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回去後, 施鴻沁似乎抓住了一點感覺。

他開始回憶林間的一切。

樹葉的沙沙作響，風吹湖水而起的漣漪，流螢飛舞徘徊的路線。

一切似無關聯的東西, 隱約與某種軌跡相連。

清晨有鳥兒啼鳴，陽光照進紙窗，塵埃粒粒盤旋。

施鴻沁走下床，推開窗戶。

窗外，樹葉打著旋兒地落下枝頭, 有鳥兒飛舞, 風吹拂著它輕柔的羽毛。

是一幅美好又祥和的景象。

施鴻沁發呆了大半天，天上忽然陰雲密布，狂風大作。

大顆大顆的雨水瞬間傾盆而下，風暴將水滴吹得在空中亂舞。

突然變化的天氣，本該讓人心情變糟, 施鴻沁卻倏然跳出窗戶。

頃刻間, 他全身濕透，但他一點不惱，甚至還笑起來。

當無數片樹葉被狂風席卷, 玄霧軟劍驀然出鞘飛向那些秋葉。

長劍由真氣牽引, 扔與他手緊密相連, 他操控著玄霧，讓它在空氣中胡亂纏繞, 最後把那些樹葉包圍在一個透明的球體中。

施鴻沁身形一閃，出現在半空中，一把握住劍柄。

玄霧軟劍在他手中猛地繃成一條直線，隨後，刺出看似溫柔的一劍, 手腕震動，玄霧開始旋轉，帶出了極強的氣流，驟然間，形成了鋒利且駭人的風速。

這是可以朝著四面八方的風，又可以隨時收束的風。

心念一動，便會隨他自由而行的風。

是只屬於他自己的劍意。

看似溫柔卻能讓人皮開肉綻、殞命當場的風。

而展現給人的感覺，削鐵如泥或是溫柔纏綿，只在他一念之間。

“轟”的一聲，所有樹葉剎那湮滅。

一劍勝萬劍。

隨之而來的，丹田中游走的真氣像是找到了一個發洩口，頓時井噴出來。

施鴻沁連忙收劍入鞘，席地而坐，閉上眼進入破境的關鍵，下意識的開啟運行第三層玉流玄訣。

他之前一直是在心裏演練，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了。

玉流玄訣的第三層和第二層一樣，只有一個階層，是需要快速運行第二層，凝成最強真氣後分別為兩團，再以順行和逆行在周天運行，每當相交都是一次沖撞。

這是對真氣與經脈的雙重沖擊和修行，重覆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便是大成。

施鴻沁運行第三層比第二層順利許多，直到步入觀止大圓滿，他順逆運行了差不多五百個周天。

只有半天時間就由此進展，已是飛速。

他知道不能強求更多。

更何況，如果不是他稍稍壓制功力，怕破境太快引起嘩然，其實他已經可以到達造微初期。

這個破境機會就用在適當的時候吧。

說起來，這其中有申屠樂水那顆提真丹的功勞，當然最大的功臣還是與這副身體格外契合的玉流玄訣。

他第一個想到要分享喜訊的人，便是婁飛鈺。

但他還是先去找了岑意遠，和師父說了進展。

近來，岑意遠清明的時間越來越多，聽到這件事後，拍了拍施鴻沁的肩膀，神色平靜，眼裏卻有欣慰：“相信憑你現在的實力，在新秀大比上也不會輕易輸給那些人。師父這次去不了大比，希望能聽到你的好消息。”

岑意遠清醒後能清楚分析利弊，知道梅霜宗現在不失為一個能護住施鴻沁的地方。

他心裏仿佛有兩個聲音在拉扯，一個希望施鴻沁成功拔得頭籌，一個卻在說就算拔得頭籌又怎麽樣，這樣的實力在魔頭面前算得了什麽，既然梅霜宗願意護施鴻沁，為何不去。

施鴻沁連連點頭，表示自己會努力，直到他喜笑顏開地離開房門，岑意遠也沒有表露內心半分掙紮。

他得了那麽多年的癔病，過去是因為對步慕青的一廂情願，現在又何嘗不是將施鴻沁當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不屬於你的永遠都不可能屬於你。

沒必要一次次郁結於心，從而變成無藥可醫的病。

岑意遠輕輕地笑了，滿是自嘲與解脫不了的痛苦。

或許只有真正死去的那一刻，他才能從失敗的自我付出中逃離出來。

施鴻沁走出門口，禦劍而起，前往婁飛鈺那裏。

他怕像之前那次又鬧出一個烏龍，這次去之前站在院子門口先是朝內看了看，並沒有看到婁飛鈺的身影，隨後放聲大喊：“婁大哥，你在嗎？”

門很快應聲而開，婁飛鈺衣著整齊、器宇軒昂。

施鴻沁往前走的過程中聞了聞空氣，沒聞到什麽特別的味道，心知這次沒有什麽異樣，便加快了腳步。

到婁飛鈺跟前後，他愉快道：“婁大哥，我悟出劍意了。還有，”他臉上笑意漸深，“你看一眼應該就知道了吧？”

婁飛鈺定睛一掃，露出一些詫異：“觀止大圓滿？”

“是你給我的玉流玄訣讓我進展這麽快的。”很多時候功力提升快不代表穩，但玉流玄訣特別的真氣運行方式抵消了這種不穩定，讓施鴻沁的功力變得極為紮實。

施鴻沁沒有提及提真丹，他雖然不認為這種修行方式不光彩——畢竟是他煎熬過後得到回饋是應該的——但他總覺得，如果告訴婁飛鈺這事，婁飛鈺可能會不開心。

事實證明，施鴻沁的第六感是正確的，如果被應溪寒知道，估計要暗罵小瘋子居然開始靠藥物提升功力，肯定會後悔將師父的玉流玄訣錄送給他。

但現在他什麽都不知道，還很是震驚。

一夜之間進入如此之快，連他都未有過這樣的經歷，真心誇道：“你還是有習武天賦的，讓我看看你說的劍意。”

施鴻沁轉身，剛想拔劍，院門口忽然想起一個小心翼翼的輕柔聲音：“婁大俠，請問您在嗎？”一聽便知道是Omega。

婁飛鈺看了施鴻沁一眼，然後道：“我在。”

施鴻沁有些莫名，這都看到婁飛鈺站在門口了啊，還問在不在……

明知故問？

長相嬌美，臉上帶著羞澀的女性Omega看上去年紀尚小，一步步走過來，身著普通內門弟子的衣服，看到施鴻沁時微微張了張嘴，含羞帶怯道：“沒想到我竟然有機會見到師兄，施師兄好。”

睜眼說瞎話，剛才不都看到了嗎？

施鴻沁打心底覺得，這姑娘有些奇怪。

他回了一句，側身站到一旁，就見女弟子想說什麽，但看到他在這裏，就又遲疑起來的樣子。

看到這樣猶豫的表情，施鴻沁頓時了然自己成了電燈泡，握拳抵唇，輕咳一聲：“婁大哥，你們說吧，我先到院外走走。”

婁飛鈺阻止他道：“沒事，不用走。”又對女弟子道：“上次你說與我的事，我已給過你答覆。我討厭重覆，不想再說一遍。”

話說的語焉不詳，但足夠施鴻沁明白發生了什麽。

女弟子眼眶一下紅了，忍了又忍，還是掉下淚來，註視著婁飛鈺，請求道：“就算只是一次，等我年紀再大點再成結也可以，我只想跟著你，婁大哥。”

她豁出去似的伸出手，意圖抓住婁飛鈺的袖子。

被婁飛鈺輕巧地躲開，皺著眉，少見的把厭惡放在臉上：“我和你並不熟，姑娘，請回吧。”說完毫不留情地一舞長袖，打出並不傷人的一陣風，女弟子呆楞楞被送到門口。

施鴻沁將婁飛鈺的表情看在眼裏，心想原來在凰極宗被傳好脾氣的婁大俠也會生氣，再轉頭看向門口。

女弟子羞憤地流下兩行淚，捂著臉哭著跑開了。

“……她要是再來怎麽辦？”施鴻沁脫口而出問道，問完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

“今日是我待在凰極宗的最後一天，明日，我將與你們凰極宗的弟子一起去新秀大比。”本來想要明天再告訴施鴻沁這消息的，但剛才說完前一句，看到施鴻沁呆楞的表情，他又鬼使神差地立馬告知。

方才也是，如果不是施鴻沁在這邊，他連一句“我在”也不會說，而是會直接讓女弟子離開。

說來，被糾纏兩次他已經煩不勝煩，若不是因為婁飛鈺這身份，又豈會這麽簡單讓人離開。

施鴻沁還是有些回不過神。

“叮”的一聲，他曲指彈了一下玄霧軟劍，柔韌的軟劍抖動半晌，他提醒道：“忘了要做什麽了？"

“沒。”施鴻沁感覺到軟劍一震，內心漫上來的喜悅染上眼角眉梢。

似乎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但在看到婁飛鈺端正嚴肅的臉龐後，又迅速被壓回心底，歸於平靜。

“婁大哥！”施鴻沁這一聲叫的響亮，惹來婁飛鈺無聲詢問。

他又忍不住喚了一聲，提議道：“婁大哥，我們快來切磋，必須讓你的白玉長劍見識一下我的劍意。”

少年語調昂揚，似乎連發絲都透著意氣風發。

應溪寒差點看楞，咳嗽一聲掩飾了微妙的心情。

運氣的剎那，長劍出鞘。

不多時，院落裏便響起叮叮鏘鏘的兵器撞擊聲。

……

翌日，凰極宗組織了前往新秀大比的隊伍。

除了要參賽的施鴻沁外，凰極宗還有另外五名核心弟子，都是在新秀大比規定的三十歲之內，凰極宗內頗有實力的年輕弟子。

逍遙書院的申屠樂水也混在隊伍裏，查茶永遠跟在他旁邊。

此時，申屠樂水頂著一張憔悴的臉抱怨道：“你居然先告訴婁大俠再告訴我！施鴻沁，你有沒有心？我到底是不是你最好的兄弟？！”他戳著施鴻沁的心口，很是郁猝，“我實在太傷心了，昨天做的丹藥又研制失敗，搞得我今天真氣都無法自如運轉。”

施鴻沁應對自如道：“待會兒我用玄霧載你。”

申屠樂水挑眉道：“還有呢？”

“我做了一堆點心，給你路上吃個夠。”

申屠樂水立馬喜上眉梢，但又掩飾性地哼了一聲，再次用下巴看他：“你就是看本少莊主好脾氣。”他撇了撇嘴，知道適可而止，但有些話還是不說不快，勾著施鴻沁的肩膀，小聲嘀咕道：“要不是我知道你喜歡姑娘，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對他有意思，或者按照這方天地的意思來看，被他的信息素迷惑了？但你們都是Alpha，也不會有感覺吧？”

越說越像那麽回事，申屠樂水又開始發揮他腦洞大開的本事。

施鴻沁笑瞇瞇地給了申屠樂水一個腦瓜崩，沒回應這個話題。

申屠樂水揉了揉額頭，畢竟都來到這種神奇天地了，他自覺就算施鴻沁真有龍陽之好，也沒什麽，卻又覺得施鴻沁可能不好意思吧。

心裏還在轉著各種可能，步雪封這時隨著薛修賢一起走過來，申屠樂水註意力被一拉扯，眼珠子一轉，湊到施鴻沁耳邊，擡了擡下巴，輕聲說：“再幫我個忙，這次大比期間讓我和步掌門聊聊。”

施鴻沁有些疑惑，轉而就明白了，點頭：“我盡力。”

申屠樂水心情大好，又扯回婁飛鈺身上，剛蹦出句“聽說有Omega對婁大俠求成結”便忍不住咳嗽起來。

施鴻沁順勢關心起他的身體狀況，成功轉移了這個話題。

應溪寒與薛修賢說著一些話，無不就是尋常的寒暄。

他表面說著似是而非的話，註意力卻被另一邊的隊伍吸引。

申屠樂水和施鴻沁勾肩搭背，不知說到什麽，少年眉眼帶笑，明明同姓聶的也穿著一樣的真傳弟子服，但一眼望過去就是奪人眼球。

兩人聊著一些話，他沒刻意去聽，只覺得畫面有些礙眼。

不一會兒，咳嗽打斷他們對話，施鴻沁立馬拍著申屠樂水的背，又說起什麽來。

應溪寒的眉頭不自覺皺起來，停下和薛修賢的談話，邁出一步後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申屠樂水：還是要兄弟我助攻啊！包在我身上！

拉仇恨的工具人快樂水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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