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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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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進來的?”我覺得臉上有些發燒。

“寒舍雖小,瑣事倒不少,小弟剛剛能脫身出來,怕馮兄等急,便直接越墻入園,看這光景,馮兄定是已經見過舍妹了。”

“是的……見過了。”

周廷望笑道:“我這妹妹,自幼在農家長大,無人管教,便養就了一身的豪放不羈,將她接回府後,我這個做哥哥的又對她千般忍讓,更寵得她有些任性了,馮兄須包涵才是。”

怪不得周世奴的性情與她哥哥有諸多不同,原來如此。回想起周世奴剛才的一顰一笑,我只覺得胸中湧動一種異樣情愫,的確,如今的大家閨秀中,如這般率性爽直的,實在鳳毛麟角。

瀟湘居隱在偏巷深處,這書齋不大,各種器具擺設卻一應俱全,而且被收拾得井井有條,我走進大門的時候,周世奴並沒出來迎我,但我聽見了她的琴聲,輕柔的樂曲若有若無,似乎牽引著我去找她。

我推開一扇扇門,最後在一個小小的廂房裏,她仍舊背對著我,她背後的條幾上放著美酒小菜。

“你來啦,坐罷。”我一出現在門口,她的後背就仿佛長了眼睛,每每都讓我吃上一驚。

我毫不客氣坐了下來,她轉身也坐到條幾前,先為我斟滿酒杯,再為她自己斟酒。

酒很香很醇,這是上好的女兒紅,我一聞就知道。

“好酒!”我輕輕品了一點,的確是好酒,後味綿延,唇齒留芬,讓我一飲便再也放不下。

周世奴微微笑著,陪我飲了一杯再一杯,我和她天南地北地聊著,有一件事情周廷望沒有告訴我,他這個妹妹雖然豪放不羈,但想必也讀了不少書,無論是當朝政事,還是海外奇聞,她竟然都知道,還能評點幾句,教我越發覺得這個女子不同尋常。

不曉得飲了多久,天色黑了下來,周世奴把燈點上,我看了看酒壇,酒壇已經見底。

“還有酒麽?”我戀戀不舍啜著最後一杯酒,興致依舊盎然。

周世奴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這樣的女兒紅,只有一壇。它與我的年歲一樣大,是我出生那天,爹爹特地從酒窖裏挑出一壇埋於地下的。”

一口酒險些嗆入我的喉嚨,這樣的女兒紅,本是等女兒出嫁之時才應拿出飲用的,怎麽……

“你一定很吃驚,對不對?”周世奴擡眼凝視著我,“可我知道我在做什麽,我只想讓你飲下這壇酒,從開始到現在,再到往後,我都不會後悔。”

說話的時候,她一直凝視著我,她的目光完全沒有了銳利逼人,只有點點柔情在燭光下閃爍。

“世奴,你……真的不後悔?”我喃喃問道。

周世奴輕輕搖了搖頭,慢慢靠在了我的肩頭。

那一刻,我忘了我是誰,忘了我在什麽地方,天地間只有我和她,我們倆合二為一,紅燭也似乎為滿屋的春意醉倒,燭火慢慢暗了下去。

“世奴,你這裏可有紙筆?”我半倚在床頭,手指順著周世奴圓潤的肩頭輕輕滑下,她斜靠在枕上,鬢發紛亂,幾綹烏發垂到肩頭,又有幾縷被汗水沾到白裏透紅的臉頰上,這真是另一番極致風韻。

周世奴輕輕一笑:“我這裏是書齋,莫說紙筆,便是端硯徽墨,也能找到一籮筐。”說著隨意裹了件長衫,起身取了紙筆給我,她自己則在一旁挽袖磨墨。

我取過一支小狼毫,蘸了蘸墨,在紙上寫道:“金絲帳暖牙床穩,懷香方寸。輕顰輕笑,汗珠微透,柳沾花潤。雲鬟斜墜,春應未已,不勝嬌困。半欹犀枕,亂纏珠被,轉羞人問④。”

剛一寫畢,周世奴便搶過去看,直看得滿面通紅,握緊粉拳亂搗我的胸口:“你……你說誰春應未已?說誰轉羞人問?”

我笑嘻嘻地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懷裏:“誰在問我,我便說誰,瞧你滿臉羞羞之色,可不是轉羞人問麽?”

周世奴沒有回話,只靠在我的胸前,手指在我的胸口劃來劃去,她的沈默讓我有些驚訝,我低頭看了看她,她正垂著頭若有所思。

“延巳,你願意和我回鄉下麽?”良久,周世奴輕輕問道。

“回鄉下?去省親嗎?”我有些困惑,她父親過世,母親就在京城,還有其他尊親在鄉下?

“我是說,離開這裏,再不回來。”

她的話讓我吃了一驚,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看出了我的愕然,推開我站了起來,對我微微一笑:“我剛才說的是玩笑話,你別放在心上。很晚了,我們各自回府罷。”

赴了周世奴的瀟湘居之約後,一連十幾日,我都沒有見到周廷望,聽說他和大將軍一起入朝面聖,恐怕要過些時日才能回來。

我日日都去瀟湘居,可沒見到周世奴,有一次我思念難抑,便借探望周老夫人的機會,想見她一面,可她也不在周府,聽管家說,小姐回鄉下了。

夜深了,我還坐在瀟湘居的那間廂房裏,廂房的擺設同以往一樣,連那天的筆墨紙硯都在,只是人少了一個。

世奴,你在哪裏?難道那天晚上,僅僅一場春夢?

我陡然起身,在案頭鋪開宣紙,從很久以前到現在,我的很多感受都慣於傾註筆端。

在我離開瀟湘居的時候,那宣紙上的墨汁還沒有幹。假如周世奴看到那首詞,她一定會明白我的心意。

西風裊裊淩歌扇,秋期正與行雲遠。花葉脫霜紅,流螢殘月中。蘭閨人在否,千裏重樓暮。翠被倚瀟湘,夢隨寒漏長。

[註]①:馮延巳?鵲踏枝

[註]②:馮延巳?更漏子

[註]③:馮延巳?金錯刀

[註]④:馮延巳?賀聖朝

周世奴

我出生之後很久才明白,我還不如從來就沒有出生過。在我出生那天起,爹娘就已經看到了我的黯淡的將來。

爹和娘的嘆息自我記事起就伴隨耳邊,印象最清楚的一次,是我在半夢半醒之間,感覺爹爹一邊撫摸我的額頭,一邊跟娘說話:“這孩子聰明伶俐,絲毫不比男兒差,可惜,她是個女孩家,還是個美人胚子,唉……”

我知道他們在說我,於是佯裝睡熟,繼續聽他們講下去,他們嘆息了大半夜,聽他們說,生在我們這等人家的女兒,看起來似乎榮華富貴,但歸宿常常不如人意,尤其是美貌女子,則更紅顏薄命。

這些話,當時的我完全不懂,但卻牢牢記了下來,以待日後的某天去明白這些話的意思。

爹娘或許是杞人憂天,但他們畢竟風雨飄搖半生,做什麽決定都有他們自己的道理,我從沒有怪過他們,我覺得他們是為我好,天下的人家,除了宮廷皇族,沒哪個有害自己親生骨肉的道理。

我對著鏡子端詳著自己,說也奇怪,鏡裏的面容總叫我有些恍惚迷惑,那是我熟悉的臉麽?我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臉,從額頭到鬢角,從眉毛到下巴,不錯,這臉是我自己的,但總讓我覺得陌生。

我很苦惱,於是試著癡迷於琴棋書畫,熱衷於舞刀弄槍,只有在這些行為中,我才感受到真正的自己,可是一離開它們,我又悵然所失。

“孩子,爹這麽做,實在是太難為你了。”爹爹的嘆息從沒有停止的時候。

我當時正好畫完了一幅畫,聽他這麽說,就笑著拎起卷軸給爹爹看:“爹,不管怎樣,孩兒的丹青功夫是見長了!”

爹爹捋著胡須,寬慰地笑了一笑。可他心裏對我的歉疚,大概是揮之不去的。

我不願多想爹娘當年的決定是對還是錯,他們當初既然已經做了那樣的決定,探究對錯便沒有多大意義。這世間很多事情本沒有對和錯;很多事情要過很久才讓人感覺到對或錯,很多事情或許一直到事情結束,都不能肯定是對還是錯。

我唯一關心的,是一個真和假的問題。

什麽是真?什麽是假?真和假,不過一念之差。

“小姐,大將軍請周大人速速前往將軍府,有急事相商。”管家周遜在我房門外稟報道。管家周遜本是我爹的書童,耿耿忠心無須多表,除了爹娘,他便是我最信任的人。

“知道了。”

我打開梳妝盒,取出短短的假胡髭,小心貼到嘴唇上方和下頜兩側,又粘了點假眉毛在眉峰上下,接著熟練地梳好男兒發式,裹好胸部,穿上長衫,戴上平巾,臨出門前,對鏡審視了一下,很好,沒有破綻。

周遜早已牽了馬在大門等候,我翻身上馬,向大將軍府飛馳而去。才到將軍府,便有人向裏通報,門庭一路敞開,我大踏步走了進去,徐知詢早已在正堂等著我,一見我進來便跳起來嚷道:“你可來了!”

看徐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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