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只有菲爾-比斯利會如此肆無忌憚地問她這個問題。陸靈想。她靠了回去, 重新閉上了眼睛。

菲爾沒料到她是這個反應，他有點疑惑，也有點忐忑。他說錯什麽了嗎？他於是稍稍勾著點頭去看她。車裏很暗，他無法從她的面部表情推測出她的情緒，再加上她合著眼，他更是無從判斷。他盯著她的臉看了許久, 從睫毛到嘴唇。她鼻息很輕，一動不動，就像是睡著了。他突然想, 不知道一會兒會不會打呼。想到這, 菲爾有些想笑。他幹咽了兩下，目光短暫地瞟向車窗外。多哈街道通明，路燈與路燈之間離得很近。仍有不少車流與行人。想必這個夜晚，無論對於英格蘭球迷還是烏拉圭球迷，都是不眠的。菲爾轉回眼，正瞧到她動了動脖子，像是調整睡姿。他註意到她盤起的頭發經過這個漫長的夜晚，也淩亂了，幾縷細細的發絲垂落下來。看上去很柔軟, 就像緹安娜的頭發一樣, 他想著，目光緩緩往下移, 她的白襯衫滿是褶皺。

“菲爾——”

聽到這聲, 菲爾嚇了一跳, 他慌忙擡眼，大聲說道：“老板，你臭了！”

陸靈皺了皺眉，然後擡起一只手臂不太顧及地聞了聞自己的肩袖，她咕噥道，“是的。”

菲爾深呼吸了一口氣，看上去被嚇得不輕。他繼續指控她，“你為什麽突然叫我的名字？我一開始以為你生我氣了，後來我又以為你睡著了。拜托，我才問了你一個問題，你不想回答也不需要嚇我啊……”

陸靈還在對自己身上這個味道的嫌惡和無可奈何中。

菲爾看她這副模樣，於心不忍，寬慰道：“其實還好，我可以忍受。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包裏有止汗露和古龍。不過真的還好，你聞上去好像也有點香……”

“你剛才說我臭，現在又說我聞上去香……”陸靈不可思議地看向菲爾，這小子說話前後矛盾。

菲爾打斷她，“或許是我自己身上的香味，我剛淋浴完。”

陸靈擺擺腦袋，“算了，我一回酒店就淋浴。我們都先忍受一會兒。”她說完，轉到了之前的話題，“我剛才在想你問我的問題。”

“嗯。”菲爾應了一聲，知道她要說正經的了。

“你們五個我都喜歡。”陸靈說到這裏打了個哈欠，她瞥到菲爾一臉不屑，她笑了下，繼續道，“你別急著抱怨我敷衍你，我說的是實話。作為主教練，我希望也喜歡球隊裏有不同類型的球員。如果球場上只有一個類型的球員，足球這項運動就失去魅力了。”

菲爾根本不買賬，“我不滿意這個答案，你必須選一個。”

陸靈做了個不要急的手勢，慢悠悠邊思考邊往下說，“我還必須強調的是，你們五個都很幸運。至少到目前為止，你們都充分兌現了你們的天賦。很多球員則沒有你們這麽幸運，可能是因為傷病，可能是因為錯誤的職業選擇比如失敗的轉會，還有各種各樣的外在因素的影響。”

菲爾認真聽著。他很清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並不常見，這也是為什麽會有好萊塢的電影公司來買自己故事的版權。但本傑明-漢密爾頓，也會覺得自己幸運嗎？

陸靈似乎知道菲爾在想什麽。接下來，她說的就是這個，“不要去考慮本傑明的家庭背景，菲爾，我問你，你認為本有時候在場上為什麽踢得那麽好？”

菲爾酸酸地反問：“因為他是個聰明的屁股？”

“更具體點呢？”

“因為他這個聰明的屁股想的很多？”菲爾還是很酸的語氣。

陸靈不置可否，問了別的，“你喜歡派特的踢球風格嗎？”

菲爾誠實地說是，又道，“派特是每一個愛上足球的小男孩兒的夢想。當我六歲，在我們家後面的那個破公園裏，我腳下有個足球，那時候我他媽想要做到的，派崔克-安柏都做到了。總之，只要你真的踢過足球，你就明白這個。”

陸靈嗯了一聲，繼續問，“你覺得自己是什麽類型的前鋒？”

菲爾努了下嘴，這個問題有點難回答。而且，明明是他問她問題，怎麽變成了一直是他在回答。她好會操控人，他想著，嘴裏說道：“我是讓後衛們屁股疼的前鋒，哪怕我進球比哈利和萊昂少。”

陸靈由衷說道：“是的，你很厲害，菲爾。”

菲爾得到肯定心頭高興的不得了，他興奮地看著她，“所以你最喜歡我？”他問完又覺得不可能，撇撇嘴道，“你最喜歡派特，第二喜歡我？”

“錯，菲爾，我已經告訴你了，你們我都喜歡，這是實話，不是敷衍。”陸靈看了看窗外，快到阿斯拜爾了，她決定長話短說，“派特是這樣的，你問他378乘以694等於多少，他可以一口報給你；而本，他凡事喜歡經過一個嚴密的邏輯推理過程，我承認這個跟我比較像；哈利是一個學了80分就可以考80分的球員，非常職業和勤奮，但他可能永遠考不了90分，因為他學不了90分。你和萊昂各有千秋。你沒發現你在球場上有時候也可以做出一個正確的決定而不需要經過一個有邏輯的思考過程嗎？包括你今天跟本說的那番話，就是這樣啊。你就是知道球場上的事應該怎麽辦，因為你是為足球而生的。”

我是為足球而生的。菲爾在心裏默念著這句話。我是為足球而生的。我他媽的的確是。他熱血沸騰，但他還是竭力去回想她這段話裏的其他內容。過了一會兒，菲爾問：“緹娜，你說本傑明跟你有點像，那你認為他以後會成為一名成功的教練嗎？”

陸靈搖頭，“我不覺得他會當足球教練。”

菲爾奇道，“為什麽？”

“因為無論是本，還是派特，他們都沒什麽興趣向別人講解378乘以694的計算過程。”陸靈說到這自嘲地笑了笑，“不過，人有可能會變的，他們都還很年輕，你也是，我也是，我們還會遇到很多事很多人，那些事與人都有可能改變我們。”

車在這時進入阿斯拜爾訓練基地。

下車時，菲爾終於問出了今晚最想問的一個問題，“緹娜，你特意留下來等我，是不是有話跟我說？”

陸靈下了車，他摟了摟菲爾的臂膀，微笑道：“我們已經說完了。”

菲爾也攬住她，大手鉗住她的手臂，“我們好像沒聊什麽啊。老板，關於這場比賽……你難道沒有想要表揚……或是……提醒我需要註意的地方嗎？”菲爾說的斷斷續續，聽上去真他媽不像他，但還是想知道她的答案。

陸靈松開了菲爾，她看著他的眼睛，告訴他，“你做的很好。我剛才跟你一起度過了很愉快的一個小時。現在，回去睡個好覺！”她說話時已經瞥到了站在酒店門口的派崔克。

菲爾跟著望了過去。派特穿的很隨意，與自己差不多，眉骨上依然貼著創可貼，但就是他媽的很帥。難怪剛才那個克裏斯汀只要提到派特就像個小蜜蜂一樣，嗡嗡嗡嗡。

但是。“派特可能會嫉妒我……”菲爾低頭跟主教練說，一臉壞笑。“誰讓他踢完我屁股就跑了。”他心裏還想著，回頭得找個機會告訴本傑明，他今晚可是跟緹娜單獨在更衣室裏和車裏待了很久，讓那個聰明的屁股嫉妒死……

陸靈和菲爾一起朝酒店走去，派崔克也往他們這邊走來。

阿斯拜爾寧靜的夜，天邊有一輪明月。風輕輕吹過。

陸靈笑著問派崔克，“你為什麽沒睡覺？你不累嗎？”聲音特別溫柔。

派崔克走到陸靈身前，把她抱進懷裏，在她耳邊輕聲回答，“我不見到你安全回到酒店，怎麽睡得著？”

陸靈剛要說話。派崔克摟緊了她的腰，在她耳畔暧昧地呢喃，“還有，你不是要吻我的傷口嗎？”

陸靈的耳朵頃刻紅了。她推開派崔克，昂起下巴，擺出一副主教練的姿態，“不是現在。我們仍然在世界杯期間。”

菲爾聽了幸災樂禍地跟派崔克說：“哈哈哈哈，回去一個人睡吧，安柏！但我剛才跟老板在車裏可火熱……”

幾乎同一時刻，菲爾的腦袋被一邊敲了一下。而那倆人也不等他，扭頭就往酒店裏面走。菲爾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趕忙追了上去。

在電梯裏，陸靈忽然跟菲爾說：“對了，菲爾，我有一次在飛機上無聊，看了你推薦的《泰迪熊》。”

菲爾兩眼一亮，“兩部你都看了嗎？你覺得那個沒有d.i.c.k還到處fuck的泰迪熊怎麽樣？”

陸靈瞥了派崔克一眼。“他好蠢。”

派崔克咳嗽兩聲，佯裝正色道：“我認為那個熊很酷，他英俊非凡，又聰明伶俐，還非常貼心，噢誰說他沒有d.i.c.k，我確定他……”

菲爾越聽越不對勁，聽到這，他幹脆把主教練扯到一邊，站到了主教練和派崔克之間。

派崔克威脅道：“你是不是忘了你才被我踢了屁股？！”

菲爾裝模作樣地點了點下巴，還收起了濃重的考克尼腔調，學著詹姆斯-邦德的口音，一板一眼說道，“安柏先生，我這是為了你好，否則老板會踢你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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