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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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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城少俠好快的身手啊……”帶著嘲弄的聲調在天城隸滿的院落內響起,堡主一臉看好戲的表情,悠哉地打量著天城煉滿。

剛沐浴過,換了衣裳,神情有些不自在的練雅君跟著坐在天城隸滿身邊,困窘得說不出話來。

結果居然這麽準,就給進堡後個把月見不著人的堡主撞見她與天城隸滿在酒窖裏的私密情事!而且因她衣裳還來不及穿上,所以全身上下都被看光光了!要不是後來天城隸滿告訴她,說堡主其實是個女人,她真的會想勒死拖拖拉拉,不讓她穿上衣服的天城隸滿。

“如果不是因為我身手快,堡主怎能這麽快就把雅君拐入堡,令她成為名副其實的蒼龍堡人,讓堡主日後不愁沒天女甜釀喝?”天城隸滿瞄了堡主帶著賊笑的表情一眼,沒好氣地迸聲。

“嘖!好大的功勞啊!你在埋怨我不該打斷你們的好事嗎?”堡主啐了一聲,轉向練雅君笑道:“說起來這是我們頭一次見面吧?我是蒼龍堡堡主,久仰練姑娘大名了。”

“不敢當,我也只是繼承爹的聲名而已,倒是剛才讓堡主看笑話了。”知道眼前這個一副纖瘦樣子的秀麗少年其實是姑娘家後,練雅君安心許多,說話也自然些,只是想到自己跟天城隸隸滿的情事被撞見,還是免不了感到困窘。

“哎呀!男歡女愛很正常啦!別介意那麽多。”堡主出乎意料之外地揮揮手,一派輕松地略過她話中的羞澀與回避。

“堡主,你平日可不是這麽對我說的吧?”嘖!真是差別待遇,平日裏只要他上花街,回堡一定被堡主釘得滿頭包,可堡主在面對練雅君的時候,卻又如此放縱,簡直是故意教人心裏不平衡!

“我只是叫你別沒事四處造孽,難道有錯嗎?我可不想哪天有女人抱著孩子上蒼龍堡認爹!”堡主斜瞄天城隸滿一眼,態度是判若兩人。

“本少俠才不會幹出這種蠢事!”天城隸滿咬牙迸聲。

“最好不會!你這個好膽在我酒窖裏把練姑娘吃幹抹凈的家夥,日後敢辜負她這個清白好姑娘就是找死!”堡主握著粉拳,示威似的在他面前揮了揮。

聽著兩人直來直往,毫不修飾的露骨吵架內容,練雅君一方面是為他們之間毫無身份高低芥蒂的感覺感到詫異,卻在同時又感到安心。

“好了,你們都別吵了!”從以前到現在,她這個講話偶爾挺口沒遮攔的性情,老是招來數落,說她不夠像個姑娘家,鮮少有人護著她,現在她有了天城隸滿不提,就連初見面的蒼龍堡堡主都替她說話,反教她有些受寵若驚。

不過……老實說,這感覺真不壞!

“所以我才告訴你,沒事別跟堡主靠太近。”天城隸滿撇撇嘴,決定不再跟個小丫頭一般見識。

“隸滿,你在練姑娘面前敗壞我名聲是不是?”堡主蹙了蹙眉心,隨即跳下椅子,轉向練雅君,熟絡地往她肩上一搭,狡猾地笑道:“誰怕誰?要爆料,大家一起來好了!”

“什麽?”陌生的言詞聽得練雅君有些錯愕。

爆料?那是什麽意思?

“我告訴你,雅君,這家夥的風流事跡可說是數也數不清,玉草城裏排行前十的花樓,他每間都去過!”堡主朝他扮個鬼臉,又道:“他呀!幾乎是每位花魁都與他相熟,還曾一夜裏一口氣找了四個百鳥啼的當紅花娘作陪!”

“一夜四個?”練雅君不由得跟著往天城隸滿哭笑不得的表情望去。

看來天城隸滿當真是閱人無數啊!怪不得連她這個對床事生澀的姑娘,他都能帶給她那麽歡愉的享受……

等等,不對!她想到哪去了呀!

不好,她一定是讓他給帶壞了,怎麽腦子裏凈裝著方才的活色生香景象?

去去去,雜念閃邊點!

“雅君,我後來很少上花街找姑娘了。”年少輕狂誰沒有?偏偏堡主相當愛抓他小辮子。

雖然不覺得練雅君會同他計較過去的事情,但他可也不愛這些事被人拿來當碎嘴的題材。

“我知道啦!因為我很少在百鳥啼裏聽見姑娘或鴇母提起你的名字。”甩甩頭,像是要將剛才突然跳進腦海裏的香艷交歡回憶丟掉,練雅君理解地點點頭,算是信了天城隸滿的解釋。

其實,通常經常上花樓的富商少爺們,名字多少會在茶餘飯後被提及,可她卻鮮少聽過百鳥啼的姑娘聊到他。

雖說蒼龍堡威名遠播,但關於他這個邪刀鬼見愁的傳聞,除惡的功績倒是遠比風流韻事多上數倍不止,所以大家雖然愛取笑他的風流事跡,但其實也挺讚頌他為人的。

“我猜,你常上花樓應該只是為了消愁解悶,圖個好夢吧?”知道了天城隸滿過去的練雅君,再也不會把他的笑鬧過往當笑話看待,反倒變得能夠體諒他的苦衷了。

畢竟,這男人待她的好,她一直都看在眼底,他是什麽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不會因為一些小道傳聞或謠言就動搖的。

“知我者莫若雅君。”天城隸滿露出得意的眼神,示威似的往堡主瞟了一眼,像是在告訴她,別想離間他與練雅君的感情。

“噢!既然感情都這樣濃了,那你們什麽時候成親?明天?後天?大後天?”瞧小兩口一副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態度,堡主也沒興致玩了,手一松,她放開練雅君,重新坐回自個兒的位子上。

“什麽?”不可能這麽快吧!

雖然她與天城隸滿有了夫妻之實後,確實該未雨綢繆,早些成親,免得若她懷上身孕,會毀了她身為姑娘家的閨譽,但是也用不著馬上就考慮吧?

成親這種人生大事,一般都會看黃歷,挑個好日子,就算蒼龍堡不拘泥這種瑣碎禮節,可是不管明天或大後天就成親,都太快了點,讓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她有些錯愕地瞧著堡主勾唇微笑的表情一眼,不得不承認天城隸滿的話是對的。什麽事只要讓這個堡主知道,似乎就會被她推著跑,想不動都不成。

“誰教你們把持不住,都有關系了,不成親的話,出外容易惹人閑話吧?而且成了親之後,這家夥也能定心定性一點啊!

再說有你每晚陪著他作伴,他才能夜夜好夢到天明,不必又在半夜裏四處神游找酒喝,或是發呆看月亮了。”堡主皮笑肉不笑地往天城隸滿瞄了眼。

“反正我們大半時候都住在蒼龍堡裏,什麽時候成親無所謂吧!”天城隸滿倒是不趕著辦喜事,畢竟練雅君也還沒完全習慣蒼龍堡裏的人事物,讓她跟大夥兒再熟一些,再成親,她才不會在鬧洞房時被那些奇人兄弟嚇到。

“嗯……可是堡主說得沒錯呢!不成親的話,多少還是會惹閑話的,我不想給你或蒼龍堡帶來不好的名聲。”

雖然天城隸滿或堡主他們,可能不介意這些,她的個性也向來直率,但活在這世上,該有的教條她還是遵守了十多年,很難忽視的。

像這樣在成親前就與男子有夫妻之實的事,傳出去終究有損她自己的閨譽,她身為爹的女兒,雖然練家酒坊已不再營業,但總不想讓練家丟了臉,也不想讓蒼龍堡的威名蒙上汙點,讓人誤會蒼龍堡內凈是些不守規範的淫亂男女聚集之地。

只是,為何堡主對於她在成親前就與天城隸滿有肌膚之親的事,似乎也不以為意?

本以為堡主催著他們成親,是對於她的行為感到頗有微詞,又不好意思明言,但聽她方才對天城隸滿的抱怨與考慮,卻又覺得不像。

難道他們都不擔心這樣的事如果不小心被傳出去,會對蒼龍堡的名聲造成打擊?

“哎呀!你不必太緊張啦!因為會說閑話的人,也只限於堡外的愚民啦!所以你用不著擔心,只要你跟隸滿真心相愛,就算你們成天膩在一起,甚至生了孩子,蒼龍堡內也不會有人介意你跟這家夥到底成親了沒有。”堡主向練雅君眨了眨眼,笑道:“我看重的是心意,而不是那堆無聊規範。”

她的親切態度令練雅君微微一楞,她望向天城隸滿,眼神裏有著難以置信的訝異神情。

“就像我說的,你可以入堡後親自確定,這裏像不像桃源鄉。”天城隸滿無所謂地聳聳肩,像是很習慣聽見堡主這論調了,“不過呢!雖然不想這麽誇獎,但我們的堡主,基本上是絕對沒有世俗包袱的。”

什麽男尊女卑,主人仆人的分別,蒼龍堡內半點也無。

沒有身份高低的差別,更沒有一般的道德教條,堡主唯一的要求,就只是要大夥兒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而他天城隸滿,則在覺得自己是個害死全村村民又沒膽跟著自盡謝罪,簡直是個沒良心到極點的爛人很多年之後,終於從甫入堡的練雅君身上得到了解脫。

所以啰!雖然這樣的形容詞是過分誇張了些,卻也不失為一個對蒼龍堡應有的讚美。

“你們還真像外邊百姓們傳聞的,是一群怪人。”

雖然覺得這樣直言似乎不夠禮貌,可或許是因為自己的性情就是如此,而且在蒼龍堡內生活一陣子後,練雅君也隱約察覺到,能在堡內生活的人,其實都很真誠相對,所以也就越來越少將過度客套的言語混雜在自己的心情裏。

“怎麽說?”堡主不出所料地沒半點怒意,反倒是露出一臉的興味盎然表情。

“不只是怪人吧!什麽腦袋有問題啦!腦子燒壞啦!不正常之類的,啥傳聞都有,大夥兒不是常拿來當飯後的笑話?”

這樣的形容,天城隸滿常在外頭跑,聽得可多了。

“我不知道外邊的人怎麽想的,但我看得出來,堡主對我跟隸滿的事,一點都不介意,更不覺得我這個大姑娘學釀酒是什麽不恰當的事。”練雅君吐出輕快的笑音,輕聲續道:“所以真的很感謝你們,我好喜歡蒼龍堡。”

瞧瞧堡主,再望向天城隸滿,練雅君勾起滿足的笑容,繼續說道:“在這裏,沒有人會因為我是個姑娘家,就輕忽我從爹那裏學來的技藝,更沒人懷疑我究竟能不能釀出好酒來,對於我戴面紗的事,更無人多過問,隸滿又這麽體貼我,照顧我……”

笑容益發擴大,以往的束縛像在瞬間被解開來一般,令練雅君竟有股狂喜得想好好叫嚷一番的感覺。

說也奇怪,以往她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有受到什麽委屈,盡管因為她是女兒身,打從出生開始就受到許多世俗的規範,但由於自幼便如此,她也就覺得理所當然。

可因為她個性直率,所以諸多約束姑娘家的教條,便因此而令她感到不滿了。

她一直覺得,她只是個偶爾會顯得有些離經叛道,又不夠溫柔婉約的野丫頭,可如今在這個沒有人會拿教條綁住她的蒼龍堡裏,她開始發現到,自己之所以無法感到滿足,是因為外邊老有人拿名喚教條的繩索捆綁她。

但這裏的人不同,他們像極她的爹,處處以她的喜樂心情為考慮,有許多人不吝向她伸出溫暖的手臂,拉她一把,給她許多的幫助。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才能表達我的謝意,可是我知道,這裏對我而言,真的就像是桃源鄉了!”練雅君感覺到自己的肌膚似乎因為過度的激動情緒而泛著微燙的高溫,這股熱烈的心情,就像她學成爹的技藝一樣,是種令人欣喜若狂的情緒。

“既然如此,那麽你跟隸滿要一輩子都很幸福,知道嗎?”像是能夠理解練雅君的心情一般,堡主沒再多說什麽,只是起身,笑著往她肩上輕拍兩下,然後便朝天城隸滿揮揮手,轉身離開了房間。

臨去關門前,只聽見一句帶笑的輕音覆又透入了房裏——

“不過,我還是等著喝你們的喜酒,還有鬧洞房喔!”

張燈結彩,喜洋洋。

蒼龍堡的邪刀鬼見愁天城隸滿與玉草城練家酒坊的獨生女練雅君,略過諸多繁瑣的禮節,選了個兩人覺得恰當的日子,邀來各方熟絡的友人,辦起了喜事,當然,其中也包括了當初引領兩人結識的衛涼謙,衛大捕頭。

“涼謙,我的大媒人,今天你一定要留下來,咱們來個不醉不歸!”一見到衛涼謙入堡,天城隸滿馬上一個箭步擠到他身邊,熱絡地搭上了他的肩。

“我是來道喜,不是來當醉鬼的。”衛涼謙嘴上說的雖是拒絕,但唇角卻明顯地多了幾分帶溫的笑意。

“別這麽說,要不是你帶我去百鳥啼,我哪遇得上雅君?”天城隸滿笑道。

“我是去抓賊,你說得好像我去尋歡似的。”衛涼謙無奈地搖頭,“不過,你能放下心結是再好不過了。”

當年他親眼看著天城隸滿發狂,殺掉聚藍七惡,雖是慶幸從此不會再有這批人占據村莊為非作歹,卻也對天城隸滿多了點憂心。

如今瞧他似是拋下了這段過去,身為友人,自是多分欣慰。

“這還是多虧了你。”天城隸滿帶著衛涼謙擠過道賀的人群,來到桌旁,端了兩杯酒便往他手裏塞。

“是你有心,否則誰也拉不動你。”衛涼謙不置可否地仰首喝盡,“今日我上門,一是道賀,二來……”

他語音微頓,像有隱瞞,讓天城隸滿不由得挑高眉,壓低了聲調,“有什麽事?”

“嗯……不算喜事,本不想對你說,但是……”衛涼謙面露猶豫,好半晌才吐出沈音,“說起來這算是我自個兒的煩惱。”

“難得你也會煩惱。”天城隸滿抄起兩壺酒,扯著衛涼謙便往外走去。

“你上哪去?”衛涼謙狐疑道。

“這裏人多,我們門外聊。”

“你是新郎倌吧?”丟下賨客可不妥當。

“放心,正因為我是新郎倌才要跑,免得大夥兒爭先恐後想整我。”天城隸滿咧開得意笑容,拉了衛涼謙便往廳外鉆去。

兩人悄悄越過門外空地,躍上屋頂,將酒壺擱下,天城隸滿這才續道:“堡內兄弟想得到的整人花招可多著,等會兒洞房還有得受哪!所以當然要趁現在喘口氣。”

“你們這是感情好。”衛涼謙淡聲一笑。

“不提這個了,你剛才說什麽煩惱來著?”天城隸滿抓起酒壺,對口便灌,反正這區區幾壺酒,還醉不倒他。

“杜賊人跑了。”衛涼謙也沒客氣,拿起另一壺酒,跟著嘗了幾口。

“什麽……”天城隸滿突地一頓,差點讓酒灑了出來,他瞪著眼往衛涼謙瞧去,詫異道:“怎麽會?杜晴風身手沒好到能逃出玉草城牢房吧?”

“有人劫牢。”衛涼謙說著又喝了幾口酒,像是要除去心裏的悶氣。

“那家夥不是獨來獨往?什麽時候有了伴?”這消息倒真教天城隸滿訝異了。

“玉草城官差也不是很清楚,我又是天涯鎮捕頭,不好過問太多……”衛涼謙說著,突然止了話音。

天城隸滿瞄了他一眼,淡聲道:“對官府厭了?”

一提起這事,衛涼謙就靜默不說,想必是梗著什麽了。

而他先前追杜賊人那麽勤,如今卻為此悶悶不樂,也沒提起想拜托他一起追捕的事,想必是因為捕頭的身份關系,受到限制了。

“說厭……倒也不是,而是覺得綁手綁腳了。”衛涼謙灌了幾口酒,眸光顯得有些飄遠。

他一直覺得,官差有官差方便的地方,一直以來也以身為清廉官差為榮,但如今……

“你不能私下去追捕杜晴風嗎?”先前衛涼謙不也是這麽做?

“想是想,但是畢竟杜賊人不是從天涯鎮牢房逃走的,我若再度出手,就真的太越權了。”頭一次逮人,還能說是巧合,順道送個順水人情給玉草城官爺,但第二次再出手,就像在嘲笑玉草城的捕快抓賊功夫不到家了。

所以這回玉草城雖通知他,表面上說是致歉,難得他逮著杜晴風卻又讓他逃了,但私底下的意思卻是要他別再插手。

正因如此,縣太爺也勸他,別再去追著杜晴風,就放手讓玉草城去管便成,哪天杜晴風要是膽大包天進了天涯鎮,一定派他出馬。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也不好再堅持,只得放手。

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天城隸滿伸手往他肩頭一拍,笑道:“所以我不是說過了?你別當差了,來蒼龍堡吧!保證沒人攔著你抓賊!就算你想繞遍大江南北去逮人,堡內的兄弟非但不會擋你,還會問你能不能一塊兒去!”

平時如果天城隸滿這麽開口,衛涼謙總會淡笑著搖頭輕應,但這回,他卻是陷入了沈思之中。

加入蒼龍堡?

從前他一直覺得沒必要,可這次,或許是因為杜晴風是他追捕多時的賊人吧!因此他很想親自逮著他,早點讓杜晴風不再為惡,二來也是想送給天城隸滿的妻子練雅君一個賀禮,畢竟杜晴風害死了她爹。

所以……老實說,他有些動搖了,對於是否辭去官職,加入蒼龍堡這件事……

他究竟該點頭,還是繼續搖頭?

唉,兩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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