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傍晚，夕陽的餘暉肆意染紅了天際，那溫溫的橙紅光亮把天與地照得透徹，看上去帶了一分白天沒有的溫馨，仿佛夢裏一般。

南山墓園中，初春的風帶著未退的冬寒，海浪般吹拂過來。

餘寶元站在墓碑前，他的眼睛模模糊糊地看不清墓碑上的字，但他知道，他的母親，就長眠在裏面。

他沈默了很久，終於向前走了兩步，在墓碑前頭坐下了。

“媽，你在那邊還好嗎？”

餘寶元輕輕問道。

晚風吹得一片葉子沙拉沙拉晌動，像是某種溫柔的回答。

“你走了也好多年了，你是不是連我的樣子都忘了，”餘寶元柔柔地笑道，“對不起，前段時間忙，又碰上身體出了點問題，一直沒能來看你。不過你放心，我現在全好了。”

他伸手摸了摸冰涼的墓碑：“媽，你看，這是你的小孫子，他叫睿睿。他和我是命中註定的父子，我們倆連生日都是同一天，你說巧不巧？你看他的小臉兒，看他亂動的手手……”

餘寶元輕輕逗弄著顧家睿，看著這小崽子嘴巴一張一合的，輕聲嗚哇。

“媽，我最近碰到點兒煩心事，想跟你說。”

餘寶元背靠在墓碑上，擡頭看著天空。天空的晚霞餘暉把他的臉照得像是打上了一層柔光，他的眼睛仿佛一潭澄澈的水，泛著晚霞的柔亮光芒。

“我以前也來你墓前跟你說過，我碰上了個男人，叫顧鋒的。我……我之前很喜歡他，對，很愛他，

覺得這輩子就只能是他了。我跟了他五年，只得到了一個小睿睿，其他什麽都沒得到，反而懷著孕被他趕出門，看著他跟別人笑盈盈地說情話，唉……”

“現在想起來，都覺得糟心，不過好在這些都是過去的事兒了，”餘寶元一擡手擦了擦眼角的濕潤，“這段時間他在追我，你知道嗎？他對我懺悔了，他說他心裏有我，喜歡我，想要重新和我在一起。”

餘寶元說到這兒，忽然停了一下。

他微微撇過頭，看著遠處站著的顧鋒。

他的眼睛算是半模糊的，因此看不清顧鋒的臉和表情。他只能看見顧鋒修長的身材定定地站在遠處，站在溫柔的夕陽光芒裏，像是朝著他這邊在反覆張望。

顧鋒的那雙手，曾經給了他無數的傷害。

是顧鋒的那雙手砸掉了自己給他做的飯菜，是顧鋒的那雙手冷淡地推開了滿心期盼的他，去擁抱了陳立寧。

但是……

也是顧鋒的那雙手，在他看不見的時候，成為了他唯一的光。

顧鋒曾經給了他傷害，但現在也正在給予他堅定的守護。

餘寶元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你說他怎麽這麽別扭呢？如果當初心裏真有我，為什麽要對我那麽兇，那麽冷？非得等到傷害釀成了才想著去挽回。他的情商怎麽就這麽低呢，蠢，真蠢。”

顧家睿在餘寶元的懷裏鳴哇嗚眭叫了兩聲，像是在讚同餘寶元說的話。

“也許是他從小到大，想要什麽都能得到什麽，所以對於感情這種事情，根本沒有概念和經驗吧，“餘寶元輕輕搖晃著顧家睿，一邊自嘲地笑道，“反正啊，現在想起來，那幾年真的過得像是在火爐裏一樣。但是，媽，顧鋒這段時間對我，真的挺好的，我不是木頭人，能感覺到。”

餘寶元把目光從遠處收了回來，“我不是不想原諒他，我這人吧，你也知道，看著一身的刺，其實慫得很。我的顧慮太多了。顧鋒那麽有錢有勢，從來就不缺人的。前些日子就有人在廁所想給他獻身呢，哈哈。”

顧家睿的小手抓住了餘寶元的衣領，餘寶元渾然未覺，依舊喃喃道：“我其實在怕，我怕他在情感上還沒成熟，我怕自己有一天又會被他厭棄，被他趕走，我怕睿睿也會受到我們倆感情的傷害。媽，你說，我還能跳這個火坑嗎？”

說完這句，餘寶元就把頭靠在了墓碑上，仿佛好多年前，他也是這麽和媽媽靠在一起說閑話。

他絮絮叨叨地又說了好多好多，把自己跟顧鋒的點點滴滴都說了出來，說到天空都黑了，風更大了，他才吸了一下鼻子。

顧鋒那邊越來越不安穩，來回徘徊著，不停地張望著餘寶元，想過去看看他又怕他不高興，急得心裏冒火。

猶豫了很久，他終於晈咬牙，邁著步子就走到了餘寶元身邊，脫掉了自己的外套，披在餘寶元身上：“變冷了，你先把衣服披著。我不打擾你，我現在就走，好不好？”

他看著餘寶元身上披了外套，覺得這樣應該不會生病感冒，才安心了一點，轉身就要走。

餘寶元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陪我。”

顧鋒驚訝地回過頭。

餘寶元的眼睛裏有皎潔的月光：“陪我坐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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