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風拂，奼紫嫣紅開遍；雙蝶比翼，剎那已亙千古……

胤天皇朝的禦花園，亭臺水榭林立，遍植苦境各式奇花異草，一年四季，皆會開上不同的驚艷，然而，花園裏卻有一處禁地，除卻他與軍師旁人不得擅入，在那，植著一株古老的槐樹，終年，薄紫槐花，飄飛成雨。

晴陽艷艷，大石上，槐破夢懷抱忽雷，琴音幽幽，皇者淺吟低唱著……

『遠方兮，飄搖故土，一年生，三年破夢。定目兮，撥絃夭夭，數裂帛，籲嘆命薄。』

詩盡，琵音猶未歇，與十二武鬥敗下陣後，他在洗棋亭遇見了女智者騶山祺一，並得祺一相助，順利建立了胤天皇朝，至今也已一段時日。說是因緣巧合？或是祺一存心有所為而助他？為了能與殊十二爭鋒，他並不想去探究祺一無故助他的背後原由。

對於騶山祺一，他順著她的要求遵奉為皇朝亞父，並為皇朝軍師，事事對她言聽計從，只是，對於殺素還真一事，他毫無猶豫的拂逆了祺一的心思，再怎麽利益沖突，他也絕對不會傷了恩人分毫！

於此，非但救下白蓮一命，更是讓素還真在皇朝裏，備受尊榮禮遇……欲奉其為聖督，卻讓素還真給婉拒了，縱使明白祺一對此事懷有芥蒂，他也無謂。

他對白蓮，心存一份仰慕與無價的恩情，素還真曾盡心周全他們已逝的母親……雙子生來本就非凡人，這是他與殊十二在母親孕期內相同的靈犀。

『竹塢無塵水檻清，相思迢遞隔重城；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

倏聞熟悉的詩詞吟唱聲，攏絃，音止、琴收，一字字、一聲聲，含蓄的透視了他的心思，他思念父親，也知曉想著他的兄弟殊十二？……哈，果真是清香白蓮素還真，名聞各境的智者，並非浪得！

「是聖督。」槐破夢收琴起身，熱切的相迎著。

「槐皇，聖督之尊，還望收回，吾今日便是要來向槐皇辭行的。」

「啊！難道，吾還不足以讓你留下嗎？……抑或是，殊十二才是你留心之所嚮？」破夢語帶不悅。

「槐皇，富貴榮華浮雲過，這向來並非素某所求……況且，聖魔之說於吾皆無任何意義，在吾眼中，你與十二同等重要……」

「本皇不準！吾只準你眼中獨見槐破夢！」

素還真語未盡，卻讓破夢給打斷所有言詞，素還真仍是淡定，深深的望入槐破夢那雙湖水沁綠的眸光深處……透視了他內心深處的惶恐不安、與害怕失去。

他，雖用冷情阻絕了許多情緒，然而，他仍有著企盼與想望。

「破夢……」溫婉的喊了他的名，柔軟溫和的嗓音，瞬間鎮靜了槐破夢的諸多不安。「吾離開了皇朝，但心，卻依然在你身上，你可懂白蓮殷切之心？」

「……」破夢聞言，一時無言以對。

「破夢，是否願聽素某一言？」

「但說。」

「遠方故土，邈邈兮；雙心靈犀，亙古千秋……願槐皇識得白蓮詩中之意，推松巖之門，永遠為你而開。」

語歇，清風微瀾，浮動幽遠蓮香，素還真清淺一笑，別有深意。然而那種笑容，有著殷切與盼望，與暖暖的關懷，蓮心，雖苦卻真。

「素還真，你我非親非故，你既無所欲、也無所求，為何你要對吾如此關懷？」

「原因無他，看見你就如同看見當年的吾兒，吾不想再見到故人之子亦走上相同的不歸路。」言語至此，素還真轉身，踏步離去。

槐破夢無言，凝著白蓮離去的身影，腳踏蓮香漸行漸遠……他的兒子呀，哈，若他未曾再提起往事，以白蓮的外貌，任誰也無法考就他的真實年齡。

認真而究，昔日因緣，白蓮蒙難，曾落腳於血杏高林，那時，他曾在夜深人靜之時，細細註視著濯清漣而不妖的那朵白蓮，遺世而獨立，不可輕易褻玩，說是傾心，然卻是一種亦父、亦友的情衷。

在素還真離去後，他望著那身影出了神，忘卻了時間的流動，直到身後傳來一陣嗓音……是皇朝軍師˙鄒山祺一。

「槐皇。」

「啊！是亞父？……亞父你來了多久了？怎不出聲？」槐破夢些許靦腆的說著。

「來了一刻鐘了，見槐皇似乎若有所思，便無出聲。」她嗅到了蓮香，是素還真獨有的香氣。「觀你神情，你還是違背吾之意思，私自放走了素還真？」

「哈！亞父，萬事吾皆可順妳之意，但，惟獨白蓮，吾不準任何人動他分毫！」

「槐皇，你！可知素還真將是你皇朝霸業的最大阻礙，錯失了剷除的良機，你……」

「亞父，吾之心意誰也不能改變！」不讓祺一繼續說下去，槐破夢顯得有些不耐。「白蓮於吾有恩，眼下不是動他的時機，待日後真有阻饒，再思對策不遲。」

「罷了！白蓮之事，就暫此打住，吾有一事關於胤天皇朝需讓你分明。」

「哦？何事？」

騶山祺一精闢的向槐破夢說著關於皇朝兵力懸空的現實，天閻魔城覆滅，魔主他化闡提將王權與兵權全數交到槐破夢手中，命其繼承，然而，其中的主力隳魔大軍，卻因首領競豹兒不服而離去，造成只納入了一成的魔軍。

然而，祺一為彌補空缺的兵力，力勸槐破夢需收攏他的孿生兄弟殊十二入王朝！然而，不意外的，引來槐破夢極度的反彈。

「哼！要吾請他入皇朝，不可能！」

「槐皇，莫讓你那無謂的嫉妒心影響整個皇朝霸業。」

「吾絕對不會低頭，收誰入皇朝吾都沒意見，皇朝若有殊十二就沒有吾槐破夢，哼！」怒氣騰騰，冷哼一聲，隨即拂袖轉身欲離去，最後卻丟下一句話。「吾槐破夢會證明，胤天皇朝不需要殊十二，依然可以屹立天下！」

隨即便行離去……轉過的背影，只是滿心的不悅，卻未註意到身後之人弔詭的沈冷笑容，心機與算計隱隱而動！

＊

數月之後，胤天皇朝大殿上，氛圍險得相當凝重，騶山祺一不言不語，槐皇怒氣騰騰的看著底下的臣屬。

又是敗仗！這是第幾次失敗了？皇朝進兵天下，幾乎可以說屢戰屢敗，原本戰力就不足的皇朝，如今，更是元氣大傷！

底下的眾人只能低頭沈默、無語，皆不敢擡頭望向槐皇，深怕君王一個震怒，便要掉了項上人頭。

「你們眾人皆散了吧！」騶山祺一終於開口打破了沈默，以亞父之尊，散了戰戰兢兢的眾人。「……槐皇，你跟我來！」

「嗯。」

騶山祺一做前，槐破夢跟隨於後，兩人來到了祺一的隱麟苑，騶山祺一先是沈默無語的背對著槐破夢，氣氛為之一凝。

「亞父……」槐破夢開口打破了沈默。

「事已至此，你還要為你那孩子氣的好勝心與無謂的兄弟糾結而葬送整個王朝嗎？」祺一一出口便是嚴厲指責，令槐破夢無言以對。

「亞父，吾……」緊握住拳頭，強壓心中怒氣，他嫉妒、不甘。「難道在妳心中，吾永遠也比不上殊十二！？」

「槐皇你？！」果然，槐破夢心中除了君臣，似乎更摻雜一些其他情感。

「從前劍之初總是透過吾之雙眼，將心思放在殊十二身上，如今連亞父也關註殊十二更甚於吾！」

「槐皇！」祺一大聲一吼，十足的威嚇。「吾說過，你是吾騶山祺一所選定之人，皇氣也只歸於你，皇朝命脈全繫你一身，這樣，難道你還不明白？」

「啊！亞父，破夢記下了，那麽亞父要破夢怎麽做？」被祺一的怒氣給震醒他糾結的心思。

「吾要你答應鬼覺先知先前所開出的任何條件，拱手讓出一半江山也無妨，務必要讓殊十二加入皇朝，誠心相請。」

「這，什麽？」一聽聞此，槐破夢心裏更不是滋味，但卻也不解？「……亞父，好吧！破夢會依照亞父吩咐，但吾不保證殊十二會願意前來王朝。」

「哈，這你放心，殊十二受聖氣影響，最是重情，為了你，他定會加入皇朝……」弔詭一笑。

「亞父，妳？！此話何意？」破夢對於謅山祺一之言不甚明白，但不知為何，一聽見『為了你』，他心頭竟湧上一股難以言諭的紛亂滋味。

祺一語落，看了一眼槐破夢，隨即便似乎更加刻意的貼近槐破夢耳邊低語細說著。由於拉近了距離，自騶山祺一身上所飄出一股濃郁的香氣竄入槐破夢鼻息，隱隱約約，此香氣似乎引動了破夢體內的情思之欲。

一股騰熱的氣息直燒槐破夢雙頰，突然，風動林稍，一股奇異之風，挾著槐花香氣，暫時的褪去這股詭異的濃郁香氣，讓槐破夢原本已渾沌的思維瞬間清明。

騶山祺一面對著這股暗來的香氣，以靜制動，不動任何聲色，他明白，對方並非等閑之輩，方能在無聲息之間，輕易化去他的暗招。

「如此，槐皇可明白。」至此，方與槐破夢拉開距離。

「吾明白。」

「嗯，如此甚好。」此時鄒山祺一自袖中取出一雅致錦盒遞給槐破夢。「……槐皇近日似乎心緒不寧，想必是醺香已用盡，這是吾新研制的醺香，有助安神。」

「多謝亞父關懷。」

心中再多有不甘，即使再怎麽意氣用事，他也只能照著軍師的計策走，畢竟皇朝兵力之弱已形同虛設是不可否認之實。

----

靜夜，槐花疏林，月影偏斜，琵音婉轉，如思如慕，卻又難掩心頭的結郁。

試想從頭……兩人孿生，在母體之內，他先有意識形成，然，聖魔自古不兩立，彼此該是不相容的存在，可為何？當時有足夠能力與機會的自己，可以輕易將未有靈識的殊十二給鬥掉，讓他無法降生世間……但，為何一見那眉宇，他卻狠不下心來？

他們彼此是兄弟，可莫名的，對於殊十二有股相當莫名的情緒波動，那不是兄弟之間的單純情感……刻意去忽視著他的存在，卻又無時無刻的在不經意之間想起他的一切。

「該死的！可惡！哼！」一聲冷哼，像是發洩情緒似的怒掃琴絃，強烈音波向四方橫掃，折了園內百花，氣勁無心沖擊了開滿花的槐樹，瞬間，薄紫槐花飄落如雨。

倏乎，月色下，暗影瞬動，槐破夢擰眉，靜心凝註著週遭的氣息變化，然而，在他靜心之後，反到只聽見了夜風輕拂林稍的聲音與夜月的輕喃聲，其餘的，什麽也……沒有？

「嗯！幻覺嗎？」或許最近皇朝戰事屢屢敗北，讓他心力有點倦怠，而產生了幻覺嗎？……放下了戒心，哂笑一聲自嘲著。

「江山再美，也不及你傾城的一笑。」

「誰？喝！」

一聽聞有人在花園裏說話，戒心立起，一回身，手中撥片欲掃向琴絃，迅雷不及掩耳的，一道白色人影已立現他眼前，大掌已在瞬間扣住槐破夢欲撥絃的手，另一手，則是繞過其腰身，暧昧的制住槐破夢的身子，彼此緊緊相貼著。

「你！竟然是你！」一見眼前來人，眼中順閃一絲驚喜，隨即便又巧妙的掩飾過去。「可惡，皇城的守衛是都死光了嗎？竟然讓你隨意闖入！」

「哈！皇城兵力竟比吾預料的還要差。」十二淡定的說著。

「哼！」雖感生氣，可，殊十二說的的確是事實。「明日你便要來皇朝，竟這般迫不及待要來分吾江山？」

一聞言，殊十二仍是揪了眉……「江山，吾不希罕！」

「哦？」質疑的挑著眉看著殊十二。「那麽，夜深人靜的，你來這做什麽？採花？竊寶？很遺憾，皇城沒什麽值錢的寶物。」

槐破夢還是忍不住的用言語相激，冷潮熱諷，只為這樣讓殊十二進出皇城如入無人之地，他在面子上真的很掛不住，雖然他心知肚明殊十二武學能為早已遠遠超越於他，可他心裏就是不舒坦！

「採花？你皇城裏能有什麽讓我動心的花，充其量不過只有一朵叫做騶山祺一的……屍花！至於寶物嘛……」殊十二隨之清淺一笑，冰色眸光漾動神采……這皇城裏怎會沒有寶物，而且有著一件於他而言是無價的寶物！

「殊十二！」

殊十二目光熱切的緊鎖著槐破夢，沒做任何言語回應，只是……深深的看著槐破夢，而槐破夢面對著這樣的眸光，莫名的起了悸動，心緒一時紛亂。

倏乎，陰風微動，原本，清朗的月夜之色，烏雲悄悄遮蔽……太不尋常了，分為極其細微，即便高手，若不靜心，亦難察覺氛圍變化。

而此時，槐破夢心緒已相當紊亂，更遑論要去察覺氣氛之變……殊十二未免驚動槐破夢，心念一轉，當下有了定念，即使要被破夢討厭他也無謂了。

「哈！不過你說對了，吾的確是來竊寶，欲竊取皇城中至高無上之寶！」

語落，身影瞬動，槐破夢未及反應，只覺腰間一緊，神定之刻，一股清越高雅的槐花香氣沁入他的鼻息，那是雪色槐花的香氣……他已然被殊十二擁入懷中，手臂緊緊圈著，倏然，心跳竟漏了一拍。

「你！殊十二，你做什麽？放開吾！」當回過神來後，槐破夢掙紮著要十二放開他，可殊十二反而是抱得更緊。

「靜，莫要逼吾採取更強勢的手段！」

沈聲說著，然而槐破夢卻發覺殊十二的神色有異，他似乎在註意著什麽？而非只是單純的對他無禮……可，這心跳與紊亂的感覺，強到讓他快要暈眩，所以他仍是不住的扭動著身子，試圖脫身！

「是你逼吾，喝！」

語落，迅速的制住槐破夢身上數個要穴，不緊奪了他的行動能力，連同體內真氣與槐樹靈氣也同時被封住，他現下只能任由著殊十二緊圈入懷。

然而，殊十二隨即雙眉緊蹙，眼神流轉，下瞬，他只感覺到十二手臂一緊，摟著他，一個迴身，似乎在閃躲著什麽？移形換位過程中，此時槐破夢隱約看到了，似乎有幾個黑影朝他們襲來。

他來不及看清，只聞幾聲暗夜怪嚎，視線已被十二的披風給遮掩，兩人身子相貼被披風緊裹著，隨之只覺得十二的身子微噸了一下，大掌短瞬一緊之後，隱約有感外頭強光一閃之後，風靜、聲息、槐香動，四周隨之恢復寧靜。

稍晌，夜風吹開披風，一如平常，月色皎潔……只是今夜鼻息間多了一股令他心亂的雪槐香氣。

「放開……」槐破夢身子無法動彈，只剩聲音，然而，卻在語未盡之時，殊十二竟點了他的啞穴。

「吾說過，皇城裏有吾最想要的至寶。」

語落，隨即將較他纖瘦的槐破夢打橫抱起，走往槐破夢的寢宮……將槐破夢安置於床上，一同與之入了芙蓉帳內。

取下了王者象徵的冠帶，散了槐破夢腦後三千褐金雲塵……十二覆身其上，望著身下的雙頰染霞的槐破夢。

他想做什麽？……此時槐破夢有口不能言，又眼見殊十二雙眼裏頭的熱切，此時的光景竟讓他腦海中想起了他曾翻閱過的《宜春香質》……等等相關類別的文學記載，所描寫的關於同性情愛、甚或是兄弟之間的雪月風花，思及此，不由得雙頰轉而更如搖曳春風的桃蕊。

真是好看！雖有著相同的面容，但是殊十二卻是傾慕著槐破夢眉宇之間的那點傲嬌氣息，破夢越是刻意疏離，便越表示他對自己的在意。

「吾很累了，只是想要你陪吾……」身子往側邊偏去，但仍是緊抱著槐破夢……兩人今夜同床共枕。

殊十二只是靜靜的躺在槐破夢身邊，直到破夢身上原本被制的真氣全數恢復之後，身子一側，對上了十二的臉。

緊閉的眸，垂掩的長睫，伴隨著沈而平穩的唿吸聲……殊十二竟然睡著了！？而他在松口氣之餘，竟有些許落寞與惆悵，他似乎內心渴望著十二能再多做些什麽？

看見十二如此溫煦的睡顏，破夢竟情難自禁的伸手輕觸……不可否認的，十二的眉眼之間除了與生俱來的高貴皇氣，更有著難以言喻的溫柔，他其實並未真心的厭惡過十二。

只此一次吧！縱使是悖倫逆德，他也無謂，也無人知曉……隨即，主動的湊上雙唇輕吻一下十二的唇，隨即掌心覆上十二的掌心，與之十指交扣，挪了身子，更往十二懷中靠去。

他，其實是喜歡與十二這樣的貼近距離……嚮往這樣擁抱的溫暖，但，他絕對不會輕易原諒十二今夜對他的強制勢與制縛！

翌日清晨，破夢醒來之時，發現身邊的殊十二已不知所蹤……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他並不知道，往常他是淺眠之人，只消一點細微聲響與動靜便會清醒。

怎地？昨夜……竟在十二的懷中，完全失去了警覺，沈眠到天亮？……

是夢嗎？昨夜的一切與十二的來訪，或許都只是自己做的一場南柯之夢，心底暗自哂笑著……但，身邊繚繞的雪槐香氣卻又如此真實？

輕觸床榻，身旁的空味……餘溫猶存。

＊＊＊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