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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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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一片芳心,終究是錯付了啊

俗話說“初生牛犢不怕虎”,聽上去很有膽魄,但舒鳧無論怎麽琢磨,總覺得這話是在說小牛犢子沒見識,不知道天高地厚,所以才能一往無前地作死。

就像眼前這群年輕修士一樣。

不過在舒鳧眼中,這批青少年的素質良莠不齊,其中有相當一部分甚至算不上小牛犢子,應該叫做小兔崽子,或者小王八羔子。

江雪聲秀了一手從天而降的掌……哦不,功夫,當下就有幾個兔崽子面色一沈,要麽揚起下巴翻白眼,要麽陰陽怪氣地斜眼看人,好像眼珠子都不肯好好長在原位似的。

這也難怪——從天而降的功夫誰都會,卻不是誰的身法都像江雪聲一樣飄逸瀟灑,落地時漫不經心地一轉身,帶起的衣擺如同花一般自然散開,比鼓風機吹得還漂亮。

他這個逼裝得一鳴驚人,身後還跟著倆姑娘,一個紅妝艷麗,一個素衣白裳,紅白玫瑰似的,儼然一副標準的人生贏家做派。要不是江雪聲文質彬彬,態度謙和,對誰都是一張笑臉,指不定一轉身就被哪個年輕氣盛的小朋友背刺了。

“白玫瑰”舒鳧堪堪站穩,一眼掃過人叢,迅速將所有人的衣著樣貌都在心中暗記了一遍。

這些修士她一個都不認識,只覺得他們一個賽一個的衣冠楚楚,人模狗樣,果然修仙界人人都有一副好皮囊。

雖然其中有一個不是人。

為首的少年穿著最華麗,樣貌最俊俏,態度也最驕傲,在人群中顯得十分惹眼。

舒鳧定睛細看,只見他膚色白凈,臉龐生得尖而小,臉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寶藍底色的衣袍上花團錦簇,整個人活像只翹著尾巴開屏的藍孔雀。

這會兒他被許多人簇擁著,品嘗到了一點“百鳥朝鳳”的滋味,不自覺地端起了鳳凰派頭:“請問幾位是?實不相瞞,我們正準備進入藏木林除妖。幾位若有意同行,屆時可要聽我調遣,千萬不能壞了大事。”

“……”

柳如漪一言不發地垂下頭去,以袖掩口,眉目含情,看上去頗有一點“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不過舒鳧知道,他這是在忍笑。

而且還沒忍住。

他這一笑就笑出了萬種風情,那少年心底藏不住事,整張臉一下燒紅到耳根,舌頭直楞楞的轉不過彎來:“這,這位姑娘……”

舒鳧不忍直視地別過頭去,心中暗道“又彎了一個”。

“別磨蹭了,我們快些進入林中吧!”

一名少女開口催促道,“要是去得晚了,指不定有其他外來的修士捷足先登,搶先一步把窮奇殺了。”

“不錯。”另一名少年接話,狐疑的目光一個勁兒往江雪聲身上瞟,“你們這些外鄉人,最好還是少來插手,免得添亂。”

柳如漪嫣然一笑:“道友放心,我們只是來見見世面,決計不會添亂。”

於是那少年也跟著臉上一紅,扭扭捏捏地退到一邊不說話了。

舒鳧:“……”

這些異性戀小朋友的一片芳心,終究是錯付了啊!

與吵吵嚷嚷的活人相比,那位“死了七八年”的白衣少女倒是十分低調。她自始至終一語不發,安分守己,毫無存在感地蟄伏在一旁,低眉順眼的,像個給少俠們端茶倒水的小丫頭。

要不是孤光有靈,劍身能照見本相,舒鳧原本也不會向她多瞧一眼,更不會想到她是個藏在人群中的鬼魂。

【道友,這樣真的沒問題嗎?這鬼魂一路跟著我們啊。】

到底是上輩子沒見過鬼,舒鳧突然置身於恐怖片現場,內心難免有些緊張。雖然面不改色,但掌心還是沁出了一層薄汗。

【無妨。】

江雪聲似乎察覺到她的僵硬,在傳音中幽幽嘆了口氣,長袖一揚,隔著衣袖輕輕搭上她發冷的指尖,一道溫暖的真氣渡了過來。

【藏木林地勢獨特,陰氣郁積,鬼怪比別處更逼真些,尋常修士都難以分辨。你且放寬心,這不是什麽厲鬼,只是個心有執念、不肯投胎的小姑娘罷了。】

舒鳧哭笑不得——你姥姥的,就憑這種設定,在現代鬼片裏已經算是十足的厲鬼了!

什麽貞子,什麽伽椰子,不也都是“心有執念的小姑娘”嗎?

但是指尖流入的靈力太過柔和,暖洋洋的,溫水一樣浸泡著四肢百骸,頃刻間將她滿心的臥槽都融化在了一團溫柔鄉裏。

舒鳧不自覺地斜睨江雪聲一眼,忽然明白了柳如漪為什麽說他“考慮周到”。

雖然她並不需要照顧,女鬼什麽的看著看著也就習慣了,不過他有這份心思,還是很值得感謝的。

其他人滿腦子都是窮奇——以及斬殺窮奇之後的錦繡前程,沒一個註意到他們的小動作。只有那女鬼百無聊賴,扭頭朝舒鳧瞥了一眼,視線落在她與江雪聲重疊的袖口上,若有所思地一挑眉梢。

然後,她沖舒鳧古靈精怪地眨了眨眼,露出一抹女生間特有的會意微笑,眼神裏裝著明晃晃的三個字:我懂的。

舒鳧:“……”

夭壽哦,她剛才是不是被鬼八卦了?

……

……

一刻鐘後,藏木林中。

剛一進入林中,舒鳧便覺得周遭陡然安靜下來。

放眼四周,目力所及處盡是郁郁蒼蒼的古木,像無數沈默的人影,手牽著手環繞在他們身邊,吞沒了外界一切聲息和光線。

在漸趨微弱的暮光中,林間生氣勃勃的綠意也隨之消隱,從樹幹到枝葉,都呈現出一種陰郁不祥的黑。

這場景處處透著詭異,兇險得一目了然,任誰見了也會頭皮發麻,胳膊上爬起一水兒的雞皮疙瘩。

走在最前方的華服少年倒是鎮定,昂首挺胸,一邊走一邊鼓舞心生怯意的同伴:“怕什麽?這次的窮奇沒叼走幾個人,想必十分虛弱,不是什麽厲害角色。到時候把它一圍,大家齊上,刀劍法術一起往它腦門上砸,保準一眨眼就把它砸癱了。”

“是啊,白公子說得對。沒什麽好怕的!”

“一切就仰仗白公子了!”

“要不是有白公子開路,我還不敢來呢。”

眾人十分配合這位“白公子”的表演,一疊聲地附和捧場,肉麻到不堪入耳的商業互吹滿天亂飛。

白公子被吹得眉開眼笑,心裏美滋滋的,孔雀尾巴翹得更高了。

但與此同時,舒鳧分明看見——好幾個少年嘴上吹得積極,背地裏卻一個個擠眉弄眼,有的冷笑,有的撇嘴,神色間充滿不屑,甚至還帶著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他們從背後註視白公子的眼神,就像在目送一頭開開心心蹦上烤架的豬。

很顯然,白公子把大家當馬仔,大家把白公子當炮灰。你不仁我不義,禮尚往來,誠信互坑。

“……”

舒鳧一時間有些無語。大敵當前,厲鬼在後,一群菜雞還擱這兒玩內訌,真是好標準的一出菜雞互啄。

她自認為也是菜雞之一,但她至少態度端正。

舒鳧懶得關心菜雞,索性就任憑他們上演男版宮心計,自己一邊緊跟著江雪聲和柳如漪的背影,一邊在內心琢磨“窮奇”一事的蹊蹺之處。

——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她是個天生的爆脾氣,受不得委屈,半邊臉挨了打就要把對方打成半身不遂,但這不代表她沒有腦子。

之前她剛聽完一耳朵陳年舊事,先是被柳如漪拉去逛街,接著又被齊小姐一通胡攪蠻纏,滿腦子千頭萬緒都被攪成了一鍋煮開的漿糊。這會兒漿糊漸漸冷卻,水落石出,她心中郁結的疑慮終於浮現了一個角。

江雪聲他們講述的歷史,看似合情合理,無懈可擊,但倘若仔細推敲起來,其中仍然存在許多無法解釋的疑點。

比如說,“窮奇”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

童家修士眾多,童瑤實力不俗,又有孤光這樣的寶劍在手,竟然也對它無計可施,只能落得個同歸於盡的下場。

就算是傳說中的“四兇”,一匹妖獸而已,真有單槍匹馬屠滅一個修仙家族的本事嗎?

比如說,當年的窮奇被童瑤一劍斷頭,死得不能再死,現在的“窮奇”又是從哪兒來的?

難道那窮奇是個英雄母親,臨死前在哪兒下了個蛋不成?

再比如說,當年窮奇神出鬼沒,行蹤成謎,童家掘地三尺也沒找到它的巢穴。為什麽這一次,它的蹤跡卻傳得路人皆知,以至於阿貓阿狗都能跑來撿漏?

……

舒鳧一手按著眉心,眼皮子跳個不停,總覺得窮奇這檔子破事裏有點東西。

至於有什麽東西,她也不知道。

再看那白衣少女,她照樣是一路亦步亦趨,半點也沒顯露出搞事情的苗頭。就在舒鳧以為“可能人家只是一個路過的鬼魂”之際,那少女忽然停下腳步,黑眼珠左右一轉,飛快地伸手在樹幹上一拍。

緊接著滿樹枝葉一陣亂響,嘩啦一聲,一團黑魆魆的物事從枝頭倒掛下來。

“哇啊!!!”

前頭幾個少年駭了一跳,連連後退:“何方妖孽?!”

還是那白公子膽大,反手抽出自己鑲金嵌玉的華貴佩劍,也不嫌臟,用劍尖在那團物事上輕輕一挑,揭開了包裹在外的一層破布。

劍柄上鑲嵌著幾顆夜明珠,在夜色間泛出碧瑩瑩的柔光,恰好照亮了他劍尖所指的一小方區域,映照出一張慘白的……確切來說,是一個慘白的骷髏腦袋。

“哇啊啊啊!!!!!”

少年俠客們的嗓門越發敞亮了,枝頭好幾只寒鴉被驚動,撲棱棱地振翅而飛。

夜明珠微弱的光芒下,每一張面孔都被映照得白裏泛青,乍一看格外瘆人,好像浮起了一層慘碧色的死氣。

只有那白衣少女鎮定自如,嘴角掛著一點詭秘的微笑,甚至還轉過身沖舒鳧眨了眨眼睛,並起食指和中指比向自己,用口型向她說道:

“那是我。”

舒鳧:“……”

夭壽啊,這個女鬼好像真的很喜歡她!!!

作者有話要說:

天上掉下個骨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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