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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險遭難細查有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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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近來風波不斷,蘇軒也非昔日書院侃侃而談的少年郎,只沈默一宿功夫,次日再見時,眉眼疏朗,凝集的苦悶已盡數斂去,甚至主動提出願同往藥坊做事。如此改變,讓蘇雲岫既覺寬慰又滿心憐惜,諸般覆雜如五味俱全,思之再三,卻終究不忍拒了他的好意。

每每書院沐休,母子倆總會同車往來,穿梭在街巷之間。眉山藥坊的門面並不十分大,蘇軒雖來過多次,但不過是在後院休憩小坐,並未往理事之處去過。走進一墻之隔的偏院,方知此間風景竟能迥異至此。院中並不十分多人,不過十指之數,可疊摞的簿子卻高高地堆積了一桌又一桌,擺不過的靠墻還有數排架子,業已滿滿當當。

看到兩人進來,眾人也不過微微一禮,覆又埋案做事,不置一言的做派,叫蘇軒委實有些不自在,偏頭看了眼蘇雲岫,卻見自家母親已然輕車熟路地拐到書架前,連忙收斂了情緒跟上前。架上的冊子極多,記載了各處藥坊的點點滴滴,大到藥坊每年每月的規劃,小的夥計藥農的生辰,事無巨細,蘇軒從未想到,一家鋪子,竟會有這麽多可寫可記可用的資料,偏生蘇雲岫在旁還淡淡地來了句“不過是近三兩年的東西罷了,再早些的,已收錄在箱擱庫房了”,更叫他瞠目結舌。

還欲再問,卻見蘇雲岫已然轉身,手執一卷賬簿走去了隔間,不多時,便見一位管事匆匆出門,見再無人出來,便小心地蹭進屋去:“娘,出了什麽要緊事?”

“松江那邊的賬目有幾筆對不上,便叫他去把林掌櫃請過來問問。”蘇雲岫隨口解釋了一句,又道,“你若待得無趣,便去後院歇息會,待為娘把這事兒理順了,與你一道去醉仙居,他家的南乳燜佛手確實不錯,也難怪你時常惦記著。”

“孩兒在這裏挺好的,娘您忙去吧,不必顧念孩兒。”蘇軒搖搖頭,雖然鋪裏之事極為瑣碎枯燥,他頭一遭接觸很是陌生不自在,但他是來幫母親分憂的,可不是叫她分心的。更何況,於細微處見真章,能這般近距離地看母親如何議事,如何決斷,也是極好的。

見他執意留下,蘇雲岫也沒深勸,重新將視線移回到松江新送來的賬冊上,另一側則是剛翻出來的前幾月的,兩相對照,眉不覺蹙緊了。倒不是餘錢少了,利潤薄了,恰恰相反,這月竟比往月增了足足四成有餘,若無變故,她是萬難相信的。只是,近月來,她的心思一直放在樂善堂那邊,卻不想藥坊這廂卻出了岔子。松江是她極在意的地方,當初亦下了大功夫,論心血,絲毫不遜於杭城,論重要,眼下更要勝過他處。眼下這節骨眼上,她需求的是穩,任何的波折是非,都是極不願見到的。

可惜,今兒卻不是什麽太平日子,不到三刻功夫,便聽人匆匆來報:“夫人,出事了!馬車出事了!老王駕車剛出了東門口,不知怎的就驚了馬,一下子沖進道旁的莊稼地裏,連人帶車全翻了。”

“什麽?”蘇雲岫猛地站起來,“人可有出事?”

“老王看著不對,就和孫管事一道跳車了,老王沒事,孫管事傷著了右腿,已經讓跌打大夫瞧了,說是給崴著了,敷幾貼藥沒太大的事兒。”

蘇雲岫頓時松了口氣:“他們眼下在何處,我過去看看。”說罷,匆匆起身往外行去。蘇軒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一行人到了前院,孫管事正躺在矮榻上,右腿裹了厚厚的紗布,瞧著氣色倒還算可以,蘇雲岫心裏微安,關切地問了幾句傷勢,又細細問了大夫,說是無礙,又溫言寬慰了幾句,囑咐他安心回家養好了傷再回鋪裏,這才起身離開。

車夫老王會意地也跟了出來,隨她走到院裏的老槐樹下,見左右無人,小聲地湊到近前,道:“夫人,這馬車咱們早上出門時剛檢查過,並無絲毫不妥,方才在城裏還好好的,可一出城門,剛催快了馬,還沒走出兩裏地,馬就不對勁了。跳車後,我又認真查了一番,卻在馬蹄上發現了這個。”說罷,便從懷裏摸出幾根細針來,不過小半寸長短,極細極韌,在日光下閃著銀光,又壓低了音,繼續道,“這針擱的地方極巧,剛好斜卡在馬蹄釘的細縫裏,馬車剛走起來時並無大礙,可這一跑起來,就會紮進去,馬兒吃痛,可不就驚著了?”

竟是有意為之?蘇軒面露憤然之色,道:“誰做的這事,若叫我逮著了,非……”還想再撂幾句狠話,卻在蘇雲岫淺淺含笑瞥過來的一眼裏卡在了喉間,只聽她神色淡淡地應了一聲,沈默片刻,忽然又道:“車可停在原處?”

跟隨夫人多年,他怎會不知自家主子的性子,那是越動怒,面兒上越不顯,眼下怕是真……老王連忙彎下腰,謹慎地答道:“每回過來藥坊,我都把車停那兒,等給馬餵完草料,便交給馬房的人看管。今日,亦是如此。”

聽到頭頂上一聲淺淺帶笑的“去吧”,老王心裏著實松了口氣,還好,夫人並未追究自己的過失,臨行前先查車,是一貫的規矩,這一回,也是因為鋪裏的車都出去了,臨時借用自家的去城外接林掌櫃,他匆忙間疏忽了。好在眼下倒有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老王自然不會放過,一路小跑著往馬房跑去,心裏更是一頓咒罵:到底是那個作死的蹄子,居然敢把主意打到這,要是車上的是夫人跟少爺,那……

腳步猛地一滯,險些沒一頭栽地上,老王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慘白:這……莫非是沖著夫人跟少爺的?

看著老王驚慌忐忑地離開,蘇雲岫的臉色瞬間陰沈了下來,指甲已深深嵌入掌心紮得生疼,卻壓不住胸中呼嘯的怒火。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誰,竟把主意打到她跟蘇軒身上。

“娘……”蘇軒也意識到了其中的緣由曲直,今日孫管事怕是替他們挨了這回難,心裏更是後怕不已,“這……沖著咱們來的?”

“還需問過那人方知。”瞧見他滿臉驚恐惶惶然的模樣,蘇雲岫心中不忍,含糊了一句,猶豫片刻,又道,“許是旁的也不一定,生意往來總難免紛爭,情急之下出此下策也是常有的。要不,你先回屋裏,待為娘理清了前因後果,再說與你聽。”

蘇軒躊躇了片刻,暗想母親說得也有理,鋪子的事他總歸不懂,如果硬要跟在一旁,母親同掌櫃理事們說話也多有顧忌,倒不如先避開得好,便順從地應了下來:“那孩兒先回去了,晚些再過來看您。”

蘇雲岫點點頭。等蘇軒離開後,眸底已是一片寒霜,藥坊一向低調,不引人註意,樂善堂又是個光撒銀子不掙錢的,以她在錢塘的善名,哪有人會冒著如此風險跟個小小藥鋪子過不去?

好在老王的動作異常迅速,不多時,便怒沖沖地綁了人過來。一進屋,便朝那人腘窩裏狠狠一腳,“撲通”一聲跪到在地。

蘇雲岫仔細一看,卻是面生得很:“不是咱們鋪裏的人?”

“回夫人的話,這是東街的王癩子,最是個好吃懶做的,說是前幾天在賭坊輸了銀子被打手們追著打了一頓,叫人救了,有人出了十兩銀子給他,讓他偷偷溜進咱們鋪裏做手腳,事成之後還會幫他還了賭債。所以,他一咬牙,便做下這等惡事了。”老王飛快地把前因後果交代了一遍,悄悄擡頭打量了一眼,卻只看到唇畔溫婉如水般的笑意,心裏越發得不踏實了,低頭恨恨地瞪了王癩子一眼,斥道,“還不快把你知道的跟夫人如實招來,要不說,等到了衙門,可有你的苦頭吃。”

王癩子素來是個欺軟怕硬的,看這架勢,哪還敢隱瞞,連忙倒豆子似的全說了,末了,還趴在地上幹嚎著哭道:“夫人,小的真的不知道這馬車是您的呀,要是知道,就是給小的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害您啊。這街坊鄰裏的,哪個沒受過夫人的恩惠,小的真是豬油蒙了心,夫人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小的這一回,小的保證,以後再不敢犯了……”

他的潑皮無賴勁兒,蘇雲岫壓根沒放在心上,打斷他的哭嚷,道:“你方才說那人瞧著面生,是外鄉的,可有把握?”

王癩子腦袋點得如同搗蒜一般,忙不疊應道:“小的確信那是外鄉人。小的沒旁的本事,可在這地面上兒也是混熟的,如果是咱們這的人,小的怎會認不出?那口音聽著雖像,可也是極別扭的,與咱們說的也不同。小的都敢跟您打包票,那要不是外鄉的,小的,小的……”

原先撂幾句狠話,可他又不敢真的賭咒發誓,要是自個兒弄混了,應了驗可如何是好?可不說,又怕大夥不信,急得額頭上滿是冷汗,忽的,倒真給他想起事兒來了,“對了,對了,那人原還給了小的一包藥,叫小的撒到車裏,小的沒敢放,喏,這藥還在小的懷裏揣著呢。”想要伸手去掏藥,可身上綁了繩哪掙得開,只好用力挺著胸膛,道,“就在小的懷裏,還請夫人明察,看在小的沒下藥的份上,饒了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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