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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錐心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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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鼎四年六月,太子周歲誕辰前,坤寧宮皇後恢覆嬪妃每日覲見之禮。

正值盛夏,宮裏熱得脂粉香都膩在一處,人多,擺在坤寧宮中的冰不多時便升騰成煙霧化了去。

嬪妃候著皇後來時正閑話,卻見一個黃色蟒服的小人兒引著乳娘往前行,身後清歡追來不住道,“殿下!娘娘們都在正殿!殿下請回罷!”

離哥兒卻不聽,仍伸手指著前頭,乳娘疼他,不欲拂了他的意,只好往前去。

離哥兒一見寧嬪與蘭嬪,眼睛霎時亮起來,高興喊道,“蘭娘娘!寧娘娘!”

寧嬪見到他眼睛都笑彎了,忙起身從乳娘懷裏抱過他,因著太子降生以來除去重大節慶,皇後鮮少讓其餘人見,一時間嬪妃都將目光聚焦在太子身上。

順妃安靜在座上,面容恬靜柔美,瞧著太子輕輕一笑,離哥兒掃了掃滿殿的佳人,咬著手指轉首奶聲奶氣問蘭嬪道,“蘭娘娘,怎麽這麽多人?”

賢嬪對著離哥兒笑道,“殿下真是聰慧善言,臣妾等是來給皇後娘娘請安的。”

離哥兒看了看在座的女子,仍是一副懵懂模樣,蘭嬪笑了笑方想開口,僖嬪卻徑自站了起來,上前來對著太子伸出手皮笑肉不笑道,“殿下,往後臣妾等日日都要來給皇後娘娘請安了,以前因著皇後娘娘心疼殿下,都不給咱們見。這宮裏現如今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可被皇後娘娘金貴死了,今兒讓僖娘娘抱抱可好?”

寧嬪立刻伸手阻攔,僖嬪卻不依,笑著便要從她手裏搶過孩子,祁桑坐在位上眼見著離哥兒要哭了,心中頓生害怕,忙喝道,“別鬧了!”

僖嬪卻不當回事兒,嬉笑著一回手的當口,恰好離哥兒打挺兒掙脫,她纖長尖利的指甲卻不偏不倚劃在孩子的耳後,幼子肌膚嬌嫩,登時便是一道長長的血痕,刮下一層肉,皮膚都卷了起來,煞是駭人。

孩子忍了片刻,奈何疼痛難當,哭聲頓時響徹大殿,寧嬪與蘭嬪慌了神,嬪妃一面大吼著宣太醫,一面安慰著太子,貴妃兩步上前一把將僖嬪搡開,一巴掌照面就打了下去,打得僖嬪瞧著滿屋子糟亂的女人楞在當場。

皇後聽見哭聲忙從內殿出來,猛地瞧見太子耳後寸長的傷口,一晃神差點暈過去,只覺得血氣上湧,一把將兒子抱在懷中,不住撫慰,轉首對著眾人斥道,“太醫來了沒有?!”

寧嬪忙哭著回道,“已去宣了,娘娘別急,馬上就到了!”

鐘離爾看著孩子哭得淚眼朦朧的模樣,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只覺得錐心刺骨的疼痛不住襲來,雙手顫抖著摸了摸兒子的後腦,咬唇安慰道,“沒事兒的離哥兒,楚太醫很快就來了,忍著點疼好不好?母後定不會教你留下疤痕的,你相信母後。”

轉首瞧見屋內一群女人手足無措站在原地,怒火中燒,厲聲道,“杵在本宮這裏做什麽?都滾出去跪著!今日若是太子有個好歹,本宮一個都不會輕饒——”

阿喜心知不好,瞧著皇後形容竟似當初夜闖乾清宮般可怖,怕是今日之事還將有大文章,忙教宮人打開了坤寧宮的大門,嬪妃由貴妃順妃領著,俱大氣兒不敢喘,烏泱泱在坤寧宮前頂著烈日跪了一地。

待到楚辭為太子包紮過後,又開了藥膏外敷,承諾必定不會留疤,皇後柔聲哄睡了忍痛啜泣的兒子,起身往外殿步去。

坤寧宮殿門洞開,太監將皇後鳳座端正擺在了巍巍宮門前,皇後扶著阿喜的手步出,一身深青色袆衣,頭頂九龍四鳳冠,端的是儀態萬方。

祁桑擡首略瞧了皇後陣仗,知曉今日僖嬪定難逃一劫,打定主意垂首不語,便候著皇後訓話。

鐘離爾端坐在鳳座之上,瞧了一眼宮前長跪苦不堪言的嬪妃,朱唇弧度冷漠,朗聲道,“僖嬪傷及皇太子,言語不尊,在這坤寧宮前掌嘴。”

話音方落,只見小令子拿著長木板喚人押了僖嬪上前,祁桑心中一凜,不成想皇後今日竟當眾動此酷刑,瞪眼大聲求饒的僖嬪被太監將嘴堵上,厚重的木板清脆拍打在她腮邊,不一會兒,闔宮的嬪妃便瞧見那堵嘴的布條氤氳出絲絲血色來。

阮選侍嚇得掐住自己的虎口垂眸不敢再看,木板抽打皮膚的聲音卻依舊聲聲可怖刺耳,皇後在上首,一雙美目睥睨萬千,瞧了僖嬪一眼,勾唇的模樣傾國傾城,“庶妾卑賤,膽敢傷及正宮嫡長子,皇太子一身金貴,豈容爾等近身?”

頓了頓,冷笑一聲,字句威儀道,“爾等不為人母,不能理解本宮的心情。本宮初有太子,一心撲在兒子身上,難免疏忽了肅清後宮綱紀。如今本宮怕再不作為,你們已然忘了,中宮鳳印還在本宮手裏,本宮今日所言,看有哪個敢不從?從前念著皇太子年幼,小兒亡賴,便沒有強加那許多禮法教條——從今往後,上到貴妃,下到宮女,見到皇太子,須得按祖制行三跪九叩覲見大禮。膽敢怠慢,當場杖斃。”

合著僖嬪行刑的不絕之聲,祁桑咬牙,帶著嬪妃低眉斂目俯首稱是,鐘離爾艷麗的眉眼一掃,轉了話鋒,“皇太子負傷,從明日起,闔宮卯時須得跪在坤寧宮前,對著我大明先祖在天之靈,對著本宮坤寧宮正宮牌匾靜思己過,若有遲來未至者——”

她頓了頓,擡眸掃了一眼暈厥的僖嬪,太監便將堵嘴的布條取出,驀地滿口牙齒骨碌碌滾了滿地,血汩汩而出,染紅了坤寧宮前的無瑕白玉,人已是廢了。

皇後垂眸片刻,覆又含笑昂起精致的下頷,對著僖嬪的方向曼聲道,“依今日,如法炮制。”

阮選侍與易選侍已控制不住哭出聲來,鐘離爾漫不經心一笑,輕聲道,“散了罷。”

阿喜便躬身扶著皇後進殿,將坤寧宮厚重的大門緩緩闔上,一眾嬪妃方都找回了呼吸。

易選侍哭著拉了拉阮選侍的衣袖,驚恐道,“阮姐姐……僖嬪娘娘,還活著麽?”

阮選侍不敢去瞧血泊中披頭散發的女子,拼了命的搖頭哽咽,慧美人揉了揉跪痛的膝蓋骨,嘲笑道,“僖嬪娘娘?過不了今日,便是冷宮娘娘了。”

易選侍愈發驚慌害怕,不住抹眼淚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的……皇後娘娘平日不是這般的……”

鄭才人忙在一旁捂了她的嘴,慧美人拿手擋了擋太陽,壓低聲音不屑道,“誰讓她惹誰不好,偏觸了皇後娘娘的逆鱗?你們是後入宮的,不知道鐘離一門當年權勢,與咱們這位皇後的厲害也屬正常。只不過好心提個醒兒,明日卯時,可千萬甭遲到,否則倒在這個位置上的,便是你們了。”

說罷,再不願多看僖嬪一眼,轉身回宮去了。

皇後進殿的時候,瞧見離哥兒並未熟睡,而是坐在床上,迷茫著雙眼瞧她,她便心下了然,想來是外頭的動靜驚動了孩子。

想她當初何嘗不是這般,稚子年幼,卻早已看盡了權勢高低,命如草芥。

她覺得殘忍又無力,朱門大戶尚且有此無奈,更遑論帝王家。

她知曉兒子心中定然怕她,也不去強抱他,一身珠翠緩緩坐在榻邊,輕聲笑道,“我兒看好了,外頭那些都是你父皇的妃子,不值一提。倘若母後今日不是正宮嫡妻,便也不過是殿外一員,任人□□踐踏。因著你外祖一族當年權勢,母後從進宮起便是皇後,我兒降生便是皇太子,雖則如今外祖不在了,卻也決不能讓人無端欺到你我母子頭上,沒的辱沒了你外祖一族的百年尊榮。”

年幼的孩子眨著眼睛看她,眼前母親美得不可方物,眉眼卻從不肯清淡。

可他還是覺得依賴她,他知道,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疼他,最會好好保護他的人。

太子向皇後伸出手,如往常一般索求擁抱,去撫摸她頭頂冰冷的珠翠寶石,金玉龍鳳,皇後哽咽一瞬,隨即穩穩抱住懷中她的全部。

她借勢瞧著兒子耳後的傷口,心痛難當,堪堪落下淚來,尊榮無雙的皇後在殿中與平常的母親沒有兩樣,懷抱自己的孩子輕聲道,“離哥兒,你是母後的命,她們哪怕如何對我,我都可以忍受,但你不一樣。”

孩子聽見母親的哭泣,慌亂地揮舞著小手,為娘親擦去眼角的淚水,她看著兒子擔憂的稚嫩神色破涕為笑,扶著兒子的手臂緩聲鄭重道,“我鐘離一族生來傲骨,豈容他人折辱不敬。離哥兒,只要母親活著一天,便絕不會辜負了這個後位,與你外祖一生的心血。”

她想,她會保護好她的兒子,她拼了命也會的。

是夜,連爍一道聖旨,將承乾宮祁氏廢為庶人,打入冷宮。永壽宮順妃賜居承乾宮。

可這一夜,九五之尊也並未出現在皇後鐘離氏的坤寧宮,甚至並未多加一言詢問太子傷勢,而是轉首便招幸翊坤宮祁貴妃。

翌日卯時,闔宮嬪妃均於坤寧宮前長跪思過,直如此三日,方可進殿等候覲見中宮。

天鼎六年五月,皇太子於三歲前賜文華殿為東宮,取茂盛生長意,故覆碧色琉璃瓦,只待擇定太子太傅進國子監後,便可自居於文華殿。

作者有話要說:  想了想要真是我的孩子被人這樣磕了碰了,真是無法忍受。

最近寫得整個人母愛泛濫的……emmm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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