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差陽錯, 最終景畫還是跟季曉歌一起，跟著一隊警察，坐專車一起回了季家村。

臨走前, 景畫悄悄的去向張大姐尋求答案了，為什麽這麽關註我們家季曉歌呢。看似荒唐的舉動, 實則是完全不受控制的行為。

“張大姐，您好像特別關註我們家季曉歌呢？”

張大姐道：“我那是愛才啊。你不知道他的鋼筆字寫得可好看了, 我想毛筆字肯定更好看。”

本來是偷偷問的，但是季曉歌走過來, 聽到了他們的談話，面對張大姐說：“張大姐，你可別在我媳婦面前說這個，我的水平離她還差著十萬八千裏呢, 她的毛筆字啊, 你要是看了，一定會驚為天人的。”

景畫唯一一次在季曉歌面前寫毛筆字, 是喪葬儀式時在靈幡上寫的, 短短十三個字令季曉歌印象深刻。

季曉歌的這句話一出口，景畫的臉瞬間就紅了，我的毛筆字驚為天人？

事實是, 景畫從小就學習書法，但驚為天人四個字實在談不上吧。

張大姐一臉的難以置信：“是嗎？唉，我這筆墨紙硯都有，來我辦公桌上, 咱們切磋寫幾個字。反正這警察同志的配車還沒過來，咱們可能還要等一會兒，你們餓了的話，吃點桌上的點心啊，千萬別客氣。”

張大姐一邊說著，一邊將宣紙鋪開來。

張大姐從櫃子裏拿出了自己的一幅字畫卷軸，打開：“這是我前段時間練習中最滿意的一張作品了。”

張大姐寫的是隸書，蠶頭燕尾，一波三折。

景畫無盡讚嘆張大姐：“您這字兒寫得好！”

“景畫同志，咱們切磋切磋？”

景畫說：“好，那我也寫一個，只不過我的字沒有張姐您的這樣大氣。今天能認識您，是幸事一件，陰差陽錯我還能將功贖罪，還得了警隊護衛回家，三喜臨門，運氣很好，所以我打算寫小篆慶祝一下。”

張大姐心裏一驚，篆字她可是練了很久都沒什麽能拿的出手的作品，她將筆墨準備好，景畫說了句“獻醜了”，便提筆，在宣紙上寫下了，“驚為天人”四個大字。

落筆有些緩，好久沒寫過了，手法有點生疏。景畫吸了口氣，慢慢地一筆一畫寫了下來，其實第一個字寫完以後，大姐就不得不驚為天人了，她向來愛好書法，一直呆在政府單位，周圍雖都是一些喜歡舞文弄墨的領導班子，說起來大都是誇誇其談，表面上無所不知，真正落筆寫起來水平就很難說了。

這小姑娘年紀不大，寫的字著實好看，可圈可點。

而且她寫這小篆，用意極深啊。

隸書者，篆之捷也。

學書法的人都知道，隸書是從篆書發展而來的，以前隸書因為要寫在竹簡上，覆雜的篆書不容易落筆，因此就有了隸書，化繁為簡，化圓為方，化弧為直。

所以篆書的書寫更為覆雜。

張大姐頓時又來了惜才之心，這小姑娘雖說做法事是宣傳封建迷信思想，但好歹是她一門手藝，還以為她是像別人一樣，靠著一門手藝給自己掙點零花錢，哪料到她還自稱研習過法醫學，雖然暫時無從考證，看完她的字，更是對她敬佩不已。

她老公季曉歌的字寫的確實不錯，但也只能稱得上是中規中矩，在農民裏面確實屬於鶴立雞群。但這丫頭就算是放在他們這些文人裏面，也是人中龍鳳啊。

一開始季曉歌誇她驚為天人的時候，張大姐還只道是季曉歌愛自己的老婆，所以才過譽。

真正看到她寫的字，張大姐搖了搖頭，都說技多不壓身，眼前這十八九歲的小媳婦兒，不知道還有什麽技能，但就表現出來的這三樣的水準就足以證明了她雖嬌小，但挺拔的身姿的確沒有被壓倒。

景畫已經看出這位張大姐對自己的崇拜之情了，絲毫沒有掩飾內心小驕傲。

她進一步的試探張大姐這個反封建迷信辦公室副主任的底線：“張大姐，要我說你是羊西縣人吧？”

“你怎麽看出來的？”張大姐露出了令景畫滿意的驚訝的表情。

“羊西縣有座羊西山，山向東南，延綿向西，這個方位，藏風聚氣，所以那邊多出文人騷客。實話說，愛好寫書法字的人確實不少，但是如今大家吃飽肚子為先，若不是真的喜歡，有時間都用來種菜收糧了，能有時間維持自己的文學修養，是人所難為，更何況還是女子，這就更加少見了。”

先說點好聽的話。

“你天庭中有一個溝壑，與羊西山在方位上剛好形成互補。說實話，住在羊西縣的人也多了，但是真正出來的文人才女不多。真正的文人才女還得跟羊西山的風水相匹配才是。”

季曉歌看景畫說的開心，及時捧哏：“小畫，別說了，這裏是反封建迷信辦公室。”

景畫馬上答：“是是是，老毛病又犯了，我回去還是好好抄黨章和馬克思主義科學的世界觀吧。”

張大姐還想再聽點，但也不好意思再問，憋著一口氣，臉紅撲撲的。

臨走前，副主任張大姐反覆交代季曉歌：“要是考慮以後來省城工作的話一定要來他們這裏交材料。”

張大姐一直握著景畫的手：“姑娘，你夫妻倆留在村裏有些浪費，回去好好考慮下，姐帶你們走光明大道啊。”

景畫道：“張大姐，我們先回去搞定舉報了我的殺人犯，咱們來日方長。”

張大姐說：“不對啊，雖然是匿名舉報，但舉報人絕對不是那家人，我們是接到舉報馬上出動的，明顯舉報人是掐著點舉報的，那時候，那家人都在葬禮上呢。而且，人家請你辦喪事，還隱瞞了殺人案這種大事，怎麽會舉報呢？”

景畫：“？！”

季曉歌：“！”

景畫還以為，他們是小氣，抓了她，就不用付報酬了。

張大姐說：“據我的工作經驗，這八成是同行幹的。”

言盡於此，張大姐不再多說。

張大姐還親自把季曉歌景畫送到了辦公室大院的大門口，看著他們跟警察同志安全的走了才安心。

景畫完全按照法醫屍檢的規定程序，走完了全套屍檢的流程。

當然，這些內容她沒有完全的記在腦子裏，在來的路上還是靠著空間查了很多的資料。

以前的屍體解剖課是多麽好的學習機會啊，可惜那時的她沒有把好好把握住機會，這次在實操的時候有幾個步驟，動作有點不夠輕柔，破壞了屍體本身。

好在屍體已經僵直，即使是被她大力的摳一下，破壞的程度也不大，現成的法醫更是沒有看出來她的力道不對。

景畫估計那正式的法醫自己水平也就那樣，占著經驗比自己多，還在旁邊指手畫腳了好一陣子。

其實正式的法醫這是心虛啊，這小姑娘手巧的可以給其他法醫做演示樣本了。

當法醫那麽多年，接觸過無數屍體，從一開始的興奮認真到後來就慢慢敷衍，接觸的屍體也多正常，死亡原因也都特別直接，所以他的態度越來越敷衍。自己恐怕也就只有解剖經驗比這女娃子多。

其他的方面真是自愧不如，當然這只是他的心理活動，可不能給警局那幫人知道啊，他們要是知道他水平不行的話，這面子往哪擱啊？這以後這份公務員的工作，還要不要啦，所以，法醫站在景畫邊上一頓指手畫腳，顯得自己經驗豐富，學識淵博似的。

景畫也猜到了這一層，所以在他指點的時候，景畫都耐心請教，並且註意他說的那些點。

一套程序走下來，即使是穿著白大褂包得嚴嚴實實的，景畫還是覺得自己身上巨臭難忍。

警察大隊隊長拿到屍檢報告結果，基本證實了景畫的假設，除了表皮的皮疹皰疹等等之外，胃內還有大量的有毒物質殘留，結論死者中毒死亡。

不明藥物已經拿出來了，就等著刑偵科拿去檢驗測定。警方一早就提示這東西是雷公藤，所以檢驗科針對性的檢驗，結果出來的很快。

此時刑偵大隊還沒有類似現代高效液相色譜這種精準玩意兒，但是對照法已經足以證明這東西是雷公藤。看到檢驗結果，眾人松了一口氣。

因為情況緊急，屍體已經停放好幾天，所以他們的檢驗也並沒有在專門的實驗室裏進行，他們在墳地旁邊搭了一個臨時的棚子，與外界做了一個簡單的隔絕。天寒地凍的，倒也不擔心屍體高溫腐爛，一切都順利的進行完畢。

待到景畫從棚子裏出來的時候，發現外面已經人山人海的了。

村民不少人聽說了這件事，前來觀望，這可是件大事兒，季雲家的人一早都被控制了。聽說老爺子也是被毒死的。

這是季家村第一次出這種事兒，村民當然既震驚又難以置信了。

按照一般屍檢流程，這試驗結果，當然不會透露給外界，可是眼下他們這樣的私房實在是簡陋，出來就遭到大批群眾圍觀，而且又是大家都熟悉的家庭。

不少眼尖的人早已看到了報告書，可惜不識字，不知道檢查的結果。

有人在人群裏喊：“警察同志啊，能不能把檢驗結果跟我們說一下呀，季雲家可是我們的老鄰居。老爺子死得不明不白，到底是誰幹的呀。”

又有人說：“季雲全家都被控制了，難道你們還看不出來是誰幹的嗎？”

警察點了點頭，然後說：“根據屍檢結果，接下來我們會對季雲家所有的人進行審訊，希望大家不要去他們家圍觀，影響我們辦案，另外如果大家有什麽線索也可以積極的舉報，給我們警察更多的證據。”

“有什麽線索啊，警察同志，你想要什麽線索啊。”

既然話都說開了，警察同志繼續說：“如果發現跟雷公藤有關的線索……”

這話還沒說完，大家一聽到雷公藤三個字都炸開了鍋，“雷公藤，季雲家自留地上都有雷公藤！”

“如今糧食都不能保證家裏人吃飽，他們怎麽還在自留地上種雷公藤？”

“哦，警察同志，你不知道他們家老爺子有隊上分的糧食，還有獎勵糧食，還有獎金補助。他們家餓不死，自留地上的雷公藤可以拿去當藥材賣錢啊！其實我們季家村後山也種了很多雷公藤，不過那個屬於公家，是要上交的。”

一切似乎都非常明朗了。

景畫看到人群中出現了季家人，所有的人都在等著她的歸家。景畫不覺得淚水充盈眼眶。

警察說：“既然這樣，我順道給大家科普下，雷公藤雖然是藥物，但過量了就是毒丨藥，尤其是它的皮，如果不小心誤服，大家馬上清水洗胃再就醫。”

熱鬧漸漸沒得看了，人們散去回家，季家人知道景畫沒事，也會去了，警察讓景畫留下來再做一些必要的交代。

“景畫同志，今天你的表現很好，對於你的問題，第一，在農村做法事，宣言封建迷信，念在初犯，輕微懲罰，第二，人命案件，拖延時間上報，念在時間還算及時，沒有影響案件結果，也有一些懲罰，但，”

景畫知道接下來說的才是重點：“舉報刑事案件，提供有力線索，有功，利用自身醫學技能幫助警方辦案，也有功，因此功過相抵，你現在可以回家了。”

“警察同志，我明白了，謝謝你，不過，有點我要重申下，我不是為了宣揚封建迷信思想才幫人家做法事的，我是為了賺錢瞎搞的。你不能因為我沒賺著錢，就把我的初衷改了啊！人家是答應給我一只雞，我才冒著風險幹的啊！”

“小姑娘，不要跟我玩文字游戲。”警察說罷，看了眼手下，手下提過來一只雞，雞被繩子綁著還在咕咕叫，看上去楚楚可憐。

“你說的是這只雞嗎？我們審訊的時候，季雲主動交代的，說他們找風水先生是承諾事成之後給他一只雞的。”

最後，景畫提著那只獎勵雞回家了。

一邊敲門一邊喊：“爹、娘、我是景畫，我回來了。”

門一開，一桶水從頭頂灌了下來。

景畫和雞都被淋成了落湯雞。只不過一個名不副實，一個名副其實。

季家人全家站在院中，喜氣洋洋的拍著手。

杏娘道：“這桶水幫你洗凈所有的黴運，以後都是大吉大利了！”

季曉歌看著景畫，也跟著哈哈笑。

小孩子們拍著手跳：“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景畫拎起手裏的雞，不自覺的說：“今晚吃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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