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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君子偕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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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桓所言太過冰涼可怖,宋芷忍不住頓了頓,連啃著雞腿的嘴都停了下來,擡頭楞楞地看著孟桓。

“不過你也別怕,”孟桓摸了摸他的頭發,低聲安慰,“我會保護好你,不管他們有什麽陰謀詭計,都絕不會讓他們傷害到你。”

孟桓的情話說得那樣好聽,宋芷動了動唇,最終卻只是低下頭,繼續啃他的雞腿。

“你偷偷過來,被人發現了怎麽辦?還是快回去吧。”

宋芷其實想說,不救他也沒關系,宋芷莫名覺得,若是這一次被處死了,或許會是他此生最好的歸宿。

如今的他一無所有,他的親人都已離去,他的信仰也已成了笑談,他孤零零一個人,在孟府裏茍延殘喘,把自己活成了一個男寵,逃而不得。

他怕極了自己會一直這樣被孟桓鎖在孟府裏,那還不如死了好。

“沒事,我來這裏沒人知道,”孟桓撫著宋芷的鬢角,借著月色,他看到宋芷鼻頭有些發紅,孟桓一摸宋芷的手,冰冰涼涼的,“怎麽冷成這樣?”

宋芷不自然地抽回手,說:“不礙事。”

“怎麽不礙事?”孟桓皺眉,“你身子骨本來就弱!”

孟桓想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給他,宋芷又推拒:“明天獄卒看見了如何解釋?”

孟桓只好作罷,於是摟著宋芷坐下,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宋芷。

寂靜的夜裏,只聽得到兩人交錯的呼吸聲和心跳聲,以及宋芷的咀嚼聲。

“征南,”宋芷停下啃雞腿的嘴,忽而低低地開口了,“如果我出了什麽事,你要替我……唔。”

孟桓面色不善,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胡說八道什麽?”

宋芷自知說錯話,訕訕地閉了嘴,小聲說:“我只是說如果……”

而後飛快地接下去:“你得好好照顧滿兒,給她找個好夫家嫁了,不能苛待她。”

“否則我就跟你急。”

孟桓:“……”

孟桓咬牙切齒:“你心心念念都是那個小丫頭,你真被她打動了?”

孟桓心裏依舊存在著某些懷疑,譬如宋芷若真跟著白滿兒一起回興順胡同住著,孤男寡女,孟桓相信宋芷的人品,不會做有違君子之道的事,可日積月累,以白滿兒對宋芷的情意,宋芷很難不被她打動。

……最後或許真會娶她。

說他自私也好,自以為是也罷,孟桓就是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瞎說什麽呢……”宋芷別開眼。

孟桓把他的臉掰過來,盯著宋芷的眼睛,低聲說:“出事,你能出什麽事?”

“你滿腦子當真只有她,半點也不考慮下若你出了事,我怎麽辦麽?”

宋芷眼神游離著,他本意當然是想著,孟桓有綽漫,還會有其他更多姬妾,但他知道,說出來孟桓又要惱,索性不說。

孟桓嘆了口氣,扣著宋芷的後腦勺,低頭便要吻他,然而這吻才貼上宋芷的唇,身後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聲音錯雜,聽起來不是一個人。孟桓眼神倏然淩厲起來。

宋芷也慌了,猛然推開他。

“快走!”宋芷低聲急促地說。

孟桓下來時,從天窗上垂了一條繩索下來,然而此時孟桓正想拽著繩索離開時,才發現那繩索忽地被割斷了。

裏應外合,甕中捉鱉。

孟桓無路可逃。

這是一場陰謀,一場想致孟桓於死地的陰謀。

孟桓心念急轉,忽地懷疑起來,下手如此之快,如此之狠,對方真的是沖著他來的嗎?

“有人劫囚!”

“快!別讓他逃了!”

獄卒們舉著火把,驚慌失措,火急火燎地往裏趕,囚犯被劫走了,他們這些人都吃不了兜著走。

宋芷手心裏都是汗,孟桓緊緊握著他的手,把他護在身後。

“別怕。”他說。

“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夜闖大牢,意圖劫囚?”來人是一個低沈平緩的聲音,不疾不徐,一聽便是在官場上混跡多年的老油條,沈得住氣。

孟桓原沒打算劫囚,但此人這樣一說,卻讓他如何也解釋不清了。

孟桓捏了捏宋芷的手心,低聲道:“待會兒你只說自己不知情,別的什麽也別說。”

嘈雜的腳步聲終於慢慢靜下來,獄卒們人手一個火把,虎視眈眈地守在門口,躍動的橘紅色火焰,照亮他們每一個人的臉。

冷漠,充滿的敵意與仇視。

同樣也照亮為首的人的臉。

那人正是大都路總管府的都總管,祖上是金人,姓耶律。

耶律總管本是純臣,這是人所周知的事情,從不參與黨爭,怎麽會竟會摻和到這裏?

瞬間,孟桓便有了答案。

顯然,幕後之人的意思,是想直接把這事捅到陛下那裏去,把它從黨爭變為對宋芷和他的單方面懲罰。

若是黨爭,陛下會更多地考慮到平衡各派系的力量,所謂帝王心術,不外如是。

可若是由純臣檢舉此事,興致就完全不一樣了。

冷汗倏地從額頭上掉下來。

孟桓明白,自己已然輸了,臉背後是誰都尚未看清,就輸得一敗塗地。那人把他看得太清楚,對他太過了解,知道他對宋芷的一片赤心。

那必然是極親近的人……

“咦?”耶律總管借著火光和月色,瞧見了監牢裏兩個人的容貌。

一個穿著囚服,顯然是囚犯,另一個……耶律眨了眨眼睛,仔細看了又看,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耶律喜將差點脫口而出的名字咽下去,沈下臉,冷聲喝問,“大膽賊子,竟敢私闖大牢,會見囚犯,簡直膽大包天!”

劫囚忽地變成了私見囚犯,孟桓有些意外,不知道耶律喜為何維護他。

“來人,還不把這賊子給我拿下!”

“是!”一聲齊刷刷的高呼,一溜整齊的士兵魚貫而入。

孟桓並未抵抗,束手就擒,任這些獄卒將他銬了個結實。

“少爺……”宋芷卻急了。

“噓。”孟桓豎起食指,“別出聲。”

“閉嘴!”抓到了這險些讓他們吃板子的大膽小賊,獄卒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怒火攻心,眼看二人還要私相授受,當即一腳踹在孟桓腿彎。

孟桓哪兒能被他一腳踹倒,步子抖都沒抖一下,依舊平穩。

“來人,把這意圖不軌的囚犯押出去,本官要連夜提審!”

“是,大人!”

“出來!”有獄卒拽住宋芷手腕上的鎖鏈,拉著他便往外走,“動作快點,別磨蹭!”

宋芷被他拽得踉踉蹌蹌,艱難地跟著往外走。

“你們誰敢動他一根汗毛,”孟桓的側臉在火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下頜的線條鋒利而堅硬,“我要你們的命。”

即使落了下風,孟桓也還是那個孟桓。

獄卒當即被激怒了,正想動手打他,被耶律喜叫了停。

“都廢話什麽,趕緊地把人帶走,分開關押,本官挨個兒審!”

那獄卒不甘不願地收回手,瞪了孟桓一眼。

孟桓被帶走了。

宋芷也被關押在一個陰暗的審訊室裏,他被迫跪下,腳腕和手腕的鎖鏈沈重冰冷,膝蓋跪在陰冷潮濕又堅硬的地面上,也疼,這是老毛病了。

他面前是一張黑木的案子,上面放著一些公文之類,案子後擺了張椅子。

耶律喜似乎先去審孟桓了,派了幾個人盯著宋芷。

本可以好好睡個覺的獄卒們,被迫大晚上起來,裝了一肚子氣,這下總有出氣的口了。

讓宋芷跪著不說,還一腳踹在他胸口上,罵道:“宋子蘭是吧?才剛進來第一天就這麽不安分,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宋芷被這一腳踹得心口悶悶地疼,好半晌沒能發出聲音,他知道這些人只是拿他出氣,打一頓就好了。

於是咬了牙忍著,不吭聲,不求饒,不說話。

宋芷越是忍,這些人就越來勁兒,非要他求饒不可。

宋芷只是蜷著身子,護著頭,聽著沈悶的拳腳聲,一下一下落到他身上。

不疼嗎?

疼的。

但宋芷想,比起他的親人所經受,比起文丞相、陳吊花等所經受的,他這又算什麽呢。

一直為自己感到可恥的宋芷,終於於這疼痛屈辱中,莫名感到了一絲寬慰。縱然他知道,連這絲寬慰,也是可恥的。

幾人打了半晌,見宋芷只是不說話,也沒了興致,怏怏地找了把椅子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話。

耶律喜說了要親自審,因此宋芷也沒理他們說的話,閉了眼睛假寐。

耶律喜是在寅時才來的,不知與孟桓說了什麽,他的神色很難看,負著手,臉拉得老長,眼角的皺紋似乎都更深了一些。

耶律喜踱步到案子後邊,坐下,一拍桌面,喝道:“罪人宋子蘭,還不快如實回答,與你私會的是誰,為何而來,你們又意欲何為?”

宋芷的腦袋被獄卒按到地下,磕出了血,聲音也是低低的。

“回大人的話,少爺他……”

“……是來問話的。”

宋芷想盡量給孟桓找個好借口,不把他拖到這泥水裏來。

這與預想的答案不一樣,耶律喜有些意外,打量了宋芷幾眼。

“問話?問什麽話,這是大牢,不是他家的私宅!”

“回大人的話,”宋芷的聲音慢而堅定,“家父原是宋時一名小小縣令,品階不高,也是一任父母官,當年蒙軍攻下了大宋,爹爹守城戰死,娘親亦死於蒙古人之手。”

“多年以來,宋芷對蒙元政權,恨之入骨。”

“故此,才會寫那些詩作,來緬懷我宋時的風華。”

“但宋芷一人做事一人當,此事與少爺毫無幹系,他也從不知情,少爺今夜來,也只是痛心於我竟欺瞞他這麽久,並無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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