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斐在呂璟中的陪伴下，依次參觀了安西四鎮。先是龜茲，然後是於闐、疏勒，最後是碎葉。

呂璟中知曉上官斐是帝後面前的紅人，年輕有為，又親掌涼州十萬兵馬，因此一路行來，照顧得無微不至。

只是這位年輕的侯爺有些怪癖，似乎不喜歡女子。在安西這地界，別的不敢與涼州和長安比，但那各種各樣、充滿西域風情的美人，比長安和涼州有過之而無不及。呂璟中是過來人，知道上官斐年近弱冠，更是喜好玩樂的時候。因此，每天晚上，呂璟中特意安排些貌美嬌柔的處子陪伴。

但大半個月過去，上官斐似乎沒有什麽偏好，那些女子多完璧歸趙。私下裏，呂璟中問上官延年。

上官延年道：“使君，不是我家公子不喜歡，是這些胡人女子身上異味太大。讓人熏都熏死了，還有什麽興味？”

呂璟中拍拍腦袋，了然道：“不知侯爺還有別的喜好沒？”

“這個好說。我家公子別的不愛，最喜歡騎馬射箭。”

“這個好說。”呂璟中拊掌，“碎葉城外有大片草場，趁著天好，咱們來個與民同樂，也剛好對下面軍士考校一番。”

消息傳令下去，綠草場上到處是奔波的身影。士兵們聽說要舉行騎射比賽，勝者不僅會得到大都護親贈的一匹好馬，還會有千金的賞銀，興奮不已。

剛開始是對著箭耙遠射，五十步，一百步。選出一批精於騎射的人後，再在馬背上較量，看誰最後能勝。最終這批勝者須再較量，越過他人，穿過層層障礙，最後射擊掛在遠處一棵大樹上的銅錢。誰射中的銅錢最多，誰就是最後的勝者。

上官斐加入其中，並不表明身份，別人看他年紀，以為他是大都護身旁新招的親兵，便不客氣。

一聲令下，近百人騎馬如箭一樣沖了出去。

上官斐性起，他身下的馬是少有的千裏馬，手中的弓箭也是萬裏挑一，他又勇猛，很快跑到了前面。

快到大樹下時，他搭箭射下兩枚銅錢，看對面有一個二三十歲的粗壯漢子邊射邊打量自己，便故意把箭射偏了。

最後，這個名叫王十的漢子得勝。他從呂璟中手裏牽過獎品——一匹栗色的千裏馬，看上官斐在下面立著，便挑了挑眉。

王十領著上官斐走到偏僻處，拍拍上官斐的肩膀笑道：“小兄弟，大哥看你騎的馬不一般，家裏不缺錢。說實話，要是我騎的馬和你一樣，肯定不會讓你跑在前面。不過，多謝兄弟相讓，才讓大哥拔了頭籌。這馬呢，歸大哥我，那錢，大哥就不要了，歸兄弟你。怎麽樣？”

“不用了，王大哥。我來的時候，家裏給了錢。”

王十呵呵一笑，又重重拍了上官斐一巴掌，“好兄弟，既然這麽上道，大哥就認你作兄弟，以後在軍中，有我王十罩著，沒人敢欺負你。唉，要是我也有個好爹，哪會這麽跟你搶？”

上官斐一臉乖乖小弟的模樣，恭恭敬敬道：“謝謝大哥。不過我爹早死了。”

王十哈哈大笑，騎著新得的馬又跑了一圈，對上官斐道：“走，咱們回去，好好痛飲一番。”

上官斐誠懇道：“王大哥，你在這兒呆了幾年了？”

“唉，快十年了。”王十提起過往，難得的唏噓，收起一臉的痞子樣，“都快記不得家人是什麽樣了。唉，小兄弟，那筆錢，你要是不要，大哥就拿了，回家一趟，再順便娶個婆娘。”

“大哥如果不夠，我這裏還有一些。”上官斐道。

“兄弟是個實誠人。大哥也不能白交你這個兄弟。一會兒，大哥去帶你吃頓好吃的。我來這裏快十年了，還是第一次吃到咱們大芮正宗的食物。”

上官斐跟著王十來到碎葉城裏，七拐八拐來到一個店鋪前，只見小小的兩間門面，上面卻沒有任何標志。

上官斐正在疑惑，忽然見一個十三四歲的胡姬上前，用蹩腳的漢語道：“兩位軍爺，你們想吃什麽？”

“主人娘子呢？”王十道，“我跟你們家主人是好兄弟，快給我們上兩大碗羊肉湯餅來。”

胡姬去了後面，王十邊等湯餅邊對上官斐道：“這店是一家從河南來的人開的，好吃得緊。量大肉多又便宜，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上官斐一邊打量小店，有意無意道：“大哥和這家主人很熟識？”

王十道：“這家男人原先在軍營裏呆過，因此與我很相投。”

“在軍營裏呆著，怎麽跑到這裏開小店來了？”

王十看著一臉疑問的上官斐，難得的耐心，小聲道：“唉，英雄難過美人關。具體大哥也不知道。不過猜想可能是因為擔心自家小娘子。你想，男人整年不在家，家裏放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讓誰誰不擔心啊。你大哥我要是娶了親，也不想在這地方多呆了。”

兩人正在低語，忽然聽到門外一聲馬叫，上官斐低頭吃面，只聽王十熱情叫道：“穆兄弟，回來了。”

穆至君一邊應著，一邊輕聲道：“慢點兒，你先去屋裏歇著。”接著一個女子輕輕嗯了一聲，腳步聲慢慢遠去了。

穆至君走進鋪子裏，對王十道：“聽說今日軍營裏舉行騎射比賽，王大哥沒有去參加？”

王十高興道：“當然去了。我還拔了頭籌呢！”

“好啊。”穆至君也高興地坐下來，“早知大哥這麽勇猛。今日兄弟作東，喝上兩杯！”說完，沖裏面叫道，“雲兒，把咱家的好酒拿出來！”

王十拍拍上官斐：“穆兄弟，這是大哥新交的小兄弟。對了，大哥忘問了，你叫什麽……”

話未說完，王十意識到不對，面前的兩人，上官斐一臉憤怒地瞪著穆至君，而穆至君呢，則冷著臉看著對方。

“你們認識？”王十摸摸頭。

“大哥，酒來了。”穆雲青知道這些士兵好酒，穆至君又大方，便一手抱著一壇酒出來，剛進門，就看到對面劍拔弩張的二人。

接著，只聽“咚”的一聲響，屋子裏酒香四溢，穆雲青手中的酒壇碎了一地。

“雲兒！”上官斐跳腳就追，沖進內院，也不管穆雲青掙紮，把人抱起就往門口走。

“侯爺，這是我家的地方，還請侯爺自重。”穆至君攔住上官斐。

“這是你家，可這是我妻子，我要帶走！”上官斐抱緊穆雲青，瞪著穆至君，“讓開！你把雲兒騙到這裏，我不計較過往，但現在，我的人我要帶走！”

穆至君不退不避：“侯爺的妻子是雲陽公主，天下皆知。你這樣，讓雲兒如何自處？”

上官斐聽到這裏，臉上尷尬神色一掠而過，抱穆雲青的手也松了松：“我會好好對雲兒的，我對天發誓！”

“讓我來猜，你怎樣好好對雲兒。讓她無名無份地跟著你，進不了長安城，也入不了祖譜。等將來你不喜歡了，就像東西一樣，可以隨意丟棄，是也不是？”

“你……瞎說！”上官斐急得一臉通紅，“我會和雲陽和離，娶雲兒的！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小人之心？”穆至君一改往日的溫文而雅，步步緊逼上官斐，“你和公主怎麽和離？還有，現在，有多少人在想捉雲兒。你難道不知道？你只顧自己，奪了雲兒，卻把她置於最危險的境地。這是你的君子之腹？我們好容易來到這個地方，過幾天平靜的生活，你又憑空出現，鬧得天下盡知。到時雲兒的安危，怎麽辦？”

上官斐結結巴巴道：“我知道我原先想得太簡單。可我並沒……不好的意思，我也想雲兒好。現在……你們躲在這兒，躲得了一時，時間長了，難免不會有人知道。我……我能把雲兒護得好好的……”

“不勞侯爺操心。還請侯爺回吧。”穆至君冷冷道。

“不，雲兒，”上官斐轉身，抓住穆雲青，“你說，你說，咱們說好了的，你和我在一起！”

穆雲青轉身朝穆至君道：“大哥，讓我和侯爺說清楚。”

上官斐大喜，拉住穆雲青：“雲兒，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穆雲青牽過馬，一邊朝外面走，一邊道：“走吧。”

上官斐看穆雲青打馬遠去，趕忙牽過自己的馬跟了上去。

王十無意中窺得秘事，大吃一驚，他望著穆至君：“剛才那小兄弟是侯爺？媽呀，我這是……唉！”他一拍自己的腦袋，“穆兄弟，你們早認識？”

看穆至君沈著臉，望著遠處消失的兩個人影一動不動，王十也顧不得其他，趕緊悄悄牽馬回了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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