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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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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夕景一緊張就會抿嘴,就像此刻聽說秦海平要到劇組來了,他就不由自主地開始抿嘴。草原風大,他這樣頻繁把舔得嘴唇濕漉漉,讓風一吹,一個上午就在嘴唇上結了一層皸裂的疤,又紅又痛,導演沒辦法,只好放了他一下午的假,讓化妝師和助理不論想什麽辦法都得讓他第二天恢覆。

徐夕景百無聊賴地窩在酒店,上嘴唇塗了厚厚一層蜂蜜,下嘴唇塗了不知名的潤唇膏,他身邊工作人員七嘴八舌說了許多方法,誰也沒法說服誰,最後只好選出看起來最靠譜的兩個法子,同時試驗一下。

他又開始回想當初秦海平攛掇他的時候說的那些話。

秦海平說秦澤遠的父親保得住自己一時卻保不了兒子,出了這樣的大事,幾位德高望重的家主便不能再把一族富貴交在他父親這一支手裏,誰也不能保證還會不會有下一次。

他父親跟家族幾經交涉,最後雙方達成的結果是他父親妥善處理完這件事就隱退,秦澤遠去秦家名下的集團歷練,接受全家的監督考察,如果結果讓家主滿意,就再考慮。

秦澤遠二十歲,眼界魄力已非常人所及,跟著他父親親身涉險到了現場,又眼尖地看到洪水裏浮浮沈沈幾近昏厥的徐夕景。收養是秦澤遠做的決定,他說這孩子大難不死,是個福星。

徐夕景又想起秦海平那隱晦的,帶著譏諷又有些同情的臉,他說:“秦澤遠如果大發善心,資助你就是了,之所以把你帶回家親自撫養,是因為你既是他的恥辱柱,又是他的功績簿。養著你,把你放在身邊,時刻提醒自己當初他父親做出的蠢事如何拖累了他,又時刻做好準備,在他準備出擊的時候,把你和你的身世拋出去,讓人看看他的大愛無疆。”

徐夕景那時正是人格成形、自尊心最為敏感的青春期,惱怒之下還能保持一絲理智實屬難得,生硬地反駁秦海平:“你……你又不是他肚子裏蛔蟲,怎麽就能斷定他怎麽想的。更何況……更何況,先生對我這樣好,哪裏有你說的那些彎彎繞。”

秦海平拍拍他的臉,“要不是你這張臉長得好看,秦澤遠又憑什麽這樣精心養著你呢?要不是這樣精心養著你,將來你又怎麽能賣個好價錢給秦澤遠做鋪地磚呢?養你這麽些年,當然要挑最值錢的那次賣了。”

徐夕景仍然一副不能相信的樣子,秦海平湊近了繼續蠱惑他:“你想想,你來秦家這些年,人人都知道秦澤遠收養了一個小孩兒,又有誰知道你就是那個小孩兒呢?現在又整天帶著你在外邊逛,圈子裏誰不知道秦澤遠在待價而沽啊?底牌不能輕易示人,籌碼卻可以啊!”

徐夕景那時盡管只是一個高中生,但他在秦家這幾年,偶爾聽下人們議論的權貴花邊新聞已不算少,齷齪的腌臜的事情,他沒親眼見過,至少聽得懂。

是這樣嗎?那秦澤遠為什麽從未顯露出來過?他一直對他很好,如兄如父。徐夕景既敬重他,也崇拜他。

埋在他心裏的還有一點點敏感和自卑,不,也不是一點點,其實就是海底的礁石,海面上看著只是一點點,其實已經盤踞在整個海裏。徐夕景這幾年養尊處優,拼命把自己出身窮苦而與生俱來的自卑掩藏好,但他還是自卑的。

誰能不享受從天而降的富貴呢?洪水到來的時候他的父母跟他一起扒在垮塌的房梁上,洪水泡的他全身慘白意識模糊,最後父母雙雙放手把活下來的可能留給他。他的父母沒有枉死,他活下來,見識了從沒見過的世界,開啟了全新的光鮮的人生。

可現在秦海平告訴他,不是的,你只是一個物件,像書房裏的記事簿,用來展示另一個人的價值和意義。以後或許還能是個高檔貨物,用來換取另一個人想要的東西。

如果徐夕景一直貧寒困苦地長到這個年歲,或許還要為秦澤遠的慷慨資助感恩戴德,心甘情願為他犧牲。但秦澤遠將他養在身邊,讓他見識了有尊嚴有價值的“人”是怎樣活著,他就不再甘心了。

人總是貪心的,換句話講,就是徐夕景是貪心的,什麽東西從未得到的時候,略微觸碰到一星半點都是幸福的。但曾經握在手中的東西被殘酷奪走還被告知“只是給你看看”,就顯得格外難以忍受。

想了太多從前的事情,徐夕景有些頭疼,窩在套房的小客廳沙發上昏昏欲睡。將睡未睡的時候聽見了敲門聲,他爬起來開門,見老宋客客氣氣站在門邊,門口站著秦海平。

老宋笑瞇瞇地沖他說:“四少爺聽說您病了不太舒服,上來瞧瞧。”

徐夕景兩片嘴唇亮晶晶黏糊糊的,像是把嘴唇也粘住了,任秦海平站在門口,就是不開口請人進門。

秦海平此刻倒人模狗樣起來,一改平時放浪形骸的富二代模樣,抻了抻衣角,繞過徐夕景進門了,“小景這次出來拍戲真是勤奮,算上之前活動多,好幾個月沒見了。”

老宋跟進來接話:“眼見著就快拍完了,也不是什麽大毛病,還讓四少爺跑一趟。”

老宋從前一直在秦澤遠跟前跟著,算秦澤遠的嫡系,把他撥來當經紀人是有點大材小用,誰見了他都客氣三分,許多人對待老宋倒比見了徐夕景還恭敬。

其實也不全是因為徐夕景上了秦澤遠的床就愈發貶值,只是老宋這人也實在機敏,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這樣客客氣氣春風送暖的,許多人倒還真摸不透私底下的手腕。

別人摸不透,秦海平卻清楚,忙擺擺手:“宋叔說什麽話,論公我是小景的老板,論私小景也是半個秦家人,我來看看是合情合理。”

徐夕景不想跟秦海平客套,關上門大喇喇又躺回沙發上,問他:“你來有什麽事?”

秦海平卻不正面回答他問題,一會兒跟他講那邊又有幾個本子找過來想讓老宋給他把把關,一會兒又說下個月就恢覆訓練準備組合演唱會。

徐夕景聽得不耐煩,也不知秦海平在他跟前裝什麽愛崗敬業,還替他規劃起工作,他恐怕連這組合裏每個人叫什麽名字都記不清。

秦海平繞了一大圈,終於看似不經意的說:“我吧,平時確實太不上心,公司手底下也就你們一個組合,還都是大哥在操心,時常提點兩句。這回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Karen從國外都回來這麽久了,大哥也沒給他安排個活動,我看大哥真是被他的新收的小媳婦兒給迷暈了,沒空再管弟弟我的公司,我只好硬著頭皮上陣,給你們安排啦!”

徐夕景聽到這裏已經明白秦海平跑這一趟的意義何在,十分配合地掀起眼皮問:“小媳婦兒?”

秦海平坐在沙發另一頭,十分愜意地靠著,表情十分到位,將將好地融合了驚訝與好奇:“喲,你還不知道呢?就你拍戲這幾個月,大哥不知道從哪挖出來個寶,長相自然沒有小景你好看了,性子倒是又乖巧又溫順,聽說菜也做的特別好,大哥給人買了套房,這幾個月都在那兒住著呢,寶貝得很,誰都不給看。”

徐夕景好看的眼睛撇了秦海平一眼,秦海平仍把徐夕景當成幾年前的小弱智,他這一眼眼波流轉,嘴唇又是紅通通亮晶晶,不自覺就有些心動,正想說些什麽哄騙徐夕景背著秦澤遠跟了自己,徐夕景卻悠悠開口:“那倒是好啊,大哥找到意中人心情舒爽,想必家裏小輩再犯了什麽錯,懲處起來也就能手下留情了。”

秦海平被徐夕景懟了一句,就有些訕訕的,也不想撬秦澤遠墻角了,也不假客套了,拔腿就走。徐夕景見怪不怪,任他摔門而去。老宋站旁邊看著,人走了以後才沖徐夕景嘆了口氣:“你對他這樣就算了,對先生也那副怪脾氣,總歸先生也算寵著你,就不能收斂著點嗎?”

徐夕景原本正在咂摸自己方才說出的那聲“大哥”,他從前一直喊秦澤遠大哥,倒不是跟著秦家小輩,只是對他頗為敬重。上了秦澤遠的床以後,這聲大哥就再沒喊過,也規規矩矩喊一聲先生。方才為了刺秦海平一句,連大哥都喊出來了。

心裏正滋出一點難得的感慨,聽到老宋這樣啰嗦他,徐夕景覺得自己十分冤枉,他在秦澤遠身邊還不夠乖順嗎?他被秦澤遠嚇得話都不敢說。

老宋見他不應聲,又開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小景,先生從小就是我跟著,你也算我看著長大的,既然你也知道了,那我就鬥膽拿出長輩的身份跟你說這些話,我知道你記恨先生當初對你目的不純手段粗暴,但你想一想,先生這些年對你如何。你已經長大了,先生身邊並不需要一個鬧騰的孩子,他需要一個乖巧的愛人,前段時間先生在你跟那位之間兩頭跑,我告訴過你許多次要珍惜機會,你卻總惹得先生不高興。都說在其位謀其政,這話說了也許你不愛聽,但你既然已經跟先生是這樣的關系,也要為自己打算打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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