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晚出薄暮雨家門的時候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剛才跟薄暮雨的對話就像一個夢一樣。

喜歡上自己母親的朋友，這是一件多麽令人驚訝但細想之下卻又可以明白的事情。

薄暮雨從小就認識了江塵音, 薄明良跟葉夏嵐又那麽恩愛, 時不時就要二人世界，而葉夏嵐跟江塵音的關系又很好, 導致江塵音有很多時間能夠接觸薄暮雨。

江塵音性情溫柔有耐心, 又沒有成家, 閑暇時間除了顧及父母就是跟友人相聚。薄暮雨性情內向，恰恰就是不能跟耐心不足的人來往，這剛好就跟江塵音一對上，兩個人的感情便日漸深厚。

薄暮雨在這麽多年的相處中讓這段親情變了質, 那江塵音呢？是沒有跟薄暮雨一樣的變化, 還是有變化卻隱藏起來, 或者也跟薄暮雨之前一樣察覺不到？

林初晚覺得頭疼，連宋穆清的車停在她身邊都還苦惱著。

她剛上車系安全帶，宋穆清冷淡地開口：“怎麽吃個飯吃成這樣？發生了什麽讓你魂不守舍的事情？”

“跟你沒有關系。”林初晚一眼都不看她, 坐好後目視前方, “開車吧。”

“如果有意思, 你可以考慮一下。”宋穆清語氣很淡，轉頭凝視著她，眼睛裏有一抹不明意味的光，“你不小了, 伯母也接受了你喜歡女人這件事, 是該找一個能過日子的人了。我看這個小學妹就不錯, 都是一個學校出來的，也有共同語言。”

林初晚對上她的目光：“你說夠了沒有？”

“又生氣了？”宋穆清嗤笑一聲，“從朋友發展成戀人不是很正常麽？你們認識也有幾年了，也了解對方，又門當戶對，我看就很合適。”

“我沒有那個意思，我跟小雨只是好朋友。”林初晚雙手握拳，緊盯著宋穆清，“你就算不相信我，你這麽多年來也見過小雨很多回了，她是什麽性格的人你好歹看得出來一點。我跟她之間清清白白，絕對沒有超過朋友的界限。”

宋穆清深深地望著她：“你沒有必要也沒有義務跟我解釋你們之間是什麽關系，我不感興趣。”

林初晚強撐起一點力氣，低聲道：“既然不想聽我解釋，那就不要故意說那種話。”

“你以為我想聽？”宋穆清咬著牙把字句從嘴裏擠出來，“我是在關心你的終身大事，小姑子。”

林初晚忍不住笑起來，笑聲有些淒涼：“宋穆清，你真把你自己當成我的嫂子了麽？”

宋穆清本來想開車，聽到她這麽一說，動作就頓住了，眼眸覆上一層陰鷙，像沾了劇毒的箭：“難道我不是？你把當初的事情都忘得一幹二凈了麽？”

宋穆清的神色冰冷至極，即便林初晚臉色已經煞白，她也毫不憐惜地把那些刀子一般的話猛地砸過去，仿佛就是要看林初晚承受不住的模樣她才解氣。

林初晚用力地咬住下唇，可卻又無力辯駁，她連說一個“不”字的資格都沒有。她只能永遠生活在這樣的狀態裏，為自己贖罪，為自己犯的錯償還給宋穆清。

回家的一路上，她們像往昔一般不發一語。那種愜意的交談只有林媽媽在的時候才會發生，只有她們兩個人的時候從來都不會出現，有的只是冷漠，激怒，劍拔弩張。

回到林家，宋穆清停好車以後林初晚下車，頭都不回地想走。

“林初晚。”

宋穆清的聲音讓林初晚停下腳步，但她沒有轉身，這是宋穆清私底下對她的一貫態度。在林媽媽面前叫她小晚，有客人在也會這麽稱呼，出去也是，只有她們兩個人的時候宋穆清才會露出最真實的情緒。

車庫裏有不算明朗的燈光，宋穆清走到林初晚面前，林初晚偏開臉不看她。

“今天伯母跟我打電話的時候提過你的事情，她很擔心你以後沒有一個伴侶，怕你會孤單。所以讓我為你物色一個人品好的女人，不需要門當戶對，只要你喜歡而且對你好就行。”

林初晚雙唇緊抿，看向她：“然後呢？”

宋穆清冷聲一笑，“所以，你喜歡什麽樣子的？”

“你一定要問這種問題麽？你想讓我怎麽回答？”林初晚神情一僵，嘴角爬上了苦笑，聲音低而輕顫：“或者說，你想聽什麽？我說我不需要，我也沒有喜歡的類型，這些你會聽得進去麽？”

宋穆清充耳不聞，答非所問：“既然你沒有喜歡的類型，那我就看著物色了，到時候你見過了再談吧。”

她說完轉身就走，林初晚凝視著她腳步不停的背影，心間苦澀的浪潮終於高漲起來。這個時候應該說什麽呢？向她認錯，向她求饒，求她不要再這麽對自己麽？

林初晚從未跟她硬碰硬過，每一次她刻意的激怒都仿佛是拳頭捶進一團棉花裏。可這樣的妥協換來的是宋穆清愈加猛烈地嘲諷與刺激，這樣的生活是她們的常態。

宋穆清即將要走出車庫，身影即刻就會被夜色吞沒，林初晚幾步跑上去，啞著聲說：“我們一定要這樣麽？”

她看到宋穆清的身影頓了頓，然後走進黑夜裏，只隱隱傳來一句：“這難道不是你要的麽？”

林初晚頓時就紅了眼眶，是啊，這是她想要的。那個選擇不就是這樣的結果麽？那她還有什麽好掙紮的？

今晚的夜色似乎特別陰沈，往日閃爍的星辰都隱沒，就像此時江塵音的心緒一般。

她強迫自己專心開車，把車子穩當地開到江邊停好，迎著夜裏微涼的江風一個人走在江邊。

她剛才沒有進飯廳，在聽到那些話以後她就悄聲退了出來，換好鞋離開，芒果班戟也沒有給薄暮雨留下。一切就像她沒有來到過的樣子似的，她沒有留下任何能夠讓薄暮雨知道她曾經來過的跡象。

她整個人都很亂，漫無目的地沿著道路往前走。

她的心跳得很快，在聽到薄暮雨說“我很愛她”的時候，就連現在都心如擂鼓。

就在這時候，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一幕在這個夜晚再次讓她產生一種說不清的感覺。

前方不遠處的護欄有一對情侶在接吻，那是兩個女人，同性情侶，看起來還是學生的模樣。短頭發的女生緊緊地摟抱住長頭發的女生，雙手不老實地在長發女生背後游走，整個畫面都令人感到一絲尷尬。

江塵音腳步停在那裏，竟然一時沒有別開視線。

她的視線終於讓那兩個人醒悟，短發女生摟著長發女生，目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看什麽看！沒見過同性戀啊！”然後兩個人摟抱著快步離開。

江塵音這時回了神，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臉。

她剛才第一反應為什麽不是回避？這種親密行為在大庭廣眾之下本來就過分了，她平時遇到絕對是不會多看第二眼的。可她剛才想到了什麽？為什麽會那麽失態？

江塵音無意再走下去，在旁邊找了一張長椅坐下，雙手撐著額頭，嘆息聲被經過的路人腳步聲遮蓋。

她腦海裏的畫面一幕一幕地掠過，從薄暮雨小時候再到現在，從薄暮雨十八歲的時候一時興起親吻了她，再到前幾個月薄暮雨以要獎勵為名親吻她。她回想得更多的是她們之間的相處，現在想起來頓時覺得太過暧昧的相處。

她們一直以來都是那樣，只要薄暮雨跟她在一起，到了晚上基本都會跑到她床上來睡。懷裏的女孩子從稚嫩到青年，她一直維持著這樣的習慣。

就連去年她剛從國外回來，老宅裏本來要給薄暮雨安排別的房間，她都心軟地允許了薄暮雨像從前那樣。

她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的行為會給薄暮雨帶來怎樣的影響，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出岔子，現在更是想不到究竟是什麽地方出了錯。

她錯過了薄暮雨大學那幾年，她想不到是不是在那幾年裏薄暮雨接觸了什麽東西，才會對她產生這種感情。可這將近一年的同居她又沒有發現什麽端倪，每個地方都很正常，只除了這孩子變得深沈了很多。

不管怎麽說，她們之間有這樣的感情是不應該的。

江塵音心慌意亂，也坐不下去了，起身回去開車回家。

踏進家門的第一步，她心裏更亂，因為這個家處處都有著薄暮雨的痕跡。

她去到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來一聽啤酒，在靜謐的深夜裏大口地灌著這冰涼的液體。

她覺得自己錯得離譜，她竟然一點都沒有發覺薄暮雨對她的感情變了，也沒有發覺這種感情竟然已經到了薄暮雨可以為它而隱忍至此的程度。

她耳邊回響著那句“我很愛她”，手指把易拉罐捏出陣陣響聲。

這時手機響起了信息提示，江塵音拿過來看，是薄暮雨的信息。一張三菜一湯的照片，然後附帶一句今晚是跟林初晚吃飯的報備，告訴江塵音不用擔心她。

江塵音盯著那句話半晌才給她回過去一句：“我在忙。”

薄暮雨很快就回了一個表情包，是江塵音給她發過的一只狗被摸頭的表情包，然後回了一句：“那明天視頻好不好？”

江塵音飲盡最後一口啤酒，回道：“我明天可能有事。”

這次薄暮雨沒有很快回覆，江塵音胸口起伏，手指都顫抖起來。

她盡可能平靜地拒絕薄暮雨的請求，直到薄暮雨道了晚安才敢松懈。

夜色越來越深，僅有廚房的燈在亮著，江塵音繼續拿出一聽啤酒，在廚房裏幾乎待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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