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紀中期, 貝德福德女子學院創立, 作為英國最早的女子學院之一，它與同時期創立的其他三所女子學院一起改變了世界, 徹底的，我想。英國女性自此開始與男性一樣可以接受高等教育。女性主義發展的濃墨一筆, 不是嗎？”本傑明說著看了一眼兩個女人，她倆都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或許是燈光的原因，他灰綠的眼睛現在宛如古玉, 他微微笑著繼續，“盡管我非常想對此發表一番讚美，但我還沒有忘記我講述這個背景的初衷。莉迪亞-漢密爾頓, 我的一個祖先，她就是最早進入貝德福德女子學院的學生之一。在當時, 有不少像她一樣貴族出身的小姐帶著女仆去讀書。而這個房子曾經是貝德福德女子學院的其中一所宿舍。如你們所見, 如果一個人住在這裏, 它足夠了……”

“噢, 只是足夠了？”愛麗絲打斷了本傑明, 帶著善意的笑意調侃地說著，“這是五間臥室的房子還是七間臥室的？難道你每晚睡覺，必須每睡一個小時換一個房間嗎？這倒是解釋了你為什麽睡眠不佳。”愛麗絲說完朝陸靈伸手，陸靈很配合地跟她擊了個掌。

剛才，本傑明彬彬有禮地過去詢問愛麗絲和陸靈是否一切都好, 愛麗絲開玩笑地說一切都好就是沒有她想喝的酒。本傑明竟然認真問什麽酒, 愛麗絲眉毛擰成了毛毛蟲結巴了半天說1992年的瑪歌。本傑明聽了一笑說他酒窖裏應該有, 如果她們有意願可以跟他一起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麽別的感興趣的。他又說既然她們都是第一次來他家，為什麽不隨便轉轉。愛麗絲和陸靈交換眼神，實在沒理由拒絕。

於是，現在，三人正去往地下室的酒窖。

陸靈從愛麗絲說出1992年的瑪歌開始就在憋笑，憋到現在嘴角怎麽都收不住了。本傑明看向她，眸子閃著光，又看向愛麗絲，他故作炫耀地回答，“實際上，是七間。以及，我有時候確實會半夜換臥室睡。”

“我一會兒再問你為什麽，現在我先讓你把故事說完。”愛麗絲對本傑明的“炫耀”視而不見，頗為大方地說。

本傑明說了聲謝謝，又為兩位女士打開了地下室的門，寒氣撲面而來。“等等，我去給你們拿外套。”他說著就要走，愛麗絲叫住了他。

“沒必要，我們很快就上來，不是嗎？”

本傑明還在猶疑。

陸靈碰到本傑明的目光，也說，“十三年前，我和愛麗可以穿成這樣在雪地裏站一個小時，我想就算我們現在老了點兒，幾分鐘也不會殺了我們。”她說著朝愛麗絲眨了個眼。

愛麗絲拋回了一個媚眼，“我們那時候可真年輕，又年輕又蠢。”

本傑明領會地笑了笑，低聲問，“星期五晚上，排隊進俱樂部？”他開了燈。地下室的樓梯一片明亮，樓梯並不狹窄，也不算冗長。暗紅木地板甚至有點反光。

“你根本不必說。”愛麗絲自豪道。

“After you.”本傑明習慣地說，但他說完又有點猶豫，“或者我應該走前面？”

愛麗絲給了本傑明一個有點嘲笑的目光，她徑直往樓下走去。本傑明朝另外一位女士伸出了手。兩位女士都穿了高跟鞋，但愛麗絲穿的短裙，上下樓梯更方便一些。她則穿著長裙。他只是想確保她的安全，他告訴自己。她沒有接他的手，她沖他笑了一下，“我沒事，謝謝。”隨後，她一只手輕輕揪起一點裙擺緩緩往樓下走。

“作為一個學院的宿舍，它顯然是擁擠的……”本傑明的故事繼續了。他走在最後，他竭力壓抑著內心的沖動，小心翼翼地盯著前面的背影。“所以，貴族小姐們帶來的女仆不僅吃在地下室，也住在地下室。我的這位祖先的女仆叫貝蒂-洛克，貝蒂一百多年前就住在這個地下室。”

本傑明說話間，三人都從樓梯上下來了。地下室比想象中更冷，有如冰窖，愛麗絲和陸靈都忍不住抱了抱胳膊。但當本傑明帶著她們左拐穿過長廊打開一間房間的門，她們看向那一排排古老的木架，註意力被吸引走了，好奇仿佛也帶走了一絲寒冷。

本傑明已經脫了西裝外套給她們遞了過去，“隨便你們誰穿，總之拿著吧，別談女性主義。”

愛麗絲那條短裙是無袖的，陸靈的好歹是長袖。陸靈用眼神示意她不用，愛麗絲便幹脆地接過去披上了。

“貝蒂一百多年就住在這個地下室？”愛麗絲問，“然後呢？”

“倫敦本就多雨，地下室裏常年陰冷，貝蒂得了風寒，最終死在了這裏。後來來這裏讀書的貴族小姐的女仆中盛傳地下室鬧鬼的消息，還有人說莉迪亞虐待了貝蒂。再後來，這裏又死了一個女仆。這兩件事引起了學院的重視，學院最終封禁了這個宿舍，且不再讓任何女仆住在地下室裏。”本傑明的故事說完了，他也找到了愛麗絲想喝的紅酒。

地下室裏突然沒了聲音，陰森感籠罩著，似乎又更冷了一些。

然後……

是兩個女孩兒歡快的笑聲。

本傑明從木架後面走出來，他手裏拿著紅酒，他也在笑。“什麽時候發現的？”他問她們。

愛麗絲與陸靈對視一眼，愛麗絲先道：“大概你講完背景我就覺得不對勁了。”

陸靈聳聳肩，“我也是。”

“好吧，”本傑明的表情並不尷尬，他本來也不認為自己編的故事能騙過這兩個女人。

愛麗絲有點壞心地挖苦道：“真的嗎？想要用女性開始接受高等教育的背景的恐怖故事騙兩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且她們其中一個不僅有MD，還有PHD。”

本傑明把酒遞給愛麗絲，愛麗絲看到標簽有點臉紅，但她還是接了。

本傑明舉了舉手，目光在兩個美麗的女人臉上流轉，“我的錯，只是我們來地下室，我想說點有趣的好讓你們覺得沒那麽無聊。我絕對沒有小覷你們的智慧。”

陸靈抓到的是別的重點，她跟愛麗絲說，“嘿，什麽叫其中一個還有PHD？”

愛麗絲假裝認真看紅酒的標簽，頭也不擡，“是的，我有，你沒有。反正本傑明也沒騙到你嘛，你不要計較那麽多。”她說完才擡起頭，再次嘲諷本傑明，“下次你想騙女孩子，要更註重細節……不過，你到底有沒有一個叫莉迪亞的祖先？”

“這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了。”本傑明微微笑著跟穿長裙的姑娘說，他的目光瞥到她凍紅了的大腿上，他快速轉開眼，問愛麗絲，“這個酒可以嗎？”

愛麗絲說沒問題。

“還有什麽你們有興趣的嗎？”本傑明又問。

兩位女士都說沒有。

“那我們最好上去了。我也開始覺得有點冷了。”本傑明稍頓，“噢，愛麗，你知道我不是在索要外套。”

愛麗絲被本傑明的“親昵稱呼”惡心了一下，她說，“不許這麽叫我。我知道你是擔心……”她也頓了下，沒有往下說。

三人上樓，這回陸靈走在最前面。

寂靜只持續了一秒。

本傑明和愛麗絲忽地聽到最前面的女人十分嚴肅的聲音。

“如果我想，我也可以有一個PHD，或者兩個、三個。”

愛麗絲回頭，跟本傑明一起偷偷笑了笑。

愛麗絲：“是的，是的，緹娜，如果你想，你可以有十個PHD。”

陸靈回頭，兇狠地說，“我是認真的，而你是在嘲諷我，布朗博士。”她情緒一激動，身體往後仰去。

這半秒，陸靈徹底嚇到了，她腦子裏已極快地閃過她摔下樓梯的畫面，同時她還抱怨了自己的高跟鞋和自己該死的沒有平衡感。反正不會摔死，她絕望地想。她看到本傑明和愛麗絲臉上的表情都在從微笑變成驚恐……又變成……

下一個半秒，陸靈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胳膊，盡管那抓疼了她，但救了她。愛麗絲和本傑明也連忙幫忙穩住了她。

陸靈身後，菲爾叫喚道：“小心點！你想在新年前夜摔爛屁股嗎？！”

“你還好嗎？”愛麗絲和本傑明都很關心地問。

陸靈完全站穩了，“我沒事。”她長長呼了口氣，仨人的手慢慢離開了她的胳膊。她於是低頭簡單整理了下裙子。她感到難堪，臉也紅了，她擡起頭，盡量從容地跟三人笑著自嘲道：“感謝上帝派特沒看到這個，不然他下回嘲笑我沒有平衡感又多了一個例子。”

菲爾去問了戴文他們去哪了，戴文告訴菲爾他們去了地下室的酒窖。菲爾把這個消息轉告給派崔克，派崔克聽說時只是抿了口酒。菲爾慫恿著說去看看。派崔克表示沒興趣。菲爾便不管派崔克，自己來找他們了。

“我也要參觀。”菲爾跟在三人後面上了樓。

愛麗絲回頭奇道：“難道你也沒來過本傑明家？”

本傑明說：“他第一次來就一個人把這裏逛了個遍，從地下室到最頂層。他是個非常敬業熱情的游客。”

被無情嘲諷的菲爾歪了歪嘴，“你說的不準確，有兩個房間我沒進去。”

“哪兩個房間？”愛麗絲想起他們先前的談話。本傑明不是說他有時候確實會半夜換房間睡嗎？看來那可能不是玩笑，而是真的。“你有什麽秘密？難道你也有一個調/教房間，還是關了一個性/奴？”

菲爾連忙附和，“非常有道理。”

本傑明的目光垂落在地毯上。他們到二樓了，他的臥室和那個房間就在這一層。他輕聲說，“讓你們失望了，沒什麽特殊的。……都是我的臥室，我只想帶我愛的女孩兒進去。”

愛麗絲和菲爾一起看向了陸靈。陸靈把倆人瞪了回去。倆人都有點訕訕的。

“你們還有興趣嗎？”本傑明側過臉微笑著問。

陸靈的手機這時震了一下。她低頭看，是派特發來的信息。

【我沒有電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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