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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床.上,是以白了他一眼道:“色.鬼,沒個正經。縱你有興致,我卻是累了。你休要鬧我,找你那群妃嬪去吧。”

陳文昊定然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面上卻笑道:“你這身子著實太弱,來日須尋個妥當的名醫好生調養一番才好。將來好給朕生一個漂亮的小公主,同你一般千嬌百媚,好叫天底下的男子朝思暮想,求之不得,日日匍匐在朕的腳下,精忠報國,只為博美人一笑。”

“越發沒個正經了!”我嗔道,“為什麽我就不能生個大胖小子,你好立他為太子,將來君臨天下,成千秋萬代之偉業?”

陳文昊沒有接這個話茬,他遲疑了片刻,又湊在本宮面頰前偷了一個吻,趁著本公主要尋枕頭打他的當口,柔聲試探道:“夕月,眼見天不早了,你也莫要睡了,趕快收拾收拾,同朕一起去一趟昭陽宮,尋皇後聊聊家常,可好?”

我心中暗地佩服他說的委婉。想來此人整日斡旋於鄭蓉錦、楊思嫣、盧筱晴等眾姬妾間,於和稀泥的工夫委實了得。

本公主心中明明白白,此番哪裏是去昭陽宮同王婉瑜話家常,只怕是要帶著我去敬茶,好敲定本公主妾室的身份了。本公主豈能叫他這般輕易得了意去?

於是一副不悅的樣子,直言道:“跟王婉瑜有什麽好說的?她這個人號稱大家做派,實則是最無趣呆板的,既不會擲色子,又不會猜拳拇戰,她那一套彈琴茶藝的功夫,我又不喜歡。話不投機半句多罷了。”

陳文昊嘆了口氣道:“可這正是她為人稱道之處。京城中誰不誇她是有名的賢婦?朕能有今日,多虧她持家有道,養兒育女……”

“她既好,你便去尋她!偏過來惹我做什麽?”本公主聞言,豈有不發作的,當下便冷冷打斷陳文昊的話,將身子一扭,索性用錦被蒙頭大睡,再不理他。

陳文昊強行將我從被子裏拽出來,好言好語說道:“你這副脾氣,可怎麽了得?如今太後尚在九華山祈福,若等她回來,你少不得吃了虧去。以朕的意思,皇後卻是個慈心人,朕帶你過去,將名分什麽的早早定下,待到太後回來之時,木已成舟,也便說不得什麽了。縱使你行為稍有差池之處,皇後看在朕的面上,自會替你描補,豈不少了許多麻煩去?”

“名分?”我冷笑一聲,拿眼睛瞪著他道,“你又能有什麽名分給我?你還剩什麽?”

陳文昊楞了一楞,道:“你……遲來一步,朕宮中,尚有昭儀空缺。昭儀為九嬪之首,乃是正二品。朕再許你,與鄭蓉錦她們姐妹相稱,不必拘泥於禮數。皇後生性寬慈,只要你在人前禮數不差,人後便是稍有簡慢,也無甚關緊……”

“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我冷冷截斷他的話道,“可是本宮放著封邑五千戶的公主不做,跑來給你當什麽勞什子昭儀?虧你想得出來!”

陳文昊神色變幻:“夕月,大熙朝已經亡了,你再不是什麽公主了……”

“是啊,大熙朝已經亡了,是你滅的!我的父皇也是活活被你逼死的!我……我本該以死殉國,以報大熙供奉之德,父皇養育之恩,我……”我眼中含淚,沖著陳文昊喊道。

陳文昊倒吸一口冷氣。他沈默片刻,道:“夠了,蕭夕月。你究竟是為的什麽,你自己心中清楚。楚少銘深受你父女二人看重,你們那般待他,到頭來他臨陣倒戈,你連半點責怪他的意思沒有,還跑去跪在人家正妻面前,說你心甘情願當個婢女!簡直是賤得令人發指!現在朕好心好意,想賞你個體面,封你做正二品的昭儀,你猶自挑三揀四,哭鬧不休!你倒說說看,你想要什麽?”

“我要當皇後。”我眼睛紅紅,看著他說。

陳文昊驚呆了。他幾次想開口罵人,終於忍住了。

“你做夢!”他向著我低聲吼道,“你在夢裏當你的皇後吧!”

恰在這時候,有人在寢殿門口一探頭,陳文昊立即就看到了。

“滾進來!”陳文昊喊道,“有什麽要緊事情?”

來人卻是小太監李福成。

李福成飛快地瞟了我一眼,將詫異之色盡數掩去,低頭回稟道:“鄭貴妃使人報說,今日又開始腹痛,在建章殿中哭鬧不停。皇後娘娘相勸不住,便派人過來看一看,皇上可否起了。”

最後一句話實在是可圈可點,精妙非常。

陳文昊臉上紅了一紅,一拂袖子道:“朕早起了,連午膳也用過了。既有事,怎不早來稟報!”便有起駕之意。

李福成頗有眼色,急忙搶在侍者頭裏,將陳文昊的錦袍捧來,與他披在身上,又跪在地上,擺弄了半天下擺。

陳文昊頗為不耐煩:“隨便弄弄便是了,此間哪有工夫計較這個?”想了想,又向著李福成吩咐道:“你守在這裏,莫叫她又鬧出什麽事來!惟你是問!”便警告似的看了本公主一眼,急急離去。

陳文昊走後,李福成躬身垂手站在我身邊,一句話也不說,一雙眼睛卻溜溜地亂轉。

本宮此刻已經知道此人心性未定,是怕是被陳文昊帝王魅力所折服,再也不敢重用,於是對他惡聲惡氣道:“你杵在這裏亂看些什麽?還不快出去!”

李福成卻道:“娘娘切莫動怒,以奴才來看,皇上心中對娘娘自然是非比尋常,只是娘娘吵鬧不休,每每寒心。宮中女子,無論出身貴賤,皆是仰仗帝王寵愛而活,娘娘切不可……”

這人倒真個把自己當成一個人物了,此時竟有閑心教訓起本宮來了,果真是給三分顏色,便敢開染坊。

“你閉嘴!”我沖他喊道,“我和他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煩死了!還不快出去!”

李福成楞了一下子:“皇上起駕時命奴才好生照看娘娘……”

我冷笑一聲,突然將外袍脫下,裏面那桃紅色的抹胸和白皙的肩頭便露了出來。李福成只看了一眼,便低下頭,“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雖說你是宮中的內監,卻也要有些避諱。本宮正要午間小睡,不定便要換掉貼身衣物。你站在一旁,卻不妥當。”我訓斥他道,“還不快退下了!”

李福成畢竟年紀小,經驗不足,聽了本公主這番話,竟然無話可說,於是漲紅了臉,諾諾退下。

待到寢殿之中再無旁人之時,墻壁裏便聽見一聲輕響,緊接著,墻邊的花架自動分開,獨孤傷從墻裏跳了出來。

“公主殿下的迷湯功夫,似乎並未奏效啊。”獨孤傷開口便道。此時皇宮戒備森嚴,不比先前,他從密道中來,早在午膳之時,便潛伏其間了。是以本公主和陳文昊的對話被他聽了個十成十。

我卻毫不慚愧。

“陳文昊若真被本宮這三言兩語唬住,便也算不得賢明的君王,騙得朝廷上下能人志士為他效忠了。”我道。

“既然公主早知他會拒絕,何必要說?”獨孤傷奇道。

“只因本宮向來就是這般囂張任性的性子,”我道,“便是想當皇後,也要光明正大,嚷將出來,至於究竟該如何處置,便叫陳文昊一個人頭疼去吧。”

獨孤傷想了想,點頭表示懂了。

“公主可有要吩咐屬下做的?”他很是上道。

我笑了。

“昨夜上元節,宮中夜宴,倒發生了一件奇事,你知不知?”我笑著告訴他,“鄭氏嫡女、貴妃娘娘有孕在身,本該萬千呵護在一身,豈料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個落魄的亡國公主潑了一身熱油,脈相亦不穩當,龍胎幾欲不保。”

“啊!竟有此事?”獨孤傷十分誇張地叫道。

我點點頭。

“然則皇上就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卻任由鄭貴妃痛得慘叫,在旁打滾,那個前朝公主卻未受到任何責罰。你說怪不怪?”我循循善誘。

“怪!簡直是太怪了!”獨孤傷附和道。

“昨夜本是十五,按例是正宮皇後娘娘和皇上相聚的日子。然則皇上卻未至皇後宮中,也未留她在自己宮中過夜,反倒去臨幸了那位前朝公主,一直鬧到午後方起。你說說看,皇上是否太過荒唐?”我問。

☆、流言風波

獨孤傷的辦事效率很快。

謠言便如同長了翅膀一般,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飛一般地傳播著,自發地描補著某些並不存在的細節。

而最為可怕的一點是,這些謠言絕非空穴來風,子虛烏有,縱然有些危言聳聽,誇大其詞,卻都是有事實依據的,因而也是最難澄清的。

參與上元節夜宴的人當被問及事情真相時,無論是肯定或者是沈默,甚至粉飾太平的激烈反對,都不能阻止流言的傳播進程。

不過短短的幾日,已經有禦史在朝政議事之時委婉建議,皇上應以政事為重,節欲克己,方是明君所為;又有人暗示說不患寡而患不均,後宮一碗水端平方是社稷之福,萬民之幸。陳文昊當下就被這些意有所指的勸阻氣得暴跳如雷,待問明緣由後,當眾澄清說鄭貴妃胎相穩固,事情絕非如謠言中所說,又要下令查清謠言來源。

可是趙國良這幫認死理的大臣只用一句話便讓他啞口無言。

趙國良問:“皇上,微臣鬥膽問一句,前朝公主蕭氏是否仍滯留宮中?皇上可有寵幸?”

董不孤還在旁邊幫腔:“恕微臣直言,前朝時微臣曾路遇蕭氏與駙馬出游,其人美艷囂張,絕非宜家宜室之女,更無論隨侍君王了。”

半夏私下裏向本公主詳述這些事情的時候,本公主正躺在素問懷裏,由著她給我施針,聞言不免笑得前仰後合,倒差點連累素問的金針錯了穴位。

“怪不得皇上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行色匆匆,都沒來看公主呢。”淺薇笑著說道。

我卻搖了搖頭。

“陳文昊這幾天不來見本宮,固然是因為分.身乏術,卻也是因為,本宮提出了他無法滿足的要求。”我解釋道。

“什麽要求?”靈樞很是好奇。

“我告訴他,我想當皇後。”我很是鎮定地說。

這下子幾個丫鬟全部面面相覷,靈樞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半夏瞪著眼睛,沖著空氣傻笑。淺薇正在打絡子,聞言都僵掉了。而素問的表現則更加直接,我躺在素問的懷裏,明顯感到素問的身子在顫抖。

“公主……公主很喜歡他?”素問輕聲問道。

“素問何出此言?”我從她懷裏爬起來,問道。素問一向沈默寡言,所以我時常有意識逗她說話,盼著她不要把事情都藏在心裏才好。

“先前便是崔相公那樣的,要與公主大婚卻也是使足了心計。奴婢冷眼旁觀,看的清楚,若非崔相公幾欲尋死,公主擔心他誤了大事,只怕是不會應允下嫁於他的。世人皆知清河崔家忒高姿態,惟崔相公深情不改,才能成功尚主,卻不知,事情自始至終都由公主一方定奪。”素問慢慢說道,她聲音裏帶著幾分羞澀,又有幾分不確定,然則竟講完了這一大段話,於她來說也是不小的進步了。

“胡說!公主和駙馬頭幾年裏,那般恩愛,她怎麽會不願嫁他?”靈樞率先跳出來反駁。

素問看了我一眼,見我沒有否認的意思,這才說:“以婢子從旁觀之,恩愛雖有,卻是面上的。駙馬待公主是真心的喜歡,公主……公主待人雖和氣,卻如同遠隔雲端,心思縹緲不定。”

我心中一驚,倒多看了素問兩眼。只見她仍舊是平日裏寡淡拘謹的樣子,我再料不到她竟有心思將我琢磨如此之深。當日裏崔伯言也曾在我耳邊喃喃低語:“夕月,你我夫妻一體,有什麽為難事,但和我商議。我只想教你心中喜樂安穩,無憂無慮。”我只有轉頭去吻他,堵住他的唇:“我很快樂。”

“說下去。”我望著素問,淡淡說道。

“是。”素問鼓起勇氣,繼續下去,“公主對楚將軍,看似深情,然楚將軍每每為名分一事吵鬧,公主總是不輕言和離。否則,焉能到今日之地步?”

“你不必再說下去了!”我慌忙止住她話頭。計劃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是以連本宮的四個貼身丫鬟,也不甚清楚本宮究竟意欲何為,淺薇和半夏怕是知道的多一點,卻也不甚全面。是以半夏才認定我和楚少銘是佳偶天成,靈樞則固執地站在崔伯言一邊,認為千帆過盡之後,我終會回頭。

“我已經知道你的意思了。”我笑著對她說道,好叫她難以察覺我那一絲慌張,“你一定是想說,本宮向來是對名分無所謂的人,為何會如此執著於陳文昊的正妻之位,是也不是?”

素問點了點頭。

“你道那只是正妻之位嗎?”我微笑著告訴她,“那是皇後,一國之母。況且,陳文昊決計不會輕易答應的。皇後廢立,國之大事。王婉瑜以德服人,進退有度,莊重賢淑,堪為萬民之表率,如何可廢得?”

“那公主你……”淺薇急道。

“陳文昊其人,過於霸道,我不喜歡。”我明確告訴她們,“此人執念過重,對於難以上手的東西,反而愈發珍惜。是以才要為他設置重重障礙,好叫他知道,本宮之青睞,難能可貴,本宮願意屈居後位之下,實屬不易,是他陳文昊幾世修來的福氣。若不鬧這麽一場,男人是不會主動領悟到的。”

當天黃昏陳文昊匆匆而來時,本公主正在用晚膳,就沒招呼他。

他先是嬉皮笑臉湊到本公主跟前,要本公主餵他用膳,待到吃了閉門羹後便發作起來:“你可知你給朕帶來多大的麻煩!朝野上下皆說朕貪戀美色,棄皇嗣於不顧!朕費了好大工夫才叫他們相信,這不過是後宮之中女人爭風吃醋的小小伎倆,鄭貴妃這胎安穩得很,並無異相!你倒說說看,明明鄭氏亦有囂張之名,那夜分明是她挑釁在先,因何朝野之中都猜測你先動手,朕不過稍加維護,便被罵成見色忘義之輩!怎地你風評如此之差?”

我冷冷看他一眼:“我要當皇後。”

陳文昊聞言呆了一呆:“都鬧成這樣了,朕的大臣們紛紛勸朕逐你出宮,朕好說歹說,死纏硬磨,又拉了皇後助陣,你方能留在此處享用錦衣玉食,你還癡心妄想當皇後?莫說朕不會答應,便就朕勉強應允了,朝廷必然群情激奮,上書抗議,你風評如此之差,你……”

我截斷他的話:“我風評差,還不是因為你陳家當年在後面煽風點火?從崔伯言時,便有人暗中寫了話本子塞給茶館的說書先生,含沙射影說本宮當日和崔伯言私定終身,如何不守閨德;後面和楚少銘好,你們陳家更是變本加厲,非要將崔家編排得顏面盡失,逼得崔伯言和崔家漸行漸遠……”

陳文昊先是一楞,繼而竟理直氣壯起來:“朕也是為你好,崔伯言那廝,陰險狡詐,實非良人。至於楚少銘,卻是你不對在先,既然嫁了人,怎好和別的男人拉拉扯扯?”

這便是承認先前對本宮不利的謠言,全是他暗中授意為之了。

其實我知道他的意思。陳文昊其人,若要做一件事,必有原因。他大肆挑撥本公主和崔家關系,只不過是想瓦解崔家和昭靈皇帝聯盟之勢而已。偏本宮有意以他為刀,將計就計,才造成了今日之局面。

“我要當皇後。”我目光直視他,毫不退縮,“要麽你想辦法,立我為皇後,要麽你放我出宮,我自尋楚少銘去。”

“無恥之至!”陳文昊怒道,“你先前都對朕……那般了,怎好再去尋楚少銘?你當朕是什麽人?再者,楚少銘怎麽可能要你?拜謠言所賜,眼下京城無人不知朕已將你納入後宮。他就要當朕的妹婿,大周朝的駙馬爺了,怎肯冒著得罪朕的危險,收留朕的女人?”

“楚少銘是個負心人,我自是知道。人總要爭口氣,他如此待我,我是不能再跟他好了。”我眼神淒楚,流下淚來,“可是,先前眾目睽睽,人人看的清楚,我都沖著你妹妹跪下了。若不當上皇後,以後如何好再見她,豈不日日在她面前,擡不起頭來?”

“原來你是為這個。”陳文昊心中倒松了一口氣,眼神也不像先前那般憤怒了,他見我哭得傷心,順勢將我攬在懷裏,“傻姑娘,幼瑛只是小孩子心性,豈會真個把這個當真。她平素待皇後、淑妃、德妃她們甚好,必然不至於為難你,拿先前之事嘲笑於你。”

“可……可我過不去自己那道坎!”我放聲大哭,順勢將淚水蹭到他衣襟之上,“再者,你不必安慰我,陳幼瑛從來待我惡聲惡氣,以後狹路相逢,焉能從她那裏討得好去?宮中這些人,向來捧高踩低慣了,背後焉有不拿這個嘲笑我的,我……我……你若不立我為皇後,日後這宮裏,哪裏還有我的活路?”

“哪有你說的這般厲害。”陳文昊的語氣倒輕松了不少,“有朕的擡舉,誰敢欺負你?宮中這些人,都是看朕臉色的。你在宮中這麽多年,怎會不明白?只要你將朕伺候好了,哪怕位分再低,他們也不敢小覷於你。”一邊說一邊用手撫摸本公主的頭發。

真是個好色鬼呢。到了這時候仍然忽悠女人,滿嘴跑火車,哄著女人好生伺候他。本公主豈是那麽好騙的,於是心中格外不屑。

當天夜裏,陳文昊黏黏糊糊,頗有在飛星殿中留宿的意思,然而鄭蓉錦那邊又傳來消息,要他過去,他只得低聲咒罵了幾句,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本公主倒也樂得清靜。

第二日,鄭家家主的正妻吳國夫人便攜兒媳即鄭蓉錦之母進宮,先是拜見中宮皇後娘娘,又是私下裏尋她家姑娘敘話,也不知道陳文昊是怎麽哄住鄭蓉錦的,又或者是吳國夫人老奸巨猾,這麽大的謠言竟以皇室和鄭家的聯手辟謠告終。

然後陳文昊趁熱打鐵,正式頒布了聖旨,宣布將陳幼瑛賜婚給楚少銘,婚期定在一個月以後。

☆、枕邊風

獨孤傷是第一個知會我,皇上為楚少銘賜婚的人。他冒險白日進宮,專程言說這件事,幾乎是在裴宇之下朝的第一時間,便將消息傳入我的耳中。

他不動聲色地仔細觀察我臉上的反應,妄圖從本公主臉上看出些端倪來。

可惜他來的不湊巧,錯過了本公主情何以堪的時候,那些專門演給陳文昊和王婉瑜看的絕佳的表演,只怕任何人都會覺得本宮肝腸寸斷,痛不欲生了吧。

一個因為被拋棄而痛不欲生的女子,縱使下定決心,斬斷前緣,但當得知舊人即將新婚的消息,又該如何反應,才不至於讓王婉瑜懷疑,讓陳文昊覺得合情合理又勉強可以接受?

“獨孤傷,你說,我……我該怎麽辦?”我幽幽嘆了一口氣,問獨孤傷道。

“公主,求仁得仁。何況,縱使楚將軍擁別人入懷,只怕他心中所想,依舊是你,又何必過於傷感?”獨孤傷勸解道。

我心中所想卻不是這般回事。我只是覺得很對不起陳幼瑛。天下女子皆苦,就連我吩咐獨孤傷亂軍之中取了陳長華性命,每節氣裏卻總不忘望空禱告一番,祝她在另一個時空安好,何況陳幼瑛呢?活著的人要面對的難堪,註定要比死了的人多上許多。

但是我別無選擇。為了給楊皇後覆仇,必須徹底摧毀陳家不可。這個道理,原本無分對錯。哪怕因此有千千萬萬個人要因此死去,那麽便教他們去死好了,楊皇後尚且含冤帶恨而死,他們憑什麽獨活?

當然,在可以選擇的範圍內,死法要盡量溫和一點,傷害盡量小一點,那就更好了。

“獨孤傷,你說,對於一個女子來說,哪種遭遇更為悲慘?是所愛之人娶了她,卻始終另有所愛,不肯碰她,還是娶了她之後,與她生兒育女,其樂融融,一日突然原形畢露,告訴她一切不過是一場欺騙?”恍惚之間,我這般問道。

獨孤傷卻一臉憐憫地望著我。

“公主,求仁得仁,何必想太多?楚將軍心中至愛,自然唯有你一人。至於他和別人,只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便是因此有了子嗣,也算不得真。”獨孤傷如是安慰我。

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說楚少銘他……他已經……”我問。

獨孤傷輕輕嘆息:“世間安得雙全法。公主,你尚不知市井之中如何傳言。百姓們私下裏對陳幼瑛頗有微詞,說定然是楚將軍床笫之間頗有秘法,這才令前後兩朝公主對他一見傾心,至死不渝。還有些說只怕皇上如此匆匆賜婚,只因陳幼瑛已珠胎暗結,紙保不住火的緣故。公主何必自欺欺人?”

我沈默不語。原本,因陳幼瑛對楚少銘實在太過百依百順,我也曾懷疑過楚少銘的節操。然而除夕之夜,他的言詞和反應都在力證另一種可能性。

他當時理直氣壯地說:“已是騙了她,若和她真個做夫妻,生娃娃,我倒成了什麽人了?又如何對得起你?”

他以為他是在表白自己的忠貞,卻不知是推給我一個大難題。他想的這些東西,似本公主這等黑心黑到了骨子裏的人原本是不會去想的。

“公主,對於女子來說,哪怕曾有一刻的甜蜜,也是好的。”情場達人獨孤傷最後回答。

對於獨孤傷的話,本公主並不是非常認可。因為本宮最恨的便是欺騙。可是眾生皆苦,所有的棋子,包括本宮在內都要接受被利用、被欺騙、被拋棄的命運,她陳幼瑛一個不識人間疾苦的小姑娘憑什麽置身事外?

崔卓清是第二個告訴我這個消息的人。她攜了一壇子梅花上的雪翩然而來,在飛星殿中為我煮了一壺好茶,就在我剛剛放下茶盞的那一剎那說道:“幾天前皇上特地問過我,要如何才能立你為皇後。我便笑著回答道,除非天底下的人都死絕了。”

我一驚,禁不住擡頭向著崔卓清望去。她和陳文昊什麽時候這般要好了?陳文昊居然向她問策?

“我倒是想不到,你竟有這般本事!”崔卓清面色嚴厲地盯住我,“皇上一向禮賢下士,善於納諫,前些時候竟為了你和朝臣們好一陣爭持,處處為你澄清。如今又如此問策於我,莫非……莫非你竟口出狂言,要做皇後不成?你憑什麽?”

我默然不語。陳文昊竟然想到和崔卓清商議,只怕確實是前些時候我逼迫太甚,他四面楚歌,走投無路的緣故。只是……只是崔卓清卻實在是我忌憚的勁敵。

“崔伯言怎麽樣了?”我突然問道,“我……”聲音微微有些發澀,說不下去了。

這次輪到崔卓清楞住了。

“你——如今走投無路,便想回頭了,是也不是?”她沈默片刻,嘴角突然揚起一絲笑意,“只是有些事情,卻是無法回頭了。”

“我……聽聞他如今染病在家,無人照料。我……他自幼父母過世得早,只得你這個姑姑照看,此時他……我……”我眼圈微紅,說不下去了。

崔卓清的面色稍稍緩和了些:“你是想托我照看他?”

我點了點頭。

“只是……我從十幾年前入宮,便極少回崔家了。”崔卓清如是說道。

“若是姑姑有意,我來想辦法。”我心中暗喜,一口應承。

“我倒忘記了。你是個慣於吹枕頭風的。”崔卓清淡淡說道,突然間話鋒一轉,“莫非你還不知道,楚少銘已經接了聖旨,即將和長公主大婚?”

只聽得“啪”的一聲,我手中的杯子碎了。

這本是崔卓清極鐘愛的杯子,雨過天青色,上好的汝窯瓷杯,如今卻在本公主手中,壽終正寢。

崔卓清看著我一臉就要哭出來的樣子,也不好說什麽,只得暗暗嘆了口氣。

“罷了,你多多保重,王皇後待人甚好,皇上心中也是向著你的,你好自為之。”她滿臉晦氣地離開了。

我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出神。我不相信崔卓清不知道“以色事人者,能得幾時好”的道理,是以她對我的安慰,僅僅是一種敷衍而已。

當天晚膳過後,我從淺薇手上取過一只荷包。

淺薇很是猶豫:“這不過是婢子隨手做來玩的,針線不夠精細,如何堪當大用。”

我便安慰她:“無妨。只要是新的便好。”

又隨便尋了點香料放了進去,命人將李福成尋來,說道:“你且將這個與皇上送去。”

李福成起初還在唧唧歪歪著一些皇上在楊妃宮中,不便相擾諸如此類的話,見到這荷包眼睛一亮:“娘娘親手繡的?”又道:“若是鴛鴦戲水繡樣,皇上想必更加喜歡。”

我便有幾分不耐煩:“你只管送去,啰嗦那麽多做什麽?他若想知道是不是我親手繡的,不會自己跑來問?”

一個時辰以後,陳文昊果然叩門而入。

我正在榻上斜斜倚著,見他進來,給淺薇她們遞了一個眼色,幾個小姑娘都很是知趣地退下去了。

“這是什麽破荷包,居然也敢送給朕,簡直豈有此理!”陳文昊一邊說,一邊在我身邊坐下來。

“我倒是忘了,你自有賢良淑德的皇後娘娘替你打點日常起居,想必荷包、扇墜、劍穗諸物定然色色地準備得齊全,倒是我多事了!”我冷笑一聲,作勢便要從陳文昊身上將那個荷包摘下來,卻被他慌忙攔住了。

“你這暴脾氣早晚非吃虧不可。”陳文昊低聲說道,“朕雖說不夠精細,可也沒嫌棄,將它配在常服上,你難道還不滿意嗎?”

又問:“你親手繡的?倒是想不到,你還會動針線。”

我瞪他一眼:“這等瑣碎小事自有繡娘動手,又何必我親力親為?”見他頓時有幾分失落,又補充道,“只是你運氣倒好,這繡樣和香料都是我親手挑的,淺薇連繡了好些天,倒便宜了你。”

陳文昊聞言起初甚是欣喜,想了一想卻又有幾分沮喪,欲言又止,仿佛有什麽事情放在心裏似的,想問又不敢問,連帶著望著那荷包的眼神也深沈起來。

“你放心。這個本就是給你繡的。”我說道,“我倒還不至於拿要送給別人的東西轉送給你。”

“諒你也不敢。”陳文昊便又驕傲起來,“若不是看在你一番心意,朕豈會放著解語花一般的淑妃娘娘置之不理,跑來受你的閑氣?”

這便是他不會做人的地方了。身為男人,坐擁三妻四妾,原本就不該,既然坐擁了,便該知道得了便宜賣乖的道理,悶聲發大財才是正經,別有事沒事拿出來炫耀,特別是在他尚未馴服的女人面前。

聽了這句話,我心中便膈應得不行,原本刻意想營造的柔情蜜意的氣氛被一掃而空,連和他虛與委蛇調.情都沒興趣了。於是直接開門見山問道:“你既有三宮六院,因何還要去招惹崔卓清?”

陳文昊奇道:“此話從何說起?”

我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所以轉過頭去不看他,陳文昊沈默片刻,便道:“她來看你了?可有提起崔伯言?”

“她說崔伯言尚未提親。”我望著她,“她還說崔伯言如今染病臥床,我若出宮去照顧他,趁虛而入,便是重續前緣,也未嘗可知……”

陳文昊的聲音立即憤怒起來:“賤.人!朕好心好意看重於她,想不到她竟然如此搬弄是非!如是宮中卻是留不得她了!”

他氣沖沖跳了下去,然而剛剛走了幾步卻又停住了,轉頭望著我,面目陰沈:“朕不信崔尚宮會說這等話。她到底說了什麽,叫你如此遷怒於她?”

☆、舊時仇

本公主於是定定地望著他:“她說,你妹妹的婚期定在一月之後。你……怎地如此之急,莫不是……”

陳文昊沈默了片刻,倒笑了:“是。婚事如此之倉促,只因朕要派他出使西羌。”

“他……他怎能出使西羌?”我這次是真的驚訝了,史書記載,大周文皇帝欲收覆漠北之地,先後遣善言之使至西羌游說,幾次三番後,西羌使者來朝,又以宗室女賜婚,遂成聯盟之勢。

陳文昊會想著對西羌表示善意,這很正常。然而朝廷上下那麽多能言善辯的人,怎會教一介武夫去打頭陣?

“這是幼瑛的意思。”陳文昊卻說,“她婚後會和楚少銘同往,送至玉門,並不妨礙他們新婚燕爾。楚少銘他身為鎮北將軍,自然當為國分憂。出使西羌,亦是分內事。此事朕意已決,不必多說。”

本公主更加驚訝。陳幼瑛生性潑辣,會些拳腳功夫,陳家從來也不拘著她,是以她有勇氣西行,倒是情理之中。只是,只是她這番行事,分明是刻意避著我的意思。出使西羌,往來少說數月,多則經年,如此躲避,豈是陳幼瑛所為?

“皇上!”我叫道。

“此事不必多說。”陳文昊的手指在微微顫抖,於是我知道,他忍耐至此,已是極限。

“我只是想,在宮中悶了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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