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羅非愛爾尚未睜開眼睛，她的意識卻是清醒的。

她清楚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楚，她能感受到鋒利的刀自在她皮膚上切開的每一個細節。沒有猶豫的、間或停頓的、時而將刀子從她身體上抽離的……

她如果知道所謂的“凈身”會讓她疼痛到昏過去——她寧願……

“您說您沒有要祭品？！”在羅非愛爾看來，自她一邁入那個“浴室宮殿”大門就開始喋喋不休問她個沒完的侍女，此時此刻正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能接受她對問題作出的回答。

“我已經說了三遍了，我沒有要活祭，而且達利摩多也準許了。這到底有什麽問題？”少女不耐煩的撇撇嘴，抓了抓自己滿是血汙的長發，煩躁的看向正躊躇不前的侍女們。

她完全不能理解他們的態度，她提出不想要活祭的要求時，達利摩多雖說不上幹脆果斷，卻也不是如同他們一般的……既然他已經答應了她的要求，那麽她們又反過來如此狀況又是要怎樣？

況且不過只是凈身而已，雖說這是神域算是莊嚴的凈身儀式——米葉鄂加早已給她服了一劑藥。

凈身儀式的意義不過只是洗去殘留於身體的這世界的汙穢，簡單來說就如同沐浴一般，只是沐浴後需要一些咒符來穩定神格而已。如此簡單的事為何又要被他們弄得這樣覆雜？

“不，不可能……創/世神殿下怎麽可能會準許他未來……”羅非愛爾皺眉凝神之際，聽到方才驚愕的侍女又開了口。像是依舊無法相信她的話語。

“多琦，我已經向創/世神殿下確認了，新神的羅非愛爾殿下確實沒有要活祭。”之前教育她要“尊敬先輩”的侍女踏進室內，由遠及近緩緩向他們的方向走來，面色卻是與先前全然不同的凝重。

“但是，磨理大人……”

“你對創/世神殿下的真言有所質疑嗎？”她目光冰冷，視線直接掃向名叫多琦的侍女。

“不，我知道錯了，磨理大人！請您……”多琦驚慌的行了一個大禮，顫抖著。

“我沒有時間懲罰你，”她頓了一頓，看著一臉不明所以的羅非愛爾，驀然皺眉搖搖頭，轉向其餘侍女，“按照規矩，新神殿下先去沐浴，之後的，你們知道該怎麽做嗎？”

“……我不知道，”羅非愛爾向磨理的方向揮了下手臂，“這個凈身儀式，除了沐浴我還要……”

“沒有您需要知道的事。”磨理的視線掃回到她身上，不等她的話音全落，徑直打斷她。

羅非愛爾咬了咬嘴唇，瞇著眼睛看向這個打斷她說話的侍女，不由得湧上無限的不爽情緒。說實話，這一刻，她很想出手打死這個讓她感覺比凡娜還煩人的女人。她不喜歡是一方面，那種把自己當做上位者的模樣簡直讓她快要陷入狂躁，而另一方面，便是她什麽都不知道而眼前這個女人又明顯什麽都不想告訴她。

少女咬咬牙，最終決定一切等她出來再找這個女人算賬。

“沐浴要在哪裏？”少女轉頭看向其他緩緩平靜下來的侍女們。

“殿下，這邊請……”侍女們紛紛交換一個眼神，站好為她引路。

進入浴室後，羅非愛爾費力地脫下幾乎已經粘在她身上的衣物，見旁邊的侍女並沒有要回避的意思，她不由得有些氣惱。

即便浴室中雲霧繚繞，根本看不清晰，但是她以為明知旁邊有人看著自己還可以毫無顧忌的沐浴這種事她辦不到。

“你們不能出去嗎？”凝視她們片刻，見她們還是沒有要動的意思，不禁出聲問道。

“殿下，這是規矩。”朦朧中，她聽到有人回答她，也察覺到有人接近，向池中倒入了什麽東西。少女覺得她有必要在出去後好好跟米葉鄂加抱怨一下。

她嘴角抽動了一下，轉身強迫自己無視他們，進入池中。之後——她突然閉上了雙眼，整個身體都失去力氣一般倒在清水中，但她的意識還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唯一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碰到池水就倒下來，努力地想要睜開雙眼重新站立起來，但是身體仿佛不受她的控制般，連如此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完成。

她可以感受到周圍的一切，甚至池水漫過她頭頂的窒息感，以及有什麽人把她拉起的感覺，她想開口向侍女詢問，也無法張開口，甚至連聲音都無法發出。

眼睛無法看到的狀況讓她腦中回放起不久前在那個黑漆漆的地方不算好的記憶，那時，至少她的旁邊還有米葉鄂加——

她感受到幾雙手在清洗著自己的身軀，還有人在自己的身後專門架起她的身體……千百年來都沒有人觸碰過的身體此時被幾個人同時清洗著——這感覺簡直讓她反胃。

混沌間，她只覺那幾雙手紛紛離開了她的身體，接著，是被柔軟的毛巾包裹住，細心的擦拭著她的身軀，甚至還用心而細致的擦幹了她的頭發……

“作為新神居然不要活祭——”她聽到有人在她身邊這樣說。

“而且創/世神殿下居然還允許了這種事，簡直不可思議！”她聽到一聲輕笑伴隨著嘲諷的聲音，“如此放縱新神……”

“創/世神殿下或許考慮到了另一層的原因，你要知道，新神為女神的原因可不止簡單的蒼空大陸女性較為強大。”

“……你是說創/世神殿下一開始就——”

“當然，創/世神殿下未來的妻子只可能為女性的神……而其他三位又都為男性神，即便是為了神子也只有……”

羅非愛爾聽到一半頭腦不知為何突然混亂起來，她仿佛什麽都……作為女性神的意義難道就如同他們所說的那樣？那麽，神同人類又有什麽區別？只為了□□擁有後代的單純目的……她突兀地想起神選時讓自己倍感難受的灼熱視線，她當時沒有在意但是此刻想來——

達利摩多原來從那之前就已經……那麽他又為什麽把她交給米葉鄂加？讓米葉鄂加照顧她這個新神，他的目的與神選的意義就不是如此了——

她腦中亂七八糟的各種思緒混為一團，仿佛陷入死局。

那麽既然他有這樣的一種目的，米葉鄂加又是不是清楚？他如果知曉，便是從頭到尾在戲弄她玩，而他若是不知曉，那達利摩多算是在看他的笑話嗎？

故意放任他們在一起，然後呢？

不等她從這種思緒中走出，她察覺到身體被人擡出水霧繚繞的浴室——等等，她並沒有感受到有人為她穿上衣袍！她剛想要掙紮，卻依舊無法讓身體做出任何反應。

片刻她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接觸到冰冷的平面，她的身體被用平躺的姿勢放在上面。接下來就該是米葉鄂加說的儀式……

“大家既然已經知道了心神並沒有接受祭品，那麽該怎麽做你們也知道了吧？”她似乎聽到了之前的那個叫磨理的侍女的聲音。

“是，磨理大人。既然沒有接受祭品的洗禮那麽便要在神域接受全部的‘洗禮’與‘重生’。”她聽到有侍女回答，但是她卻完全不明白她話語中的意思。

“全部的洗禮與重生”是什麽？

“聖劍的準備已經完成了，磨理大人。”

“那麽就開始吧。”

她聽到她們繼續著她完全不明意義的談話，在正等待下文的時刻，手臂被刺破的疼痛突然而至——

不是正常意義的刺破，似乎是像被刀刃徑直割破的感覺。她多年前在戰場時曾無數次體會過這種感覺，所以絕對不會錯……

刀刃並沒有停止它的動作，反而變本加厲的在她的手臂上一點一點爬行，從手腕到臂膀，像是在完全的剝下她手臂的皮膚……她能感受到皮膚與表層的肉質分離的感覺——即使她看不到，她還存有意識。

清晰的痛楚無數次傳達進她的腦中。終於，她失去了不斷折磨她的意識與感覺。

羅非愛爾被痛醒的時候，儀式似乎還沒有結束，接近滅亡的痛苦讓她窒息，不能叫喊出聲，不能做出掙紮與反抗，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何種樣子。

她感到刀刃徘徊於她的腳腕處，接著聽到了一聲類似嘆息的聲音：“磨理大人，終於，新神殿下汙穢的皮膚已經全部‘摘除’了。”

羅非愛爾此時覺得她還不如不要醒過來。

這算什麽？把她原本的皮膚全部割掉然後再重新長出嗎？這樣算什麽“洗禮”？又算什麽“重生”？

“真是非常難以‘摘除’呢，簡直就像皮膚自己有生命一般，不留神就會重新長回去……而且幾乎都沒有流血——”

“……磨理大人，這樣是不是錯誤的呢？”

“這是規矩。”

她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

甚至她不知道自己現在還能不能重新作為“人”活在這裏——

“磨理大人！”她聽到侍女驚慌的喊叫，“新神殿下的皮膚……”

“不！這怎麽可能！剛完全剝離的皮膚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重新長出！”

……

羅非愛爾在聽得她們的對話，霎時想要笑出聲，無奈她做不到。這該感謝她自身的體質嗎？曾讓她厭惡無比的東西此時卻讓她瞬間恢覆如初。她感受到皮膚一寸一寸的生長著，甚至察覺到身體的疼痛在逐漸減輕。

不知過了多久，她睜開了眼睛。

她看著驚恐不已的侍女們，起身，將一旁放置的衣袍自顧自的套在自己身上。

“新神殿下……”

她看了不遠處已被拋棄燒毀的皮膚殘餘的灰燼，不發一言，向殿外走去。她誰都不想看，也誰都不想理。

“時間過了多久？”她停住腳步看著癱坐在地上的侍女。

“兩……兩天。”

少女無聲的轉回頭，繼續向前平穩的走著。

在明與暗的交錯點，她看到宮殿的某個角落有人坐在那裏，像是在沈思。直到聽到她的腳步聲。

“是我太慢了，米葉鄂加。”

作者有話要說： 【補上小劇場

羅非愛爾：是我太慢了，米葉鄂加。

米葉鄂加：慢死了你——我兩天沒睡覺你造嗎。

羅非愛爾：我要嫁給達利摩多你造嗎？

米葉鄂加：你說什麽？

羅非愛爾：沒什麽╮(╯_╰)╭

我有病說

……我不是在虐在黑，只是想說，做神沒那麽容易。=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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