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穆雲青公司裏有個米國人，剛來沒多久看上了穆雲青，不說下班的時候各種殷勤，單上班的時候，也不管他人的眼光，對穆雲青噓寒問暖。穆雲青不堪其擾，對他說，麻煩他找到中國人的特點後再來搭話。

自然，那米國人沒找到中國人的特點，也再沒來煩擾穆雲青。國人的特點是什麽？“含蓄”啊。就像那旗袍，雖然包得全身緊緊的，但相比那直接的坦胸露背，哪一處不是張揚的含蓄？這才是東方的精華。

可處在古人時代本應該更懂傳統精華的方小六為什麽不含蓄點兒呢？不可否認，方小六長得不錯。在姑臧軍營裏，穆雲青已領略過他的八塊腹肌。單從長相上來說，方小六是上上人選，加上他又救過自己幾次命，穆雲青當然對這個小仙肉有好感。可這好感，如果是兄弟或者姐妹都成，但若換成夫妻，一個性格別扭，又不愛說話的人，整天在一起，好無聊啊！

穆雲青也感受到方小六若有若無的心意。從方老伯那個新年提親後開始，到方小六說什麽要博出身而從軍，在野外又救了自己，差點兒沒被狼吃掉……唉，小六，你為什麽要說出來呢，這樣多尷尬。

方小六似乎要與“含蓄”作戰到底，見穆雲青不吭聲，又道：“你是不是嫌我只是個小兵？”

“沒有！”穆雲青斬釘截鐵道。她可從來沒有用有色眼光看人啊。

“那為什麽不回答我？”

“我……還沒考慮過這事兒。”對自己的救命恩人，且又是個心思重的大少年，穆雲青有些不忍把話說得太直白，委婉道，“小六哥，你看，我剛到京城，嫣然我們四個，人生地不熟，剛剛找到立腳的地方，哪想過這事？再說，嫣然姐姐比我長一歲，怎麽也得先輪著她啊。還有，我娘和大哥也不在，這種事，怎麽也得他們通過才成。”

剛說完，方小六手中的面團“啪”地一聲擲到案子上，穆雲青的心跟著一抖，不知道為什麽有些發怯：“小六哥，我真沒嫌你。你為國為民從軍，殺壞人，是最可愛的人。還有，我最喜歡軍人了，你看我大哥，還有秦大哥，劉大哥，他們都是軍人，我敬佩得很。只是……”

“你心中有人了？是不是？”

“有人？沒有！”穆雲青理直氣壯，“我都沒想過這事兒，哪兒來的人啊？”

“你娘說你做的湯餅、還有香皂，都是在一家貴人家裏學的，你是不是喜歡那貴人？”

“貴人？”穆雲青聽到那莫須有編出來的人，只好呵呵一笑，“沒有的事。要是真有貴人，我還這麽辛苦地做香皂幹嘛？”

“要是有的話，你就願意，是不是？”方小六盯著穆雲青。

穆雲青不知道方小六今天發什麽神經，這麽執著地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她想到那個別扭的少年，與自己永遠是兩條平行線，沈思了一會兒，鄭重道：“小六哥，我來到京城，是想通過自己的雙手，生活得更好。我和娘當初差一點兒餓死，所以對生活很珍惜。實話跟你說，我看香皂利潤大，所以才和崔家的人有了聯系，來京城討生活。目前，一切剛開始，我還不想談什麽婚姻的事。再說了，我大哥還沒有娶妻。怎麽著，也等他娶了嫂子才輪到我。”

穆雲青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夠明白了，可聽到方小六耳朵裏，就成了對那貴人念念不忘，所以才來到了京城，找各種借口把別人推脫。要不然，穆雲青為何一直帶著那錢袋，還有脖頸上的木雕彌勒佛？

“我知道了。”方小六不知是高興還是痛苦，忽地轉身出了竈房。

吃飯的時候，陸嫣然看穆雲青蔫蔫的，還以為是自己拿蛇鬧的，忙道歉不止。見穆雲青還不高興，推了一邊的上官延年一把：“你剛才說什麽？遇上皇家的管事買辦，說看上了我們的香皂，要十金一塊，是不是？”

上官延年小心覷了方小六一眼，道：“嗯，昨天無意中碰到一人，說是宮中的人喜歡東市那家的香皂。我和小六就留了個心眼，看和你們做得一模一樣，就說我們也有。那人正缺貨，約我們申時見面呢。”

“申時，快到了啊。”陸嫣然道，“雲青，咱們不是剛做出來一百多塊，崔家還沒來要，幹脆一起賣給這什麽買辦得了。”

穆雲青一聽，精神一振，只是覺得這餡餅砸到自己頭上，跟自己妄想要中五百萬一樣，太不真實：“真的嗎？”

“當然，”上官延年拍拍胸脯，“有李將軍保證。你們知道東市那家鋪子賣多少一塊嗎？二十金！”

“啊？我們才給他們一金一塊。”陸嫣然和荔枝、秋兒齊聲驚呼，人家多賺了十九金呢。十九金啊！一金十貫錢，十九金一百九十貫，一貫等於一千錢，可以買五百碗湯餅，十九金得多少碗湯餅啊！

三人滿臉急切地望著穆雲青。

“那好，一會兒吃完飯，我們去見見那管事。”

雖然一金的價錢也讓穆雲青大賺，但沒想到長安的貴人比想象的還要舍得花錢，崔家賣出的畢竟有限，真有這樣的好事誰都不想錯過。

穆雲青簡單收拾一番，和陸嫣然各自穿上一身胡服，把做好的香皂不同樣式的各拿了一塊，用盒子裝好，正要去隔壁叫人，上官延年苦著臉進來道：“怎麽辦？小六忽然不舒服。我得去找醫士。可申時就要到了……”

“讓荔枝和秋兒一個去請醫士，一個去陪小六哥，我們快去。”陸嫣然道。

上官延年對陸嫣然的安排顯然不滿意，只看著穆雲青微笑。

穆雲青只好道：“怎麽了？剛才還好好的。”

“可能是上次受的傷沒好透。穆姑娘，小六以前受的苦太多，那傷是狼抓的，差點兒傷了臟腑……”

說到這裏，即使大大咧咧如陸嫣然也聽出來了，她拿過穆雲青手中的包袱，促狹地一笑：“雲青，剛才你們在竈房說話我都聽到了。小六哥是想見你。放心，我也能談成。”

穆雲青無奈地只好去隔壁，荔枝和秋兒去街上叫醫士。

上官斐歪在榻上，正在生悶氣。原來她念的是上官斐，上官斐有錢有地位，同樣的人，方小六救她，待她好，她就不願意。哼，嫌貧愛富。可轉念一想，與上官斐相處在先，與方小六熟識在後，如果說是上官斐，說明她念舊情。難道是因為地位懸殊，所以她才不想談婚事？只是戴著那木雕和那錢袋？左思右想，一會兒高興，一會兒痛苦。想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上官斐就是方小六，方小六就是上官斐，可卻總是話到嘴邊說不出來。怕她看上的是上官斐的權勢和地位，嫌棄方小六貧窮。可又擔心她一直念著二人在一起的情意，上官斐要尚公主的消息長安大街已人人皆知，這時和她說，只怕弄巧成拙。她那時為什麽逃跑，不就是聽說自己和雲陽定婚的消息？

上官斐輾轉反側，想起那打雷下大雨的深夜，二人相偎在一起，像互相取暖的兩只刺猬，又甜蜜又痛苦。唉，現在就是不下雨，打幾聲雷也好啊。

穆雲青走到榻前，看方小六在榻上翻轉不停，也顧不得剛才二人談話的尷尬，關切道：“小六哥，你哪兒不舒適？再堅持會兒，一會兒醫士就到了。”

上官斐哼哼唧唧道：“我肚子疼，要喝水。”

穆雲青趕緊倒了杯水來。見上官斐喝了水還難受的樣子，輕道：“你這兩天吃了什麽東西，可是吃壞了肚子？拉稀了沒有？”

“疼，就是疼。”上官斐皺著眉直嚷。

穆雲青看上官斐的樣子，疼得不輕，也著急起來：“小六哥，醫士馬上就來，你是哪兒疼？”這時候如果得了闌尾炎，可不是小事。

說完，穆雲青也顧不得別的，掀開方小六的衣衫，用手指沿著胸腹周圍輕戳，邊戳邊問：“可是這裏？這裏？”

可憐上官斐剛精神煎熬還未完，這時見穆雲青一臉關切的樣子，不疼也裝疼，弄得穆雲青六神無主。手指戳到右腹下闌尾的位置時，上官斐大叫一聲，穆雲青直接呆了。

後世的闌尾炎手術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手術，可在現在，怎麽辦？弄不好要死人的。穆雲青呆呆地望著上官斐，想起他無父無母，一直在外流浪，跟著方伯過了幾天安穩的日子，又去從軍，顛沛流離，腸胃大概早就壞了。又想想他待自己的好，自己竟然還嫌棄他不愛說話，性格別扭，淚水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上官斐沒想到裝得太逼真，鬧了個肚子疼就把人弄哭了，心裏又得意又舒爽，想說出實情，可看到佳人淚流的樣子，與平日完全不同，別有一種風韻，心裏一動，輕握住穆雲青的手：“你別擔心，只是肚子疼，會好的。”

穆雲青擦擦淚水：“除了那裏疼，還有哪兒疼？”

上官斐不想讓穆雲青太擔心，就道：“只那個地方疼，別的地方不疼。”

不說則已，一說完，穆雲青的淚水更是洶湧而出，急性闌尾炎，可怎麽治啊？

上官斐看穆雲青的淚水像珠子似的往下滾，最初的舒爽過去，有些愧疚，想擡手擦掉穆雲青臉上的淚又不敢，嘟囔道：“你幫我揉揉，可能就不疼了。”

穆雲青哪有不允之理？跪到榻前，伸出右手輕輕地在上官斐的腹上揉搓。上官斐小時頑劣，裝腹疼最拿手。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隨著穆雲青的動作適時的哼哼兩聲，讓穆雲青又愧又疚，只怕這個人忽然離自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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