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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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萬俟蕭假扮的獨孤霸。獨孤霸手裏拎著一個大包袱，使勁湊到兩人身邊，畢竟墻頭這個大樹枝是個好東西，不扶著保準掉下去。
羅新在水井旁洗的不亦樂乎，水嘩嘩的掠過耳朵，哪裏還能聽見墻頭有人在說嘴，不過井水可真涼，三伏的天，這水澆到身上，讓人直打哆嗦。幸好那幾天在夜千行的所安排的住處，他放開了洗。所以沖一沖，也就差不多了。
不過要是有洗頭的就好了。羅新發覺自己的身上幹凈，頭發卻欠點意思。也怪自己出來的時候太急，都忘了拿皂角水了。
“喲，這風景有什麽好看的。”夜千行目光觸及那赤條條白花花的身子，甚覺刺目。就轉過頭去看羅蘿：“你是羅新的妹妹？”
“獨孤霸大俠。”羅蘿頗為尷尬的擠出一個笑容，盡管獨孤霸可能看不到。
萬俟蕭掏掏耳朵，其實他對這個名號並不滿意，以前本來是準備叫獨孤的，可是陸珩覺得這樣太過孤獨，而且聽起來像容易讓人誤會是個瞎了一只眼睛的獨眼，於是就改名叫獨孤霸了。
加個霸字也不錯，只是聽起來有些拗口。畢竟這麽多年，萬俟蕭還是第一次聽見別人全稱他的名諱再加個大俠的。
雖然羅蘿和獨孤霸接觸的不多，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誤會，她多少還是有點介意的：“我哥不想見我，夜千行大俠就帶我來看看。”
笑了一笑，萬俟蕭嗯一聲，算是回應了。
“你怎麽到這兒來了？”夜千行好奇問道。
萬俟蕭面具的裏聲音，同樣是沙啞低沈的：“皇上傳給我，不放心，就親自來傳話了。”
羅蘿夾在中間，聽著二人不鹹不淡的聊著有關於皇帝的話題。皇帝啊，那可是皇帝啊。果然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羅蘿心裏不經對二人的江湖地位又佩服了幾分。
夜千行道：“皇上怎麽說？”
“皇上說，明天上午要見見他們。”說罷，他看了一眼身邊這位墻頭上、樹枝頭、夾縫中艱難生存的羅蘿：“最好你也來。”
“我也能來？”
“是啊，你的身份，必須讓皇上知曉，至於何去何從嘛——”萬俟蕭的目光流轉到夜千行——陸珩身上：“你自己看著辦吧。”
你自己看著辦。
這話在羅蘿心裏落了根。哥哥不是想讓她安安心心的待在陸府做少夫人麽、陸珩不是不休她麽。
那如果求了皇上，結果會怎樣？
羅蘿忽然覺得人生，一下子豁然開朗起來了。夜千行對萬俟蕭說道：“那你快去啊。”
“你有沒有眼力見，人家在洗澡。”
“我說你才沒有眼力見，你都沒見他開始穿衣服了麽。”
羅蘿在兩人的鬥嘴中回過神，小小的瞥眼過去，果然哥哥已經把衣裳穿上了。
“你手裏什麽東西。”
萬俟蕭摟了摟手裏的包袱，嘆氣道：“送東西唄。我讓人采買了一些姑娘加能用得上的東西，還有一些幹凈衣服。”
“你倒是想的挺周到。”
“是人家和你說了，你沒放在心上，人家就只能跟我說了。”
夜千行想不起來：“她有跟我說過什麽嗎？我一點都沒有印象。”
“算了算了，我都帶來了。也不是多大的事。你是大忙人，哪能讓你上心別的姑娘的事兒啊。”
夜千行的手繞過羅蘿，拉了拉萬俟蕭。萬俟蕭很自覺的閉嘴了。
有問題。獨孤霸大俠的話的意思，以為她聽不出來麽。羅蘿的心暖暖的，所以，夜千行其實是在乎自己的。
“好了，你哥洗完了，我也進去了，你們要不要一起？”萬俟蕭在墻頭支起身子，是個要下去的架勢。
羅蘿搖頭跟搖撥浪鼓似得，低聲道：“我就不去了，還有你也不要告訴我哥明天我會去。”
“為什麽？”
羅蘿支支吾吾道：“反正你就是不要告訴他就是了。對了，明天在哪兒見皇上？”
“還是這裏。”
“這裏？”羅蘿心說，是不是有點草率：“皇帝出宮，是不是會引起轟動啊。”
夜千行溫柔道：“傻瓜，皇上是微服出行，不能讓人知道的。”
萬俟蕭道：“對，明天我們的人會喬裝打扮，在方圓都有埋伏，以確保這次見面順利而安全的進行。”
既然是如此安排，羅蘿覺得放心了。
“你們先，還是我？”
夜千行和羅蘿動作一致，攤攤手：“你先請。”
大樹枝搖搖晃晃，萬俟蕭搖頭擺手，動作輕巧的下了墻頭。果然去敲門了。羅蘿繼續拍在墻頭上，望著哥哥已經穿戴整齊出了堂屋的門。
“走吧。”
“你確定不和你哥哥說說話？”
“不說了。說了也是白說，回去吧。”正要下去，羅蘿抓住夜千行：“等等，明天我怎麽來？”
這可把夜千行難住了，明天大白天的他不能直接來接人。並且也不能只說，羅新就住在裏綢緞莊不遠的地方。想了一想，他說道：“這樣，明天你到竹屋等，我會派輛馬車去接你過來。”
“如此甚好。”羅蘿笑望著夜千行，心裏打定了主意，她現在求誰都不如求皇上，只要皇上同意，陸珩不休都不行。
095
雷公脫這倆人往回走，既然來時走的繞路，回去夜千行也一樣走了繞路。
羅蘿做在馬背上，早已醞釀好了情緒，眼下萬籟俱寂，雲淡風輕，稀星弄月的氣氛，是最能驅使人做些傻事和說些傻話的。
羅蘿望著天邊的清輝圓月，淺淺的，認真的說了一句：“夜千行。”
“嗯。”
“你喜歡我嗎？”
“……”
面具下的臉皺，這回他沒辦法回避了。以前陸珩覺得只要自己不表態，媳婦兒要親要表白都無所謂，他怕就怕，她要他表態。
夜千行覺得是夜深了的緣故的麽，怎麽感覺雷公跟犯困了似得，跑起來都不帶有風的。於是夾了夾馬肚子，又收了收手裏的韁繩，雷公含著馬嚼子驀地被一拉，覺得很不舒服，就昂了昂馬腦袋。果然快了起來。
一快起來。夜千行就開始裝糊塗，大喇喇叫到：“你說什麽，我聽不清。”
羅蘿被風灌了個飽。她覺得夜千行是在有意回避，明明是聽見了，還裝糊塗！
獨孤霸大俠的話言猶在耳。“算了算了，我都帶來了。也不是多大的事。你是大忙人，哪能讓你上心別的姑娘的事兒啊。”
難道是自己會錯意了麽？
羅蘿想要再問，可是此情此情哪裏有根才那麽浪漫，羅蘿的腦子被風吹涼快下來，她覺得已經很不要臉了，但是再不要臉，也的確沒有再問一次的勇氣，和耐心。
所以，既然夜千行想躲，那明天，她就讓他無處可躲！羅蘿望著自己身前的一雙雙手，總有一天，她要他緊緊的抓著她，只抓著她……
自從夜千行答非所問後，羅蘿便不再言語一個字。夜千行嘴上不說，對羅蘿的反應卻是格外敏銳，所以，眼下羅蘿不說話的最好，否則他就下不來臺了。
夜千行帶著雷公在東街上轉悠，及至轉夠了，他這才調整方向，只殺陸府。
羅蘿是在山裏走夜路走慣了，四面八方，說走東就不會往西走。
她道：“我們來的時候沒有走過這兒。”羅蘿有點懷疑，夜千行是不是路癡。就拿剛剛經過的牛棚來說，他們已經走了第二遍了。
“呃……沒有吧。”說不心虛的是假的，夜千行勒著韁繩，他還真是小看了媳婦兒。
“我走過的路，走一遍就知道，不會錯的。”
“……”
夜千行無話可說。
夜千行在帶她繞路。夜千行不說話，羅蘿心裏卻熱鬧的很，她在菜猜測夜千行是何用意，他這麽做是為了什麽。
羅蘿發覺自己什麽都告訴夜千行，可是夜千行總是瞞著自己。
還有剛才她的問題，他就這麽無視了。
羅蘿越想越覺得此事要有一個了解。
雷公馱著二人終於轉到了東街的大路上，因為四周都黑漆漆的，羅蘿覺得應找個敞亮的地方說話，
及至，馬兒離那七彩燈火越來越近的時候，羅蘿看準了路邊一個收了攤子的空地方，正好可以借借遠處的光。
“停一下！”
夜千行專註趕馬，羅蘿冷不丁一開口，嚇了他一跳，趕忙拉住了雷公，雷公脖子昂到了天上，馬嘴裏響起了略不愉快的聲音。
“怎麽了？”
“我要下去。”
夜千行弄不懂羅蘿想幹什麽，只能照做。他先跳下馬，羅蘿才下來。
倆人站定，氣氛詭異。
羅蘿凝著夜千行，遠處的燈火映著側臉，不同於白天懶懶散散，清冷月下，羅蘿一臉認真。
“我要聽你的回答。”
夜千行吞了口唾沫。
“什麽？”
“還裝傻？”
羅蘿的臉一半明晰，一般隱匿在陰影裏。挺翹的鼻子緊抿的唇，無一不在告訴陸珩，她這是要把話、把事非挑明不可。
“我……”
夜千行暗暗怪自己多事，早知如此，就不帶媳婦兒去看羅新了。現在還不是挑明事實的時候，所以他不能說，決不能說。
“我……”
“你說啊、”
羅蘿迫切的望著夜千行。哪怕只得到一個點頭，她都滿足了。
野風掠地而起，攜裹著泥與沙，羅蘿忽然一下子瞇著了眼睛 ，夜裏看不清楚，她的眼睛已經紅了。
“我喜歡你。你呢？”
還是沈默。夜千行盯著羅蘿，一雙拳頭緊緊在握。
良久過後。
羅蘿的眼淚的慢慢收住。
“你說話，就證明你心裏有我，你在猶豫。是因為你心裏喜歡的那個人麽？”
“……”
“夜千行，我不在乎你心裏裝著誰，我羅蘿看上你了，就絕不會放手，除非你拒絕我。”
“……”
“你不拒絕，那就證明你是喜歡我的！”羅蘿動容道。
“阿蘿姑娘我……”
“你說啊。”羅蘿靠近那雙眸子，夜千行緊抓著自己的身側的衣服，羅蘿一近他就後退，羅蘿明白了。
“你到底是想接受我，還是想拒絕我，我是女孩子，我說了這麽多，做了這麽多。你是個男人，有些事不是你們男人該說、該做的麽？”
夜千行忍著想要坦白的沖動，低頭道：“阿蘿姑娘，我晚些時候再回答你好嗎？”
“我不想等。我實話告訴你吧，明天我會求皇上，皇上也不是平白無故的幫我們，他不也是想要銅鑼山的寶藏麽。好啊，那我就告訴他，我要陸府休了我。明天之後，他一定會答應的，從此之後我就是自由身，你們誰都幹預不了我。”
夜千行沒想到羅蘿是這打算的：“你當真要如此。”不行那他要回去給皇上通通氣，萬萬不可答應。
羅蘿側開臉，望著遠處的闌珊燈火：“我對你，何時不認真……是你，一直在忽略我的心意。夜千行，如果你是個堂堂正正的男人，就告訴我，我只要你一個字，是還是不是。”
夜千行後退幾步，涼快的夜，竟讓他後背起了熱汗。羅蘿一旁冷眼看著，氣得直跺腳：“行，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羅蘿拔腿就走。‘
夜千行趕緊攔住她：“那你明天還要請旨嗎？”
“請啊，怎麽不請？”羅蘿揚起小臉，倔強的望著夜千行：“既然我選擇的不能選擇我，那就隨緣。我羅蘿從來不會委屈自己，也絕不委屈別人。”
夜千行無可奈何，就差雙手投降，他沈吟半晌，道：“好我——”
夜千行妥協了，可是這話要那開始說呢，總不能現在就摘了面具吧。
去小竹屋。夜千行靈機一動，那裏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阿蘿姑娘——”、
羅蘿目光被遠方的闌珊處的人所吸引——大伯父和二伯父？
陸寧貴和陸寧富左腳打右腳，是個喝醉的模樣，兩人拽著一個女子，拉拉扯扯。
羅蘿疑惑，這兩個為老不尊的，難不成想和人家狗扯羊皮？
“不要啊！我不是落花樓的人。你放開我啊。”
女子的聲音傳進羅蘿的耳朵裏。不太妙啊。羅蘿顧不得眼前欲言又止的夜千行，方正她也不指望能從他的嘴裏聽到什麽。
夜千行順著羅蘿視線看過去，同樣也嚇了一跳。竟然是大伯父和二伯父！
“阿蘿姑娘你去哪兒？”
“你沒看到到，他們想要輕薄那女子。”
“等等，那個地方其實是青樓。裏面的女子大多都是這樣的。”
羅蘿一把甩開那手：“她說了她不是，你沒有聽到麽？”要走之際，她回頭饒有深意的望了一眼夜千行：“看來大俠你很清楚嘛，”
“什麽？”
羅蘿懶得回答，朝闌珊跑去，夜千行怕她惹事，連忙拉住她，將她帶到一處偏僻的地方。“你留在這兒我去。”
“你去？”
廢話，你大晚上不回家，還望大伯父二伯父看到，回去說得清楚的才怪。
“放開我，我不是落花樓的女子。”
陸寧富翕著大板牙，逮著女子就不放手，笑哈哈道：“哎呀，不要跟大爺玩兒花樣了，小妖精，今晚好好陪大爺，有重賞。說，你是哪家的？帶大爺進去。”
“小女子，家裏有重病的老母親，此番去城裏取藥，大爺放過我吧。”女子聲淚俱下，幾乎就要跪在地上。
然而青周邊絲竹琴聲四起，周圍就是有人，也不過是那些尋花問柳的男人，看到此番此景，別有用心的不去勸住，反而看齊了熱鬧。
夜千行知道自己的這樣貿貿然去阻止不太好，但是眼前犯事的是自己家的兩位伯父，竟然明目張膽的調戲良家子。
“快去啊！”羅蘿催促著夜千行。她覺得陸家的兩位伯父實在面目可憎，所以格外希望夜千行能把兩人打得滿地找牙。
可就在夜千行準備出手的時候，燈影裏施施然走出一個男人。那男人，內裏身著白衣長衫外罩紅色朧衣，紅白相間，甚是奪目。
這不是方棋麽？夜千行站在原地，不打算上前了。
此人正是方棋，翎羽山莊的少莊主，聽說五年前命懸一線，去了暹羅求醫，看樣子是大好了。
方棋身子消瘦，身量頎長，燈火裏的那張臉十分清秀俊逸，負著手，不茍言笑，罩面如霜。
“這位姑娘已經表明身份，二位再糾纏下去，便是觸犯大瑨律法，是要丈刑八十的。”
陸寧富今天喝了個酩酊大醉，看女人他是經驗豐富，但是男人嘛，他努力睜著大眼，喲還是個細皮嫩肉的男人，他一昂下巴：“你誰啊？關老子的好事。”
方棋目光流轉到陸寧貴臉上。陸寧貴拽著女子，不想不放手的架勢，同樣道：“敢擋本大爺的路，小子你姓誰名誰啊。”
“方棋。”
方棋依舊面罩如霜，單薄的肩，撐起紅白相間的長衫，別具一番遺世獨立的味道。
人在明處，羅蘿在暗處。她的黑暗裏，看著很清楚，那個男人腰間系著的墨綠玉佩。那玉佩不同於尋常的款樣，而是有半個手掌大小，宛若木梳，有三根齒。
羅蘿遠遠的望著燈影闌珊裏的紅衣人，那玉佩怎麽在他那兒……
096
“阿蘿姑娘？”
羅蘿沒有反應。
夜千行用手晃了晃。羅蘿才發覺那人已經走遠，身影早已被暗盡的夜色吞沒。
夜千行註意到，羅蘿自打看到那個男人之後，就開始發神，讓他心裏有點不舒服。
夜千行還想再說話，羅蘿揮手，眼睛依舊望著那處黑暗，走了幾步，她停下，轉過身，失落落的說道：“我自己回去。你走吧。”
“阿蘿姑娘，你怎麽了？”
羅蘿現在心煩意亂， 沒工夫理會夜千行：“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你認識剛才那個人？”
羅蘿詫異擡起頭：“什麽？”
夜千行瞇了瞇眼，良久才道：“沒什麽。最近夜裏都不安全，我還是送你回去。”說罷，夜千行牽來雷公，跨馬而上，伸出手。
羅蘿現在滿眼滿腦都是剛才那個紅衣男人。那身影，那玉佩，不可能啊，這世上難道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玉佩麽？
及至夜千行將羅蘿送回了府。羅蘿一言不發，下了馬，甚至都不曾不回頭，夜千行委實弄不明白羅蘿是怎麽想的了。他都準備好和盤托出了。
夜千行心裏隱隱覺得不安，媳婦兒看方棋的眼神……
不會是、不會吧，這麽快就移情別戀了？
夜千行越想越覺得難受。望著羅蘿卯足了勁兒的爬墻，他覺得今晚出來就是個錯誤。
“阿蘿姑娘，小心。”
羅蘿已然立在墻頭，她沒有去看夜千行，淡道：“你也是。”
說罷，人就不見了。
隔著墻根兒，夜千行聽到羅蘿落地的聲音，帶著忐忑的心，夜千行驅使著雷公離開了。一如往常那樣，走的時候他會四處查看，唯獨這次，他忽略了。
早在暗處守候已久的人，在夜千行走後，也隨之離開，飛檐走壁，直到被夜色吞沒。
墻根兒這條沒有路的路，已經被羅蘿踩的不成樣子。羅蘿抹黑經過陸珩的屋子，下意識看了一眼，這時候陸珩已經睡熟了吧
羅蘿望著頭頂清月，有點冷，不由抱著雙臂。站在月下許久未動。
彼時陸珩已經換下了夜千行的行頭，爬上了墻根兒，就在他要跳不跳的時候，看到了月下的羅蘿，正是站在自己的屋子前。
羅蘿終究是走了。
陸珩跳下來，來此羅蘿站過的地方，望著羅蘿的屋內，陸珩呢喃道：叫我回答你。說是，你要離開，說不是，你該傷心成什麽樣。
良久之後，陸珩嘆了一聲，也回了屋。
今晚，就像做了一場夢。
羅蘿覺得不慎疲憊。
她閉上眼睛，不去想夜千行。果然是不想了，但是腦子冒出來的是哪個有著玉梳玉佩的男子。
紅白相間的衣衫，站在燈火闌珊處，面罩如霜，遺世獨立。
不一樣，不是她啊。
羅蘿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裏的一幕幕都是那那個男子的模樣，她疑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認識肯定不對的，但是玉佩沒有錯，難道這世上真的有兩個一模一樣的玉佩？
羅蘿望著模糊黯淡的帳頂。思緒遙遙的飛到了五年前。
那年正值臘月。山林裏萬物，秋收冬藏，銅鑼寨在一片光禿禿的山林裏，尤為顯眼。
那天，她背著菜籃子和二胖去山裏挖野菜，畢竟是過年了，山裏各種肉都不缺，唯獨缺蔬菜，偏偏寨子裏的男人都不喜歡吃，只有葉雪凝和她喜歡。
打劫的行當要幹，基本的生活也要落實。就在羅蘿和和二胖背著滿滿的一背簍蔬菜，往回走的時候，她聽到山腳下有人在大喊：“快走開！走開！”
是個男人的聲音。
動物的嘶吼聲在林子裏回蕩，羅蘿下示意明白了，是老虎。
冬天了，大部分的動物都冬眠了，可是四肢猛禽不會，羅蘿覺著不妙，大過年的要是有人死在這山腳下，多晦氣，就把背簍子扔給二胖：“快去叫兄弟們來，把箭帶上，記得塗上火藍草的汁液！”說罷，三步兩跳的竄上了樹。
聲音傳來的地方，離羅蘿很近，可是山路崎嶇，明明很近，但走起來，可就費工夫了。羅蘿是有些功夫的，在山林裏行走，她靠的不是走，而是輕功。樹與樹離得近，要不了多厲害的輕功，就能隨意駕馭。
羅蘿從這棵樹，換到另一棵樹，毫不停歇，山腳下似乎還不是一個人。羅蘿打了個口哨，山腳下的那畜生的聲音果然沒了。
“有人嗎？救命啊。”
山下的人聽到了有人在吹口哨，聲音筆記剛才更加激昂。
羅蘿來到山腳樹下，因為一路而來的太猛，她拉到手臂的筋骨。低頭一看，發現下方隨處可見火藍草，羅蘿顧不得那麽多了。薅了一把，塞進懷裏。繼續跳到下一棵樹。
羅蘿趁著地勢優越，一路換樹，將底下看了個清清楚楚，馬車旁邊躺了一個殘缺的男人，奄奄一息，沒了一條小腿，血肉模糊著，還能看到裏面的白骨。
還有一個男人站在老虎面前，手拿著長劍，那長劍場面沾著血；老虎的屁股被割了幾道口子，圍著男人走著步子，虎嘴上的毛還有血。
羅蘿目測是一頭幼年的胡崽子，問題還算不大。
“嘿！不要露怯。拿著刀對著他，這家夥其實很慫的。”
男子看了她一眼，求救道：“能不能救救我們，有人受傷了。”
這時馬車裏面，鉆出來一個眉目清秀的姑娘，手拿砍刀，顯然已經嚇懵了，她慌忙的羅蘿相視一眼，滿臉都是恐懼。
老虎是不等人的，羅蘿趕緊把懷裏的火藍草掏出來揉碎，將其塗在鐮刀上。她仔仔細細的塗，這火藍草的德業厲害的很，起先是身子麻痹，再者就是傷口毒素侵入臟腑，劇痛難當，羅蘿向來和銅鑼山的畜生們和平共處，所以就算上次這只虎崽子差點要她的命，她都放過了。
但是，這只它嘗了血，那就不妙了。
會死人的。
羅蘿用火藍草汁液將鐮刀的刀刃抹了個遍，喊了一聲讓開，手裏的鐮刀就扔出去了。
虎崽子背上嵌了鐮刀進去，不過須臾就倒了。
羅蘿滿意的望著樹底下的姑娘，她也望著自己，感激的笑了。
“你叫什麽名字？”
那姑娘擡起臉，一雙眸子濕漉漉望著她的：“我叫方婳。多謝你們出手搭救。”
羅蘿無法忘記那天，這個叫方畫的姑娘，和自己一般大，竟然要去那麽遠的地方——暹羅。
“你去暹羅要多久才回來？”
“噓！”方婳看了一眼她身邊的昏睡的兩個人：“我不知道，我父親讓我去的。”
“你爹？他怎麽舍得你去那麽遠的地方？”
“因為……他想讓我成為另一個人。”
方婳的眼睛透著絕望，一如沒有活氣的死物，她打開自己包袱從裏面取出一個物件。
是那墨綠的枚木梳玉佩。
“姑娘救命之恩，方婳無以回報，還請收下。”
羅蘿把那只手推回去。
“我不要。你收著，你要覺得欠我，以後從暹羅回來，記得一定要來看看我。”
三日後，那個斷了腿的人，死在了銅鑼山，方婳把他埋了，立了個碑。
她說她必須得走了。
那天，羅蘿和哥哥恨不得把寨子裏全部好吃的都塞給方婳，直到那輛馬車再也不下什麽。尤怕路上再出岔子，羅蘿跟哥哥說了，於是半個銅鑼寨的兄弟都去護送。
直到把方婳送出了銅鑼山。
“婳姐姐！記得一定回來的時候一定要找我啊。你要保重啊！”
“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那一送，哥哥兩天後才回來。
那一別，婳姐姐五年未歸。
羅蘿閉眼眼睛嘆了一口氣：就算婳姐姐回來，也找不到我了。睜開眼，她在想，那那個人，是婳姐姐的誰呢？
097
羅蘿如今在陸府已經成了不敢惹的人物。
她一睜開眼，認為自己今天用不著翻墻根兒了。
她今天鄭重無比， 望著銅鏡裏，洗幹凈的臉。打從今天起，見了皇上後，她就不再是陸府的少夫人了。
“少夫人，今天是初一，要和公主老爺一起用早飯。”
羅蘿眼睛也不擡，她都快撒丫子走人了，懶得敷衍。
“不去。”
“……”
羅蘿現在態度已是不管不顧了，她心安理得用了早飯，又心安理得，從大門走出去，說來也奇怪，陸珩說過給她配備的四個丫鬟和兩個轎夫以及兩個下人，全都不見蹤影。
不過說來也奇怪，她起的那麽早，走的時候已經是辰時了，陸珩那屋子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羅蘿大搖大擺的出了正門。守衛眼睜睜的看著她拐了個彎，說道：“快去稟告公主，少夫人一個人出門了。”
元安瀾自打喝了紅果湯後，身子恢覆了不少，故而也有精神頭，坐著和大家一起吃這頓初一十五雷打不動的早飯。
小暖進來，福了福身子：“回公主，少夫人‘一個人’出去了。”
元安瀾聽了，兀自端了茶，呷了一口：“嗯，知道了。”
小暖擡眼看了看，又低下頭：“是。”退了出去。
陳氏和李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元安瀾是轉性子了，還是病還沒有好。居然一點都沒有反應。
“公主，玉嫻這丫頭也太目中無人了，早飯也不來，出門都不跟您這個婆婆稟告一下，當真以為自己是這個府裏的女主子麽？”
元安瀾眼裏毫無波瀾，慢條斯理的理了理手裏的絹子。
李氏順便接了一嘴：“現在珩兒也是，以前那麽乖的一個孩子，自打娶了娘子，就變了，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說完，陳氏和李氏都望著元安瀾。元安瀾淡道：“是變得更加勤快了。今天珩兒沒來，丫鬟去請，屋子裏早沒人了。多半是去綢緞莊了，我聽寧德說，最近老不見人，或許是在努力學著做生意吧。”
“那公主，尹玉嫻怎麽辦？總不可能以後有著她胡來吧？”
元安瀾何嘗不是這樣想的，可是她看那撒謊精不順眼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是，元安瀾只要一想到兒子那天跪在自己面前，她這心裏就一陣揪疼。
那天羅蘿拿了一碗紅果湯救了她。走之後，兒子就跪在了她的面前，懇求道：“娘，兒子和玉嫻打心底裏孝敬你，所以還請娘以後高擡貴手，不要再為難玉嫻了，還有更不要再提休妻之事。兒子娶了她便是她，這一生一世都不會更改，玉嫻不懂規矩，兒子會悉心教導她，還請娘對她寬容些，待到一定時日，兒子一定會讓她脫胎換骨，絕不讓娘失望。”
“哎，算了算了，歲月不饒人，本公主現在最動不得怒，你們就別給我心裏添堵了。”
陳氏搖搖頭，她沒打算借著元安瀾的手，報上次被尹玉嫻的推缸之仇呢。沒想到真是沒想到，公主居然能對尹玉嫻如此寬容，果然是生病腦子都傻了。
話說羅蘿出了門就朝小竹林的放向而去，人還沒有到，遠遠的羅蘿就看到了一輛馬車候在了那兒。
及至羅蘿走近了，馬車上跳下一個人，身穿著粗布麻衣，他對羅蘿笑道：“羅姑娘請上車。”
羅蘿一楞：“你認識我？”
“宗主已經過去了，還請姑娘快些。”
如此便是，羅蘿沒有猶豫，上了馬車。
車軲轆轉的飛快，羅蘿在上面坐著，打了簾子望外瞧，怎麽覺著昨晚走不是這兒呢？
小院外，周遭附近合一堂的全體人員出動，大多喬裝打扮，或是化身為買賣人或者是攤主，亦或閑逛的人，主要的目的，便是確保此次皇帝出行安全，順利和羅新見上面。
羅蘿的馬車搖搖晃晃的靠近東街的小巷子，看似稀松平常的之事，可一雙雙眼睛都在緊盯著馬車。
及至馬車在往裏面走了，那些眼睛也嗎沒有停歇，依舊在四處觀望，
羅蘿打起窗簾子，越發覺得昨晚夜千行是在繞路。
這不，今天竟然這麽快就到了。
簾子從外面被人挑起，羅蘿起身鉆出去。下了車，小院的門是關上的，羅蘿剛要敲門，們門卻自動開了。
一擡眼，是夜千行。
羅蘿一楞，沒有想到。
夜千行側身讓開：“進去的時候，記得行禮問安，說皇上金安。”
羅蘿深深吸了一口氣，是啊，裏面的人可是普通黎明百姓一輩子都不得見的人物。
“知道了。”
羅蘿挺直了胸膛，目不斜視的朝堂屋走了去。
夜千行看了看外面，準備關門。萬俟蕭帶著面具中井水旁走過來：“等會兒。”
“怎麽？”
“我出去。你留在這兒。畢竟是你們一家子的事，我上外邊看看，也放心些。”
夜千行想了想，有理：“那你去吧。我也進去了。”
“等等，我聽說你媳婦兒不想和你過了，鬧著要把你休了。”
“錯，是要我休了她。”
“還不是一個意思。”
夜千行擡腳就往萬俟蕭的屁股上一踹：“趕緊走。”
萬俟蕭趕忙攤開，卻還是中了招，摸摸屁股，啐道：“好好說別動腳啊。”
夜千行遙遙回了一句：“下次老子動手。”
萬俟蕭嗤之以鼻一笑，負著手，搖頭擺尾的走了。
話說羅蘿一進門，明顯感覺氣氛不對勁，只見哥哥羅新和雪凝姐跪在地上，正在向炕上的人行禮。
羅新聽到動靜，扭臉去看，懵。
“你怎麽來了？”
元世勳也看向羅蘿。須臾間，從上到下將羅蘿打量了個遍。
羅蘿看哥哥拼命的給自己使眼色。眼珠子一溜，羅蘿穩穩落在了炕上的人。就看到那身著青衣袍子的男子，束著發，小眼睛，大濃眉，皮膚白凈，裏面是一身月白緞子，衣襟滾了金線，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明明是隨意的坐姿，可還是流露出不可小覷的氣勢。
皇帝啊，這人就是大瑨的皇帝啊……也沒有多長倆眼睛和倆手嘛……
夜千行怕羅蘿拘謹，就率先跪下去，道了一句：“皇上金安。草民夜千行拜見皇上。”
這一跪，屋裏所有的人大氣都不敢踹一聲，羅新和葉雪凝更是把頭差點埋在了地裏。
羅蘿也跟著跪下來，笨拙的依葫蘆畫瓢：“皇上金安。民女羅蘿，拜見皇上。”
元世勳看看低著的頭羅蘿，正大光明望著夜千行，笑不出聲。夜千行跪在地上擡起半個頭，就看到皇帝朝自己比了個大拇指。
羅新和葉雪凝埋著頭，不敢造次，耐心的等著。皇帝說起身。
夜千行明白元世勳的意思，比了大拇指回敬過去，元世勳咳了咳，這才說道：“好了，各位平身吧。夜千行，羅蘿你們二人也起來。”
“多謝皇上。”
“多謝皇上。”
悉數起身，元世勳暗搓搓的和夜千行對了個眼色 。元世勳挪了挪屁股，調整了一下坐姿。一本正經開了口：“都坐吧，不必拘禮。”
羅蘿果然去找椅子。
羅新則唯唯諾諾低著頭：“沒事，草民站著就是了。”
羅蘿尋了一把椅子，屁股正要落下，卻發現大家都在看自己不說話。
好吧。羅蘿提臀一收，臉上雲淡風清，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猛吞一口唾沫，站了個筆直，兩手交疊在前，看著地面。
元世勳那暗忍俊不禁，道著：“無事無事。都坐吧，今日朕是微服出宮，說幾句就走。”
萬俟蕭摘了面具，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東街上的茶樓。江湖上，誰人不知流雲閣，誰人不識萬俟蕭，故而萬俟蕭悠哉悠哉的現身茶館，掌櫃都得親自接待，將然請上了閣樓的雅座。
雅座起的高看得遠，萬俟蕭也樂意這樣，給了一些賞錢，掌櫃沏了一杯好茶，又遞上來一盤果子和瓜子，便下去了。而他曬著早晨清涼的太陽，磕著瓜子看樓下的人來來往往，閑得不得了。
磕著磕著，萬俟蕭眼睛一瞇，他啐了一口嘴裏瓜子殼，目光被一個紅白衣服相見的男子所吸引，萬俟蕭慢悠悠的端起杯子，呷了一口放下，眼睛始終不離那個人，以及那人腰間的梳玉，那玉，對萬俟蕭來說格外的有吸引力。
方棋身邊沒有一個人，步子不緊不慢，負著手，左看看右看看，是個漫無目的的樣子。
萬俟蕭起身，來到欄桿處，同樣也是負著手。
及至方棋四處游蕩的目光終於看到的遠處樓上的人，瞳孔一縮。
萬俟蕭居高臨下，瞥視。
方棋站在原地一動。
猶如被定住一樣，一個在上，一個在下，直到周遭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
“方棋。”
萬俟蕭端著茶杯，盯著那張臉，冷漠的一勾唇。
方棋還是一動不動，目光深淵，他定定望著樓上的人，不發聲，同樣也只動了動唇：“萬俟蕭。”
算是回敬。
萬俟蕭凝著方棋。五年不見，臉上的和身量倒是難覓從前的影子了，倒是對方腰間別著的梳玉，一如從前。
五年之期，正好，武林盟主也該換人了。方棋，你總算回來了，當年的賬也該一並清算了……
萬俟蕭冷冷一笑，茶杯放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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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新在水井旁洗的不亦樂乎，水嘩嘩的掠過耳朵，哪裏還能聽見墻頭有人在說嘴，不過井水可真涼，三伏的天，這水澆到身上，讓人直打哆嗦。幸好那幾天在夜千行的所安排的住處，他放開了洗。所以沖一沖，也就差不多了。
不過要是有洗頭的就好了。羅新發覺自己的身上幹凈，頭發卻欠點意思。也怪自己出來的時候太急，都忘了拿皂角水了。
“喲，這風景有什麽好看的。”夜千行目光觸及那赤條條白花花的身子，甚覺刺目。就轉過頭去看羅蘿：“你是羅新的妹妹？”
“獨孤霸大俠。”羅蘿頗為尷尬的擠出一個笑容，盡管獨孤霸可能看不到。
萬俟蕭掏掏耳朵，其實他對這個名號並不滿意，以前本來是準備叫獨孤的，可是陸珩覺得這樣太過孤獨，而且聽起來像容易讓人誤會是個瞎了一只眼睛的獨眼，於是就改名叫獨孤霸了。
加個霸字也不錯，只是聽起來有些拗口。畢竟這麽多年，萬俟蕭還是第一次聽見別人全稱他的名諱再加個大俠的。
雖然羅蘿和獨孤霸接觸的不多，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誤會，她多少還是有點介意的：“我哥不想見我，夜千行大俠就帶我來看看。”
笑了一笑，萬俟蕭嗯一聲，算是回應了。
“你怎麽到這兒來了？”夜千行好奇問道。
萬俟蕭面具的裏聲音，同樣是沙啞低沈的：“皇上傳給我，不放心，就親自來傳話了。”
羅蘿夾在中間，聽著二人不鹹不淡的聊著有關於皇帝的話題。皇帝啊，那可是皇帝啊。果然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羅蘿心裏不經對二人的江湖地位又佩服了幾分。
夜千行道：“皇上怎麽說？”
“皇上說，明天上午要見見他們。”說罷，他看了一眼身邊這位墻頭上、樹枝頭、夾縫中艱難生存的羅蘿：“最好你也來。”
“我也能來？”
“是啊，你的身份，必須讓皇上知曉，至於何去何從嘛——”萬俟蕭的目光流轉到夜千行——陸珩身上：“你自己看著辦吧。”
你自己看著辦。
這話在羅蘿心裏落了根。哥哥不是想讓她安安心心的待在陸府做少夫人麽、陸珩不是不休她麽。
那如果求了皇上，結果會怎樣？
羅蘿忽然覺得人生，一下子豁然開朗起來了。夜千行對萬俟蕭說道：“那你快去啊。”
“你有沒有眼力見，人家在洗澡。”
“我說你才沒有眼力見，你都沒見他開始穿衣服了麽。”
羅蘿在兩人的鬥嘴中回過神，小小的瞥眼過去，果然哥哥已經把衣裳穿上了。
“你手裏什麽東西。”
萬俟蕭摟了摟手裏的包袱，嘆氣道：“送東西唄。我讓人采買了一些姑娘加能用得上的東西，還有一些幹凈衣服。”
“你倒是想的挺周到。”
“是人家和你說了，你沒放在心上，人家就只能跟我說了。”
夜千行想不起來：“她有跟我說過什麽嗎？我一點都沒有印象。”
“算了算了，我都帶來了。也不是多大的事。你是大忙人，哪能讓你上心別的姑娘的事兒啊。”
夜千行的手繞過羅蘿，拉了拉萬俟蕭。萬俟蕭很自覺的閉嘴了。
有問題。獨孤霸大俠的話的意思，以為她聽不出來麽。羅蘿的心暖暖的，所以，夜千行其實是在乎自己的。
“好了，你哥洗完了，我也進去了，你們要不要一起？”萬俟蕭在墻頭支起身子，是個要下去的架勢。
羅蘿搖頭跟搖撥浪鼓似得，低聲道：“我就不去了，還有你也不要告訴我哥明天我會去。”
“為什麽？”
羅蘿支支吾吾道：“反正你就是不要告訴他就是了。對了，明天在哪兒見皇上？”
“還是這裏。”
“這裏？”羅蘿心說，是不是有點草率：“皇帝出宮，是不是會引起轟動啊。”
夜千行溫柔道：“傻瓜，皇上是微服出行，不能讓人知道的。”
萬俟蕭道：“對，明天我們的人會喬裝打扮，在方圓都有埋伏，以確保這次見面順利而安全的進行。”
既然是如此安排，羅蘿覺得放心了。
“你們先，還是我？”
夜千行和羅蘿動作一致，攤攤手：“你先請。”
大樹枝搖搖晃晃，萬俟蕭搖頭擺手，動作輕巧的下了墻頭。果然去敲門了。羅蘿繼續拍在墻頭上，望著哥哥已經穿戴整齊出了堂屋的門。
“走吧。”
“你確定不和你哥哥說說話？”
“不說了。說了也是白說，回去吧。”正要下去，羅蘿抓住夜千行：“等等，明天我怎麽來？”
這可把夜千行難住了，明天大白天的他不能直接來接人。並且也不能只說，羅新就住在裏綢緞莊不遠的地方。想了一想，他說道：“這樣，明天你到竹屋等，我會派輛馬車去接你過來。”
“如此甚好。”羅蘿笑望著夜千行，心裏打定了主意，她現在求誰都不如求皇上，只要皇上同意，陸珩不休都不行。
095
雷公脫這倆人往回走，既然來時走的繞路，回去夜千行也一樣走了繞路。
羅蘿做在馬背上，早已醞釀好了情緒，眼下萬籟俱寂，雲淡風輕，稀星弄月的氣氛，是最能驅使人做些傻事和說些傻話的。
羅蘿望著天邊的清輝圓月，淺淺的，認真的說了一句：“夜千行。”
“嗯。”
“你喜歡我嗎？”
“……”
面具下的臉皺，這回他沒辦法回避了。以前陸珩覺得只要自己不表態，媳婦兒要親要表白都無所謂，他怕就怕，她要他表態。
夜千行覺得是夜深了的緣故的麽，怎麽感覺雷公跟犯困了似得，跑起來都不帶有風的。於是夾了夾馬肚子，又收了收手裏的韁繩，雷公含著馬嚼子驀地被一拉，覺得很不舒服，就昂了昂馬腦袋。果然快了起來。
一快起來。夜千行就開始裝糊塗，大喇喇叫到：“你說什麽，我聽不清。”
羅蘿被風灌了個飽。她覺得夜千行是在有意回避，明明是聽見了，還裝糊塗！
獨孤霸大俠的話言猶在耳。“算了算了，我都帶來了。也不是多大的事。你是大忙人，哪能讓你上心別的姑娘的事兒啊。”
難道是自己會錯意了麽？
羅蘿想要再問，可是此情此情哪裏有根才那麽浪漫，羅蘿的腦子被風吹涼快下來，她覺得已經很不要臉了，但是再不要臉，也的確沒有再問一次的勇氣，和耐心。
所以，既然夜千行想躲，那明天，她就讓他無處可躲！羅蘿望著自己身前的一雙雙手，總有一天，她要他緊緊的抓著她，只抓著她……
自從夜千行答非所問後，羅蘿便不再言語一個字。夜千行嘴上不說，對羅蘿的反應卻是格外敏銳，所以，眼下羅蘿不說話的最好，否則他就下不來臺了。
夜千行帶著雷公在東街上轉悠，及至轉夠了，他這才調整方向，只殺陸府。
羅蘿是在山裏走夜路走慣了，四面八方，說走東就不會往西走。
她道：“我們來的時候沒有走過這兒。”羅蘿有點懷疑，夜千行是不是路癡。就拿剛剛經過的牛棚來說，他們已經走了第二遍了。
“呃……沒有吧。”說不心虛的是假的，夜千行勒著韁繩，他還真是小看了媳婦兒。
“我走過的路，走一遍就知道，不會錯的。”
“……”
夜千行無話可說。
夜千行在帶她繞路。夜千行不說話，羅蘿心裏卻熱鬧的很，她在菜猜測夜千行是何用意，他這麽做是為了什麽。
羅蘿發覺自己什麽都告訴夜千行，可是夜千行總是瞞著自己。
還有剛才她的問題，他就這麽無視了。
羅蘿越想越覺得此事要有一個了解。
雷公馱著二人終於轉到了東街的大路上，因為四周都黑漆漆的，羅蘿覺得應找個敞亮的地方說話，
及至，馬兒離那七彩燈火越來越近的時候，羅蘿看準了路邊一個收了攤子的空地方，正好可以借借遠處的光。
“停一下！”
夜千行專註趕馬，羅蘿冷不丁一開口，嚇了他一跳，趕忙拉住了雷公，雷公脖子昂到了天上，馬嘴裏響起了略不愉快的聲音。
“怎麽了？”
“我要下去。”
夜千行弄不懂羅蘿想幹什麽，只能照做。他先跳下馬，羅蘿才下來。
倆人站定，氣氛詭異。
羅蘿凝著夜千行，遠處的燈火映著側臉，不同於白天懶懶散散，清冷月下，羅蘿一臉認真。
“我要聽你的回答。”
夜千行吞了口唾沫。
“什麽？”
“還裝傻？”
羅蘿的臉一半明晰，一般隱匿在陰影裏。挺翹的鼻子緊抿的唇，無一不在告訴陸珩，她這是要把話、把事非挑明不可。
“我……”
夜千行暗暗怪自己多事，早知如此，就不帶媳婦兒去看羅新了。現在還不是挑明事實的時候，所以他不能說，決不能說。
“我……”
“你說啊、”
羅蘿迫切的望著夜千行。哪怕只得到一個點頭，她都滿足了。
野風掠地而起，攜裹著泥與沙，羅蘿忽然一下子瞇著了眼睛 ，夜裏看不清楚，她的眼睛已經紅了。
“我喜歡你。你呢？”
還是沈默。夜千行盯著羅蘿，一雙拳頭緊緊在握。
良久過後。
羅蘿的眼淚的慢慢收住。
“你說話，就證明你心裏有我，你在猶豫。是因為你心裏喜歡的那個人麽？”
“……”
“夜千行，我不在乎你心裏裝著誰，我羅蘿看上你了，就絕不會放手，除非你拒絕我。”
“……”
“你不拒絕，那就證明你是喜歡我的！”羅蘿動容道。
“阿蘿姑娘我……”
“你說啊。”羅蘿靠近那雙眸子，夜千行緊抓著自己的身側的衣服，羅蘿一近他就後退，羅蘿明白了。
“你到底是想接受我，還是想拒絕我，我是女孩子，我說了這麽多，做了這麽多。你是個男人，有些事不是你們男人該說、該做的麽？”
夜千行忍著想要坦白的沖動，低頭道：“阿蘿姑娘，我晚些時候再回答你好嗎？”
“我不想等。我實話告訴你吧，明天我會求皇上，皇上也不是平白無故的幫我們，他不也是想要銅鑼山的寶藏麽。好啊，那我就告訴他，我要陸府休了我。明天之後，他一定會答應的，從此之後我就是自由身，你們誰都幹預不了我。”
夜千行沒想到羅蘿是這打算的：“你當真要如此。”不行那他要回去給皇上通通氣，萬萬不可答應。
羅蘿側開臉，望著遠處的闌珊燈火：“我對你，何時不認真……是你，一直在忽略我的心意。夜千行，如果你是個堂堂正正的男人，就告訴我，我只要你一個字，是還是不是。”
夜千行後退幾步，涼快的夜，竟讓他後背起了熱汗。羅蘿一旁冷眼看著，氣得直跺腳：“行，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羅蘿拔腿就走。‘
夜千行趕緊攔住她：“那你明天還要請旨嗎？”
“請啊，怎麽不請？”羅蘿揚起小臉，倔強的望著夜千行：“既然我選擇的不能選擇我，那就隨緣。我羅蘿從來不會委屈自己，也絕不委屈別人。”
夜千行無可奈何，就差雙手投降，他沈吟半晌，道：“好我——”
夜千行妥協了，可是這話要那開始說呢，總不能現在就摘了面具吧。
去小竹屋。夜千行靈機一動，那裏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阿蘿姑娘——”、
羅蘿目光被遠方的闌珊處的人所吸引——大伯父和二伯父？
陸寧貴和陸寧富左腳打右腳，是個喝醉的模樣，兩人拽著一個女子，拉拉扯扯。
羅蘿疑惑，這兩個為老不尊的，難不成想和人家狗扯羊皮？
“不要啊！我不是落花樓的人。你放開我啊。”
女子的聲音傳進羅蘿的耳朵裏。不太妙啊。羅蘿顧不得眼前欲言又止的夜千行，方正她也不指望能從他的嘴裏聽到什麽。
夜千行順著羅蘿視線看過去，同樣也嚇了一跳。竟然是大伯父和二伯父！
“阿蘿姑娘你去哪兒？”
“你沒看到到，他們想要輕薄那女子。”
“等等，那個地方其實是青樓。裏面的女子大多都是這樣的。”
羅蘿一把甩開那手：“她說了她不是，你沒有聽到麽？”要走之際，她回頭饒有深意的望了一眼夜千行：“看來大俠你很清楚嘛，”
“什麽？”
羅蘿懶得回答，朝闌珊跑去，夜千行怕她惹事，連忙拉住她，將她帶到一處偏僻的地方。“你留在這兒我去。”
“你去？”
廢話，你大晚上不回家，還望大伯父二伯父看到，回去說得清楚的才怪。
“放開我，我不是落花樓的女子。”
陸寧富翕著大板牙，逮著女子就不放手，笑哈哈道：“哎呀，不要跟大爺玩兒花樣了，小妖精，今晚好好陪大爺，有重賞。說，你是哪家的？帶大爺進去。”
“小女子，家裏有重病的老母親，此番去城裏取藥，大爺放過我吧。”女子聲淚俱下，幾乎就要跪在地上。
然而青周邊絲竹琴聲四起，周圍就是有人，也不過是那些尋花問柳的男人，看到此番此景，別有用心的不去勸住，反而看齊了熱鬧。
夜千行知道自己的這樣貿貿然去阻止不太好，但是眼前犯事的是自己家的兩位伯父，竟然明目張膽的調戲良家子。
“快去啊！”羅蘿催促著夜千行。她覺得陸家的兩位伯父實在面目可憎，所以格外希望夜千行能把兩人打得滿地找牙。
可就在夜千行準備出手的時候，燈影裏施施然走出一個男人。那男人，內裏身著白衣長衫外罩紅色朧衣，紅白相間，甚是奪目。
這不是方棋麽？夜千行站在原地，不打算上前了。
此人正是方棋，翎羽山莊的少莊主，聽說五年前命懸一線，去了暹羅求醫，看樣子是大好了。
方棋身子消瘦，身量頎長，燈火裏的那張臉十分清秀俊逸，負著手，不茍言笑，罩面如霜。
“這位姑娘已經表明身份，二位再糾纏下去，便是觸犯大瑨律法，是要丈刑八十的。”
陸寧富今天喝了個酩酊大醉，看女人他是經驗豐富，但是男人嘛，他努力睜著大眼，喲還是個細皮嫩肉的男人，他一昂下巴：“你誰啊？關老子的好事。”
方棋目光流轉到陸寧貴臉上。陸寧貴拽著女子，不想不放手的架勢，同樣道：“敢擋本大爺的路，小子你姓誰名誰啊。”
“方棋。”
方棋依舊面罩如霜，單薄的肩，撐起紅白相間的長衫，別具一番遺世獨立的味道。
人在明處，羅蘿在暗處。她的黑暗裏，看著很清楚，那個男人腰間系著的墨綠玉佩。那玉佩不同於尋常的款樣，而是有半個手掌大小，宛若木梳，有三根齒。
羅蘿遠遠的望著燈影闌珊裏的紅衣人，那玉佩怎麽在他那兒……
096
“阿蘿姑娘？”
羅蘿沒有反應。
夜千行用手晃了晃。羅蘿才發覺那人已經走遠，身影早已被暗盡的夜色吞沒。
夜千行註意到，羅蘿自打看到那個男人之後，就開始發神，讓他心裏有點不舒服。
夜千行還想再說話，羅蘿揮手，眼睛依舊望著那處黑暗，走了幾步，她停下，轉過身，失落落的說道：“我自己回去。你走吧。”
“阿蘿姑娘，你怎麽了？”
羅蘿現在心煩意亂， 沒工夫理會夜千行：“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你認識剛才那個人？”
羅蘿詫異擡起頭：“什麽？”
夜千行瞇了瞇眼，良久才道：“沒什麽。最近夜裏都不安全，我還是送你回去。”說罷，夜千行牽來雷公，跨馬而上，伸出手。
羅蘿現在滿眼滿腦都是剛才那個紅衣男人。那身影，那玉佩，不可能啊，這世上難道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玉佩麽？
及至夜千行將羅蘿送回了府。羅蘿一言不發，下了馬，甚至都不曾不回頭，夜千行委實弄不明白羅蘿是怎麽想的了。他都準備好和盤托出了。
夜千行心裏隱隱覺得不安，媳婦兒看方棋的眼神……
不會是、不會吧，這麽快就移情別戀了？
夜千行越想越覺得難受。望著羅蘿卯足了勁兒的爬墻，他覺得今晚出來就是個錯誤。
“阿蘿姑娘，小心。”
羅蘿已然立在墻頭，她沒有去看夜千行，淡道：“你也是。”
說罷，人就不見了。
隔著墻根兒，夜千行聽到羅蘿落地的聲音，帶著忐忑的心，夜千行驅使著雷公離開了。一如往常那樣，走的時候他會四處查看，唯獨這次，他忽略了。
早在暗處守候已久的人，在夜千行走後，也隨之離開，飛檐走壁，直到被夜色吞沒。
墻根兒這條沒有路的路，已經被羅蘿踩的不成樣子。羅蘿抹黑經過陸珩的屋子，下意識看了一眼，這時候陸珩已經睡熟了吧
羅蘿望著頭頂清月，有點冷，不由抱著雙臂。站在月下許久未動。
彼時陸珩已經換下了夜千行的行頭，爬上了墻根兒，就在他要跳不跳的時候，看到了月下的羅蘿，正是站在自己的屋子前。
羅蘿終究是走了。
陸珩跳下來，來此羅蘿站過的地方，望著羅蘿的屋內，陸珩呢喃道：叫我回答你。說是，你要離開，說不是，你該傷心成什麽樣。
良久之後，陸珩嘆了一聲，也回了屋。
今晚，就像做了一場夢。
羅蘿覺得不慎疲憊。
她閉上眼睛，不去想夜千行。果然是不想了，但是腦子冒出來的是哪個有著玉梳玉佩的男子。
紅白相間的衣衫，站在燈火闌珊處，面罩如霜，遺世獨立。
不一樣，不是她啊。
羅蘿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裏的一幕幕都是那那個男子的模樣，她疑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認識肯定不對的，但是玉佩沒有錯，難道這世上真的有兩個一模一樣的玉佩？
羅蘿望著模糊黯淡的帳頂。思緒遙遙的飛到了五年前。
那年正值臘月。山林裏萬物，秋收冬藏，銅鑼寨在一片光禿禿的山林裏，尤為顯眼。
那天，她背著菜籃子和二胖去山裏挖野菜，畢竟是過年了，山裏各種肉都不缺，唯獨缺蔬菜，偏偏寨子裏的男人都不喜歡吃，只有葉雪凝和她喜歡。
打劫的行當要幹，基本的生活也要落實。就在羅蘿和和二胖背著滿滿的一背簍蔬菜，往回走的時候，她聽到山腳下有人在大喊：“快走開！走開！”
是個男人的聲音。
動物的嘶吼聲在林子裏回蕩，羅蘿下示意明白了，是老虎。
冬天了，大部分的動物都冬眠了，可是四肢猛禽不會，羅蘿覺著不妙，大過年的要是有人死在這山腳下，多晦氣，就把背簍子扔給二胖：“快去叫兄弟們來，把箭帶上，記得塗上火藍草的汁液！”說罷，三步兩跳的竄上了樹。
聲音傳來的地方，離羅蘿很近，可是山路崎嶇，明明很近，但走起來，可就費工夫了。羅蘿是有些功夫的，在山林裏行走，她靠的不是走，而是輕功。樹與樹離得近，要不了多厲害的輕功，就能隨意駕馭。
羅蘿從這棵樹，換到另一棵樹，毫不停歇，山腳下似乎還不是一個人。羅蘿打了個口哨，山腳下的那畜生的聲音果然沒了。
“有人嗎？救命啊。”
山下的人聽到了有人在吹口哨，聲音筆記剛才更加激昂。
羅蘿來到山腳樹下，因為一路而來的太猛，她拉到手臂的筋骨。低頭一看，發現下方隨處可見火藍草，羅蘿顧不得那麽多了。薅了一把，塞進懷裏。繼續跳到下一棵樹。
羅蘿趁著地勢優越，一路換樹，將底下看了個清清楚楚，馬車旁邊躺了一個殘缺的男人，奄奄一息，沒了一條小腿，血肉模糊著，還能看到裏面的白骨。
還有一個男人站在老虎面前，手拿著長劍，那長劍場面沾著血；老虎的屁股被割了幾道口子，圍著男人走著步子，虎嘴上的毛還有血。
羅蘿目測是一頭幼年的胡崽子，問題還算不大。
“嘿！不要露怯。拿著刀對著他，這家夥其實很慫的。”
男子看了她一眼，求救道：“能不能救救我們，有人受傷了。”
這時馬車裏面，鉆出來一個眉目清秀的姑娘，手拿砍刀，顯然已經嚇懵了，她慌忙的羅蘿相視一眼，滿臉都是恐懼。
老虎是不等人的，羅蘿趕緊把懷裏的火藍草掏出來揉碎，將其塗在鐮刀上。她仔仔細細的塗，這火藍草的德業厲害的很，起先是身子麻痹，再者就是傷口毒素侵入臟腑，劇痛難當，羅蘿向來和銅鑼山的畜生們和平共處，所以就算上次這只虎崽子差點要她的命，她都放過了。
但是，這只它嘗了血，那就不妙了。
會死人的。
羅蘿用火藍草汁液將鐮刀的刀刃抹了個遍，喊了一聲讓開，手裏的鐮刀就扔出去了。
虎崽子背上嵌了鐮刀進去，不過須臾就倒了。
羅蘿滿意的望著樹底下的姑娘，她也望著自己，感激的笑了。
“你叫什麽名字？”
那姑娘擡起臉，一雙眸子濕漉漉望著她的：“我叫方婳。多謝你們出手搭救。”
羅蘿無法忘記那天，這個叫方畫的姑娘，和自己一般大，竟然要去那麽遠的地方——暹羅。
“你去暹羅要多久才回來？”
“噓！”方婳看了一眼她身邊的昏睡的兩個人：“我不知道，我父親讓我去的。”
“你爹？他怎麽舍得你去那麽遠的地方？”
“因為……他想讓我成為另一個人。”
方婳的眼睛透著絕望，一如沒有活氣的死物，她打開自己包袱從裏面取出一個物件。
是那墨綠的枚木梳玉佩。
“姑娘救命之恩，方婳無以回報，還請收下。”
羅蘿把那只手推回去。
“我不要。你收著，你要覺得欠我，以後從暹羅回來，記得一定要來看看我。”
三日後，那個斷了腿的人，死在了銅鑼山，方婳把他埋了，立了個碑。
她說她必須得走了。
那天，羅蘿和哥哥恨不得把寨子裏全部好吃的都塞給方婳，直到那輛馬車再也不下什麽。尤怕路上再出岔子，羅蘿跟哥哥說了，於是半個銅鑼寨的兄弟都去護送。
直到把方婳送出了銅鑼山。
“婳姐姐！記得一定回來的時候一定要找我啊。你要保重啊！”
“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那一送，哥哥兩天後才回來。
那一別，婳姐姐五年未歸。
羅蘿閉眼眼睛嘆了一口氣：就算婳姐姐回來，也找不到我了。睜開眼，她在想，那那個人，是婳姐姐的誰呢？
097
羅蘿如今在陸府已經成了不敢惹的人物。
她一睜開眼，認為自己今天用不著翻墻根兒了。
她今天鄭重無比， 望著銅鏡裏，洗幹凈的臉。打從今天起，見了皇上後，她就不再是陸府的少夫人了。
“少夫人，今天是初一，要和公主老爺一起用早飯。”
羅蘿眼睛也不擡，她都快撒丫子走人了，懶得敷衍。
“不去。”
“……”
羅蘿現在態度已是不管不顧了，她心安理得用了早飯，又心安理得，從大門走出去，說來也奇怪，陸珩說過給她配備的四個丫鬟和兩個轎夫以及兩個下人，全都不見蹤影。
不過說來也奇怪，她起的那麽早，走的時候已經是辰時了，陸珩那屋子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羅蘿大搖大擺的出了正門。守衛眼睜睜的看著她拐了個彎，說道：“快去稟告公主，少夫人一個人出門了。”
元安瀾自打喝了紅果湯後，身子恢覆了不少，故而也有精神頭，坐著和大家一起吃這頓初一十五雷打不動的早飯。
小暖進來，福了福身子：“回公主，少夫人‘一個人’出去了。”
元安瀾聽了，兀自端了茶，呷了一口：“嗯，知道了。”
小暖擡眼看了看，又低下頭：“是。”退了出去。
陳氏和李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元安瀾是轉性子了，還是病還沒有好。居然一點都沒有反應。
“公主，玉嫻這丫頭也太目中無人了，早飯也不來，出門都不跟您這個婆婆稟告一下，當真以為自己是這個府裏的女主子麽？”
元安瀾眼裏毫無波瀾，慢條斯理的理了理手裏的絹子。
李氏順便接了一嘴：“現在珩兒也是，以前那麽乖的一個孩子，自打娶了娘子，就變了，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說完，陳氏和李氏都望著元安瀾。元安瀾淡道：“是變得更加勤快了。今天珩兒沒來，丫鬟去請，屋子裏早沒人了。多半是去綢緞莊了，我聽寧德說，最近老不見人，或許是在努力學著做生意吧。”
“那公主，尹玉嫻怎麽辦？總不可能以後有著她胡來吧？”
元安瀾何嘗不是這樣想的，可是她看那撒謊精不順眼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是，元安瀾只要一想到兒子那天跪在自己面前，她這心裏就一陣揪疼。
那天羅蘿拿了一碗紅果湯救了她。走之後，兒子就跪在了她的面前，懇求道：“娘，兒子和玉嫻打心底裏孝敬你，所以還請娘以後高擡貴手，不要再為難玉嫻了，還有更不要再提休妻之事。兒子娶了她便是她，這一生一世都不會更改，玉嫻不懂規矩，兒子會悉心教導她，還請娘對她寬容些，待到一定時日，兒子一定會讓她脫胎換骨，絕不讓娘失望。”
“哎，算了算了，歲月不饒人，本公主現在最動不得怒，你們就別給我心裏添堵了。”
陳氏搖搖頭，她沒打算借著元安瀾的手，報上次被尹玉嫻的推缸之仇呢。沒想到真是沒想到，公主居然能對尹玉嫻如此寬容，果然是生病腦子都傻了。
話說羅蘿出了門就朝小竹林的放向而去，人還沒有到，遠遠的羅蘿就看到了一輛馬車候在了那兒。
及至羅蘿走近了，馬車上跳下一個人，身穿著粗布麻衣，他對羅蘿笑道：“羅姑娘請上車。”
羅蘿一楞：“你認識我？”
“宗主已經過去了，還請姑娘快些。”
如此便是，羅蘿沒有猶豫，上了馬車。
車軲轆轉的飛快，羅蘿在上面坐著，打了簾子望外瞧，怎麽覺著昨晚走不是這兒呢？
小院外，周遭附近合一堂的全體人員出動，大多喬裝打扮，或是化身為買賣人或者是攤主，亦或閑逛的人，主要的目的，便是確保此次皇帝出行安全，順利和羅新見上面。
羅蘿的馬車搖搖晃晃的靠近東街的小巷子，看似稀松平常的之事，可一雙雙眼睛都在緊盯著馬車。
及至馬車在往裏面走了，那些眼睛也嗎沒有停歇，依舊在四處觀望，
羅蘿打起窗簾子，越發覺得昨晚夜千行是在繞路。
這不，今天竟然這麽快就到了。
簾子從外面被人挑起，羅蘿起身鉆出去。下了車，小院的門是關上的，羅蘿剛要敲門，們門卻自動開了。
一擡眼，是夜千行。
羅蘿一楞，沒有想到。
夜千行側身讓開：“進去的時候，記得行禮問安，說皇上金安。”
羅蘿深深吸了一口氣，是啊，裏面的人可是普通黎明百姓一輩子都不得見的人物。
“知道了。”
羅蘿挺直了胸膛，目不斜視的朝堂屋走了去。
夜千行看了看外面，準備關門。萬俟蕭帶著面具中井水旁走過來：“等會兒。”
“怎麽？”
“我出去。你留在這兒。畢竟是你們一家子的事，我上外邊看看，也放心些。”
夜千行想了想，有理：“那你去吧。我也進去了。”
“等等，我聽說你媳婦兒不想和你過了，鬧著要把你休了。”
“錯，是要我休了她。”
“還不是一個意思。”
夜千行擡腳就往萬俟蕭的屁股上一踹：“趕緊走。”
萬俟蕭趕忙攤開，卻還是中了招，摸摸屁股，啐道：“好好說別動腳啊。”
夜千行遙遙回了一句：“下次老子動手。”
萬俟蕭嗤之以鼻一笑，負著手，搖頭擺尾的走了。
話說羅蘿一進門，明顯感覺氣氛不對勁，只見哥哥羅新和雪凝姐跪在地上，正在向炕上的人行禮。
羅新聽到動靜，扭臉去看，懵。
“你怎麽來了？”
元世勳也看向羅蘿。須臾間，從上到下將羅蘿打量了個遍。
羅蘿看哥哥拼命的給自己使眼色。眼珠子一溜，羅蘿穩穩落在了炕上的人。就看到那身著青衣袍子的男子，束著發，小眼睛，大濃眉，皮膚白凈，裏面是一身月白緞子，衣襟滾了金線，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明明是隨意的坐姿，可還是流露出不可小覷的氣勢。
皇帝啊，這人就是大瑨的皇帝啊……也沒有多長倆眼睛和倆手嘛……
夜千行怕羅蘿拘謹，就率先跪下去，道了一句：“皇上金安。草民夜千行拜見皇上。”
這一跪，屋裏所有的人大氣都不敢踹一聲，羅新和葉雪凝更是把頭差點埋在了地裏。
羅蘿也跟著跪下來，笨拙的依葫蘆畫瓢：“皇上金安。民女羅蘿，拜見皇上。”
元世勳看看低著的頭羅蘿，正大光明望著夜千行，笑不出聲。夜千行跪在地上擡起半個頭，就看到皇帝朝自己比了個大拇指。
羅新和葉雪凝埋著頭，不敢造次，耐心的等著。皇帝說起身。
夜千行明白元世勳的意思，比了大拇指回敬過去，元世勳咳了咳，這才說道：“好了，各位平身吧。夜千行，羅蘿你們二人也起來。”
“多謝皇上。”
“多謝皇上。”
悉數起身，元世勳暗搓搓的和夜千行對了個眼色 。元世勳挪了挪屁股，調整了一下坐姿。一本正經開了口：“都坐吧，不必拘禮。”
羅蘿果然去找椅子。
羅新則唯唯諾諾低著頭：“沒事，草民站著就是了。”
羅蘿尋了一把椅子，屁股正要落下，卻發現大家都在看自己不說話。
好吧。羅蘿提臀一收，臉上雲淡風清，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猛吞一口唾沫，站了個筆直，兩手交疊在前，看著地面。
元世勳那暗忍俊不禁，道著：“無事無事。都坐吧，今日朕是微服出宮，說幾句就走。”
萬俟蕭摘了面具，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東街上的茶樓。江湖上，誰人不知流雲閣，誰人不識萬俟蕭，故而萬俟蕭悠哉悠哉的現身茶館，掌櫃都得親自接待，將然請上了閣樓的雅座。
雅座起的高看得遠，萬俟蕭也樂意這樣，給了一些賞錢，掌櫃沏了一杯好茶，又遞上來一盤果子和瓜子，便下去了。而他曬著早晨清涼的太陽，磕著瓜子看樓下的人來來往往，閑得不得了。
磕著磕著，萬俟蕭眼睛一瞇，他啐了一口嘴裏瓜子殼，目光被一個紅白衣服相見的男子所吸引，萬俟蕭慢悠悠的端起杯子，呷了一口放下，眼睛始終不離那個人，以及那人腰間的梳玉，那玉，對萬俟蕭來說格外的有吸引力。
方棋身邊沒有一個人，步子不緊不慢，負著手，左看看右看看，是個漫無目的的樣子。
萬俟蕭起身，來到欄桿處，同樣也是負著手。
及至方棋四處游蕩的目光終於看到的遠處樓上的人，瞳孔一縮。
萬俟蕭居高臨下，瞥視。
方棋站在原地一動。
猶如被定住一樣，一個在上，一個在下，直到周遭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
“方棋。”
萬俟蕭端著茶杯，盯著那張臉，冷漠的一勾唇。
方棋還是一動不動，目光深淵，他定定望著樓上的人，不發聲，同樣也只動了動唇：“萬俟蕭。”
算是回敬。
萬俟蕭凝著方棋。五年不見，臉上的和身量倒是難覓從前的影子了，倒是對方腰間別著的梳玉，一如從前。
五年之期，正好，武林盟主也該換人了。方棋，你總算回來了，當年的賬也該一並清算了……
萬俟蕭冷冷一笑，茶杯放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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