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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朝陽白鳳鳴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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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與練實

玄武隕落,鳳凰繼承了昆侖山巔。

幽地以玄武為圖騰,玄武隕落的消息令幽國上下哭嚎悲痛,祭祀與哀悼替代了所有集會活動,新王與舊黨之間的紛爭都因此暫停。

幽昭攀爬上昆侖山巔的時候,在冰湖外看到了一只赤紅的巨獸,巨獸伏在皚皚白雪中,不知等待了多久。

猰貐看到了人族的君王,他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欠奉:“下去吧,現在這裏沒有你的位置。”

幽昭垂首:“猰貐大人,我何時能上山。”

幽昭與猰貐的關系一向是不好的。初見時大妖猰貐就以威壓震懾過幽昭,後來因為鳳凰為人族創立法門後更是看不慣人族,而幽昭在不斷成長的同時也變得越來越不卑不亢,面對猰貐的敵視向來是不軟不硬頂回去。

幽昭到底也被玄武傳授過推衍之術,猰貐也不能把他當成食物吃掉,於是這只不斷變強的人族就越發礙眼。

猰貐原本就不喜歡幽昭,再加上等待令他焦躁,於是他冷笑一聲:“這是你的事,我怎麽會知道?”

幽昭抿了抿唇,在猰貐不遠處站定,看這架勢,竟然是也要等待。

昆侖山巔的寒風呼嘯,刀鋒一般割在身上,如今區區這點風已經不能讓幽昭痛苦了,但是仍然能喚醒幼年時不愉快的回憶。

在靈雨落下的那一刻,幽昭最先的反應是震驚。

與所有的人族一樣,玄武是幽國的圖騰,在幽昭眼中就是近似神祇的存在,幽昭即使知道神獸是會隕落的,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玄武會死去——人類就是這樣的,一廂情願相信著永恒,但是這世上怎麽可能有永恒?

當時大殿中正在議事,許多人都是有修為在身的修士,看到新王的事態,他們也逐漸明白了靈雨的起因。

於是緊接著是惶恐。

玄武神君即使在修士們看來也是不可逾越的信仰,他就是幽國的靠山,而現在靠山坍塌後沒有人會不恐懼,不迷茫。

而這震驚惶恐在幽昭身上一晃而過,他緊接著就想到了小鳳凰。

幽昭與宣鳳一同長大,他見過無數次玄武和鳳凰的相處,深知他們感情深厚,而現在玄武隕落了,那麽小鳳凰要怎麽辦?!

鳳凰的悲鳴傳揚開來,萬人慟哭,幽昭望著昆侖山巔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原來宣君是這樣悲痛的。

幽昭想起了幼年時母親的屍身,只因為淏王一個惡意的念頭他的母親就只能淒涼赴死,當時他就躲在柱子後,眼睜睜看著鮮血橫流。

當時他是怎麽想的呢?

見過了淏王的屍身,母親逝世時的感覺似乎也逐漸淡去了,唯有那具淒涼的屍體與鮮紅的血液仍然鮮明如初。

幽昭想,他一定要上山去看一看,不論鳳凰見不見他。

於是幽昭站在了冰湖外,不遠處是沈默等待的猰貐。

一天一夜緩慢地過去了,幽昭看著死寂的冰湖,終於做下了決斷。

他在雪地上跪下,為玄武行大禮,隨後起身。

猰貐冷眼看著這人族的作態,哂笑:“等不住了?”

幽昭定定忘了他一眼,轉身大步離開。

—————

魔界。

灰藍色的天空以幾乎無法看見的弧度突兀地顫抖,它發生得無聲無息,然而對這片死寂的天空來說,這就是不得了的變故。

在這片青灰色的天穹下,無數似曾相識的屠殺正在發生,弱肉強食的捕獵也不會停止,但是天空無聲的顫動讓敏銳的生靈們若有所覺,紛紛擡起頭,仰望那並不美麗的天幕。

赤紅的花海上,玄站在一株稚嫩的黑色樹木邊,它有著古樸的紋理與深紅到了極點仿佛是漆黑色的樹皮。

玄輕輕撫摸著這稚嫩的樹木,他同樣感覺到了天空中的震顫,並且也清楚地知道它發生的緣故。

神獸玄武隕落,與神獸命魂纏繞的封印因此而震動了。

僅此而已,新的神獸已經繼位,這封印仍然牢不可破。

一片猩紅的花海中,身上纏繞著藤蔓的少女擡頭看著天空,她渾身占滿了鮮血,唯有雙眸是妖異又清澈的青綠色。

“天在抖動……”少女喃喃道,“要破了嗎?”

少女身邊是青膚的女人,她的表情帶著幾分麻木:“藤,不要走神。”

藤魔轉身看著焰女:“……可是姐姐,天在抖動。”

“那又如何?你還沒有培育出‘梧桐’。”焰女手起刀落,鮮血從溫熱的屍體中汩汩流出,“快一些,我不想殺了你。”

少女用雙手接住鮮血,仍然是出神地望著天空:“可是、可是……我好想知道天上是什麽?姐姐,魔界外是什麽呢?我好想出去啊。”

焰女的動作僵硬了片刻,但緊接著,她又揮起了刀:“魔界之外……”

是什麽呢?

魔界之外是什麽呢?

玄魔望著天空,花海周圍的一切動靜都被他掌握,焰魔姐妹的對話自然也被他聽到了。

魔界之上是萬物繁盛的凡間,那裏富饒又美麗,沒有灰藍色的限制,只有無盡的天穹。

他也想出去,瘋了一樣想。但是那又怎麽樣呢?封印是不可能從魔界內打破的。

玄魔知道魔界與凡間有封印,每一個地祇的祭壇神殿就對應著一處通道,但是那些通道上都附著著天神的封印,魔界中無人能打破。

而且他的老師,神獸鳳凰從此將接替神獸玄武的職責。

玄魔舉起了冥晶。

昆侖山頂仍然不允許他的窺視,妖族猰貐仍然在山巔外等待。神獸隕落後的靈雨澤被萬物,弱小的人族國家也因此而受益。

玄曾聽鳳凰說過人族與魔族的淵源,於是他把視野放在了山腳下,第一次好好看著這些原本應當與他同族,曾受到鳳凰誇讚的生靈。

人族似乎正在為玄武的隕落而悲痛,玄驚訝地看著人族的嚎哭——這些弱小的東西,竟然就是魔的母族?

他們看起來醜陋又矮小,千遍一律的面孔,同樣脆弱的姿態,瑟縮著擠成一團,露出最原始也最無助的醜態,因為心靈寄托的消失而哭泣。

玄最開始是認真地看著,到了後來卻覺得非常無聊。

他看著那由人族建立的國家,高大的城墻和整齊有序的屋舍,一望無際的田野,以及田野上勞作的奴隸。

……

鳳凰喜歡的種族,原來也是有奴隸的嗎?他們弱小又奴役自己的同族,為什麽鳳凰還會喜歡他們呢?

玄看到了人族的宮殿,在這片宮殿中廣袖高冠的人來來往往,他們看起來和奴隸簡直不是一個物種,除了擁有同樣的肢體和五官,他們竟然沒有一處是一樣的。

奴隸只有幹癟粗糙的皮膚和瘦削的四肢,伏在土地上衣不蔽體;宮殿裏的人卻白凈高大,他們衣著整潔地為玄武的隕落而哀悼。

玄聽著他們的對話,逐漸明白了這是一個名為幽的地方,這裏以玄武為圖騰,不久前新王登基,他們的新王師從玄武,與神獸鳳凰一同長大,得到了鳳凰傳授的道統。

他們的君主此時不在宮殿內,而是去尋找鳳凰了。

去找鳳凰……又是一個鳳凰身邊的人。

不用憂慮鳳凰會離開的,可以把自己完完全全展示在鳳凰面前的幸運兒。

玄不想再看下去了,他重新將事業移回昆侖山上,他還記得猰貐仍舊在哪裏,那只妖族也是陪伴著老師長大的。

然而這一次,他在雪山上看到了一個跋涉的人族,這人族不懼風雪冰霜,與玄在幽國看到的許許多多人族都不一樣,他甚至能操控著靈息,輔助自己登上雪山。

這一切玄魔都太熟悉了,靈力的使用、內斂的循環、儲存在己身內,生生不息。

鳳凰曾教導過他的——那是粗略到了極致的魔息循環,至今仍然印刻在他體內。

原來這個從外界攝取魔息構建循環,從而自己使用的法門,是源自於此。

沒有什麽是屬於他的,曾經誤解的陪伴不過是興之所至的慈悲,曾經以為獨一無二的功法不過是屬於別人的恩澤。

魔界挽留不住白鳳,他終究是要離開的。

玄魔怔怔地握著手心的冥晶,那個人族見到了猰貐,他附著在猰貐身上,終於看清了這人族的面龐——他也是黑發黑瞳,但是他的眼瞳中黑白分明,宛如夜空中的寒星,他的額間只有代表玄武的圖騰,清清正正,光風霽月。

他的身上,有著和鳳凰相似的形容。

這就是你鐘愛的人族嗎?

而就在此時,昆侖山巔的禁制松懈了。

鳳凰為這兩人,打開了那扇阻攔一切的門。

—————

猰貐在雪山上等待了不知道幾個日夜,中途他看不順眼的幽昭上來過一次,不久後又下了山。

那時猰貐還覺得有點不對勁——這人族明明對小鳳凰死纏爛打的,怎麽這一次這麽快就離開了?

然後數十天過去,幽昭又回來了。

回來的幽昭很明顯狀態非常糟糕,半月前他的穿著是代表人族帝王的黑袍,而這一次他卻身披鎧甲,而且身上纏繞著血腥味。

這意味著他動過手了,而且對手不弱,很可能也是大妖。

“你回來了?”猰貐冷漠地瞥了他一眼。

幽昭笑了笑,越發顯得面色蒼白:“猰貐大人。”

兩人的寒暄到此為止,因為緊接著冰湖上的禁制開了。

這意味著神獸之間的交接完全結束,而小鳳凰也終於願意讓他們進入。

猰貐當先躍入冰湖,他的原型速度極快,頃刻之間就抵達了小鳳凰的所在地,而幽昭的修為如今也算得上精深,他緊緊綴在猰貐身後,停在他幾步外。

兩人站在冰湖中心,同時沈默地跪下。

在他們的腳下,冰湖幽深的湖水中隱約能見到巨大的黑影,那是玄武留下的龜殼遺蛻。

龜殼上是的花紋玄妙至極一如往昔,屬於玄武的氣息厚重又威嚴地沈降在冰湖中,仿佛他從未遠去。

不遠處的冰面上,跪坐著小鳳凰。

鳳宣背對著他們,銀白色的長發一絲不茍地披在身後,他膝上似乎橫著長劍。

“現在才能讓你們進來……”銀發白衣的少年輕聲道,“讓你們在外面久等了。”

宣君仍然是那個宣君,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身姿熟悉的語氣,但是話語中卻不掩飾薄薄的疏離——仿佛玄武的離去讓他看到了什麽,他們將無法延續曾經親密包容的相處方式。

“鯀君……鯀君隕落了,從此由我承擔鯀君的職責,人族和妖族就交給兩位。”鳳凰起身,收起了自己的長劍。

猰貐終於忍不住了:“那麽你要去哪裏?”

宣鳳轉身看著他,銀白色的瞳仁倒影出赤紅濃重的色彩:“封印正因為鯀君的隕落而松動,我要去巡視一次,這十年應該不會再去弱水了……”

看著宣鳳這樣堅定的態度,猰貐深知無法更改鳳凰的決定,正準備說什麽,鳳凰卻看著幽昭微微皺了皺眉。

在繆宣的眼裏,幽昭此時的狀態簡直糟糕得不行,他們認識這麽久了,這大概是幽昭第一次這樣狼狽出現在他面前。

他的血條原本就只有猰貐的三分之一,而現在這麽點血條也只剩下可憐的一半,狀態欄上還掛了個【腐蝕】的負面buff,也難怪他的血條遲遲回不上來。

繆宣:“幽昭……你這是這麽了?”

幽昭歉疚一笑:“一點小傷。”

聯想到幽昭最近似乎剛即位,他受到的阻力一只都不小,很可能是在這其間受的傷,於是繆宣點點頭:“及時醫治,不必這樣急著來見我。”

幽昭:“好。”

“小鳳凰。”猰貐突然道,“不來弱水就罷了,你忘了你的巢。”

繆宣:?

緊接著猰貐突然掏出一個巨大的、由梧桐木搭建的巢穴,饒是繆宣知道這些大妖各有各的儲物法門,還是被這一下驚到了。

繆宣:“……謝謝?”

而猰貐的表情看起來仍然是兇兇的:“你……照顧好你自己。”

雖然猰貐式關心來得如此硬核,但繆宣還是收到了這份好意。

幽昭大概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操作,他在短暫的驚訝後反而堅定了自己的決心:“宣君!”

在小鳳凰看過來的時候,他從懷裏掏出了一串青色的果實,濃郁的靈息纏繞在上面,可愛美麗。

這是練實,每一次玄武回家的時候都要給繆宣帶的。

對於玄武來說是很容易的伴手禮,但是對於只修煉了幾十年的幽昭來說卻不亞於天材地寶,練實的生長環境與梧桐一樣苛刻,能采到一顆已經是很難得的事情了,而一串——只能是幽昭早就找到了練實生長的地方,準備了良久才能有的收獲。

繆宣心情覆雜:“……你是因此而受的傷嗎?”

幽昭直視著他的雙眼:“宣君,這不算什麽,請您不要太過悲傷。”

“幽地不久後即將舉行一場祭祀,我能……能請求您來看看麽?”

作者有話要說:

紅紅:沒想到啊小鱉崽子藏了這麽一手!

昭昭:還能搭巢?!找零食有什麽用!吃了就忘了!早想到就搭巢了!

小黑:心態第三次爆炸.jpg

—————

為什麽幽昭的母親是奴隸他在成為君王後仍然會允許祭祀呢?因為幽昭自己是體制內的人,他認為童年與母親的悲劇是因為過於弱小的緣故,一切罪魁禍首是自己的力量而不是社會體制,而現在他成為了君主,在他的認知裏就是已經報了仇並且勝利了。

奴隸和平民以及王族的差距在幽昭心裏就像是妖族和人類一樣大。

繆宣不會幹涉歷史進程以及人類社會的奴隸制度,他從來沒有涉及這個領域和幽昭交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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