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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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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宸安將水壺遞給身側的人, 目光再次落在了蕭敬之的身上,他方才縱身躍進火場那一刻,讓她說不出的心動, 不過現在的境況實在是危險, 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刑戮此時從樹幹上直飛而下,方才那要落不落的樹枝已經被她斬落到了旁處的空地上。

刑戮看著周圍的情況跟著皺眉,隨即說道:“王上,正君, 現在這個情況再找路突圍怕是有些來不及了, 不若我們幾人用輕功分批將人帶出去。”

蕭敬之點頭,這樣的確可行, 只是自己用輕功來去是一回事,將人帶出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帶來的這些人裏能夠成功將人從此處帶出去的, 怕是不超過十人, 而現在這裏有幾十人之數,要來回五六趟才行。

這時間差便是其中的關鍵因素,而這往返之間輕功消耗也是一方面因素, 越是落在後面的人獲救的可能性也就越小,這幾乎是必然的事情,這先帶誰出去,後帶誰出去, 在這一瞬間幾乎成了一個難題。

刑戮得了蕭敬之的準許後大聲招呼了一聲, 頓時有七八個人聞風而動,往他們這邊躍身過來。

刑戮開口道:“正君, 我先帶著王上護送你出去,剩下這些人之後由姐妹們分批送出去。”

她這也是十分正常的提議, 眾人的目光雖然都集中在了謝宸安和蕭敬之的身上,一時間卻也沒人出聲反對。

謝宸安迎著眾人的目光對著蕭敬之笑道:“你和刑戮先出去,我在後面和大家一起,不過是晚片刻的功夫,你放心就是。”

蕭敬之沈吟片刻對刑戮說道:“我陪妻主一起,你安排人將她們分批帶出去。”

蕭敬之也不讚成謝宸安留下的舉動,但是他能理解謝宸安,在這個時候謝宸安就是這些人的主心骨,她在,這些人才能不慌亂,才能有序的撤離,既然她想如此,他便陪她。

刑戮明顯是不讚成蕭敬之的舉動,謝宸安也不想讓蕭敬之跟著她冒險。

即使原本也不需要等太多的時間,但這終究是有一定的危險性的,她不想看到蕭敬之損傷絲毫,他貿然來這裏找她一事她就覺得不妥,這個時候就更是如此了。

“你先跟刑戮出去,在外面等我。”

蕭敬之看著謝宸安,最後卻繼續對刑戮吩咐道:“先分批帶人出去。”

蕭敬之若是想要堅持某事那自然是誰也勸不得的,刑戮見此也是無奈,這個時候耽誤時間是最要不得的,於是先行帶著人分批往外救人。

周圍的人得知能夠獲救都安心了些,見蕭敬之和謝宸安都陪她們在此處一同等著,心中更是覺得安穩了幾分,也沒人爭搶了,王上和正君都自願在最後撤離了,她們還有什麽顏面去爭搶呢,於是此間倒是額外的井然有序起來。

謝宸安小聲的勸著:“我不會有事,你不用擔心,也不需要跟我一同在此處耗著,你先出去我才能放心。”

蕭敬之淡淡道:“跟妻主在一起我才能放心。”

“你……”謝宸安的喉頭忽然覺得有些酸澀,此前那些一直糾纏在她心中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突然就這樣消散了。

蕭敬之就是這樣的人,他強大、堅定,已經習慣就這樣不由分說的將她護在羽翼之下,他的做法或許有的時候有所偏頗,但都是為了她,他選擇不告訴她這一切或許也只是保護她的一種方式,這不是他的錯,終究是她還不夠強大。

謝宸安握住蕭敬之的手,在一片火海之中兩人並肩而立,十指相扣,周圍的火光和人聲逐漸不可聞,周圍仿佛就只剩下他們兩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刑戮等人已經往來了四次,只剩下了七八個人陪他們兩個人一同等著,再來一次的話所有人就能被全都救出去了。

而正在這時她們身側的那株大樹終於在大火的灼燒之下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響,整個粗壯的樹幹發生了傾斜。

這粗壯的樹幹和此前的樹枝自然是不能同日而語,這若是真的倒下來就只能避閃了,便是刑戮過來也不可能再將其斬落到旁處了。

蕭敬之吩咐周圍人躲閃,而自己也拉著謝宸安躲到了距離樹幹遠些的位置。

幾人的神情都跟著緊張起來,其中一人忽然說道:“王上,您先和正君離開吧,不用管我們了,她們很快就能回來救我們的,只差這最後一趟了,耽誤不了什麽功夫的。”

“對啊王上,您先跟正君離開吧!”

謝宸安也看向蕭敬之,說道:“你先走,一會兒刑戮直接來帶我走,不會有事的,你放心。”

蕭敬之的武功帶謝宸安有些費力,的確是刑戮帶她離開更為穩妥些,他留在這裏能起到的作用不大,但是在這個時候他卻不想從她身邊離開,感性沖破了理智,蕭敬之恍若未聞,仍舊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樹幹發出‘執拗’一聲,傾斜的角度更大了。

刑戮等人終於在這個時候趕回來了,眾人都跟著松了口氣,眾人被帶著相繼離開,刑戮也向兩個人的位置沖過來,而就在這時那棵樹忽然就這般突兀的倒了下來。

“走!”蕭敬之運起輕功帶起了謝宸安,同時對刑戮吩咐道。

刑戮見蕭敬之運功還算平穩,便應了一聲,護在兩人身後跟著他們一同離開。

蕭敬之將謝宸安護在懷裏,在樹幹倒下來的一瞬間腦海之中突然閃過了一個想法,若是他就此受傷,若是他為了救她而受傷……

蕭敬之終於還是快速閃身躲過了那倒下的樹木,縱使她因為感動或愧疚而留下一時,那之後呢?難道他還要捆綁她一世不成?他的手段不能也不該用在她的身上。

所有人都平安獲救,眾人明顯是松了口氣,而這時得到報信的都尉司一行人也都跟著趕了過來。

都尉司的人多,趕到這邊的就足足有一千多人,在這樣的情況下布置隔離帶的事情明顯是用不著謝宸安再費心了。

謝宸安明白還是自己冒進了,若是開始的時候她沒有帶著這些人先行一步而是耐心的等著都尉司的人趕過來,便不會讓眾人置身險境,終究是她疏忽了,還好有蕭敬之。

謝宸安側目看向蕭敬之,發現他已經安排剛才受傷的人先行休息,並讓隨著都尉司前來的大夫過來幫忙診治。

整個的山火直到傍晚的時候才終於被控制下來,餘燼大概還要一兩天才能徹底被撲滅,眾人忙了一天都是灰頭土臉的,便是連蕭敬之也沒能維持風度,整個人跟著有了幾分狼狽。

兩人一同回到王府後謝宸安本想和蕭敬之一同沐浴一番,蕭敬之卻讓她先去。

謝宸安不疑有它,先行起身去沐浴了。

蕭敬之坐在桌前,就讓一切停在此刻也未嘗不可,沒有狼狽,沒有不堪,也沒有歇斯底裏,謝宸安對他最後的印象應該就是兩人方才一同並肩出現在火場了。他們感情開始的寂靜無聲,若是真的有朝一日要結束的話,他希望最後一刻的記憶能夠是美好的。

在桌前靜坐了片刻,蕭敬之提筆,在紙上寫下了和離書三個字。

謝宸安洗完澡出來的時候蕭敬之也去沐浴了,她拿布帛擦拭著自己的頭發,目光突然看到了那兩枚玉佩和展開的信。

之前離開的太過匆忙,倒是忘記收拾了,她匆忙起身將玉佩重新掛回到自己的腰上,而那信也被她給收了起來,這信就當做從未出現過好了,蕭敬之既然現在還不願意和她說這些,那倒是不如此後等到蕭敬之想說的時候再來聽他說這一切。

謝宸安想到了此前蕭敬之跟她說,若是有一天發現他和想象中的不一樣,不要對他太過失望才是。她並沒有對他失望,只是覺得心疼與自責。

蕭敬之沐浴出來的時候長發還在往下滴著水,謝宸安見此便習慣性的拿起布帛替他擦起了頭發。

蕭敬之的身形頓了頓,他的視線停留在了謝宸安的腰間,目光在這一刻有些渙散,她這是……

謝宸安替蕭敬之擦著頭發,問道:“你有受傷麽?”

室內一片寂靜,蕭敬之沒有回答。

“你有被燒傷麽?”謝宸安再次問道。

蕭敬之回過了神,說道:“沒有。”

謝宸安點頭,明顯是放松了幾分,沒受傷就好。

說起來她自己倒是被灼傷了一小片的皮膚,算不上嚴重,疼痛感也不算強,塗些燙傷膏也就行了。只是她最近的運氣實在是差了些,也不知怎麽連著受傷,之前被仗責的傷剛好,結果就又遇到了這火災,今年也不是她的本命年,怎麽就這麽莫名的犯太歲呢……

說起來今年倒是蕭敬之的本命年,過年的時候謝宸安給蕭敬之準備了一套從裏到外的大紅衣服,蕭敬之過年的時候穿了兩次來著,後來倒是不見再穿了,說起來蕭敬之好像還是更喜歡素雅的顏色,但他這容貌其實就算是穿得再鮮亮些的顏色也都是能夠杠得住的。

謝宸安的思緒發散開來,卻在這個時候聽到蕭敬之說道:“白如給妻主寫的那封信我看過了。”

謝宸安剎那間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蕭敬之繼續說道:“上面寫的都是真的,妻主此前問話的時候我的確是有所隱瞞,那買通謝飛平的證據的確是我讓白如偽造的,所以本也不需查,也是我讓白如離開宛臨去往晉陽輔佐謝宸風的,聽聞她一路快馬加鞭已經到了晉陽境內了。信上寫的其他事情也都不是汙蔑,算是有理有據,妻主還有什麽想問的,一同問了吧。”

謝宸安沒想到事情會突然發展到現在這一步,蕭敬之這樣的語氣反倒是讓她覺得有些不安起來。

“我……我不是……”

蕭敬之的目光直視謝宸安。

謝宸安嘆了口氣,“不是怪你,也不是責問你,只是這些,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妻主可聽聞過罄竹難書,若只是一兩件事便也不需要如此欺瞞了,正是因為罪行太多,所以才會如此。”

“別這樣說……”

蕭敬之突然自嘲一笑,“妻主覺得我該怎麽告訴你呢?說我發現兵工廠有被發現的危險,所以決定將那兩個人殺死,或者告訴妻主說我想汙蔑謝飛平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或者告訴妻主說我發現那些馬匪不聽調遣,為以防萬一讓人直接將她們殺死了事?”

謝宸安的雙手逐漸垂了下來,縱使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二年了,她卻仍舊是保留著前一世的世界觀,對涉及到人命之事總是下意識的覺得心裏不太舒服。

蕭敬之將謝宸安的神情看在眼中,越發感覺到他們兩個原本便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

蕭敬之終於將此前準備好的和離書拿出來遞給了謝宸安。

看到和離書三個字之後謝宸安的手便不由開始抖了起來,蕭敬之的字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在他上面詳細的例舉出了自己的條條罪行。

其一,成婚五年未能為妻主傳宗接待,此犯七出之大不孝之罪。

其二,狹隘善妒,致使妻主五年來後宅空虛。

其三,心思詭狡,多次對妻主有所隱瞞。

其四,行事乖張,手段狠辣,實非良配。

更是在最後寫下‘臣自知罪責深重,不堪擔任正君之位,請求和離。’

蕭敬之留戀的看著謝宸安,他當初隱瞞了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終究是誤導了她,他不該對她有所隱瞞,他的私心害了她,讓她一腔癡情錯付。

他終究是自私,貪戀她的好,想要感受情愛滋味,卻何嘗真心的為她著想,他當初雖然為她分析了尤筠的利弊,卻未曾真的將她推到尤筠面前。若是尤筠,她必然不會有今日的痛苦。

謝宸安喜歡孩子,他卻不能有孕……

他終於體會到了父親當時的感受,父親當年對於老太君的逼娶小侍雖然痛苦,卻終究還是原諒了他娘,甚至願意設身處地的為她著想,那是因為他也不想讓她沒有後人繼承香火。

他們和離之後他讓出正君之位,日後她定然能夠娶一個比他更好的夫郎,會有圓滿幸福的家庭,會夫侍和諧,子女滿堂。而他有了這一遭也就夠了,他這一生,不打算再有旁人,日後若是能夠,他願意繼續為她打點,護她周全。

“不……”謝宸安的手抖的更厲害了,“你做這些都是為了我……你沒有錯……”

蕭敬之輕嘲,“跟妻主無關,我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人,從年少時起便是這樣的人。”

“還記得當年初見之時妻主見我獨自一人,擔心我出事,好意護送我去鳳陽宮,但那日其實我是故意任憑謝宸遠將我手下調走的,我利用謝宸遠和謝宸錦想要拉攏我母親的想法,故意用自己的婚事引起她們之間的爭端。

我不想讓母親陷入奪儲的渾水之中,不惜以自身為餌,不惜將衍州的事情捅出來,混淆視聽,從而讓沈家被整治。

文熙貴儀進宮也是經由我安排的,入宮是他自己的意思,但若是沒有我的幫扶,他未必真的會走到如今的這一步。

文熙這個名字是假的,他原名賀雙華乃是名將賀慶平之後,其母隨著我娘在沙場征戰多年,誰曾想到這麽多年下來她沒死在敵人的刀劍之下,卻死在了自己人的算計之下。

我們年少相識,我卻沒有阻止他沿著仇恨之路越走越遠,甚至為了利用他而將他親手送入火坑。

妻主可還記得當年你去為範永熙探病,回來的路上遭遇戎國人刺殺,那也是我的手筆。

當日戎國老國主病重,卻遲遲不肯立下太女,只揚言誰能洗雪當年兵敗大饒之恥,便將這皇位交給誰。當日這些戎國人喬裝到了大饒之後卻不得其法,恰好我母親彼時在京中越發的不受重視,我便刻意引妻主出宮,如此好給她們以刺殺的機會,也給我娘立功的機會。

至於當年被戎國人擄走也是我故意如此的,戎國人刺殺沒能成功,女皇也是全身而退,若非我被戎國人擄走身敗名裂,我娘又哪裏來的理由重回戰場呢?”

蕭敬之輕撫謝宸安的臉頰,“當年你那般的心疼我毀了名譽,到頭來卻全都是假的。你我從初識開始,你所看到的就全都是假的,即使這樣妻主也還想讓我留下麽?”

謝宸安低頭看著那兩塊玉佩,“可玉佩不是假的,你對我的心意不是假的,你隨我來到宛臨,替我費盡心力也不是假的。”

“你說前面那些話的時候都說了自己的動機,怎麽到後面卻不說了呢,你就不想為自己辯駁半分麽?你是怕我會心軟,所以後面的這些都不再解釋了,因為這些都是為了我,對不對?”

“你用白如家人威脅她,目的在替我收覆她,讓她幫扶我。

你在都尉司之中安插人手,大小事宜都要費心也不過是擔心我。

當初將那些馬匪弄去兵工廠本身就是因為我心軟,若是我當初將這些無惡不作之人斬殺殆盡便也就不會有後面的種種,她們在兵工廠之中作亂,所以你下令斬殺了幾十人以示威懾,這明明是我該做的,但你擔心我下不去手,甚至到最後都沒將這件事情告訴我。

至於那兩個京中來使的死,你也是為了我,若不是她們身死,或許兵工廠已經被人發現了也說不定。

而謝飛平那件事你本來也沒必要插手的,我不信你真的會因為看好謝宸風而對我出手,你是有著自己的理由的是不是?你當日說我或許會因此而收到些好處,所以你是為著這個才這麽做的對不對。

你之前說謝宸風太能沈得住氣,一直龜縮不動,所以你讓白如去她那,是想給她添一把火,對不對?

這些你為什麽不說,你為我做了那麽多,你怎麽不說?”

蕭敬之有了一瞬間的啞然。

謝宸安將手上的和離書撕得粉碎。

“現在想來你曾經跟我說過,你說你這麽多年走來並非是雙手幹凈,你也曾幾次提及你並非是看上去的這般,其實你也是想要跟我說的對不對?是我自己沒有想到這一層,這才耽擱了這麽多年。是我不好,以後這些事情讓我來好不好,你讓我如何忍心看你為我雙手沾滿血腥。”

“妻主。”蕭敬之的喉頭略有些哽咽。

“都是我的錯,我們不和離,我們以後都好好的,以後再有什麽事你也不要再瞞我了,夫妻五年多,你這樣難道不累麽?”

怎麽會不累呢,只是這包袱背的越久便越不敢放下來。

謝宸安抱住蕭敬之的腰身,哽咽道:“求你,別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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