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開耳目，洛奇決定一個人行動。

洛奇打車只身來到灰街，這裏的夜晚比白晝更加躁動，到處都能看到喝醉的酒鬼趴在欄桿上嘔吐，或是隨地撒尿，不斷有頭發花花綠綠的小流氓勾肩搭背進出，和同伴講著一些帶顏色的笑話。

灰街入口還有幾個隸屬大團體的馬仔在抽煙放風，充當眼線，也是某種意義上的“保安”。

洛奇的計劃是直接去找鐵手堂的負責人，給他們一個警告。

這看似是送人頭，實則是最高效的方法。

洛家在夕城的影響力不必多言，鐵手堂負責人只要得知洛奇的身份，說什麽都會給面子。

洛奇都想好了，如果鐵手堂不肯讓步，她就拿刀威脅對方，揚言要往自己手上劃兩刀，然後回家說是被你們砍的，到時候看鐵手堂嚇不嚇尿就完事了。

洛奇走向一個馬仔，開口就問：“鐵手堂怎麽走？”

馬仔聽後上下打量著洛奇，不屑地問：“你什麽人？鐵手堂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嗎？”

洛奇冷哼道：“我是洛家的人，叫鐵手堂老大出來！”

馬仔直接笑尿了：“什麽傻逼玩意！我特麽還是天王老子呢，洛家是個什麽鬼東西，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

洛奇剛想呵斥，卻是欲言又止。

也是，所謂“洛家”是上流階層的叫法。

對於民間來說，並沒有什麽“洛家”，只有“洛式集團”，而且大多數人也僅僅是知道這麽一個存在，不知道這個家族綜合體的能量。

灰街的那些團體老大一定知道洛家，但落到底層馬仔這裏，他們就完全不懂了，這不屬於他們的知識範疇。

洛奇也懶得鬥嘴，直接往裏走：“我自己進去找。”

馬仔的眼神變得淩厲，把手摸到腰間別著的刀子上：“你想死是吧？”

自從上次鐵手堂的飛哥在夜鶯酒吧被人廢了，灰街各大團體一致同意在門口設置安保人員：一者，如果遇到條子突擊檢查，要立刻用通訊器匯報。二者，不讓可疑人物隨便進。

洛奇這一上來就問鐵手堂在哪，還要往裏闖，馬仔們當即對她升起戒心。

洛奇已經註意到有很多不懷好意的目光投了過來，她此時也保持了最基本的冷靜，知道不能硬闖，就退了出來，皺眉說：“我找鐵手堂有事，我給你錢，行了吧？”

這些出來放風的馬仔都是帶任務的，守備不利回去必被執行家法，不是那種能用錢糊弄的人，帶頭的馬仔威脅道：“滾，半分鐘內離開我的視線，再逼逼小心我捅你。”

洛奇不甘地咬著下唇，只能憤憤離去。

鐵手堂這種團體，負責人往往藏得比較深，除非你懂裏面的門路，知道找灰街裏的哪個小弟，報上指定暗號，才有可能帶你去核心區域，讓你跟負責人見上一面——這裏說的負責人是指鐵手堂高層，姜雲虎等人上次約出來的飛哥不算，那家夥充其量只是中層打手。

洛奇並不懂這裏面的門道，這條路走不通，唯有退而求其次，選擇另一條路——幫蘇小白還債。

2000萬，對普通人來說，這已經屬於一輩子還不上的債務，但對洛奇來說，就真的只是個數字而已。

但問題又來了，洛奇雖然是洛家千金大小姐，但她手上是沒有實權的，不可能像電視劇裏那樣——大小姐一發話，財務屁顛屁顛送來2000萬。

真這麽玩，洛氏集團早倒閉了。

洛家，或者說洛氏集團，是一個非常嚴謹的商業體，任何一筆收入或開支，哪怕是打車花了20塊錢，都要有消費憑證或發票對賬，由會計記入財務報表。

誰誰誰買了什麽東西，哪哪哪的領域投了錢，一元一角清清楚楚。

洛天雄雖然不至於天天看報表，但千萬級以上的支出都需要經過他本人的審閱與批準，如果洛奇想從洛家賬上拿2000萬，必然驚動洛天雄。

洛奇才16歲，年輕氣傲，又和家裏關系不好，如果處理一件事還要經過洛天雄的“批準”，這對她來說是一種自尊上的打擊，她會本能性地想要避開父親。

洛奇想了個辦法，直接打電話給洛氏餐飲的負責人洛連國，也就是她的老六叔。

接通電話後，洛連國諂媚的聲音傳來：“寶貝侄女，怎麽啦？怎麽突然給老六叔打電話？”

洛奇按捺住心裏的嘔吐欲，用一種甜甜的聲線撒嬌說：“六叔，最近工作忙嗎？我好想你呀~”

洛連國大喜過望，開心地都失聲了：“好好好！好得不得了！你呢？最近還好嗎？”

洛奇故作扭捏地說：“其它都還好，就是零花錢用完了唔，你能不能借我點？”

“哎呦餵，你跟老六叔客氣什麽？什麽借不借的，我們都是一家人，不用還！要多少錢？我直接打你卡上。”

“2000萬。”

“多多少？2000萬？？？”洛連國當場楞了，言語中有些猶豫，“侄女啊，老六叔有的是錢，但2000萬可不少，你得跟我說下資金用途，我好去財務那邊提。而且這種數額，我必須跟老大那邊請示一下，只要他點頭，我立馬打你卡上！”

洛奇一聽要匯報給洛天雄，當然不肯同意，就只能一番扯皮帶忽悠：“算了算了，我開玩笑的，我要2000萬幹嘛？我就是作業寫完了沒事幹，逗你玩呢。”

洛連國被搞糊塗了：“額這好吧，哈哈哈”

“沒事了，你忙吧，拜拜。”洛奇掛了電話。

她又連續打了好幾個親戚的電話，這些人都很熱情，但一聽要借2000萬的數目，他們雖然很樂意借，但言語之中都透露，這種數額需要請示家主，這是規矩，繞不過的。

無奈之下，洛奇只能放棄向親戚借錢這條路。

她盤算了一會，準備去找銀行貸款，或者民間借貸，但問題是她沒成年，這東西不好辦，真要辦，必須有一個直系親屬擔保人——對她而言就是洛天雄。

思來想去，洛奇又想了一個比較極端的手段——把那臺布加迪威龍賣掉，反正鑰匙在自己手上。

問題又來了，布加迪威龍不是她的，交管局那邊登記的車主是洛天雄，必須他本人來掛牌出售——賣房同理。

就算去找那種黑心車行處理，普通轎車也就罷了，布加迪威龍你敢收嗎？夕城總共就沒幾輛，你敢收，交警就敢查。

信用卡套現也不行，洛奇手上的黑卡是子卡，母卡在洛天雄那裏，單日消費累計超過50萬，洛天雄就會收到短信提醒。

一個又一個方法被想出來，又一個接一個被堵死。

洛奇驀然發現，無論自己想出什麽辦法，都繞不過洛天雄，他就像鋪天蓋地的陰霾般壓在頭頂，無論她怎麽跑，都跑不出父親的囚籠。

這一刻，洛奇有了一種強烈的割裂感，未來曾經的教誨也在腦海中回蕩，她終於意識到：洛家千金大小姐，洛奇，這是兩個人。

前者身份尊貴，在夕城可謂呼風喚雨。

但後者只是一個籠罩在父親陰影下的普通高中生罷了。

最後，洛奇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沒有洛天雄，自己什麽也不是。

一邊是自己的自尊，一邊是同學的人生，洛奇不得不放棄其中一樣。

龐大的天幕壓得人喘不過氣，洛奇孤零零地站在大城市的街頭，被清冷的霓虹燈籠罩，車流猶若浮光掠影，匆匆而過。

天上已經下起了雨，街道開始變得蕭條又模糊，看不到遠方。漫天大雨砸在路面，街上，店面，砸在雨中狂奔驚慌失措行人身上，他們與雨中的少女擦肩而過，沈默而焦躁。

冷雨從暗沈的夜空飄落，寒意籠罩著這座冰冷的都市，洛奇睜開了眼，任由雨水濺入眼眶，模糊視線。

蒼茫雨幕下，16歲的高中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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