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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懷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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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3日,侯滄海到區法院以被告身份參加庭審。

年輕的主審法官長得堂堂正正,充滿正氣。他宣布庭審結束、改日審判以後,提著包,面無表情地走了。

原告律師(亦即被打傷小偷的律師)正在與一個年輕漂亮女人低頭說話。這位年輕漂亮女子是被打小偷的姐姐,叫厲招男。因為與《雲海玉弓緣》女主角名字相似,侯滄海印象特別深刻。

庭審結束後,旁聽席上的吳小璐怒火熊熊燃燒,燒得神經不受控制。她快步走到厲招男眼前,憤怒地道:“我就是受害人,你不要臉。臭流氓,倒打一耙。”

厲招男穿著高跟鞋,比吳小璐足足高出一個頭。她抱著手,冷冷地道:“現在是法律社會,我弟弟違了那條法律,按照那條法律執行,我絕對認。但是,你們不能執行私刑。被告人把我弟弟打成重傷,必須受到法律嚴懲。”

吳小璐“呸”了一聲,道:“你還想得到賠償,做夢吧。”

厲招男低著頭,俯視吳小璐,道:“那不是你的事,是法官的事,是法律的事情。”

吳小璐原本就不是膽大之人,庭審時聽到對方律師振振有詞,似乎在被告席上的侯滄海是罪大惡極的人,小偷才是受盡委屈的好人。她無法壓制住滿肚子火氣,這才當面指責厲招男。誰知幾句話後,她被為了爭取弟弟權益而變得毫不畏懼的厲招男堵得說不出話,眼淚在眼圈內迅速蓄積,一粒粒往下落。

侯滄海板著臉走了過來,道:“小吳,別吵了,不值得和他們動氣。他們有權利依法起訴,但是法律會是公正的。”

吳小璐跟著侯滄海走了幾步,到門口時,回過頭來又“呸”了一聲。她皮膚原本就白,因為生氣,皮膚變得白裏透紅,極似上好美玉的溫潤質地。

走出法院後,吳小璐努力平覆情緒,道:“為什麽不當庭宣判,還要改日宣判?有沒有其他名堂?”

“一般來說,案情簡單的就當庭宣判,覆雜一點的都是改日審判,他們也得拿回去研究,領導把把關,免得出錯。”侯滄海在政法委工作一段時間,白天工作空閑時就閱讀刑事訴訟法,如今對程序問題還是比較了解。

吳小璐道:“這就和大醫院對疑難病癥的會診是一個意思。他們什麽時候判?不判決就好象有一把菜刀懸在半空中,讓人心裏沒有底。”

侯滄海道:“我這種案件是小案子,從立案到宣判最長不超過半年。”

吳小璐充滿憂慮地道:“那個女的穿得珠光寶氣,家裏肯定有關系。萬一他們用錢把法官收買了,那怎麽辦?”

吳小璐的天真讓侯滄海笑了起來,道:“你要對我們的司法有信心,錢也不是萬能的。再說,那個女的弟弟當小偷,這說明她也不是權貴之家,否則弟弟不會做這種事。在這個時代穿得珠光寶氣,並不能代表任何事情。”

這個解釋相當有力,讓吳小璐心稍安。

走到街上,秋風吹來,無數落葉飄在肩上。吳小璐默默地跟在侯滄海身邊。她是一個單純的人,這一次旁觀法庭庭審,讓她想起“人心似鐵、官法如爐”八個字,八個字並不一定合適今天場景,但是,她心裏就是充滿著八個字。八個字如首尾相連的貪吃蛇,在腦中盤旋。

“到飯點了,我請你吃飯。”

“你是為了我才吃官司,我請你吃飯。”

“小吳,別爭了,我是兄長,應該由我來請吃飯。”侯滄海東張西望,尋找合適餐館。

吳小璐很喜歡和侯滄海在一起,聞言高興起來,望著不遠處一家“正宗家常川菜館”,道:“我想吃家常川菜,用最簡單食材做出美味才是真本事。”

這家川菜館味道地道,價格不貴,在江州頗有名氣。侯滄海豎起大拇指,道:“這話有道理,我深有同感。”吳小璐道:“你也喜歡做飯嗎?”侯滄海笑而不答。

兩人找了二樓靠窗座位。侯滄海到衛生間的時刻,吳小璐有些委屈和生氣,“一天到晚就把兄長掛在嘴邊,這是什麽意思,就是拒人於千裏之外。”

想到這一點,她覺得很心酸。從小以來,缺乏母愛的她和父親一起長大,雖然如今對迷戀下棋的父親有諸多不滿,但是仍然認為父親是最親的親人。換個說法,她有深深的戀父情結,侯滄海滿足父親和戀人所有要素,讓她一見傾心。

等到侯滄海回來時,吳小璐開始滿臉笑容地點菜。她點菜時不要菜單,對服務員道:“我就點四道小菜,宮保雞丁、麻婆豆腐、回鍋肉和豆腐小白菜湯,再要一個蘸水。”

服務員恭維道:“這菜點得真有水平。這四道菜是川菜基本菜,簡單,做好不容易,最考驗廚師基本功。我們大廚做得挺好,在江州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吳小璐道:“你就吹牛吧。”

“如果不好吃,就把我煮起吃了。”服務員是川人,有著川人幽默。此語出,將侯滄海和吳小璐都逗笑了。

服務員離開後,吳小璐堅持道:“今天這頓飯我來請啊,別跟我爭。如果不是幫我,也不會吃官司。”

“我也得感謝你。如果不是當初發生在公交車上的事情,我或許永遠也不會見義勇為。不是怕,這事很覆雜。”侯滄海說到這裏,不由得想起當初在火車上遇到搶劫案。當時他三觀還未定,從內心深處還有幾分羨慕這些江湖好漢。

吳小璐微微歪著頭,眼光直視侯滄海,道:“你是最勇敢的人,千萬別妄自菲薄。”

侯滄海感受到了對方的眼光,有意回避開,朝廚房方向望了一眼,道:“今天這個廚師手腳慢,這麽久都沒有上菜。”

最先上的一道菜是宮爆雞丁。宮保雞丁是由雞丁、幹辣椒、花生米等炒制而成,雞肉的鮮嫩配合花生的香脆,入口即鮮又辣還香。吳小璐慢慢收回了目光,溫柔地道:“我問一個問題,宮保雞丁為什麽叫做宮保?”

侯滄海道:“應該和爆炒和雞丁有關。”

吳小璐得意地笑道:“我就知道你要說錯。我給你普及川菜常識,宮保雞丁發明者是丁寶楨。丁寶楨對烹飪頗有研究,喜歡吃雞和花生米,並尤其喜好辣味。據傳他在四川總督任上時候創制了一道將雞丁、紅辣椒、花生米下鍋爆炒而成的美味佳肴。這道美味本來只是丁家私房菜,後來越傳越廣,盡人皆知。所謂宮保,其實是丁寶楨的榮譽官銜。”

侯滄海饒有興致地聽著吳小璐巧笑嫣然講歷史,下筷如飛,享受正宗地道的宮保雞丁,不知不覺心情愉快起來,將上庭的煩心事拋在一邊。

第二道菜是麻婆豆腐。

吳小璐直接開講此道菜的來歷:“……劉氏面部有麻點,人稱陳麻婆。她創制的燒豆腐,則被稱為陳麻婆豆腐……”

品嘗色、香、味俱佳的川菜,旁邊有一位聰慧女子講典故,這讓侯滄海感覺非常愉悅。午餐結束之時,他居然產生了一種依依不舍之感。他覺得這種感覺對不起為了生意正在努力打拼的女友,趕緊屏氣斂息,沒有任由這種感情蔓延。

兩人下樓,吳小璐遞給侯滄海一張紙巾,指了指嘴角,示意侯滄海擦一擦。

互相揮手告別之時,她又道:“我做菜水平不錯,如果有機會,請侯哥到我家吃飯。”說完這句話,她臉上飛起兩朵紅雲。

步行回到區委,上班不久,侯滄海小靈通響了起來。

周永利道:“侯子,你在哪裏,今天晚上回來一趟?”

父母是傳統工薪階層,將工作看得很重要,平常很少在上班時間打電話,也極少主動要求兒子在上班期間回家。侯滄海奇怪地問道:“媽,為什麽讓我回家,有啥事?”

周永利在電話裏欲言又止,道:“你一定要回來,回來就知道了。”

聽到母親用如此肯定又吞吞吐吐的說法,侯滄海知道家裏肯定有比較特殊的事情,道:“那我等晚餐結束後,和熊小梅一起回來。她每天有營業款,時間又晚,我不放心她單獨回黑河。我們在夥食團吃飯,不用留飯。”

一食堂晚餐結束以後,侯滄海和熊小梅乘坐出租車,經過半個多小時黑夜行車,出租車停在廠門口。

侯滄海走到六號大院前,停在楊永衛父親出車禍的地方,道:“人有旦夕禍福,我現在仍然記得起當年楊伯伯帶我們一群小孩子打籃球的情景,斯人已去,只留下這個破門。”

熊小梅道:“我希望水河能早一點走出困境,重新開始新生活。楊永衛心腸很硬,就這樣將水河一個人留在國內,這樣的男人不值得留戀。”

侯滄海道:“水河和永衛從小關系就好,甚至比我更好。小時候水河在外面受了欺負,第一個找的人絕對是永衛,不是我。”

熊小梅道:“既然是這種青梅竹馬的關系,永衛更不能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水河。”

一般情況來說,在夫妻關系中,男性總比女性更加理智一些。熊小梅猛然間失去了工作,引起了心態極大變化,看問題變得理智起來,比侯滄海更加現實。

回到家,剛進門,周永利迎上來道:“我蒸了臘排骨,吃不吃?”侯滄海道:“媽,我們吃過了。你急急忙忙地把我們叫回來,到底有什麽事?”周永利沒有立刻回答,嘆息一聲,道:“那我把排骨端出來,邊談邊吃。”

侯援朝坐在客廳,臉色陰沈沈的,這個表情就和當初楊永衛父親出車禍時一模一樣。侯滄海和熊小梅和他打招呼時,他只是“嗯”了一聲。

熱騰騰臘排骨端了出來,香氣四溢,弄得吃過晚餐的侯滄海和熊小梅仍然口水長流。侯滄海毫不客氣地抓起一塊,兩三口啃將下去,滿嘴是油。熊小梅原本想控制進食以保持身材,受到臘排骨誘惑,坐到桌前,用筷子夾起排骨,有滋有味地啃了起來。

周永利坐在桌前看兩人狼吞虎咽,道:“我剛從南州回來,和你妹見了面。”

侯滄海道:“我妹情緒怎麽樣?”

周永利一幅郁郁寡歡的模樣,道:“情緒還能怎麽樣,反正沒有什麽笑容。現在關鍵是遇到另外一件事情,你妹懷孕了。”

這個消息極具沖擊力,侯滄海和熊小梅都不由自主地停了嘴。侯滄海道:“懷孕,和楊永衛的?”

“除了楊永衛,還能是誰。”周永利嘆了一口氣,道:“在離開前就有了,最近才發現懷上的。你抽時間到南州去一趟,勸一勸你妹,孩子絕對不能要。平時她最聽你的話,你一定要擺事實講道理,趁著月份還小,趕緊打掉,免得娃兒生出來就沒有爸爸。”

侯滄海道:“我妹是什麽想法?”

周永利道:“你妹鬼迷心竅,居然想把這孩子生下來。據我所知,我們世安廠出國的人一個都沒有回來,楊永衛肯定也是王小二送燈塔,一去永不回。你妹如果把這個娃兒生出來,娃兒從小就沒有親生父親,這對娃兒不公平。還有,如果生了娃兒,屬於未婚生育,很難上戶口,還要被罰款。”

侯滄海搖了搖頭,道:“以我對妹妹的了解,她十有八九要留住孩子。”

熊小梅也覺得此事棘手。她僅僅做了一個換位思考,就覺得心如亂麻。

周永利突然提高聲音,道:“你妹妹做的是什麽事兒!水河還年輕,以後必然要組建家庭,她不要這個孩子,就是未婚女青年。要了這個孩子,就是未婚生育帶拖油瓶的婦女。所以,不管是從小孩子的角度,還是水河未來人生的角度,這個孩子堅決不能要。”

侯滄海道:“媽,你這是站在理智的角度來看問題,而現在妹妹是從感情來談問題,角度不一樣。”

周永利道:“現實最終會讓人理智。”

侯滄海道:“媽,你不能用你的觀點來決定水河的選擇。”

周永利聲音提得很高,道:“她是我女兒,我是為她好。”

久久沒有說話的侯援朝站了起來,道:“我的女兒是什麽性格我最清楚,她決定的事情,我們勸不住。今天我把話摞在這裏,不管水河做出什麽決定,我們全家都要支持她,再困難也要支持。”

聽到這句話,熊小梅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親,眼圈一下就紅了。自己父親熊恒遠和侯滄海的父親侯援朝形成了鮮明對比,兩個父親從本質上都關愛自己子女,由於方式不同,子女得到“愛”卻是完全不同。

在家庭生活裏,對待親人光有愛心是不夠的,還得有運用愛心的合適辦法,否則“愛”不會自動給親人們溫暖,甚至還會變成不可彌合的傷害。很多人認識不到這一點,用愛的名義深深傷害了家人,卻一點不自知。

家裏兩個男人都表示尊重侯水河的想法,周永利抹起眼淚,道:“你們現在讓了步,就是綏靖,以後吃苦的是我女兒。”

侯滄海最看不得母親抹眼淚,道:“我到南州和妹妹談談,說不定她的想法就變了。”

周永利道:“到星期六,我們一家人都去南州。你和你妹關系最好,她聽你的話,你一定要去。這是關系到你妹一生幸福的大事,馬虎不得。”

四人圍坐在客廳裏,從各種角度討論如何對待侯水河懷孕之事,到了十一點才上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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