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嫣然聽說穆雲青要拿這香皂賣錢，高興地叫道：“好啊！肯定能賣個好價錢！就像湯餅店一樣，開個香皂店！”

“除卻每塊香皂的成本，涼州城只有我們一家，妹妹每塊香皂要賣一金、十貫錢，姐姐覺得什麽樣的店能開？”

“什麽？一塊香皂要一金、十貫錢？”陸嫣然看了看手中的盒子，手不由地抖，“這……不過確實值得這麽多。可這麽貴誰來買？”

穆至君一年的俸是二十貫錢，陸贄比穆至君穆高點，一年也只有二十五貫錢，算上職田其他的收入，一年總共有五十貫錢。他們算是中等富裕的人家，更不用說那些普通人家了。

一年總的收入只夠買五塊香皂？

“所以，妹妹想先不開店。這東西成本太貴，要是開店沒人買就虧大發了。先打出效應，要是有人買了，可以定做。”

陸嫣然抿了抿嘴：“雲青，要是這樣，我想整個涼州城買的人可不會太多，可能也就刺史大人家或者都督府的長史買得起。”

“先不急。”穆雲青沈思道，“等刺史大人或長史大人想買了再說。”

“那些貴人用的都是自己做的各種面膏，可沒人要用這些能在市場上買的。”陸嫣然本來興奮的心情有些黯然，“我看不好賣。”

穆雲青雖然不喜把一張臉當成調色板，但卻深知後世女性有多麽舍得在臉上花錢，有了脂粉還不夠，還要動刀子修整，為了把鼻梁墊高一點兒，眼睛變大一點兒，一邊忍受動刀子的痛苦，一邊不惜借錢欠債。愛美是女人的天性，當世畫眉的螺子黛經西域商人運到長安，一盒十金都供不應求。而她這小小的香皂，雖然只是清潔護膚的第一步驟，但當世僅此一家。她很有信心。等香皂打開市場後，她還可以賣各種擦臉的面膏、護膚品。

不過，她現在給陸嫣然說，陸嫣然不太接受，只能假以時日，以現實來說話了。

“對了，聽說新任的長史大人不是要舉行什麽賞花會嗎？還要邀請都督府的所有人，可以帶家眷，咱們去了再說。你不是認識刺史大人的女兒嗎？”

穆至君聽說妹妹要參加新任長史大人舉辦的賞花會，有些不確定道：“雲兒，上次的事真的沒有影響？”

“姓孟的早都死了，我又沒受什麽委屈，怕什麽啊。”穆雲青道。雖然當時確實受驚嚇不小，但在職場上風裏來雨裏去幾年，穆雲青的心理承受能力早就超出了一般人。孟元達又倒了，更沒有理由害怕了。

“本來哥哥怕你聽了是長史所請，會不舒服，既然沒事了，那就好。”穆至君道，“你和娘來了這麽久，我還沒空帶你們出去逛逛，這次你剛好也出去透透氣。”

穆雲青看哥哥同意了，拿出兩盒香皂道：“哥，你不是在選送的禮品嗎？送這個絕對沒問題。”

穆至君看看用絲線包裝的香皂，打成了蝴蝶結的樣式，新奇又好看，想想自己用來洗手洗臉的時候，效果確實不錯，便點頭同意了。

第二天，穆至君帶著妹妹，陸贄帶著女兒一起向都督府行去。新任的長史姓王，據說由都督夫人保薦，來了涼州。這次王長史借都督府宴請眾下屬和臣僚，可見與都督家的關系不一般。

到了門口，穆至君和陸贄呈上禮品，要去男子宴飲的地方，陸嫣然便帶著穆雲青去了後院。

想想剛來的時候，穆雲青在都督府外面仰望，不知裏面是何等景況，今日也能進裏面游覽一番，不覺有些悵惘。

陸嫣然以前隨父親參加過一些宴飲，認識幾個年齡差不多、家境相似的女孩，她一路走來，一邊跟人打招呼，一邊給穆雲青介紹。

都督府裏的園林美景在涼州城頗負盛名，花園裏除栽種了各式各樣的花卉，還有一方約有一頃地的小湖泊。湖裏種了一片荷花，雖然現在還不是蓮花開放的季節，但蓮葉田田，望過去綠意瑩然。

湖中心有一個小亭，既可乘涼又可觀景。不少女子正坐在那裏閑聊。

陸嫣然拉過穆雲青，小聲道：“看到中間那個穿桃紅色衣服的女子了沒？那就是刺史崔大人的女兒，那次見了穆大哥，說傾慕穆大哥呢。知道我們是鄰居，還向我打聽穆大哥的情況呢。”

穆雲青順著陸嫣然的指示望去，果然看見一個身著粉衣的女郎正坐在亭中與人談笑。此時的女子並未受到後世明清時代那麽多的約束，加上涼州本地的風氣，許多女子和男子一樣爽朗。

“我們過去看看。”穆雲青道。

“嗯。”陸嫣然點頭，“不過，我不喜與她們交往，那幾個人的父兄家人在長安皆是高官，一般不與我們說話。”

穆至君和陸贄均是中下層官員，又是貧苦出身，那些世家大族不屑與之交往。但為了二人掙錢大業，想想出門前穆雲青的交待，陸嫣然便和穆雲青攜手一起走進亭子。身後跟著荔枝和陸嫣然的侍女秋兒。

崔芙蓉看到陸嫣然，果真如穆雲青所料，主動招呼道：“陸姑娘，你也來了？快來這邊坐。”

崔芙蓉是涼州刺史之女，在這裏地位最高，眾人聽她說話，忙讓開一條道。陸嫣然也不客氣，拉著穆雲青走到前面，笑道：“剛才遠遠看到是崔姐姐，就和雲青趕過來，果真沒認錯。”

“這是？”崔芙蓉看著穆雲青道。

“雲青是穆大哥的妹妹。剛從老家來沒多久。”陸嫣然笑著介紹。

“哦？穆參軍的妹妹？”崔芙蓉眼前一亮，“兩位妹妹快來這邊坐。”

穆雲青看著崔芙蓉的熱絡樣子，心想，果真這女子愛慕大哥，連帶對自己都愛烏及烏了。

“妹妹什麽時候來的？可對涼州這裏習慣？”崔芙蓉道。

“謝謝姐姐，一切都好。”

崔芙蓉圓圓的臉龐，一雙眼睛笑起來彎彎的，雖然長相不出眾，但看起來很喜慶。穆雲青覺得雖然論長相，崔芙蓉配不上大哥，但崔家的家世在那兒擺著，穆至君能娶上這樣的嫂嫂，在當世人的眼裏，妥妥的是高攀了。

“我剛來的時候，覺得涼州太幹燥，風太大，渾身都不舒服。冬天又太冷。都只想呆不住，過了兩年，才好些。可上次回家，祖母和幾位姐姐都說我皮膚被風吹皴了，給了我好幾盒面膏。妹妹這膚色，看起來又白又嫩，倒適應得好。”

穆雲青看崔芙蓉言語和婉，心下喜歡，便道：“謝姐姐誇讚。妹妹剛來時也和姐姐一樣，渾身不適應，後來得了老家一個方子，制成香皂，用了才慢慢好的。”

“香皂？”崔芙蓉道，“是什麽東西？”

“崔姐姐，今天我們來，想著會遇上崔姐姐，特地給你也帶來了一塊呢。”陸嫣然示意，荔枝把一個精致的小木盒遞過來。

崔芙蓉從侍女手裏接過，看紅色的木盒上面嵌著一朵盛開的牡丹，嬌艷欲滴，心下喜歡，打開盒子一看，見裏面放了一塊粉紅色的潤澤如玉的橢圓形物體，拿起來在手裏摸了摸，又放到鼻前聞了一聞，喜道：“這是什麽香味？好香！這就是香皂？”

穆雲青點頭：“這是洗手和潔面用的。用時，先用清水把手打濕，再擦上香皂，搓幾遍後，再用清水洗凈即可。”

崔芙蓉頷首：“妹妹真是巧思，等我回家去了再試用。”說著，讓侍女收起來放好。

當下，穆雲青成了眾人的中心，年輕的姑娘們都是愛美的，看了那光潤如玉的粉紅香皂，與自己平時用的澡豆截然不同，當下便圍著穆雲青問怎麽做。

穆雲青當然不會把方子給她們，她還等著用這香皂掙這些貴女的錢呢，便隨口謅道：“我也是無意中做出來的。只得了幾塊。”

有人婉惜不已。正當眾人說得熱鬧時，一個聲音冷冷傳來：“穆參軍的妹妹，莫不是西市口賣菠菜湯餅的？”

說話的人是盧司馬的女兒盧玉嬌，她父親本是孟元達的親信，雖然官職不高，但因受孟元達信任，又出自範陽盧氏，所以在涼州城的貴人圈子裏向來受人追捧。盧玉嬌身量苗條，面龐白皙圓潤，如玉如嬌，她自來受人誇讚多多，剛看到穆雲青受眾人青睞，想起父親暗中告訴母親的有關孟元達的私事，心下鄙夷，忍不住發聲。

商人自來地位不高，更不用說一個賣湯餅的小販。果然此女一張口，原先圍著穆雲青熱絡的幾個女子悄悄往後退了幾步。

“賣湯餅怎麽了？”陸嫣然道，“雲青飯做得好，還能養家，比那些整天只會花父母的錢，想嫁個貴人的人強多了。”

“我們這樣的人家，女兒養什麽家？”盧玉嬌鼻子一哼，不屑道，“只有那些販夫走卒才會讓女兒養家。”

“哼，別這時看不起人，到時嫁個不成器的男人！連販夫走卒都不如呢。”陸嫣然道。

“我範陽盧家的女子再低嫁，也不會嫁個賣湯餅的！”盧玉嬌看著陸嫣然，下巴高高揚起，盛氣淩人，滿眼的不屑，“販夫走卒？只怕穆姑娘經常見到吧，我們盧家卻沒有這個榮幸。”

穆雲青看再下去陸嫣然和盧玉嬌就要吵起來了，便拉住怒氣沖沖的陸嫣然，對那些聽了盧玉嬌的話，恨不得對自己退避三舍的眾女一笑，道：“盧姑娘說得對，民女確實是在西市門口賣菠菜湯餅的。民女出身貧苦，去年還因災荒差一點兒餓死，所以深知生活的不易，才開了湯餅店。盧姑娘出身高貴，自與民女不是一路人。但民女覺得不管是販夫走卒，還是王卿貴族，靠自己的雙手取得自己想要的生活，沒有誰比誰更高尚。陳涉吳廣起義，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漢高祖微時只是一介亭長，但不妨礙他的一世英名。世事滔滔，沒有什麽是永久的。盧姑娘自傲的是自己的家世，民女沒什麽家世可說，只有這一雙手可以依靠。”

說完，穆雲青朝眾人微微俯身，拉著陸嫣然告辭。不顧眾人駭變的臉色。

崔芙蓉有些訕訕的，強笑道：“兩位妹妹，好不容易湊一塊兒，說那些無謂的事情幹嘛？一起來賞花。”

穆雲青知道這些人看不起自己的出身，崔芙蓉雖然對大哥有意，但在這種時候也不會觸怒那些圈子裏的人。好在目的已經達成，再呆下去只會更尷尬，穆雲青便不留戀，和陸嫣然一塊走出了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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