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雲青用盡全身力氣奔跑，可她畢竟是一女子，體力如何能與在馬背上生活的胡人男子相比。

沒多久，剛才的那名男子便追了上來。穆雲青看逃不過，佯裝累倒，引男子上前查看。男子果然中計，兩手撐住地，低頭看穆雲青。穆雲青趁人不備，舉起手中藏的匕首就往男子喉間劃去。

這匕首是穆至君專門為妹妹尋軍中的匠人做的，純鐵鍛造，鋒利無比，男子不防備，一下子被割了喉，倒地而死。

穆雲青也沒想到會一擊而中。男子喉間湧出的鮮血霎時噴了她一身一臉，她呆了兩秒鐘，按住內心的驚駭和恐懼，踢開還死不瞑目圓睜著雙眼的男子，站起身來。

身後傳來陸嫣然的哭叫，穆雲青回頭，看見她被兩個胡人男子綁上了馬背。

那兩個男子綁好了陸嫣然，意識到不對，打馬向穆雲青奔來。穆雲青再顧不得心裏的驚懼，飛速向前逃。可她怎比得馬的速度，沒兩步，便被一個胡人男子捉住雙臂，綁住雙手縛在了馬上。

另一名男子看了眼倒地的同伴，神情古怪，搜出穆雲青身上的匕首，插到自己靴中。又順手抓到穆雲青身上的錢袋，把裏面的錢幣倒出，錢袋隨手扔在地上，一人馬上縛一名女子，朝西邊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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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斐躺在柔軟的沙地上，看著頭頂的天空一碧如洗，連朵白雲都沒有。陽光照得渾身暖融融的，說不出的愜意。想著自己這幾個月來發神經給別人當義子，堂堂侯府公子在西市門口賣了幾個月的酥餅，就說不出的窩囊。

方老伯對他真心疼愛，他是感受到的，他也願意為他養老。可那個人呢？上官斐不認為自己是因為喜歡穆雲青來屈尊賣酥餅的。

自上官斐沒出生，他父親就長年駐紮在外，幾年也不回一次家。他母親住在公主府裏，只知自己歡樂，由著他瘋草一樣胡亂生長。他記恨父母，想引起他們的關心註意，便使勁兒地做出各種匪夷所思的事來吸引他們註意。

他把家裏園丁精心培養的花木毀壞，用藥把荷塘裏養了多年的錦鯉藥死，故意不吃飯，偷看侍女洗澡……確實引起了母親德仁長公主的註意，不過接下來的是一頓棍棒。而他的父親，好容易回次家，聽到的就是關於他的各種劣跡，以至於看他的臉色猶如看上官家的仇人。

他和李巖混在一塊兒，鬥雞走狗無所不通。不過，與李巖不同的是，他不喜男人，更厭惡女人，尤其是地位尊貴的公主。他的母親，世人稱頌的德仁長公主，在外人面前儀態端莊，溫婉和順，對著他卻只有冷冰冰的教訓，還有給父親帶去的那不知多少頂綠帽。

於是，長安城人人皆知上官家的公子不可一世，有好事者送他“小霸王”“瘟神”的名號。這樣長到了九歲，大明宮中的皇帝舅舅覺得於心不忍，把他接到宮中，和皇子一起親自教養，並讓他伴小他兩歲的太子讀書。

皇帝出面，再沒有人敢提起上官公子的劣行。上官斐大概也從威嚴的皇帝身上得到了遙不可及的父愛，忽然變成了另一個人。

太子太傅誇他性敏捷，聰慧達人，如果加以引導，將來不可限量。皇帝也當著眾臣的面說“阿斐肖朕”。

皇帝開了金口，加上太子太傅的讚譽，上官斐忽然發現頭頂的天變了顏色。往日對著自己冷笑不屑的人，現在竟變得無比的和藹可親。

後宮裏的嬪妃開始給他各種關懷，皇子公主們爭先恐後地和他玩兒，還帶著小小的巴結。母親再見了他，笑容滿面，逢人便說“浪子回頭金不換”。最終皇後和母親越走越近，沒經過上官斐的同意，又給自己定了個公主的未婚妻。

上官斐氣惱無比，在長公主面前上竄下跳鬧了一陣，可皇帝說：“阿斐，雲陽是朕的女兒，朕很疼她，但願她一生一世都像現在一樣無憂無慮。朕想阿斐能替朕護雲陽一生一世吧？”

上官斐雖然不喜雲陽，心裏萬分不樂意，可有了皇上這句話，也認了。

只是沒想到在他去禹州，又像小時候一樣任性，充作流民時，發現了一個和雲陽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皇後當年生產出一雙龍鳳子，內外喜悅，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上官斐卻覺得大有隱情。

皇上並不喜皇後，王家當年擁立皇上有功，加上龍鳳子的不凡，皇上還是接受了眾臣所請，立了皇後所生的嫡子為太子。

上官斐與太子雖然一塊兒讀書，可他不喜歡這個有些柔弱文靜的太子表弟。想想這個表弟的身份，上官斐心腸百結。他不忠於任何人，但他忠於他的皇帝舅舅，是他給了他年少時僅有的一點兒溫暖，讓他從頑劣不堪走上了正道。但事關皇家儲君，上官斐清楚，有些話沒有充分的證據是萬萬不能說的。

我這樣做，是為了舅舅的教養之恩。上官斐瞇起眼睛，看頭頂不知何時飄來的一塊白雲……

唉，自從見了那個可惡的人，自己就變得不正常了。上官斐嘆口氣，把那個人對著自己亦笑亦嗔，還有大呼小叫的樣子抹去。真是個討厭、可惡的人！就掙了二十金就高興得要上天了，欠本公子還那麽多，要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上官斐正在盤算怎樣問穆雲青要利錢，他身邊的小廝上官延年道：“公子，剛在泉水那邊發現了個死了的胡人。還有這個，有些眼熟。”

上官斐接過那個絲織錢袋，看了一眼，當然眼熟了，這曾是本公子的！只是怎麽在這兒，還有什麽死人？

二人趕到大石後面，上官斐低頭看了眼死去胡人的傷口，又在周邊查看了下馬匹的腳錢，對上官延年道：“你去附近的軍鎮報信，朝西行軍。我先行一步。”

“公子！”上官延年拉住主人的馬，“公子不可！萬一前面遇到的胡人太多，公子將會有生命危險。公子不如等兵將們來後再一起去！”

“廢話那麽多幹嘛！”上官斐低斥一聲，“剛本公子查看了一番，至多三人，現在又死了一個。放心吧。”

“公子！”上官延年還在叫，上官斐的大馬早就跑得沒了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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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雲青和陸嫣然不知被兩個胡人帶著走了多遠，只見遠山默默，風中的黃沙越來越多。天快黑時，行到一塊避風的坡地，兩個胡人下馬，把穆雲青和陸嫣然分開拴到兩棵相鄰的胡楊樹上。

一個胡人砍了幾根枯樹枝，開始生火。另一個胡人看了一旁的兩個小女子一眼，對正燒火的人嗚哩瓦拉一通。

穆雲青只會說簡單的胡語，但兩個人的話卻聽懂了大半，大概是沒想到今日去龍興寺祈福，竟有此艷福。還好另一個人死了，等會兒吃飽喝足後，兩人剛好一人一個快活快活……

穆雲青扭頭，看到不遠處的陸嫣然，兩人對望一眼，知道都聽懂了那兩個胡人的意思，不免有些驚慌失措。穆雲青雖然膽大，陸嫣然也能與一般男子打鬥一番，但兩人均在家人的關愛中長大，從沒受過這樣的脅迫，又事關女子尊嚴，加上一路上兩個胡人男子表現出的力量和戾氣，二人知道逃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由著急。現在唯一盼望的是穆至君看到她們沒回去，想辦法來尋她們。

“都怪我。”陸嫣然苦著臉道，“我不應該提議去洗澡的。讓你和我一起受屈。”

“要怪只能怪這些歹人，我們還是快想辦法逃出去。”有一絲希望也要逃。想想歷史上五胡亂華時期，女子的命運是兩腳羊，即使死也要逃。

穆雲青開始試著掙脫手腕上的繩子，那兩個胡人不知用了什麽辦法，掙了半天也沒松動多少。再看周圍，除了一些沙土，連一根小樹枝都沒有。

陸嫣然也是同樣的境地。

二人不敢動作太大，邊看著旁邊烤肉吃的兩個胡人，邊做最後的努力。

天漸漸黑了下來，沒有月亮，只聽到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忽然一聲狼嘯響徹天空。

一個胡人吃飽喝足，站起來正搖搖晃晃地朝穆雲青走來，聽到狼叫怔住了。另一個胡人讓他看著穆雲青二人，提刀向一邊走去。

遠處的黑暗中似有一雙紅紅的眼睛看著自己，穆雲青心裏哆嗦了下，既盼望這兩個胡人被狼殺死，又害怕自己和陸嫣然二人隨後成了惡狼口中的美餐。

正在思索怎麽逃命，忽然聽見一聲悶哼，對面的胡人忽然一下子撲倒在地。

方小六從胡人身上抽出劍來，兩下把縛著穆雲青和陸嫣然身上的繩索挑斷，也不理二人的疑惑，讓二人騎上一邊的馬趕快離開。

“那個人！”穆雲青朝後面叫道。原來剛才離開的胡人意識到有詐，轉了一圈又回來了。

方小六拍了一下穆雲青座下的馬臀，馬兒吃痛，一下子躍出兩丈遠。穆雲青再回頭，一團漆黑什麽都看不見，只聽見遠處刀劍相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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