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雲青醒來的時候，外面天已大亮，她揉揉還有些昏沈的腦袋，忽然想起記憶中最後的一幕：朱澤正焦急著脫衣服，方小六提劍闖了進去。

後來，後來的事……卻沒有一絲印象了。

穆雲青看看陌生的床榻，揭開被褥，低頭看到自己胸前大小不一的點點印跡，忽然想起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她中了春.藥！

春.藥！穆雲青腦袋一轟，再看這淩亂的被褥，還有地上被撕得破碎的衣物，不著寸縷的自己，終於明白後來發生了什麽事。

上官斐聽到室內的動靜，腳邁了兩邁，又退回去了。目示上官延年進去。

上官延年苦著臉：大哥，這時候還讓我給你擦屁股，是不是太看得起小的了？

可沒辦法，上官延年知道自家公子的脾氣，忙滿臉堆笑，先咳了兩聲，低著頭，捧著新買的一身女式胡服走了進去。

“穆姑娘，昨日之事，要不是小六，說不定那姓朱的就……”上官延年大誇自家主人，“小六當機立斷，把姑娘救了回來。回來後又給姑娘請郎中，可郎中開的藥不濟事，說什麽陰陽和合，乃天之正道。姑娘當時又抱著小六不放……後面，後面，小的就不知道了……”

上官延年趁穆雲青沒開口，一股氣說完：“穆姑娘，這是你的衣服。小六早起，比照著你平時喜歡的樣子買的，你看看合適不合適。如果沒別的事，小的就先出去了。”

以前，上官延年與上官斐、李嶠以兄弟示人，說話時，是不會在穆雲青四人面前自說“小的”，這時情急，見自家公子對穆雲青上心，將來肯定受寵，便恢覆了下人的本色。

穆雲青只覺上官延年態度有些過於謙卑，但現在腦子混亂，來不及多想，便問道：“小六哥呢？”

“小六在外面，不好意思進來。”上官延年狡黠一笑，溜了出來。

穆雲青嘆口氣，事已至此，昨晚的男主角卻避開了。這是好還是壞？不過，這還真是方小六的本色。

上官斐估摸著穆雲青穿好了衣物，才探頭探腦地走進來。

穆雲青一看那樣子，忍不住想笑。昨夜的情景她不記得，可看方小六脖頸處的兩道紅印，可知當時的激烈情況，不免尷尬，把頭扭向了一邊。

“雲兒，”上官斐不知為何，有些怕穆雲青，不敢看她的眼睛，低頭期期艾艾地道，“到了涼州，我會向穆大哥和秦伯娘提親。昨晚……你不會怪我吧？”

穆雲青穿衣服時已考慮了許多，她清楚自己的脾性，如果對方小六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即使神智昏迷，堅決不會同意他的。她的身體裏殘留著昨日的歡愉，還有腰間的酸痛，無不向她提醒昨晚的事實。想想自己的第一次竟毫不知覺地交了出去，說不出的遺憾。可轉而一想，又有些慶幸是方小六，而不是朱澤。

從最初的地窯相遇，到過年時方小六再次救命，再到胡人劫持時遇到狼群時的危險，以及來到京城後的種種事端，穆雲青以前沒考慮過，現在想來，一次、兩次可說是巧遇，可這次崔芙蓉不動聲色地邀請自己，方小六如果不擔心自己，怎麽會那麽巧的找到地方，救了自己？

穆雲青想清楚這些，再看方小六，他正直著眼滿臉期待地看著自己，見穆雲青擡頭看他，馬上不好意思地轉開了頭。

唉，穆雲青嘆道，自己只顧著做富婆，想著成了富婆後找一個成熟的美男嫁了，沒想到碰到一只青澀的小狼狗。

“是你抱著我不讓我離開的……”方小六看穆雲青不說話，也不顧羞了，低聲嘟囔道，“還說喜歡我那樣……還有……”

穆雲青的臉騰地一下子漲紅，不想與眼前的人探討昨晚的細節，忙咳了兩聲道：“小六哥，我知道你願意娶我，可我怕自己不夠好。你也知道，我娘和大哥還在涼州，我自己還做不了主，等回了涼州，我向娘和大哥說明，他們同意了就嫁給你。”

上官斐臉色暗了暗。做不了主？開湯餅店、賣香皂、與崔芙蓉結交、來長安，哪一件事不是穆雲青自己做的主？現在，卻對自己說做不了主？

自己哪點不夠好？難道是因為昨晚上趁她之危而奪了她的身子？可明明是為她好，醫正開的藥不管事，他才舍身的。況且，當時她享受得緊，害得自己早上起床時腿都軟了。

上官斐本以為經過昨日後，穆雲青會對自己有質的改變，可看現在，反而尷尬，當下黑著臉，轉身就走。

“小六哥……”穆雲青在後面輕叫。她心裏亂得很，知道對方要的是什麽，之所以沒有一口答應，拿母親和穆至君拖時間，是她不想草率決定自己的婚姻。方小六待她是好，她也有對他感覺，但總覺得二人之間缺點兒什麽。缺什麽呢？對，沒有戀愛，沒有那種為了對方要死要活的感覺。

穆雲青雖然上世在工作上勇往直前，但在感情上有完美主義傾向。來到這個世界，她之所以這麽拼命，一方面是性格使然，一方面也想與將來共度一生的男人並駕齊驅。

方小六呢，各方面是好，可穆雲青總覺得他有些像青春期的大男孩。她一個成熟的女性，想嫁的是同樣成熟的男子。

見方小六不理自己，徑直走出門去，穆雲青嘆口氣，不知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

上官延年來叫穆雲青用早食，二人圍著案幾，各吃各的，只聞湯匙的聲音。上官延年瞅了瞅自家公子，又瞅了瞅低頭用飯的穆雲青，道：“穆姑娘，陸姑娘剛醒後，回家去了。荔枝和秋兒那邊已說明白了，姑娘不用擔心。”

穆雲青想起陸嫣然，覺得自己竟然忘了她，一時有些身為朋友卻不為對方著想的愧疚：“謝謝年大哥。我用完飯就回去。”

話剛完，陸嫣然就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雲青，他奶奶的，外面來了幾個差人，說是京兆府的，要捉拿小六哥。”

“啊？”穆雲青手中的筷子一下子掉到地上，“是為昨日的事？”

“是，說小六哥殺了人。”

陸嫣然醒後，上官延年告訴她，朱澤灌醉她和穆雲青，欲對她們行不軌之事，方小六見到了，拔劍相助，把她們救了回來。至於穆雲青和方小六昨晚上的事，只字不提。

穆雲青聽到外面的腳步聲，一把拉起還在慢條斯理吃東西的方小六：“小六哥，你快，快逃！從後面的院墻跳出去！崔家，我們惹不起！一會兒人來了，我來應付！”

方小六卻不動身，只道：“我沒殺人，我只刺了那姓朱的大腿一下。他們來抓我，我會說清楚。”

穆雲青急得直冒汗：“你傻啊？崔家是什麽身份？他們既然敢說你殺了人，後面豈會饒過你？崔芙蓉要的是制香皂的方法，我把那法子給她就是了。一切都因我而起，你要是平白被抓，進了牢獄只怕有苦頭吃。快，別犟了！”

“我是男人，一人做事一人當。”方小六道，“我沒殺人就是沒殺人，他們就是用刑，我也不用承認的。”

穆雲青只想給這個單純的大男生跪下了：“小六哥，現在不是較真的時候，逃命要緊。快，快啊！”

穆雲青推方小六，方小六卻一動不動，二人還在僵持，兩個差役走了進來，後面跟著惶恐不安的上官延年。

“方小六，你昨日在東市行兇，刺殺崔家管事朱澤，現崔家告發，請你跟我們到京兆府走一趟。”一位差役說完，另一位差役上前要捆方小六的雙手。

穆雲青攔住道：“你們怎麽不分青皂白，就說殺人？那朱澤昨日要對民女無禮，小六哥才拔劍護我，不小心刺到了他的腿。我們回來時，朱澤還活著。你們不問民女所受的冤屈，卻要抓好人，怎能這樣！”

差役道：“姑娘，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姑娘若有冤屈，還請到府衙門前申訴。”

說完，兩位差役上前拉住方小六就往外走。

“小六哥……”穆雲青沒想到崔家下手如此之快，利用朱澤沒達到目的，竟然打死朱澤。

“雲青，”陸嫣然心內戚戚，“李將軍不是在京城嗎？我們快去找他。他說不一定有辦法。”

“對，對，”穆雲青得到提醒，拍了拍腦袋，“年大哥，我們快去找李將軍！”

“我一人騎馬去！”上官延年說著就跑了出去。

方小六走到大門口，回頭看穆雲青一臉淒惶，早上的郁氣一下子不翼而飛，不想她傷心，忍不住道：“我沒殺人，他們不會怎樣待我，你們放心。”

不說還好，一說穆雲青的淚水開始在眼眶裏打轉：“小六哥，你好好的，別逞能。崔家我們惹不起，我一會兒就去找崔芙蓉，把東西給她，她就會放了你。你在裏面可要好好的。”

方小六不清楚刑獄的各種貓膩，穆雲青卻知道在裏面黑可說成白，白可說成黑。要讓一個人悄無聲息地死去，有的是法子。

方小六嘴唇動了動，似想說什麽，卻最終什麽也沒說，跟在兩位差役身後慢慢地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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