要保胎。世安廠有一個老中醫,保胎很有經驗。你們知道這事就行了,不要多問。”

侯滄海道:“妹妹辭職了,她以後怎麽生活?”

周永利道:“還能怎麽辦,有我們一口飯,也就有妹妹的。”

打過招呼後,侯滄海和熊小梅來到妹妹房間。侯水河半躺在床上,正在拆下工廠的白色紗質勞保手套,準備用拆下來的線給小孩子織衣服。

熊小梅也是工廠子女,對這種方式很熟悉,道:“水河,你別動,我來。”她從水河身邊拿起一只紗手套,在袖口那裏找了找,熟練地一挑,挑出了一根線頭,用力一拉,一股紗線便被拽了出來。抽出這根紗線外,她將紗手套夾在兩膝蓋間,靈巧地纏起線團。

侯滄海興致盎然地道:“沒有料到,你還有這一手。”

熊小梅道:“我們這一代工廠子女,誰沒有做過這些事情。”

聊了一會兒,侯滄海獨自來到客廳。走出客廳後,他的笑容消失了。妹妹未婚懷孕,又為了保胎辭職,以後生活難辦。所幸一食堂經營成功,家裏不差錢,可以給妹妹以經濟支援。

吃過飯後,趁著熊小梅睡午覺之時,侯滄海走到妹妹房間,拿了一千塊錢給妹妹。這一千塊錢不是夥食團的利潤,是他參加省政法委征文比賽獲獎的獎金。獎金一共兩千元,他原本想要全部交給熊小梅,可是想起上一次吳建軍借錢產生的矛盾,將這筆獎金隱瞞下來,充當小金庫。錢不是萬能的,但是沒有錢則萬萬不能。男人不能貪財,但是真沒有錢時腰桿實在不硬。

“哥,我有錢。”

“你有是你的,這是我給小外甥的。”

“哥,你們做一食堂賺了錢吧。”

“還不錯,就是把郭加林得罪了。”

“得罪就得罪,不要多想。”

在吃晚飯時,侯滄海陪著父親喝了兩杯酒。兒女們都回來了,盡管家裏還有諸多不順,周永利仍然很高興,破例要了一杯酒喝。喝完酒之後,她的話更多了,反覆叮囑侯滄海和熊小梅在這個春節一定要回家看看,又提出兩人要盡快領取結婚證,長期住在一起,又不領證,不是個事兒。

夜晚上床後,侯滄海摟著女友,道:“我們回一趟秦州吧。先斬後奏,在上車時給大姐打個電話,讓她給父母說一聲。不管父母是否同意,我們都要回家。而且,我們要理直氣壯地把戶口本拿過來,春節後結婚。”

熊小梅將頭埋在男友胸前,充滿甜蜜和幸福。

在世安廠住了兩天,侯滄海和熊小梅前往秦陽。翻越巴岳山,穿過蜿蜒的濱江道,長途客車來到秦陽客車站。

下車後,侯滄海順便去以前常去買水果的攤位買了點水果。賣水果老板還是以前那位中年女子,穿著舊衣服,臉上掛著淡漠表情,等到接過侯滄海遞來的鈔票,中年女子突然說了一句:“好久都沒有看到你來買水果了。”侯滄海道:“我老婆跟我到江州去了。”中年女老板道:“那你是看老丈人?”

侯滄海點了點頭。

中年女老板自言自語地道:“江州是個好地方,比破秦州好得多。”

走到樓房時,一陣風來,冷風直接從衣領灌進了身體,讓侯滄海和熊小梅同時打了個哆嗦。侯滄海以前經常跑秦陽,春夏秋冬都經歷過,但是他對冬天吹進衣服的冷風印象最為深刻,每一次想起秦陽總會有寒風灌進衣領的寒冷感。

來到家門口,房門微開,露出一條小縫,傳出來電視聲音。透過小縫,侯滄海看見了面無表情的熊恒遠和楊中芳。

熊小梅推門而入,叫了一聲:“爸,媽。”

熊恒遠繼續看電視,沒有答應。楊中芳答應了一聲,道:“你們吃晚飯沒有?”

侯滄海原本可以在外面餐館吃飯,為了緩和家裏的氣氛,有意在準岳父岳母家裏吃飯,道:“我們還沒有吃。”

楊中芳已經知道二妹在開夥食團,生意還不錯,因此對兩人的抵觸情緒就消解了大半,她怕丈夫亂發脾氣把好不容易登門的女婿又趕走,回頭對熊恒遠道:“你去煮飯,把桶頭那條魚弄來吃了。”

熊恒遠在沙發上悶坐了幾秒,起身,到廚房去做飯。

楊中芳和女兒和準女婿面對面悶頭坐了一分鐘,短短一分鐘,漫長得如有一年。侯滄海首先打破了沈默,道:“楊阿姨,我們今天在這裏過春節。這一段時間我們在做夥食團,平時很忙,沒有時間回來。”

楊中芳道:“你們夥食團生意怎麽樣?”

侯滄海就將夥食團的情況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楊中芳問道:“夥食團是二妹在管理,肯定很辛苦,是不是?”

侯滄海道:“很辛苦。”

楊中芳道:“你下班後,要去幫一把。她一個姑娘家,頂起費力。”

侯滄海道:“我下班後,哪裏都不去,立刻就到夥食團。”

楊中芳道:“夥食團賺錢沒有?”

侯滄海道:“能賺錢,平均下來,每個月有近兩萬塊錢。”

“賺了點錢,你們不要大手大腳花,多存點錢,以後花錢的時間還多得很。”楊中芳其實從大女兒口中知道了夥食團基本情況,但是問起女婿情況時,仍然頗為緊張,當聽到“近兩萬塊錢”時,臉上肌肉明顯放松下來。

從廚房裏飄出來爆炒豆瓣的香味,過了一會就傳出濃濃的魚香。熊恒遠和楊中芳是國有企業職工,平時在外面吃飯的時間不多,大多會弄幾道拿手家常菜,熊恒遠最拿手的就是家常魚,味美湯鮮,十分地道。侯滄海以前曾住到過家中,對其家中習慣還是很了解,熊恒遠雖然沒有說一句話,可是親自下廚煮了家常魚,說明態度是明顯改變了。

“黑河鎮的房子是我們買的,有房產證。楊阿姨,我想和熊小梅結婚,希望你們同意。”侯滄海不準備繞圈子,直接將最核心的事情講了出來。

熊小梅雙手緊握,指節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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