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娟一怔, 望了過去，卻見到林俊生站在院門口，他的旁邊是他的妻子何愛菊，和外甥女蘇然及其丈夫孫德貴。

林俊生踩著沈穩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到馬小娟的面前, 看著她的樣子，真有點兒恨鐵不成鋼。

他這個同母異父的姐姐，說不出來的不喜歡, 毫無好感可言。

這個大姐，從來都是自私自利, 無所不用其極，只要對自己有利, 她什麽都願意去嘗試。一次次地去戳破別人的底線，虛榮貪財。

他以為她對二姐不好, 是因為不同父不同母，但是當她對他還有另兩個姐姐的樣子，他就知道了，根本不是這樣的。

她是不希望所有的人跟她爭寵。霸占著家裏所有人的視線，最好所有人的目光只圍著她一個人轉。

小的時候，就怕他搶走家裏的所有寵愛似的, 在父母面前裝的多疼愛小弟的樣子，一轉眼, 就能翻臉無情。

不知情的人, 都以為她是多好的姐姐, 愛護下面所有的弟弟妹妹，就連父母都被她給騙過去了。只有知道她真面目的人，才能知道她有多麽的可惡。

要不是二姐護著他，從小帶著他，他都不知道被馬小娟坑過多少次了。

真正讓他對她有了憎惡的想法，是在二姐相親的時候。

二姐雖然不似大姐長得妖嬈，但也是清麗小佳人一個。當時二姐親姨那邊給她介紹了一個對象，對方條件極好，是城裏人，鋼鐵廠的工人，還是正式工。

兩人見面的第一眼，就看上了彼此，最後敲定了下來，互換了庚帖，打算選個良辰吉日，訂婚。

全家人都覺得這個對象好，都在為二姐高興著呢。誰曾想，這個大姐竟然也看上了這個對象，想要搶過來。但是她並沒有明著搶，而是不停地在那個對象面前刷存在感。

好在此人對二姐很很忠誠，也看不上大姐那妖嬈的樣子。

原本大家以為，這個對象是鐵板釘釘上的事情，可是沒有想到，就在訂婚的前夕，男方那邊傳來了消息，取消訂婚。

這個消息，當時真的砸得大家不知所措。所有人以為是不是林惠玉做錯了，惹怒了對方。當時林父還因此打了林惠玉，所有人都勸不下來。

這個事情也就成了一個迷，誰也不知道為什麽好好的一段姻緣，突然說沒就沒了？

因為突然被退婚，林惠玉的名聲壞了。在二十年代初期的民國，訂婚被退婚，那是極大的恥辱。哪怕他們還沒有訂婚，但已經換了庚帖，也有意結親了，突然被退了回來，對於女子的傷害有多大。

林惠玉一度因為這件事情而抑郁，最後嫁給了蘇耀宗。雖然他各方條件都不如先前的那個，家裏又有那麽多的糟心事，但是他厚道，對妻子極好，更不會嫌棄她的名聲。

那件事情的真相，成了一個謎底，直到解放初期，林俊生大學畢業，進了教育局，再次遇到了這個前姐夫，這才知道了真相。

竟然是因為馬小娟的原因，讓對方覺得林家的女子都是不好的，怕以後林惠玉嫁了過去，會不安分，這才被那家的父母強行退了婚。

那人雖然沒有說刀小娟什麽原因，但就這一點，林俊生就對她徹底的憎惡了。

以前她怎樣對兄弟姐妹，都當小打小鬧，不傷大雅，但是卻在林惠玉婚事上面，動了這樣的手腳，這就不是原諒不原諒的問題了。

這事，他一直不敢告訴自己的二姐，怕她大受刺激，但是他告訴了自己的父母。這事，林父林母有權知道真相，也讓他們清楚，當初並不是因為二姐的原因才被退了婚，而是被人人中插了一杠。

林父知道真相之後，幾乎怒不可竭。

有什麽事情比這樣的真相更讓他心痛的？

對這個繼女，他也算視如己出，可沒曾想，她竟然這樣的算計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在這一刻，他對她失望透頂。

更不安的卻是林母，這件事情是她的親生女兒做的，傷害的卻是繼女。對於一個力圖做好後娘的她來說，這無異是一個沈重的打擊。

她害怕林父因為對她女兒的失望，轉而對她失望，所以她更加的小心翼翼起來。

也因為這件事情，林父對她的態度，也不及從前了。

“我一直以為，你自從那件事情之後，就應該收斂了，沒有想到，你竟然會這樣的無恥。”林俊生的眼睛有些發紅。

他真的以為，她會老實起來。畢竟自從出了那件事情之後，她也嫁了人，嫁得還挺好，雖然後來建國之後為什麽會被評為中農，他也不知道原因，只當是他們手段好，避過了那次的評比。

那個時候之後，一開始她依然囂張，沒多久也確實老實了許多，林俊生也慢慢地在接受著她的改變。雖然依然對她態度冷淡，但至少沒有那麽憎惡了。

可是現在是什麽情況？

她不知道東升已經定了親，婚期都已經選了，她竟然來這一出？讓慕容詩嫁給東升，虧她想得出來！

“我也不是為了我自己，這不是也在替東升著想。詩詩多好啊，有高中文化，長得又漂亮，而且還跟東升同班，更別說我們兩家還是親戚關系，哪還能找出比她更優秀的女人呢？”馬小娟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的出發點都是好的，雖然也有自己的目的。

“我們沒你這樣的親戚，滾！”蘇耀宗想給她留份面子，沒有當場拿掃把趕人。

馬小娟覺得很委屈，怎麽就沒有人理解她呢？

閨女就要被賣去傻子家了，這是多慘的事情，大家都是親戚，怎麽就不能幫一幫？只要幫著詩詩脫離苦海就行了。這是多簡單的事情，這可是救人一命的事情啊。

蘇耀宗冷笑著，眼神幾乎要噴出火來。

“小娟，你走吧，別再傷人心了。”林母也被她的言語行為臊得臉上通紅，這是她生的女兒，她還不能怨別人。

是她沒有把她教好，讓她變得這樣自私。

馬小娟的心拔涼拔涼的，從來沒有過的失望，從她心底裏竄了起來。

從小到大，她的幸福都是靠她自己一手去爭取的，沒有人從內心中關心過她。在她十歲那年，她媽跟她爸離婚了，原因就是生不出兒子，馬家要傳宗接代，就把她媽給休了。她媽媽帶著她，日子過得很辛苦，後來嫁給了鰥夫林嘯城，她媽就一直小媳婦似的過日子。

她不要過這樣小心翼翼抑人鼻孔的日子，所以從小她就學會了去討好這個繼父，然後把寵愛爭過來。有人說她狠，她如果不這樣爭寵，那麽在林家的日子就沒辦法像後來那樣的舒心。為了自己能過好日子，使點兒手段又怎樣？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誰不想為了自己？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娘在心裏是最愛她的，沒想到竟然也這麽批評她。

她沒有再回嘴，就這樣站起，渾身上下的那種低氣壓，讓人覺得好像別人欺負了她似的。

她的臉上全是淚水，抽泣著，倒是讓林母不忍心起來。

“你們為什麽都要埋怨我？我有什麽錯？我只不過是想給自己的女兒找一個好的歸宿，讓她能夠幸福而已。東升一個高中生，卻要娶一個大字不識一個的農村姑娘，他甘心嗎？我的一切出發點，都是為了兩個孩子。”

蘇耀宗暴怒，操起桌子上的象棋就砸了過去：“滾！滾出我們家！”

這一聲暴喝，不但嚇壞了馬小娟，也驚呆了在場所有人，更引得林惠玉還有東升他們都走了出來。

誰見過老實巴交的蘇耀宗這麽雷霆大怒過？這得生氣到何種程度，才能讓他發那麽大的火？

太奶奶走了過來，問：“怎麽回事？耀宗，發生了什麽事情？”

剛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大怒了？她將目光劃過所有人，最後定格在了馬小娟身上。她眉頭微微皺起，又是這個女人做了什麽事情，惹怒了耀宗？

蘇耀宗指著馬小娟，對太奶奶說：“阿婆，你問問她，做了什麽事情？”

太奶奶一雙銳利的眼睛盯向了馬小娟：“怎麽回事？”

馬小娟咬著嘴唇，卻不應聲。

“跟東升有關？”太奶奶老了成精，雖然她在廚房離得遠了些，院子發生的一切，她聽得不是很清楚。

東升也沒有跟她說這些事情，但是她有眼睛，在看到慕容詩出現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太對勁了。

她大姨一家很少會來蘇家，就算家裏有事去叫她，都幾乎不上門。可如今卻不請自來，那慕容詩卻又總往東升那裏湊，她就猜到可能是為了東升來的。

不過，她只猜到可能是為了高考的事情，還沒想到婚事上去。

老人這一問，其他人以為她已經知道了，特別是馬小娟，本就做賊心虛，一見老人沈下臉，以為東升已經把這件事情告訴她了。

“阿婆，我就是挺喜歡東升的，覺得詩詩嫁給他很好，沒別的意思。”馬小娟不敢擡頭看太奶奶。

她覺得這個老人，比任何人都難纏。

太奶奶眼睛瞪得老大，這人腦子有問題嗎？

東長卻冷笑，像看傻子一樣地看著馬小娟：“你覺得我好，就要把女兒嫁給我？是不是哪天覺得縣長挺好，是不是想辦法把你女兒嫁給縣長去？”

馬小娟倒是想呢，但沒機會不是？

王英小聲說：“在大姨眼裏，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氣呢。搶來的都是好的，這樣更有成就感，說不定她以前就幹過呢。”不得不說，她真相了。

她說的很小聲，但東升卻聽得一清二楚，他捏了一下她的手心，惹得她嬌羞地笑著。

太奶奶離得近，自然也聽到了王英那小聲的嘀咕，她看向馬小娟的時候，也是厭惡無比。

太奶奶也不廢話，因為像馬小娟這樣的人，她見得多了，你跟她廢話一千句，還不如直接了當打她一頓比較幹脆。

她掄起手上的拐杖，就這樣敲了下去：“混賬東西！你惡不惡心，我蘇家哪得罪你了，我孫媳婦英子又哪得罪你了，要你在這指手劃腳，拆人姻緣？還說的好聽，為了東升，我看是為了你自己！真當老太婆老眼昏花了，腦子也不好使嗎？”

太奶奶的拐杖像雨點似的敲了下去：“惡心的東西，我看你就是為了你自己！覺得我家東升有出息了，以後可能還能考上大學當幹部，你就想把你那閨女塞進來！也不看看東升有沒有訂婚，就這樣強人所難了！英子說的一點沒錯，你就是個搶人對象的惡心東西，指不定以前是不是也搶過別人的男人，熟能生巧，才能做得這麽熟悉！”

馬小娟臉色一白，渾身顫抖了起來。

林俊生目瞪口呆地看著太奶奶，老人家神了！

林父林母也是一臉的震驚，老人這是知道了馬小娟做的那件事情？

東長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將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在了眼裏，眼神微深。

“你們不要怪我姆媽，這事是因我而起，要怪就怪我吧。”慕容詩突然跑了過來，將馬小娟緊緊地抱住，將太奶奶的敲打都挨了下來，那眼淚就跟下雨似地掉了下來。

她的出現，讓太奶奶的動作停了下來，喘著氣，眼睛瞪著她們。

慕容詩的出現，讓在場的人表情各異。

對慕容詩，大家的感觀都是好的，小姑娘也才二十一歲，臉上掛著淚水的時候，那叫一個我見猶憐。原本發怒的人，在見到她臉上的淚水之後，倒也不好意思朝她發火了。

只有蘇耀宗和蘇然還有東升兩口子，冷眼看著這一切，並沒有被她臉上的淚水所打動。

蘇耀宗看著她那樣子，連一眼都不想看。真當擺出這樣的表情，就能讓他家同情了？他在老宅那邊見多了這種慣會演戲的，抓著人心的軟弱，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目的。

慕容詩哭道：“太婆，您也別怪我姆媽了，她的出發點都是為了我。我阿爸要把我賣給一個傻子，姆媽心疼女兒，這才會想著給我找一戶人家。只有我結婚了，我那阿爸才不會打我的主意。”

哭得傷心，就連對她不熟悉的孫富貴都覺得她可憐。

蘇然卻是冷笑著看著她，覺得眼前的女人，真的特會做戲，嗯，她們母女都是演戲高手。

“你阿爸要賣了你，你怎麽不跟舅舅說？”林俊生原本發怒著的表情，在聽到她說的事情之後，慢慢地緩和了下來。

慕容詩說：“我不敢說，我害怕……阿爸說，他已經收了別人的禮金了，我如果不嫁過去，就要打斷我的腿。……舅舅，我真的害怕……”

林俊生心疼了，他雖然對他那個大姐沒好感，但是對這個外甥女卻是疼惜的。慕容詩從小就乖，嘴巴又甜，不像她媽媽那樣的自私自利。如今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小姑娘害怕是正常的。

誰願意在青春年華的時候，嫁給一個傻子，女人這一輩子可就要毀了。

“放心吧，舅舅替你作主。”林俊柔聲說。

慕容詩吸著鼻子：“謝謝舅舅，那你還怪我姆媽嗎？”

林俊生看了馬小娟一眼，哼了一聲，但是在面對慕容詩的時候，表情又柔了下來：“你媽的做派，實在惡心。東升已經有了對象，她卻硬要把你攪和進來，這事我不原諒她。除非，她為自己的行為道歉，征得二姐夫他們一家的原諒。”

馬小娟張嘴欲反駁，卻被慕容詩輕輕地扯了一下衣角，她張開的嘴又閉了回去，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去。

“我姆媽也知道錯了，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了。是不是啊，姆媽？”慕容詩轉過頭去問她。

馬小娟張了張嘴，在得到女兒那眼神的示意後，這才不情不願地說：“俊生啊，大姐錯了。這不是被你大姐夫給氣的，看到詩詩要被賣掉，心裏著急，這才做了這些錯事，你原諒姐一次。”

“你真的不再幹涉東升的婚事？不強行將詩詩塞給東升？不再使手段了？”林俊手有點不相信她。

他這個大姐，劣跡太多，已經不是原諒不原諒的問題了。

“不會啦，再不敢了。”馬小娟幾乎要哭了，從來沒這麽丟臉過。

林俊生說：“你跟我說沒用，你要跟阿婆和二姐夫他們說，他們才是當事人，還有二姐和東升那。”

馬小娟張大嘴巴，他什麽意思？還要她跟蘇家人道歉嗎？特別是林惠玉和東升？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蘇耀宗卻冷冷地說：“她道歉與否，我都不會原諒她。阿婆說的沒有錯，既然她幹起搶人的事情來那麽熟練，指不定以前就幹過類似的。我有理由懷疑，當年阿惠的那件事，就是她幹的。我不承認她是我家的親人，讓她離開。”

林惠玉被人退婚的事情，蘇耀宗知道，如今被太奶奶提起了，他就產生了懷疑，這件事情太可疑，指不定就是她做的好事。

他這話一出，讓知情人的臉色都變了。

呯的一聲，一個聲音在後面傳過來，大家一怔，都忘了過去，卻發現林惠玉扶著椅子，正震驚地看著這邊，臉上有著不敢置信。

看到她的出現，大家的表情都變了，特別是馬小娟，她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慢慢走過來。

林俊生忙過去扶住林惠玉，怕她接受不了這個事情。

“馬小娟，這件事情是真的嗎？真的是你幹的？”她幾乎嘶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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