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惜命，可你比命重要啊。”

近乎表白的宣告，飄散在空氣裏，音量不大，但存在感極強，每個字都猶如雷鼓，實打實的在白果耳邊炸開，引起她一陣接一陣顫栗。

他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顯而易見的事實，可慌亂下，白果硬是在心裏叨咕了好幾遍，才像催眠一樣，勉強勸服了自己。

白果在做心理建設，沒空出聲。

而李慕陽在說完那句話後，像是被憑空抽光了所有力氣一般，也開始保持緘默。

空氣突然安靜。

最後還是白果率先反應過來，她咬咬牙，並不是很有底氣的辯駁：“你別試圖轉移話題，箭是你冒冒失沖上去擋的，聖旨也是你硬著頭皮非要拒絕的，和我有什麽關系！”

有什麽關系？

李慕陽張張嘴，沒說出話來。

感情裏，有些事是他心甘情願去做的，不論後果如何，他都甘之如始。

哪怕只有一丁點會給白果帶來負擔的可能，他都不想嘗試。

見李慕陽沈默不語，白果只當他被自己問住了，刻意忽略掉心頭的那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白果趁勝追擊，自顧自蓋棺定論：“不說話果然是心虛了吧。”

牽扯到原則問題，李慕陽想都沒想便反駁道：“沒有。”

“沒有？”白果挑挑眉，半逼迫半激將道：“那你倒是說啊。”

本就算不上秘密，白果又這般刨根問底，李慕陽索性破罐子破摔，將自己的心徹底刨開，在白果面前□□裸的坦白：“那個人叫莫成，是我最信任的手下。”

“為了救他，我連命都不要，聽起來我是個好將領？”李慕陽極短促的嗤笑了一聲，自嘲道：“事實上，我可沒那麽高尚。”

打開了話匣子，李慕陽倒豆子一般，痛快的將原由娓娓道來：“跟在我身邊這麽久，和我關系稍微近點的人你都見過，可是莫成你很面生吧。”

“對。”白果還陷在李慕陽的話裏，沒緩過神來，她也不管少年能不能看見，只機械的點了點頭，木訥道:“我確實沒見過他。”

“嗯。”不待白果追問，李慕陽沒賣任何關子，他接過話茬繼續道:“你沒見過是因為他被我派出去執行秘密任務了，在你出現我身邊沒多久的時候。”

“而這個任務才是我會舍身救他的最重要原因。”

“任務？”被完全吸引了心神，白果不自覺的跟著喃喃重覆。

“嗯，和你有關的任務。”李慕陽啞著嗓子，解釋的更具體了點：“古人有雲，子不語，怪力亂神。所以你出現時，我便猜測可能是什麽緣故，讓你暫時離開身體。”

“你記不清自己的來歷，還只有我一個人能感知到你的存在，我雖不是什麽好人，可也想著能幫便幫吧，莫成就是我那時候派出去的。”

“軍令如山，我們李家軍個個都是不完成任務，誓不回軍覆命的好漢，我也沒想到莫成這一去一回，直接兩年過去了，更沒想到，他這才剛回，就碰上了敵軍來襲，還差點搭上了性命。”

話說到這，白果也差不多明白了。

可明白是一回事，理解就是另一回事了。

哪怕是現在，白果回憶起李慕陽當初不省人事的樣子，仍心有餘悸，她嘟囔著埋怨：“那你也不能用身體去擋啊。”

“當時哪顧得了那麽多。”李慕陽坦然道：“兩年了，好不容易莫成才回來，一想到你能很快擁有自己的身體，我片刻都不想多等。”話說到這種程度，也不在意多點了，李慕陽緊接著又道：“至於為什麽拒絕聖上，想必果子你也明白了吧。”

他的目光左右游移，試圖定焦在白果身上，努力未果，李慕陽也不氣餒，神情依舊真摯而坦率，仿佛白果真的倒映在他眼中那般。

“倘若果子你從未出現便也作罷，於忠於孝，我隨意娶一個女人，供在家中有何不可？”李慕陽長長出了口氣，嘆息道：“然而你出現了。”

“有了所愛，還去娶別的女人，把我李慕陽當什麽了？！”說到這，他已經不覆之前的平靜，不自覺間，音量都提高了不少，不解，掙紮也統統浮上面龐，李慕陽幾乎是在質問：“違背聖旨，哪怕因此失去性命，我甘之如始，可果子你為什麽要阻攔我？兩年了，你陪我上過戰場，去過朝堂，甚至連鬼門關都陪我一起走過，我們一起經歷了這麽多，你當真對我沒有一點點感情？當真能眼睜睜見我娶另外一個女人？”將心裏的話盡數吼出，像瞬間被抽空了力氣那般，李慕陽癱坐在床邊，整個人頹唐而消沈。

冷靜自持，千軍萬馬前也面不改色，有條不紊下達命令，帶領眾將士取得勝利的李慕陽，是無數懷春少女的夢中情人。他本來意氣風發，瀟灑不羈，可卻心甘情願的為她套上枷鎖，痛苦不堪。

少年熱烈奔放的感情，給白果帶來的震撼無與倫比，一時間，她直接楞在原地，甚至忘了為自己辯解。

腦海裏滿是各種念頭，白果想告訴李慕陽，他誤會了，可張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喉嚨好像被塞進了一大坨蓬松柔軟的棉花，心臟也滿溢著說不明道不盡的奇怪感情。

空氣安靜了好一會兒，白果才找回語言。

可怎麽解釋又成了問題，難不成直白的告訴他我不僅沒有討厭你，甚至還對你懷了點不應該的感情？或者再深入點坦白身份，直接說我阻攔你是因為我就是鐘離楓本人？

開頭簡單，收尾卻難。

這一刻，白果清晰地感覺到，語言的蒼白無力。

不如直接行動？這麽想著，白果也不糾結了，她直接往李慕陽身邊靠了靠，一字一句，無比認真道：“慕陽你誤會了。”

見李慕陽眼中重返了幾分神采，受到了鼓舞的白果繼續道：“不過我這麽說，怕你也不安心，不如打起精神跟我走一趟？事實勝於雄辯，到時候你就都明白了。”

都明白了？

理智上還存疑，可對白果一貫的信任卻支撐著李慕陽，他站起身問：“去哪？”

白果意簡言賅：“去我身邊。”

白果頭腦一熱就把人給哄出來了，可等他們一人一飄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時，白果才意識到自己此舉有點太過匆忙。

李慕陽武功高超不假，可他們的目的地也非同一般。

皇宮戒備森嚴，勘稱密不透風，李慕陽厲害，但雙拳難敵眾手，萬一稍有不慎，被發現蹤跡，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難逃。

謹慎點總不為過。

這麽想著，白果反而放慢了速度，她開始帶著李慕陽在諾大的京城兜圈子湊熱鬧，哪裏有趣往哪鉆。

京城還挺大，真逛起來，並不覺得時間緩慢。

待夜幕降臨，繁星升起，街道回歸寧靜，大部分人都進入夢鄉時，白果才帶著李慕陽往城市最中央的那座宮殿直奔而去。

自從吐露心事後，李慕陽都懨懨的，也不怎麽說話，他如同一個牽線木偶，全程聽白果指揮。

白果看在眼裏，放在心裏，不過她沒解釋，只默默加快了速度。

白天剛來過一次，白果對路線還很熟悉，她帶著李慕陽靈巧的躲過守衛，悄聲無息的摸到了鐘離楓的寢殿。

撬開沈重繁覆的大門，惦著腳小心翼翼的往裏走。

明明是鬼鬼祟祟的做派，可李慕陽做來，卻意外的不引人反感，白果津津有味的欣賞了一會，到了內殿，才好心提醒：“別怕，不會把人吵醒的。”

“嗯？”李慕陽疑惑的往聲音發出的方向扭頭，想等白果給他一個解釋。

“往前看。”白果回了他一個莫名其妙的答案。

不明所以，可李慕陽還是照做了。

不期然間，一個裝飾精致，舒適柔軟的大床連同床上的睡美人一起落入李慕陽眼中。

“……”

夜探陌生睡美人的閨房，發生在任何一個男人身上，都算的上是一件刺激有趣的事。

可被自己心上人帶著來，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李慕陽不僅沒感覺到開心，反而胸腔裏還溢滿苦澀。

他沒遮掩情緒，木著臉，明明白白的表現著自己的不爽，李慕陽開口，略不耐煩：“帶我來這幹嘛？”

被澆一頭冷水，白果也不介意，一想到馬上能獲得身體，她除了興奮便再無其他情緒，白果興致勃勃回道：“你猜猜看這是哪。”

肚子裏窩著火，可李慕陽還是順從了白果。

他粗略的打量了房間片刻，極不情願的往床上女人甩去一個餘光後很快收回，給出答案：“這是公主殿？”

“你還挺有眼力。”白果誇道。

“這種眼力不要也罷。”他嘟囔了句。

待在陌生女人的臥室裏，李慕陽渾身都不自在，少年扭頭往窗外黑漆漆的夜看了眼，開口:“要是沒什麽事，到別處去？我陪你。”

“急什麽啊？”像是專門在和李慕陽對著幹，白果不退反進，她往床邊飄了飄，還不忘呼喚李慕陽一起:“到我這來。”

聞聲，李慕陽透過層層疊疊的床簾，撇了床上一動不動的女人一眼，雖然知道對方不會突然蘇醒，本質上和一活死人沒什麽差別，最終多年的良好教養，最終還是讓他定在原地，一步沒動。

連靠近都不肯，接下來要怎麽辦？白果遠遠的瞪著李慕陽，有點焦急了。

先把人哄過來再說，白果帶著絲絲勾引的意味，放柔了語調：“站這麽遠幹什麽？你過來點，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秘密？

李慕陽挑了挑眉，完全不信。

“餵餵，你怎麽這樣啊！”白果跺跺腳，開始急了：“你來不來？！不來絕對會後悔的！”

白果這種不痛不癢的威脅半點沒影響到李慕陽。

後悔什麽的，只會發生在不能掌控自己命運的弱者身上，至於他，前半生便甚少後悔，往後餘生，想必也會一直如此。

話雖如此，李慕陽還是邁動了步伐，無關其他，不過是不忍讓白果失望罷了。

白果才沒在意這麽多呢，她看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李慕陽，完全沈浸在馬上要獲得身體的興奮中，不能自拔。

等李慕陽停下腳步，白果激動的搓著手手湊上去：“慕陽慕陽，我再拜托你一件事唄~你答應的話，以後不管什麽，我全聽你的！”

這誘惑有點大。

少年難得被挑起了點興趣，他看向白果的方向，開口：“說來聽聽。”

“你幫我親親她唄。”完全沒有自己拋出一個雷的覺悟，白果輕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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