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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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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夜裏,月光如水。

黑暗中一個人影從一個屋頂飛越到另一個屋頂,輕盈得如一只飛鳥,不多一會兒,已經從城西到了城東,閃進一戶宅子裏沒了身影。

許世聰剛送走了趙秀麗從趙家回來,身後跟著侍候的兩個婢女,剛走到自己房間門口,他突然斂眉住了腳,朝身後兩個婢女一擺手,道:“不用你們侍候了,都去休息吧。”

兩個婢女輕輕福了福身後一聲不響地退了下去。

許世聰一打簾子走進了房,離了門口兩步遠,又轉回身將門關了,然後走進了右側的書房。

剛一越過屏風,許世聰就發現了,書房的書架前立著一個人,那人穿著身普通的粗布下人的衣裳,負手而立。只是那樣簡單地站在那裏,渾身卻像是渡了層金似的,叫人不能忽視其光芒。

不管這人是誰,許世聰只知道他不喜歡這人給他的感覺,雖然還只是一個背影。

眉頭鎖得更深了,他淡淡地問:“你是誰?為何出現在我的書房裏?”

“房間裏突然多了一個不請自到的人,兄長卻如此波瀾不驚。兄長的冷靜還是一如既往地讓小弟感到佩服呀,要是我,可能就跳著大叫有賊了。”重樓臉上帶著濃濃的笑意慢慢地轉身,然後眼睛落在許世聰的身上。

許世聰也正看著他,四只眼睛的視線就這樣在兩條平行線上相遇了。

聽說,能定住註視八秒鐘以上的,不是情人不是仇人。

可他們不是情人,也不是仇人。

“你是誰?”許世聰又問了一遍,只是這一次,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卻不敢相信。

“兄長不是猜到了麽?為何不敢相認?”重樓笑得更深了。

“你真的是世明?”許世聰緊鎖的眉頭慢慢地展開了來,然後眼裏是三分驚兩分喜還有一分莫名。

“哥,我回來了。”重樓陽光大男孩般地揚起嘴角,張開兩手,慢慢地走向許世聰。

“世明,真的是你。”許世聰臉上終於露出笑意,也張開了兩手,接住了重樓送上來的擁抱。

“世明哥?你真的是我二哥麽?”

兩人剛擁抱在一起,門突然啪地一聲被推開了,沖進來一個大男孩,帶著一臉的驚喜朝兩人看過來,準確的說是朝重樓看過來。然後也不問什麽,沖過來就將與許世聰抱在一起的重樓扒拉出來,抱著雙臂仔細地看了看。

“你……真的是二哥,我的好二哥麽?”許世傑激動得雙眼放光,抱在重樓雙臂上的手微微發抖。

“世傑,好久不見。”重樓望著許世傑,眼裏充滿了溺愛。

“二哥,是你,真的是你,這眼神絕對是我的二哥沒錯的。”許世傑像個小孩子一樣把頭往重樓胸上一撞,“嗯,比小時候還要結實,也比小時候還要高,我那時還整天嚷著要高過你呢,沒想到,還是矮一節。”

許世傑伸手往兩人頭上比了比,明顯就是矮了半頭,但他並沒有不高興,自己的二哥長得高,那是多好的事情,他才不會不高興呢。

“二哥,你快說說這麽多年你都去哪兒了?他們都說你和趙姨娘被山賊殺害了,後來還找到了趙姨娘的骸骨,你卻生死不知,音信全無,叫我和大哥好擔心呀。”

許世傑將重樓上下一番打量,嗯,雖然穿著粗布衣裳,但長得還行,應該沒有餓肚子受苦,臉比小時候黑了,肌肉也大塊大塊的了,他感覺到握在手裏的臂膀結實得像塊石頭似的,忍不住就用了力往那手臂上使勁拍了幾下。

“嘿嘿,二哥,你這身肉怎麽練出來的呀。”

一邊被冷落的許世聰抿著嘴嗯嗯了兩聲。

“世傑,我們去花廳坐下來讓二弟慢慢說吧。”

許世聰打斷了二人的敘舊,並率先往書房外走去。

許世傑一看,可不是麽,書房只有一張太師椅,可不夠三人坐,他用力一拍自己的頭。

“呀,還是大哥提醒得對,看我都糊塗了,怎麽能讓二哥站在這裏說話呢。走,咱們去花廳裏坐著邊喝茶邊說話。”

許世傑放開抱著重樓雙臂的手,剛放開卻又反手一拉,將他的一只手拉著往外走去。

重樓笑著搖搖頭,這許世傑一點沒變,還像小時候一樣粘人呢。不過,對於這個胸無城府的小弟,他是打心眼裏疼,便任由他拉著自己往外走。

花廳內,許世聰坐了上首的主位。

許世傑和重樓卻緊挨著坐在了下首左邊的兩個位。剛坐下來,他又要開口向重樓問什麽,見許世聰抿了抿嘴,便不好意思地朝重樓笑道:“說好讓二哥來花廳邊喝茶邊聊的,嘿嘿,看我,又差點忘記了。”

那許世傑也不喚丫頭婆子進來服侍,自己將桌上半溫的茶水倒了三杯,一杯先恭敬地端給了許世聰,一杯又端給了重樓,最後才倒了一杯在自己手裏拿著喝。

才喝了一口,許世傑就放下了茶杯,看著重樓已經喝了一口茶放下了杯,就忍不住話了,只是這次一開口就有些埋怨的味道了。

“二哥也真是的,這麽多年到底去哪兒了,既然平安也不給家裏捎個信,害得我和大哥這幾年都擔心著呢。今天倒是回家了,卻是悄悄地私會大哥,要不是我剛好想過來找大哥說點事情偷聽到了,豈不是就錯過了?”

許世傑說到最後竟生起氣來,朝重樓鼓著腮幫子瞪眼。

重樓正要解釋,卻聽到許世聰的聲音響起來了。

“你二哥可不是才回的家,如果我沒看錯和記錯,前不久,才回過一次吧。”

“啊,二哥已經回過了一次了?”許世傑重覆了許世聰的話,將眼睛盯著重樓等他解釋。

“呃,還是大哥眼力好,二弟佩服。”重樓朝著許世聰拱了拱手。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呀。”許世傑聽得莫名其妙,望了望重樓,又望了望許世聰。

許世聰卻慢慢地喝著手裏的茶,好一會兒,他才又慢慢地放下茶杯,擡眸朝二人望了過來。

“你上次也是穿成這樣,只是那次是跟莫家小姐的身後一起進府,莫非你這些年是在莫家醫館裏做事?”

“啊?跟著莫家小姐一起來的?就是那個幫莫小姐提藥箱的夥計?那個就是二哥?”

許世傑發出了一串問號後,撓著頭拼命地回想,可是卻發現只能想起來的確是有一個夥計跟在莫小姐的身邊,至於當時的模樣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可是,他的二哥這麽英明神武的,他居然能從人群中忽略過?

何況還不是人群,當時才幾個人而已。

許世傑因為自己沒有認出自己的二哥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朝重樓道:“二哥,可是你為什麽寧可呆在別人家的醫館也不回來家裏呢?”

重樓道:“我其實是半月前才回的三陽縣,一時找不到容身之所才去了莫家醫館做工。”

“什麽沒有容身之所,許家就是二哥的容身之所呀。”許世傑聽到重樓這樣說,激動得就站了起來。

“三弟先別激動,聽我說完。我這麽多年不回來是有原因的。”

許世傑聽到說有原因,才又坐了下來。

“你們不知道,我這十年來記憶全失,是前段時間才隱約想起來自己的身世,但記憶比較模糊,自己也不敢肯定,就打算回到三陽縣看能不能想起更多的事情來,因為不能肯定,所以不敢冒然回許府,這才去了莫家醫館打工。”

“哦!”許世傑恍然大悟,“一定是二哥被土匪追殺時摔下了懸崖,傷到了腦子,所以什麽都不記得了。還好二哥還是想起來了,不然,父親在天之靈,若是知道自己最疼愛的兒子流落在外,得有多傷心呀。”

許世傑說完,朝著門外的方向雙手合十,默念了幾句。

“對了,那二哥現在是全部都想起來了麽?”他又問。

“沒有,只是記得小時候一些情景,但都是些片斷碎影。”

“片斷碎影也沒關系,回了家裏,以後再慢慢想也不遲,再說,就算想不起來也沒什麽,只要我們三兄弟又團聚在一起就是最開心的事情了。”

許世傑是那種毫無心機的大男孩,別人說什麽他就信什麽,當下就接受了重樓說的解釋。

可是,許世聰明顯沒有許世傑那樣好哄騙,他看重樓的眼神變化莫名。

“世傑,你不是最近學了幾樣拿手的點心麽?不如現在就去做幾樣出來,讓你二哥嘗嘗,光喝茶不吃點東西,可是越喝越餓的。”許世聰道。

“這樣甚好,大哥就是想得周到。”許世傑一聽就站了起來,朝重樓道,“二哥坐一會兒,最遲半個時辰,小弟我就會端幾樣可口的點心送上來。這點心可是我花了好多錢專門請外地的點心師父教我做的,本來是想哄著母親多吃點東西,可是……”

“世傑。”許世聰打斷了許世傑的話,“你二哥才回來,就不拿煩心的事情來說了,還不快去。”

許世傑哦了一聲,“那二哥稍坐,我去去就來。”

重樓等許世傑走了一會兒,才望著許世聰道:“大哥支走了三弟,是不是有什麽要問我?”

“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聰明。”許世聰微微一笑,讚了一句,頓了一會兒,深深地看著重樓又補充了一句,“真不愧是父親最喜歡和看重的兒子。”

重樓不置可否,只是靜靜地等待著他下面的話。

可是,許世聰並沒有就重樓剛才的解釋提出任何疑問,而是直接提到了賭局。

“莫家醫館的莫小姐要和咱們的大表妹王玉嬌對賭,這事你知道了吧。”

聰明人之間說話就是省力,重樓正不知道如何開口,許世聰就先幫他起了個頭。

“知道,小弟正是為此事而來。聽說大哥也會參與其中,所以,小弟這次來是想問大哥一句話。”既然人家許世聰都不兜圈子了,重樓也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

“什麽話?說說看,看我能不能回答。”許世聰拿起手邊的茶,又輕抿了一口,低頭喝茶之間,眼神換了好幾次,最後還是回覆淡淡地似乎什麽事都無關緊要的神情擡眸向重樓看去。

“大哥想要什麽?”重樓鄭色問道。

“我想要什麽,別人不知道,二弟應該知道吧。”許世聰像狐貍般微瞇著雙眼睛。

“這麽說,大哥此次是想將王富貴拿走的東西一並拿回來了。”

“當然,放在別人手裏已經太久了,也是時候拿回來了。那麽你呢,我可是聽說你是為了莫家小姐的一個朋友去踢的場,可並不是為了許家。”許世聰似乎不滿意他的目的。

重樓聳聳肩,“許王兩家的恩怨結的時候我還小,後來又因為傷了腦子,很多事根本就不記得了,對於王家搶奪許家財產的事我也是聽說過來的多,所以只當是一個故事罷了,並不能像大哥身在其中感受深切。若真說起來,這王家的確是多行不義,周家的賭館就是王家強取豪奪去的。”

“你去踢場居然只是為了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周家,那許家對於你來說算是什麽?父親對於你來說又算是什麽?”許世聰的聲量雖然不大,語氣卻越來越尖銳起來。

也許是發現了自己的激動,他拿起手邊的茶又喝了一口,借著抿茶的時間平覆著內心的情緒。

“你說你什麽都忘記了,那我可以不怪你,既然你現在與我相認了,那我也問你一句話。”

“我,兩個都幫。”許世聰的話雖然沒問出來,但重樓已經猜到了,語氣篤定地說道。

“兩個都幫?可賭桌上只能有一個贏家。”許世聰似乎很滿意這次重樓的回答,雖然他說的跟他期望的還是有些不一樣。

“誰說贏家就只能是一個呢。所謂贏,只是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但莫家小姐要的跟大哥要的本就不是同一樣東西,只要大家得到大家各自想要的東西,那大家都是贏家。”重樓道。

“那莫家小姐要的是……”

“周家的賭館和大宅,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還是說說而已?”

“僅此而已。”

“好,我答應你,只要我贏了,周家的東西交給莫家小姐。”許世聰叭地一聲放下了手裏的茶杯,茶水濺了一桌,也濕了他一手,他卻絲毫沒感覺到。

“那就一言為定。”重樓挑眉。

“一言為定。”許世聰再次肯定了一次。

重樓得了許世聰的準話,站起身來拱了個手就要說告辭的話。

“你不等等世傑,他可是去廚房給你做點心去了。”許世聰嘴裏說著挽留的話,語氣卻不真切。

“不了。”重樓擺手,“莫家小姐知道我來許家找你,現在正在家裏等著我的消息呢,我先回去報個信,不然她見我遲遲未回,那愛瞎想的腦袋瓜裏不知道會想到些什麽,然後做出些什麽事來。”

許世聰正要說什麽,卻聽到門外有婢女來報。

“大公子,門外有女子自稱是莫家小姐,要登門求見。”

莫笑雖然來過一次許府,但也不是許府上下的丫頭婆子都認識的。

重樓朝許世聰看了一眼,意思是,你看我說對了吧,已經殺上門來了。

許世聰皺著眉頭看了重樓一眼,探究地問道:“莫非莫家小姐已經知道了二弟的身世,那二弟和這莫家小姐……”

“大哥可千萬別誤會。”重樓一聽許世聰的話頭就知道他可能誤會了,連忙打斷他。“莫家小姐聰明伶俐,倒是猜出了二弟的身份,但我和莫家小姐什麽事都沒有,她現在是我的東家,我就是她的一個夥計,僅此而已。”

“又是僅此而已?”

“真的是誤會,僅此而已。”

“好。”許世聰朝門外的婢女叫了聲,“請莫家小姐進來,就說她找的人在裏面。”

婢女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重樓哭笑不得地看著許世聰,五官皺成了一團,“大哥還叫她進來做什麽,我直接出去帶她回去就好了。”

“那怎麽行,世傑可正在廚房給你做糕點,你想讓世傑以後都不理你,你就走吧。再說了,你不是說跟莫家小姐沒有什麽麽,那莫家小姐登門求見就是客,我哪有拒絕的道理。”許世聰說完,徑自悠哉悠哉地喝起茶來。

許世聰這招以退為進用得好,重樓自然不想許世傑以後都不理他,也不想就莫笑與他的關系這個問題再跟許世聰做過多解釋,一時竟然無語好對,只好又坐回了剛才的位置,只是如坐針氈,屁股自坐下來後就沒安定下來過。

許世聰借著低頭喝茶的機會偷瞄了幾眼,露出少見的輕松的笑容。果然也不過是個楞頭青而已,剛才是自己高估他了,想他就算天賦再高,但長年流落在外,一沒名師二無摯友,能夠活下來就屬不易了,還能學到什麽,又成就什麽?

許世聰突然覺得放在心中多年的石頭一下子沒有了,老天是公平的,不會讓任何一個人輕易地得到所有,如果有,那也是暫時的,例如小時候父親對庶子的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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