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

毛文芳回去, 遠遠就看到了顧曉春家，在一眾的燈火通明的房屋映襯下，顯得尤為特別, 她家只在廚房處吊了一盞小燈，遠遠望去, 房子裏就像是沒事人似的。

毛文芳敲了敲門，很快便聽到顧曉春快步跑過來：“妹子, 你回來了？今天我在家忙活也沒出去，都不知道你考核結果怎麽樣？”

“姐姐, 我太開心了，我考了第二名。第一名是梅前景，他被分配到衛生所去了，我自然就順理成章的達成心願, 能留在隊委工作了。”

顧曉春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妹子啊, 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沒問題, 你不知道我聽到這個消息有多開心呢, 姑娘家家年紀輕輕就應該在辦公室裏工作，不用跑外面風吹日曬的，你看看我們這些農民, 天天被太陽曬著，風裏雨裏的，皮膚都被弄得不像樣子了，你說你從小爹疼媽愛的都是像掌上明珠一般養大的, 要真是下地裏去多可惜呀。”

顧曉春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罐雪花膏：“姐姐今天去供銷社給你買了一罐雪花膏，妹子你拿著。冬天比較幹燥，咱們季家村地廣人稀，風大，妹子出門多穿點，趕明兒我織個帽子，把你頭包上，這樣也就不容易被風吹的頭疼，你們知青剛過來，肯定一時還適應不了這天氣，千萬不要因為不適應感冒了，馬上就要過年了，咱們有個好身體，好好過年。”

顧曉春這一串真情實感的表白，處處為她著想，毛文芳激動的差點就流下淚來了。

毛文芳心裏尋思：我這姐妹戲到底是演的還是真的呢？怎麽我的心思也被觸動了？不想那麽多了，反正顧曉春對我這麽真，那我對她好點兒也無可厚非，何況雖然跟梅前景有別的企圖，但是對顧曉春都沒啥傷害。我眼下是在這兒住著呢，以後能不能脫得開身還不一定，何不好好跟顧曉春過日子呢，就算要聽梅前景的，跟顧曉春騙寶貝，何不好好相處下，一邊跟顧曉春做姐妹，一邊讓顧曉春主動的獻出寶貝，那豈不是一件美事？

毛文芳雖然有自己的心思，但從沒想過傷害別人，她堅定地認為，自己現在做著對自己好的又不害人的事。

“唉，大妹子，你看我光顧著說話了，快快快進來，今天是小年夜，按習俗，咱們要吃餃子，我給你包好了餃子，馬上就下鍋啊，你先進來擦擦手。”

顧曉春一邊說著，一邊就把手裏的雪花膏塞到了毛文芳的手裏。

毛文芳應了，“謝謝姐姐，”毫不客氣的收下了，你來我往，情誼才更綿長，毛文芳打算過兩天也去供銷社看看，反正要過年了，過年送新禮，好好給顧曉春選個禮物。

跟著顧曉春踏進廚房，廚房裏面卻空空如也，王芳一眼就瞥見了竈臺上的兩排餃子，數了數，大概25個。

顧曉春：“妹子，不知道你什麽時候來就一直沒下鍋，現在我給你煮啊，你在旁邊洗手等著吃。”

毛文芳坐到了一邊：“姐姐，你呢？”

“沒想到你們回來這麽晚，看來就開會也挺忙的吧，我跟媽餓了，就先吃了，這些是給你剩的。”

“真不好意思啊，姐姐，我來晚了，讓您和娘都久等了，還好你沒等我。要不然就餓壞了。”

顧曉春輕輕一笑：“本該是等你一起吃才對，可是娘最近身體不好，睡得一天比一天早了，所以就對不住妹妹，我們先吃了。”

顧曉春一邊說著，一邊把餃子下了鍋，蓋上蓋，然後又從旁邊的桶裏舀了一碗水，等著，不一會兒餃子鍋裏的水沸了，顧曉春便將冷水一股腦的倒了一碗進去。

“這餃子呀，要水沸三次，分別加三碗水，煮出來的時機剛好，最香。小年夜吃餃子也是我們季家村一直以來的傳統，不知道你們城裏有沒有這個傳統？聽說有些地方吃湯圓，有些地方吃餛飩。湯圓啥的，我有點手生不會做，不過我想著，既然你來了季家村，就按季家村的傳統來招待你，也好早點適應，今個晚上啊，估計所有家都在吃餃子。”

不一會兒顧曉春就把一盤餃子都撈了上來，拿了一個磕了邊盤子裝起來。

毛文芳正欲伸手去接，顧曉春才發現這盤子缺了個角，“妹妹，你先別動，等我換個盤子。”

說罷，就自己在廚房裏面挑挑揀揀，選了一個模樣還算端正的盤子，“那個盤子磕了角，差點把妹妹的手給弄破了，是姐姐我太不小心了，好了妹妹，你吃吧，”顧曉春說著，餃子已經送到了毛文芳的眼前，附帶了一雙筷子。

“曉春姐姐，你不再吃點嗎？”

“不了，剛才都吃飽了。姐姐真開心，你沒把我當外人。”

“你說的什麽話呀，咱們倆現在就是姐妹了，我怎麽會把你當外人呢，好吃啊！”

“你喜歡就好！明天隊裏就要發肉發糧食發過年物資了，你要是方便的話跟我一起去領吧。“

“姐姐，你忘了我就在隊委工作，明天正好要去學習。”

“哦對對對，你看我這腦子，你現在在隊委，我們農民最開心的日子也是你最忙碌的日子了。”

“趁明天發放物資的機會，我也可以好好學習一下，以後這些事情啊，很多都要我來做的。”

“你就先忙你的，反正姐姐一個人也能把東西都搬回來。今年咱村各個生產隊都大豐收呢，應該能發好多東西，過個好年。”

兩個人姐姐妹妹的聊聊天，顧曉春是真的為毛文芳開心，她知道一個女孩子遠走他鄉不容易，要是跟著農民一起吃苦，過的不就是她以前的苦日子嗎？她以前還是為了愛情，無懼無畏，可是現在毛文芳一個單身大姑娘，她來季家村完全是因為響應政策的號召，還沒找著對象，就先吃苦，顧曉春覺得這樣對毛文芳很不公平。

還好毛文芳這孩子爭氣，進了隊委，顧曉春松了一口氣，總算不至於在嫁人前把自己折騰得太操勞，太累。

是個好孩子，命也好。

毛文芳吃好了餃子，心滿意足的回自己房間了。

顧曉春家人少，房間到不少，寬敞，雖空蕩但舒服。

毛文芳回去以後就給爸爸媽媽寫信，告訴他們今天的工作安排情況，讓他們放心，還講了吃餃子的事兒，不管是城裏還是村裏，原來習慣都差不多，雖然是城市和鄉村，但是總的來說還都屬於同一個區域，所以風俗習慣上差不多，毛文芳一邊寫，一邊流著淚，寫的都是好事，生活的細節卻還需要自己好好適應，只要父母能放心就好。

他們看了信，一定狠狠為自己驕傲，何況現在自己跟著梅前景，又可以獲得額外的好處，毛文芳覺得自己的未來肯定是一片光明，順風順水。

顧曉春家除了顧曉春就只有她的婆婆了，婆婆身體不好，每天除了吃吃飯，睡睡覺，醒著的時候就是在院子裏走走，偶爾能拿塊布縫一縫，幾天也不見針線走了多少。

顧曉春本人為了照顧這一家的兩張嘴，勤勤懇懇的工作，早出晚歸的，也沒有什麽其他的活動，人顯得比較無聊。

於是毛文芳就有了很多自己的私人時間，在顧曉春家她可以自由的出入任何的房間，顧曉春對她沒有任何的隱瞞，雖然寶物的事現在還不好馬上提出來問，但是毛文芳已經付諸了行動了。

有事兒沒事兒，她就隨便溜溜，一會兒看看老奶奶，一會兒幫顧曉春打掃打掃。沒多久顧曉春家就被她翻了個遍，哪有什麽寶物，顧曉春家連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只有婆婆炕頭上有個罐子，裏面十幾塊錢。

婆婆耳朵上戴著一對金耳環，看樣式也比較老舊了，估計是以前嫁人的時候帶著的。

除此之外，顧曉春身上連一點兒金銀首飾的影子也看不到，她的房間裏更是空空如也，連衣服好像都只有換洗的一套。

毛文芳不禁對梅前景產生了質疑，這像是一個有寶物的家庭嗎？還是自己漏了什麽地方沒找？

不過，更令毛文芳驚訝的是，她這一頓翻翻撿撿有了更加驚人的發現。

顧曉春家的糧食，根本不夠吃。

毛文芳來的時候，隊裏配送的精細糧好好地放在廚房裏，估計昨天顧曉春包白菜餃子的時候用了一些，而旁邊另一個麻袋裏，紅薯面已經幾乎見底了。

顧曉春有自留地，因此大白菜堆了一些，而主食，竟是如此匱乏。

那一頓餃子，毛文芳想起來不禁覺得心酸，白菜餡的大餃子，竟然完全是為了她一個人抱的，顧曉春不是不等她吃，而是根本就沒給自己吃。

顧曉春講起第二天會發過年物資的時候，臉上幸福的表情毛文芳一輩子也忘不了，原來，那時候的顧曉春的表情，竟是餓著肚子，心存期待的表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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