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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雙刃裂鬼蜮一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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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醒

繆宣:……

繆宣:“……蛤?”

楚恒當然不打算再說一次尷尬的臺詞,他迅速把暗紅色的小本子收好,面色凝重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打擾了。我沒什麽事情需要麻煩護士長的。”

繆宣:“……”

繆宣:“你是不是用道具了?”

楚恒義正辭嚴:“我不是,我沒有。”

在隔著一層面具時,楚恒能夠毫無破綻地去扮演一位“宣恒醫生”,但是在直面著彼此,尤其是對上那雙緋色的眼睛時,楚恒下意識就不想去蒙蔽宣軻。

繆宣微微皺了皺眉,是否被使用了道具他不會一點感覺都沒有,既然楚恒又是否認他又沒有察覺到什麽波動,說不好是因為道具失效了……

畢竟他沒有接到記憶包,就算是針對記憶方面的道具也不會起作用。

不過這個世界的道具這麽靈性的嗎……離婚證?

繆宣朝楚恒點了點頭:“好好值夜班。”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走廊裏的小圓燈紛紛亮起來,窗戶外是一片黑暗,玻璃窗上倒映出醫生的影子。

柔和的燈光並不像病房內的白熾燈一樣亮眼,它們只能夠帶來微薄的光線,以至於繆宣在走廊的末尾處完全無法清晰地看到另一邊。

繆宣看了看窗戶,在窗戶上只看到了楚恒和呂晉江。

他在窗戶上沒有影子。

大概這裏所有的怪物在窗戶上都不會有倒影,這應該也是給人類醫生的一種提示。

繆宣朝著走廊深處走去,他知道楚恒在默默看著他,但終究沒有開技能直接消失。

直到陰影徹底籠罩了他。

—————

陰影徹底吞沒了宣軻。

楚恒站在醫生辦公室的門口,身後的白熾燈亮得刺目,他的頭頂又有柔和的小圓燈,多處光源將他的影子在地面上勾勒出重影。

即使前輩已經消失在拐角的黑暗中,他仍然望著走廊另一邊的盡頭。

他竟然想要把前輩帶走。

這真是一個充滿了惡意與欲望的想法。

假如在兩年前……不,假如在一年前他能在鬼蜮遇到前輩,他會親手斬殺“護士長”。

楚恒了解宣軻,他知道宣軻信奉的是輪回有序,喜愛的是充滿生機的鮮活生命;他也知道前輩最討厭鬼蜮的一點就是鬼蜮中被束縛著的、介於生死之間的鬼怪……

也許也不全是討厭,他還能夠從前輩的身上感受到憐憫和感同身受的同情,這些懼怕死亡又生不如死的鬼怪在前輩看來是可悲的。

然而偏偏就是這樣溫柔的前輩,被鬼蜮的扣留沒有讓他得到真正的長眠,反而把他變成了鬼怪中的一員。

兩年前的楚恒假如遇到了“護士長”,他雖然會痛不欲生,但也會遵循著宣軻身前的意願,盡辦法送前輩往生,帶給他真正的安寧。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引導著不清楚事實真相的趙蘭夫妻,算計著暫時的合作夥伴吳青和錢宇剛,不動聲色地吸引著“護士長”的註意,用盡手段想要把他帶走。

他對趙蘭說只要把前輩帶出去就一定能讓前輩想起曾經的回憶。

這句話不是假話。

鬼蜮中奇奇怪怪的道具太多了,楚恒隨身攜帶的有限,他儲藏在“倉庫”中的道具不乏與記憶有關的東西,而且他還能繼續走鬼蜮,尋找新道具的成功率也很大。

但是就算他能夠讓前輩回想起一切,在這之後呢?

讓前輩因為成為鬼怪而痛苦不堪嗎?用區區一個玉鐲囚禁著前輩讓他不得自由嗎?

假如前輩擁有了回憶明白了一切,他會自我毀滅吧?

除非……除非他在前輩面前表現出最脆弱的樣子,用病態的依賴讓前輩無法放心,讓前輩相信他離開他就活不下去。

也就是說,用前輩的溫柔和包容建造一個對前輩來說最堅不可摧又最殘酷的監牢。

然而這樣卑鄙地用記憶和感情打造出鎖鏈,將前輩束縛在身邊的他,又和鬼蜮有什麽區別呢?

同樣是不得往生,同樣是沒有自由,這簡直是把前輩從一個大的牢籠換到了小的牢籠中,而且後者在禁錮的同時還帶著沈重的刑罰。

假如趙蘭知道了真相……她大概會氣得來殺了他吧?

身為宣軻的親妹妹,她心中對哥哥只有屬於親人的祝願和牽掛,她沒有什麽亂七八糟骯臟的念頭,只不過是被他這個“兄長的摯友”所迷惑,最終才會選擇配合他。

那麽,要放棄嗎?

楚恒望著黑暗,出神地想著。

走廊盡頭傳來輕微的騷動,房間裏的小男孩警覺而驚惶地跳起來,楚恒瞥了他一眼:“去把櫃子裏的感冒藥都拿出來,然後找把椅子坐下。”

男孩立刻跑到陳舊的櫃子前,依言打開了木櫃開始搜索藥片。

在男孩悉悉索索尋找感冒藥的時候,走廊盡頭發出聲音的東西也終於露出了它真正的面貌。

這當然不是去而覆回的護士長,而是一只穿著條紋服的怪物。

怪物身上生著重重疊疊的肉瘤,血肉外翻的肉袋垂下,在地面拖出長長的血痕。

腐臭的味道從走廊盡頭傳來,令人作嘔。

“叔叔,藥都找到了!”男孩焦急地把藥片裝進一個塑料袋,緊緊抱著袋子往椅子上坐。

“嗯”楚恒從鼻腔裏應了他一聲,隨後抽出了玻璃刀。

遠處的怪物發出“嗬嗬”的古怪聲音,楚恒毫不猶豫走出了屬於醫生辦公室白熾燈的保護範圍,他提起刀,步伐越來越快,徑直朝它走去。

怪物發出似乎是歡喜又仿佛是痛苦的叫聲,胸口的條紋服突然被撕破,隨後一個非人的腦袋從它的肉瘤中鉆出,張開嘴露出毒蛇一樣的獠牙。

楚恒側身反手輕飄飄地從怪物身邊掠過,他的起跳與落地都輕得讓人聽不到聲音,仿佛他只是在躲避,然而下一刻,噴濺的腐臭鮮血宣告了怪物被斬殺。

楚恒拎起刀,一步步走回醫生辦公室的大門,與此同時黑暗中伸出無數畸形的手臂,把死去的肉堆扯回黑暗中。

緊接著,一陣“嘰嘰咕咕”的咀嚼聲音傳來,連坐在辦公室中的呂晉江都能夠聽到骨頭被嚼碎的聲音。

楚恒在這樣的背景音中回到辦公室,白熾燈重新包裹了他,他回身,在玻璃窗戶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鮮紅的血液沾染在他的臉頰上,這讓他不得不回想起前輩如今眼尾雙唇上的殷紅。

前輩已經不是曾經的前輩了,而他也不再是曾經的他。

楚恒守著那個“活下去”的承諾,已經兩年了。

雖然對於人類來說,兩年似乎不是一個很長久的時間段,但是對於楚恒,他在兩年裏自虐一般的,獨自行屍走肉一般走過了數十個鬼蜮的經歷,足以讓人徹底絕望到放棄自己。

然而偏偏就在楚恒快要麻木的時候,他重新遇到了宣軻。

在看到熟悉的兵刃的時候,楚恒的第一反應竟然是痛苦——痛苦而幸福。

那種疼痛就像是癱瘓了雙腿的人在多年後突然感受到了來自雙腿的刺痛,雖然撕心裂肺,但是卻又幸福得令人想要落淚。

如果……如果他能就這樣把前輩留在身邊……

這個念頭是這樣美好,就像是無期徒刑的犯人聽到了自由的消息。這一刻楚恒覺得自己似乎懂得了鬼怪們對於新鮮血肉的渴望,實際上他們根本就沒有不同,鬼怪追逐著鮮活的生命,而他也只有在前輩身邊時方能感受到活著的感覺。

而且虞舟竟然一直都沒有和前輩分開過。

他即使是死了,從未愛過他的前輩也願意為他斬殺鬼王,甚至心甘情願滯留在鬼蜮裏;就算是在變成了鬼怪後,他們也仍然在一起。

楚恒站在兒科大樓的窗戶邊目送著他們的背影時,兩年前噩夢一般的記憶重新湧上他的腦海。

在火焰灼燒的隧道中,那時宣軻背對著他的背影與此時醫院小徑上的護士長神奇地重合,同樣是遠離,同樣是無聲的拒絕。

於是鬼使神差的,在趙蘭面前,楚恒拿出了那個玉鐲。

他想要前輩留下,永遠的留在他的身邊。

—————

門診大廳。

純白色的房間裏,血腥味濃郁而又腥臭,這一間能夠“消化”掉鬼護士屍骸的房間此時卻被濃稠的血液染紅,它拿這些血液沒辦法,也根本無法抹去。

繪畫著隧道的油畫靠在墻壁上,它又被添上了繁覆厚重的塗層,原本黑黢黢的隧道上蒙上了一層火光,赤紅的火焰被描繪得格外真實,光是看著就仿佛能感受到它們的灼熱。

零號病人弓著腰跪坐在血泊裏,垂眸看著自己的胸膛。

稱得上慘白的肌膚被粗暴地撕裂,肌膚下的血肉也被尖利的爪牙剖開,陰森的肋骨暴露在空中,血管崩裂,這些能夠被成為人的肉體組織的東西都被毫不容情地破壞

——然後露出偽裝下的真實。

零號病人是鬼怪,他在本質上,和窗戶外邊游蕩在夜色庭院中的畸形生物們沒有任何區別。

所以他的骨骼不是白色的,而是燒焦後方才有的焦黑;他皮下的血肉也不是正常的肌理與細胞,而是一層鋼鐵一樣冷硬的膠質物體裹挾著燒焦的肉幹。

唯有他的鮮血是猩紅的、滾燙的——和他喝下去的糖漿是一樣的。

他的胸腔中,沒有心臟。

對啊,當然不存在了,畢竟被吃掉了。

媽媽在生下它後死掉了,媽媽告訴它要去治病,於是它捕食著人類吃掉了他的心臟。

屬於人類的肉體被鬼怪吞噬,但是充滿了不甘怨恨與執念的靈魂卻得不到安息,一邊是混沌只剩本能的意識體,另一邊則是滿是執念不願屈服的意志。

兩者相互吞噬、融合淬煉,最後剩下的那個個體,就成為了協和慈愛醫院的零號病人。

零號伸手摳挖著空蕩蕩的胸腔,那雙清澈的眼眸第一次蒙上鬼蜮天空般灰沈沈的陰翳。

原來如此,我已經不是虞舟了……我現在,是鬼王。

我不是生病了,我只是死了。

零號粗暴地撈起血泊中的血肉,將它們強硬地塞回胸膛中,皮膚自然而然地就重新縫合在一起,甚至連疤都沒有留下。

然而這看似健康的胸膛,卻冰冷得令人絕望。

虞舟擡起頭,看到了靠在墻邊的那幅畫。

火焰跳躍在隧道裏,那樣瘋狂暴戾,它們灼燒著一切,也燒毀了他的最後一絲希望。

良久後,他撿起了血泊中的畫筆,踉踉蹌蹌起身,給火焰添上了最後一筆。

火焰的部分,完成了。

—————

門診大廳最五樓唯一的一間病房再次打開了門。

零號病人站在門口,小心地將門關好。

純白色的小房間裏是他珍藏的寶貝,不能給別人看見。

他不再擁有溫度,他甚至還丟失了姓名。

但是姐姐還是暖的。

姐姐的銘牌上還留著“宣軻”這個名字。

姐姐只是因為斬殺鬼王而被扣留在鬼蜮中,他沒有真正的死去,只是以介於人類鬼怪之間的狀態奇異地“存在”著。

零號在昏暗的走廊中一步步走到樓梯口,他伸手握住了扶梯,袖口松松搭在手腕上——他的手臂隨著他身軀的變化而增長了,曾經棉質條紋服對他而言過長的袖子如今倒是很合身。

他拐過樓梯走入黑暗的長廊,這道長廊通向住院大樓。

走道上昏暗的燈光不能給他留下影子,反光的玻璃上也無法為他勾勒倒影。

長長的走廊也很快就到了頭,住院大樓中也傳來嘈雜的聲音。

怪物的嚎叫,男孩的哭聲,以及血液迸濺肉體落地的聲音。

零號拐過了一個拐角,停留在還算亮堂的樓梯口。

匆匆的腳步聲從走廊上傳來,男孩的哽咽聲終於消失了。

渾身是血的男人闖入了零號的視野,他攔腰抱著一個昏厥的男孩。

零號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俯視,以男人的敏銳,他當然不會忽視來自上方不善的目光,他猛得擡起了頭,同時反手握住了透明的刀。

琥珀一樣的雙眸在昏暗的樓梯間與熟悉又陌生的視線不期而遇,兩人同時從彼此的雙眼中看到了各自如今的模樣。

看到這樣出乎意料但又仿佛在情理之中的鬼王,男人微微皺了皺眉。

零號垂頭看著這個狼狽但充滿了生命力的男人,他的指節輕輕叩了叩扶手,這聲音在死寂的樓梯間格外清脆。

不知怎麽的,看著這樣的楚恒,零號突然就很想笑。

於是他也就輕輕地笑出了聲。

“楚恒,好久不見啊。”

“……你怎麽還是這樣,毫無長進呢?”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大修。

這個世界其實結局和開頭是搞好了的,就是中間銜接出了問題,自我感覺這幾章沒有連好,楚恒情感表達有點硬,但是修了幾遍都不滿意……這種感覺就和想打飽嗝兒或者噴嚏然而怎麽都打不出來一樣……【痛苦.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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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粥:離婚?!問過我了嗎?!!還想求婚?你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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