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塵音不是喜歡惹事的人, 不管是從哪方面來看，邵夫人能夠及時停止那些行為是最好的。她準備好的反擊也是為了能夠平靜地生活，舊事重提導致的任何後果從來都不是她想要的。

周末, 藍於昕約她到家裏來喝酒。

聽了她轉述的那天薄暮雨跟邵夫人的對峙以後, 藍於昕樂得合不攏嘴：“我的媽，小朋友這麽厲害的？我真是小看她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還誇她。”江塵音飲盡杯中最後一口紅酒，擡眼瞥她：“我都快嚇死了你知不知道？那天我要不是覺得有點奇怪所以跟過去, 我都不知道會怎麽樣。”

“你也太緊張了。”藍於昕一臉輕松地給她倒酒，煞有其事地說：“我告訴你, 那老妖婆幾十歲的人了, 她再怎麽囂張，打狗也得看主人。雖然當時知道被騙的話肯定氣得要死，但是小朋友是你的人啊, 她這一巴掌下去，錢還要不要了？”

江塵音沒好氣道：“你這什麽比喻？”

“呸呸呸……”藍於昕趕緊拍自己嘴巴, “打人也得看主人, 好了吧！”

江塵音皺著眉道：“我哪裏敢賭這個？萬一她那一巴掌下來了呢？你說她會掂量輕重, 可是我看她的樣子根本就沒有。”

藍於昕道：“就算那老妖婆不會掂量，小朋友也不是小孩子了, 她是成年人, 她決定的事情當然有辦法收尾。再加上你店裏還有店長店員，你覺得老妖婆能撒野多久？沒幾秒鐘就能有人按住她。”

“你到底想說什麽？”江塵音不解地問。

“你聽出來了啊？”藍於昕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喝了一口酒, 妖裏妖氣地舔了一下唇。

“直接說吧。”江塵音低頭摸著杯沿。

“那我就直說了。”藍於昕深吸一口氣, 嘆了聲氣，“江老師，你不覺得你太寵她，太把她當孩子看了麽？你要是她爸媽我就不說什麽了，可是她爸媽都有意讓她獨立，你還這麽寵她幹什麽？她已經是個大人了，應該為自己的決定負責，她想要為你做點什麽，這是好事，那同時她也要負起這個責任來，而不是由你來給她收拾爛攤子。”

江塵音連忙擡頭辯駁：“她沒有讓我……”

“我知道沒有。”藍於昕打斷她，把杯子重重一放，“我說的是你，你應該正視一下這件事情了。她不是小孩子，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沒有必要事事都擋在她前面，不然她爸媽讓她出來跟你住的本意就完全變了。”

江塵音這次沒有馬上回答了，頭又低了下去，良久以後才說：“我都知道，但是我不可能看著邵夫人要動手卻不保護她。”

藍於昕搖了搖頭，正色道：“塵音，我的意思是你那天根本就不應該跟著過去。你可以把你的疑問留到她回家以後，你們兩個再溝通，再商量，而不是直接跟過去替她做完接下來的事情。”

這些話越說意思越明顯，江塵音明白了。藍於昕的意思跟薄暮雨那天說的其實是一樣的性質，她們都在跟她強調同一點：她一直都把薄暮雨納在自己的羽翼下，即便薄暮雨已經二十二歲了依舊如此。

“是我習慣了，從她小時候起開始，到現在都是這樣。”江塵音勾了勾唇，眼底情緒不明。

她習慣了寵薄暮雨，習慣了這個孩子依賴她，到現在她雖然明白薄暮雨不是小孩子了，但“長大了”這個事實這段時間在她心裏其實還沒有被她徹底接受。

“你要開始改掉這個習慣了。”藍於昕提醒她，“記得我上次說的麽，她遲早要徹底不再依賴你的。從現在起你也不要再把她當成女兒一樣寵了，她不可能一直陪著你，你要有這個心理準備。”

江塵音睫羽輕顫，表情如常，心裏卻翻湧著不知名的情緒。

這段時間的事情似乎總是在有意無意地讓她意識到薄暮雨總有要離開她的一天，藍於昕屢次的勸導，薄暮雨的成長，沒有一樣不是在這麽提醒著她。

“我知道了。”她輕聲說。

江塵音不能否認藍於昕的話，因為就連薄暮雨都很嚴肅地說了，不要再把她當作孩子，她不是孩子，她是大人。

藍於昕不忍心她這麽惆悵，把酒杯移過去碰了碰她的杯子道：“過兩天跟我去外地和新戲制作組見個面吧，就當散散心了。”

江塵音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她需要一點時間來徹底接受這件事情，等到她回來那天就一定會牢記這一點。薄暮雨長大了，是個大人了，不需要她事事操心，她要做的是幫助薄暮雨獨立。

與此同時，薄暮雨去林家探望林初晚和林媽媽。

偏巧林媽媽出去跟老友喝下午茶，林初晚跟宋穆清在家裏。

被林初晚拉進房間的前一秒，薄暮雨看了看宋穆清那半掩著的房門，隨後才跟著林初晚進去。

林初晚倒了杯水，還拿了點零食放到茶幾給薄暮雨，這才細細端詳起來。

走近的薄暮雨身形高瘦，一件黑色長風衣將她襯得褪去了在校園時的青春氣息，眉眼間似乎總端著什麽不能言說的情緒。

看起來比剛工作時成熟了不少，好像也更悶了，似乎有事情總得憋在心裏自己想明白的樣子。

“小雨，怎麽悶悶不樂的樣子？”林初晚拉著她坐下，關切地笑說：“你寫的劇本都拍電影了，到時候上映了名頭打響了，你可就是大編劇了，怎麽還愁眉苦臉的？”

薄暮雨把水杯拿過來靠到沙發裏，喝了一口以後搖頭：“現在編劇這麽多，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出頭？”

“那也不至於這麽愁眉不展的呀。”林初晚拿了一包薯片放到她懷裏，微笑著說。

薄暮雨還是搖了一下頭，沒拿杯子的那只手摟住那包薯片，再跟林初晚對上視線，對方在等著她開口。

她工作上的事情一向都不會跟林初晚細說的，她們之間聊得最多的是日常瑣事。這幾年就像是默認了一樣，跟她的專業以及相關工作的事情，她會找蘇漫商議，生活中的事情則是跟林初晚傾吐。

而這些事情她不會刻意劃分以後再告訴江塵音，可這次是跟江塵音有關的情緒，她便只能找林初晚了。

林初晚當然知道薄暮雨的習慣，所以在耐心地等。

半晌之後，薄暮雨低下頭，手指有些無措地摩挲著杯身，沈著嗓音道：“初晚姐，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林初晚微微驚訝：“然後呢？”

“我不敢告訴她……”薄暮雨的聲音更低了，情緒低落得分外明顯，“我怕她知道以後就不會在我身邊了，所以我不敢賭，不敢讓她知道。”

這是林初晚隔了很長時間以後再次看到薄暮雨這麽傷感的模樣，她記得之前薄暮雨出現這種情緒的時候，是薄暮雨告訴她江塵音剛出國的那段時間。

林初晚伸手去自上而下地輕輕撫摸她的後背，放輕聲音問道：“你們之間是關系暧昧，所以你不確定對方是不是喜歡你麽？”

薄暮雨搖頭道：“她對我的喜歡，不是我想要的那種。”

林初晚細細品味著她的話，猜測個幾分之後試探道：“你們是朋友麽？”

薄暮雨怔了一下，然後緩緩點頭。

林初晚聽後淺淺一笑，寬慰道：“你的朋友不多，難得認識一個能讓你喜歡的，如果只是剛開始的話，你可以試一試再努力一段時間，也許會得到你想要的結果。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話麽，如果你有了一個想要珍惜的人，那一定不要隱瞞自己的心事。但是我也要告訴你，如果你一直感受不到希望的話，趁著還不深，及時斷開吧。”

薄暮雨怔怔地擡眼，見林初晚眼裏溫煦，可她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沒有半點得到了建議的輕松感。

因為她知道自己對江塵音的感情絕對不是剛開始，她在還不明白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感覺時，就已經對江塵音產生了情愫。

是她明白得遲，懂得晚。

她回不去那種單純的親情了，早就回不去了。她知道自己對江塵音有這樣的念頭是不對的，可當心裏燃起一縷火光時，她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親手去熄滅它。

只是想一想，她就覺得心口悶疼得厲害。

她對林初晚重重地搖頭，攥著林初晚的手說：“初晚姐，我斷不開，沒有辦法斷開。”

林初晚一句“時候到了自然就斷得開了”生生地憋在了喉嚨裏，當自己身上發生了某件事，別人怎麽說都是說不通的。只有等到自己想明白，捋得通透，到那時候不用再勸也會放手了。

現在的薄暮雨就是這樣的情況，但林初晚更希望她能得償所願，只是不願意看到她深陷其中的苦痛。如果能圓滿，那當然是最好的。

想到這裏，林初晚溫和地笑說：“那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至於結果怎麽樣，順其自然就好。”

薄暮雨註視著她，在她眼裏看到了鼓勵，良久後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終於讓薄暮雨的精神好了起來，林初晚笑道：“有什麽想不通的心事，千萬不要憋在心裏，記得找我說。”

薄暮雨唇角彎著，應道：“嗯。”

之後為了不讓薄暮雨情緒低落，林初晚把話題往她的工作上拐，問了一些近段時間的事情。

快到飯點的時候薄暮雨便告辭，林初晚留她吃飯她說要回去，林初晚便不再多言了，親自送她出門。

經過客廳時見宋穆清坐在沙發處聚精會神地按著手機，薄暮雨停下腳步打了聲招呼：“宋學姐。”

宋穆清擡起頭來，面容冷淡，嘴角隱約勾起：“不留下吃飯麽？”

“不了，我還有事。”薄暮雨客氣地回答。

宋穆清頷首，薄暮雨跟林初晚點頭道別後離開。

目送薄暮雨走遠以後，林初晚面上的笑意依舊溫婉，她轉了個身要回房，剛好跟宋穆清沒有收回的視線撞上。

宋穆清那仿佛深冬寒風都不敵的目光直射過來，冷如冰刃，像是要在她身上狠狠地鑿出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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