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去了。”

我站起身，對在旁邊的老爺爺表示道。

“………我還要再坐一會兒, 等他們出來再推銷。”他向我揮了揮手, 一邊大馬金刀地一坐, 開始盯著那邊的房間，讓人有點害怕。

我回去了。

推開門，正遇上他們一臉暧昧的微笑, 像是達成了什麽共識一樣。

“這個計劃不錯嘛！難得原田會提出這種有建設性的意見！”柏木稱讚道。

“那當然☆”原田自豪地挺胸，“和那個整天沈浸在虛擬世界的死宅提出的一點都沒可能在現實裏出現的虛無計劃不同哦☆”

“我怎麽感覺你在針對我？！我喜歡游戲世界有錯嗎！就是現實裏沒辦法有像游戲裏一樣可愛的女孩子我才會喜歡游戲的！”

二階堂做出了死宅發言。

———你們在聊什麽？

什麽計劃？

“啊, 回來了嗎？”淩瀨招手讓我過來坐下, “沒想到你出去透氣後不久，進展突然就突飛猛進, 現在大家已經把基本的計劃訂好了。”

———什麽。

我有點慌了。

“那具體的計劃，大體是什麽樣的？”

我假笑著問道，開始準備要怎麽應付這一昏招了。

“是, 是秘密哦！”

淩瀨立刻嘴歪眼斜, 撇開眼睛。

———得了, 他們準是通氣了，互報家門後再準備了英雄的那邊的計劃吧。不告訴我也相當正常。

誰還記得我這個戀愛帶師？話說最初不應該只有我嗎？

那種煩躁感又起來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實行下一步計劃。那就是【讓卡麥爾錯付了感情之後把他踹掉讓他覆仇之心壓過退役想法從此變成死敵】這個方案。

———去和小隊長商量一下，讓他配合我表演吧。

我考慮著, 等大家散會了以後就直接去聯系葉月，好和他針對卡麥爾下一步不知底細的行動有所防備。

“再見。”

“等下周有效的話，我們再討論下一步計劃吧。”

———這個變成長期計劃了嗎？

“———謝謝。”丹波站在門口, 有些局促，“這樣幫助我，我還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朋友來家裏玩嗎。

“為了那個旋轉落地的計劃，我會好好練習的！”

他對著將要離去的我們，大聲保證道。

———那到底是什麽計劃！我真的有點害怕了！

“這個計劃，真的行嗎？”天宮不放心地小聲懷疑。

“一定可以的！”柏木的大嗓門叫得我都能聽見，似乎是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才壓低聲音，向我這裏看了一眼，“只、只要目標不是汐見同學………”

———那不好意思啊，他的目標真的是我。

不過很快，他就要沒有目標了。

“葉月，我有事要和你講。”

和他們分開以後，我立刻就聯系了葉月，準備把【鎖定】和卡麥爾的事也一並告訴他。

“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葉月在電話的另一頭很快回覆，“我要去一趟神野山，在咖啡館那裏匯合吧。”

我回應了他一聲表示明白，就掛斷了電話。

———現在去神野山嗎？

“…………啊。”腳步頓住，我突然想起，平宮颯墜山的時候是在秋天，拿出手機確認了一下日期，我才想起今天正是他的忌日。

在春日相遇，在秋日相別，仔細想來我們才僅僅相處了半年而已。那篇鉛字報道一直都保存著，即使不再特地去看，那些信息還是留在腦子裏，稍微一回憶就能想起來。

———已經這麽長時間了嗎。

我不由得想起了以前做的那個夢，平宮颯就像是有著預料一樣，輕輕對我說著【時間不多了】，到了現在，我才明白他的含義。

———但是說起來，連腦活動都不存在的AI，為什麽做那種抽象的夢呢？

這畢竟是幾個月前相當久遠的事了，沒想到我還記得那個夢的內容。

“———算了。”

現在想這種事也沒有意義，我加快腳步，向約定的地點走去。

———他的夢想是守護這座城市，最後也為這個夢想而死。我過去只想要找出兇手，現在，也想要幫他實現未竟的理想。

“———到了嗎？”葉月向我招手，我看見他一只手扶住機車，另一只手抓著一束白色的康乃馨，“我們走吧。”

他把安全頭盔給了我一個，我也順便接過了他手裏的康乃馨。

“好的。”

沒有一句廢話，我們就一路安靜地繼續向神野山出發了。

我從來都沒去過他的事發地點，今天算是第一次。對於今年才剛剛知道內情的葉月來說，應該也是第一次。

偶爾他還會向我問一點關於他父親的事，但無論怎樣，事件已經發生並且過去了那麽多年，多麽鮮明的記憶都會漸漸褪色，我經常不止一次地感覺到梅丹佐已經遠去，相信葉月也一樣。

“以前老媽也經常叫我來這裏送花，不過我每次都拒絕。”葉月下車前，深深嘆了口氣，“要不是你告訴我，也許到未來我也會一直拒絕來這裏。”

“———雖然我知道你可能已經聽膩了，但果然，還是想要謝謝你。”

“———不用謝。”

我搖頭，如果按照世界的規則，死去的人沒有靈魂或者殘留的思念這種東西，按這個道理，吊唁這個行為都顯得不必要。

即使是沒有意義的事，也會去做這一行為的本身，也許是編寫在我們AI的情感模塊裏一部分人性的體現。

沿著山路的晨跑小徑，我們根據報紙的現場圖片搜尋起了八年前的地點。

公共設施早就翻修過路面，要再找到原來的地點似乎還有一些難度，我在路邊的草叢裏找了好長一段時間，幾乎毫無頭緒。

“———怎麽會這麽難。”

連葉月也嘟囔著，不過他也毫無放棄的意思。

我最後在離山壁的一段道路旁邊，發現了一朵白色的百合花。

“———是這裏嗎？”

我蹲下身，看著那朵丟在這裏的百合花，看上去還很新鮮，就像是剛剛買的。

“……應該就是老媽放的。”葉月靠近一點，下了結論，然後把那一束白色康乃馨放到百合花旁邊。

我和葉月同時後退了一些，然後微微前傾身體，閉上了眼睛。

像什麽梅丹佐死前在想什麽，到底看到了什麽，有沒有後悔過這種問題在安靜的山道上突然從我的腦子裏消失，奇怪的是，想起來的盡是一些開心的回憶。

———原來我的童年也不全是沒錢和缺愛啊。

我這樣想著。

睜開眼睛，看著地上花瓣隨著微風顫動，不禁有了一種安定的感覺，像是懸在空中很久的東西，最後輕輕落地。

———終於能和你好好告別了。

“………我們，要不上去看看吧。”

葉月向我提議，我知道他指的是墜下的那個山坡。

默默點頭，我們沿著山道向上，走到了那個疑似是他掉下去的平臺，扶著欄桿望下去，還能隱隱看到一小點白色。

極目遠眺，北乃市籠罩在耀眼的落日下，沾染了暖色。

“葉月，你知道【鎖定】嗎？”

我決定告訴他。

“———實際上，你去卡巴拉大廈那天，松山姐就告訴我了。”

———什麽？

“因為如果有意外，天宮航沒有被切斷通訊，或者組織增援沒有及時趕到，你就有可能被【鎖定】。”葉月低下頭，“她是這麽和我說的。”

原來那天的行動還有這種風險嗎？

“所以，她提前和我說了。”葉月扶著欄桿看著遠處的城市，“讓我看著你一點，不要去拼命。”

———這個忠告是不是反了。

“我是不會———”我正想保證自己不會做作死的事情，卻被葉月打斷了。

“松山姐說，她曾經有一個青梅竹馬，和她一起進了分辨善惡樹。然後基地某天發生大爆炸後受傷退出，但是在她被【鎖定】以後，關於她的所有信息———不管是政府部門的個人身份證一類，還是升學記錄，還是所有為人處世裏涉及到名字的所有記錄全都消失得一幹二凈。”

他神色不忍地轉過來，“………她說，【鎖定】最先消除的是最親密的人的記憶。”

“世界上，知道松山姐原名和有關原名所有記憶的無關人員，已經全都沒有了。所以她沒有馬上告訴你這些，大概也是覺得晚知道這個情報會好一點。”

“———所以我不希望會突然有一天你被【鎖定】。”

他老實地說出了心裏話。

我也不希望你這個傻兒子被【鎖定】啊。

“………去吃烤肉吧。”我最後對他這麽說，“我會努力不忘記你，你也不要忘記我。”

“烤肉——”

聽到烤肉，老實人葉月立刻就高興起來。

“……這句話在現實裏可以說吧？”他問我，看來他認真背了不能說的句子集了。

“可以的啦，而且是我說的。”我回答他，嘆了口氣，“我又不像你，沒什麽因果律糾纏的。”

下山的時候，有一個疑問浮了起來。

———我是不是，忘記了什麽？

應該沒有，因為什麽都想不起來。

那就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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